外头皇后的声音传来：“若你跟着本宫，什么愿望都不会落空。”
玉容和时云忙跪下：“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进来笑道：“夜里睡不着，出来走走，没想到遇到你们说话。”
玉容：鬼信。
时云道：“玉容是奴婢从前的好友，本以为天各一方，没想到今日见了。”
皇后端庄笑道：“时云是本宫的人，这么算起来，你也算是本宫的人了。”
玉容笑道：“奴婢何德何能，能跟着皇后娘娘学个眉眼高低。”
含芳褪下手腕的金镯子道：“听说你家穷，孩子多，这个是皇后娘娘赏赐给你的。”
足足二两。
玉容连忙拒绝：“若是安嫔娘娘知道，非得打死奴婢。”
皇后的姿态始终母仪天下：“你没事来瞧瞧时云，陪时云说说话。宫女之间正常走动，安嫔又能如何？”
玉容道：“奴婢领命。”
皇后微笑：真是心思单纯的宫女，一个金镯子就被收买了。
玉容微笑：总算攻略了皇后。
持烛回到安宁宫时，玉容蹑手蹑脚想进自己房间，却突然被一人拦住。
不是别人，正是安嫔。
安嫔披着头发，面容上淡淡的疤痕，在烛光下让人心悸：“你去哪里了？”
玉容笑道：“娘娘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安嫔揉了揉太阳穴：“本宫睡不着，起来走走，没料到遇见了你。你这是出去了？”
安嫔城府深，不能让她抓住把柄，玉容如实道：“奴婢从凤仪宫回来。”
安嫔眼睛眯起，如同黑暗下的猫：“你去了凤仪宫？”
“今日随娘娘去凤仪宫请安，见到皇后娘娘身边的美人。”玉容含泪道，“其中一个正是奴婢的旧友时云，她邀奴婢去的。”
安嫔想想道：“原来是她，倒是长得不错。”
玉容道：“时云和奴婢一起被卖，结下深厚情谊。白天人多眼杂，奴婢只能夜里偷偷前去叙旧，没料到惊动了娘娘。”
安嫔的黑发如瀑，遮着她的大部分面容，让人看不清她的真实想法。
“既然是旧日密友，光明正大去见又有何妨。”安嫔笑道，“本宫岂是这种小气的人。”
玉容装出诚惶诚恐的模样：“谢娘娘恩典。”
安嫔语重心长道：“你去凤仪宫，需小心皇后，方便的时候也得提醒时云，提防皇后。”
玉容忙道：“娘娘提点得是，时云天真浪漫，口无遮拦，奴婢回头便提醒她少说话。”
“真是羡慕你们，无忧无虑的。”安嫔道，“从前本宫在闺中也有几个密友，可惜最后都嫁人的嫁人，死的死了。”
你有个屁的密友。
玉容口中安慰：“娘娘莫烦恼，一切都是有缘法的。”
安嫔点出自己的真实意图：“本宫孕中无聊，你们年轻女孩子消息趣事多，你探望时云后得了什么消息，也和本宫说说。宫里的也可，凤仪宫的更好。”
玉容笑道：“只要娘娘不嫌奴婢啰嗦，奴婢必定知无不言。”
安嫔微笑褪下腕上的金丝镯：“女孩子说话难免吃些点心零食，你每次见时云总不能空手去，这个你拿去用着。若没了只管问本宫要。”
玉容连忙谢恩。
妈呀，发财了啊。
双面间谍爽，两份工资一份工作，想怎么浪就怎么浪。
收了银子就要办（拱）事（火），这日芍药开得茂盛，玉容来到御花园摘花。
时云恰好也在摘花，绯红的衣裳，如同她也是最绚烂的一朵芍药。
时云招呼道：“玉容你也来采花？”
“是啊，安嫔最喜欢黄色的，我特特找些黄芍药。”玉容笑看着时云手中的红芍药，“还是皇后娘娘好，喜欢红色。”
时云撇嘴：“安嫔是妾，即使喜欢红色也是白喜欢。”
玉容笑道：“平日我们主子也并不喜欢花儿，只不过今日高兴。”
时云笑问道：“你们安宁宫有什么喜事？”
玉容笑意盈盈道：“安嫔请了太医诊脉，诊脉后便欢天喜地，让我们摘花的摘花，要要燕窝的要燕窝。”
时云停下摘花，杏眼中满是好奇：“这是为何？”
玉容凑近道：“这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你说出去我可是不认的。”
时云笑道：“什么事这么神秘？”
“太医对安嫔说，肚子里的孩儿十有八九又是个男孩。”玉容道，“你说安嫔怎会不高兴。”
时云的手顿了顿道：“安嫔倒是个好命的。”
玉容笑道：“可不是，儿子一个个的生，宫里寻常嫔妃哪有这种好命，安嫔自己也说，就连皇后娘娘也不如她命好。”
时云哼了一声道：“和皇后娘娘比，安嫔也配？”
玉容笑道：“你倒是忠心。”
“皇后娘娘对我极好，沈府上下的主子们也极好。”时云拿了一个荷包，“这个给你。”
玉容笑着推辞道：“我岂能要你的，你刚进宫手头必定紧，自己拿着用吧。”
时云塞荷包给玉容：“这不偷不抢的，这是皇后娘娘赏我的，你只管拿着。”
荷包里头鼓鼓囊囊，足足有五两银子。
玉容笑道：“你如今倒是皇后娘娘的心腹。”
时云道：“皇后娘娘为人极好，就像是我的姐姐呢。”
玉容摘了一捧芍药回宫，安嫔在对着镜子抹香膏，孟夫人送来的粉瓷瓶在旁边，里头放着小玉勺。
安嫔头也不回道：“怎么耽搁了这么久，你是去种花了吗？”
玉容忙笑道：“奴婢遇见时云也在摘花，多说了几句。”
安嫔停住问道：“她说了什么？”
玉容拱火：“她也并没说什么，不过是皇后娘娘说了几句闲话……”
安嫔目光一敛：“皇后说了什么？”
“皇后说娘娘是个白眼狼，从前摇尾乞怜，稍稍得意后就咬人。”玉容拱火，“还说娘娘脸上的伤是老天惩罚。”
安嫔将瓶儿重重顿在桌上：“好个皇后，仗着位份高居然如此欺负本宫，若本宫将来……”
玉容微笑：继续说。
安嫔收了怒火，摸了摸肚子道：“时云还说什么？”
玉容笑意盈盈道：“时云还说，皇后外面看着大方，其实小气得很。如今时云连像样的脂粉头油都买不起，每日有苦难言。”
安嫔取了几锭银子道：“这些你且送给时云，若她能继续提供凤仪宫的消息，本宫还有赏。”
玉容笑眯眯的：吃了原告吃被告。
安嫔道：“最近几日本宫觉得口里无味，什么都不想吃。”
玉容忙道：“奴婢去御膳房要几个精致小菜，让她们多放些调味的酱料？”
安嫔摇头道：“本宫什么也不想吃，唯独想吃庆丰斋的咸菜肉夹馍，还有饴糖味的包子。”
“娘娘说的是咱们府上附近的集市上的那家。”玉容笑道，“奴婢这就让御膳房照着做做？”
安嫔连连道：“御膳房哪里做得出来，索性你出宫替本宫买一趟。”
如今安嫔是宠妃，身边宫女出宫并非难事，不到一炷香玉容便得了腰牌出宫。
好不容易出宫，哪能买了东西就走，玉容先回了一趟家里看看陈氏和顾老爹。
陈氏见玉容回来，忙开门看左右四周。
玉容奇道：“娘，你在干什么？”
陈氏气哼哼坐在椅子上：“我看你姘头，就是那个朱成熙，这回有没有跟来。”
玉容：……
顾老爹闷声道：“孩子好容易回来，你赶紧弄点心茶水。”
玉容笑道：“这回出宫有事，我耽搁不了太久，我是特特回来送银子的。”
陈氏欢喜道：“又有银子？”
玉容从袖中拿出银锭子，笑道：“各位主子们都大方，说说话就赐银子。”
“说话就赐银子？这银钱也来得太容易了。”陈氏心动道，“这个倒挺适合我。”
拉倒吧。
你去了活不了一集。
如今的顾家，已经颇有生气，院子修缮一新，祖宗有了牌位，不愁吃喝，几个小的也不再上窜下跳，家里有了读书声。
玉容笑道：“这里足足有五十两，娘索性辞了孟府的差事，赎身出来，自己做个小生意，再买两个丫鬟，过得岂不自在。”
陈氏喜笑颜开道：“赎身好好几十两呢，自从安嫔和荣妃好了之后，我的日子挺轻松，不赎身也罢”
顾老爹难得开口道：“她也没什么事，每天就是进府陪夫人们说说话，轻松得很。”
陈氏顿时不开心了：“都是说话，你瞧瞧玉容还能挣银子。我，哼就只有一杯茶水。”
人生的痛苦来自于比较。
玉容笑道：“比起从前，咱们已经很富足了。”
陈氏拿了香烛：“自从你这孩子进门，我们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真是祖宗保佑，我给祖宗上柱香去。”
嗯，陈氏这种大起大落的情绪波动，习惯就好。
玉容问道：“后来毓秀没有纠缠吧？”
陈氏边上香边道：“她来过一次，被我打走了。我和几个小姐妹说了毓秀的事，几个小姐妹又和小姐妹说了，如今毓秀名声臭了，前几日回乡了。”
小姐妹们力量真大。
玉容问道：“顾大哥没事吧？”
陈氏啐道：“他本还不信，后来自己去外头打听，知道真相后颓废了好些日子，如今慢慢平复了。”
也好，慢慢平复呗，谁年轻的时候不遇到几个海王，对吧。
陈氏骂道：“这回他总算知道你的好了。好玉容，下回你安慰安慰他。”
玉容告辞：“娘，我要回宫了。”
有病才安慰他。
我被带了绿帽子，没人来安慰我，我还要去安慰给我带绿帽子的，我脑子进大水了吧。
庆丰斋离朱惜月的宅子不远，玉容顺带探望六儿。
六儿的脸越发圆润，日子过得显然很好，她身边不远站着一个男子，二十岁出头，身材适中，平头正脸。
六儿轻声道：“这就是我说的那人。”
玉容低声笑道：“原来这就是你夫君，看起来是个过日子的，长得也不错。”
六儿含羞打了玉容一下。
玉容笑道：“今日来找你是想告诉你，我见到时云了。”
六儿眼中惊喜连连：“她在哪里？她还好吗？”
“她也在宫里伺候。”玉容笑道，“我们日日能见面，她还问你好呢。”
六儿阿弥陀佛了一声：“总算咱们又互相有了消息，真是太好了。真羡慕你们能见面，能互相照应。”
六儿的淳朴让玉容动容，她笑道：“你才是最让人羡慕的那个。”
六儿脸上红扑扑的笑着。
玉容取下两个金手镯，安嫔赏赐的和皇后赏赐的。
“你嫁人的时候，我未必能贺喜。这个就算提前给你添妆。”
六儿连连推辞：“这个怕不得有几两金子，我不能收。”
玉容塞到六儿的怀中，低声笑道：“若觉得多，便算是我和时云的。你好好拿着，让你婆家知道你是宫中有人的，免得被人看低了。”
六儿感激道:“你总是这么周到。”
说罢，从袖中拿出两个绛文戒指：“这是早想给你和时云的，你们别嫌弃。”
玉容戴上笑道：“挺好看的。”
两人惜别。
已是中午，玉容去了庆丰斋要了一大包咸菜肉夹馍和饴糖包子。
觉得腹中饥饿，自己也要了一份咸菜肉夹馍，至于饴糖包子，从来自己就不喜欢。
怕胖，减肥。
回到安宁宫，小允子恰好在。
如今的安宁宫也今非昔比了，宫殿里头满是各种金玉，夜明珠熠熠生辉，比起昭阳宫也不逞多让。
安嫔有气无力道：“臣妾真的什么也吃不下，这孩子太调皮了。”
小允子劝道：“好歹吃一口，不然哪里受得了。”
安嫔娇俏笑道：“皇上看我的脸，是不是疤痕轻了许多。”
小允子虎着脸道：“我让你吃东西，你不要转移话题。”
安嫔不依，扭着身子撒娇。
玉容正巧进来，请安行礼道：“皇上、娘娘，奴婢买来了点心。”
妈的，老子在宫外带绿帽子，进宫还要带。
安嫔眼睛一亮道：“快快奉上来。”
小允子亲自拿过来道：“你想吃什么，朕喂给你吃。”
安嫔笑道：“里头是臣妾最爱的咸菜肉夹馍和饴糖包子，民间的口味，皇上也试试。”
小允子蹙眉。
安嫔拿了饴糖包子掰开，递给小允子：“里头饴糖软糯，入口即化，只是要担心烫，吃前要这么吹吹。”
小允子摇头道：“朕不爱吃甜的。”
安嫔笑道：“若皇上不吃，那么臣妾自己吃了。”
说罢，一口一口吃起饴糖包子。
玉容奉茶。
见她吃得香甜，小允子忍不住道：“我记得你最不喜欢吃饴糖，说饴糖红艳艳的，黏糊糊的。”
玉容：哈哈哈哈。
就喜欢看安嫔露馅。
安嫔的笑容逐渐凝固，手中的饴糖包子也不这么好吃了：“或许是……臣妾有孕，口味变了。”
小允子看着满身金玉，宫女环绕的安嫔，轻声道：“你和从前确实不一样了。”
安嫔脸色变了，难道皇帝发现自己的不妥了？
安嫔觉得腹中发紧：“臣妾有些难受。”
小允子急忙道：“赶紧宣俞太医过来瞧瞧。”
俞太医过来诊脉，闭着眼睛好半日。
小允子担心道：“俞太医，安嫔的胎像如何？”
“安嫔胎像不稳，脾虚，似乎是思虑过度。”俞太医摇头晃脑道，“孕中不宜多思。”
小允子道：“应当如何调理？”
俞太医道：“微臣开些安胎药给娘娘，但最最要紧的是娘娘得心气平和，这样才有利于胎儿。”
玉容：记着了，得让安嫔心气继续浮躁。
小允子虎着脸对宫女们道：“娘娘平时思虑，你们也得劝着些。没事多出去走走，多和娘娘聊天说话。”
玉容：记着了，没事多说话，多气气安嫔。
安嫔含泪婉转道：“只要皇上想着嫔妾，时刻能过来，嫔妾就心满意足了。”
小允子安抚道：“朕会常过来的，你安心养胎。”
安嫔靠在小允子怀里，低声啜泣：“我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吗？”
小允子连连道：“娟儿，方才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这么说，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安嫔这才破涕为笑：“皇上哄我。”
小允子亲手喂饴糖包子给安嫔，安嫔吃了几口便不吃了。
等到小允子走后，安嫔将花瓶里的芍药一朵朵撕碎：“从今后，安宁宫不许上饴糖点心。”
玉容：安嫔的破绽越来越多了。
安嫔又蹙眉道：“得让皇上宠幸本宫一回，本宫才有底气，这可得想个法子。”
玉容：我得快点了，不然绿帽子就结结实实戴上了。
当日夜里，时云主动探望玉容，她一袭海棠披风，人比花娇。
好机会来了。
玉容给她倒茶，两人坐下说话。
时云坐下：“听说安嫔今日胎动，还请了太医诊脉，到底是因为什么？”
果然是打听消息的。
玉容毫不犹豫地拱火，低声笑道：“你可别往外说去，安嫔哪有什么胎动不安，她就是和皇上撒娇。”
时云取下披风，里头是对襟浅紫色梅花小衫，腕上的玉镯水头极好。
她惊讶道：“这么大阵仗，只是撒娇？我怎么听是思虑过多，胎像不稳。”
看来皇后的信息也快而准。
玉容笑道：“宫里太医你还不知道，没事都说成有事。若不说胎像不稳，难道还说是自己医术不精？”
时云禁不住笑了：“从前没看出来，你说话这么有趣。”
玉容指着房间的大包小包补药：“你瞧瞧，安嫔每日补品吃着，还有什么胎像不稳的。至于思虑嘛，还真是有些。”
见玉容欲言又止，时云忙道：“安嫔这么得宠，还有思虑？”
玉容悄悄道：“还不是想仗着胎儿，谋个位份。”
天上无云无月，四月末的天气还有些微凉，玉容替时云倒上热茶。
时云诧异：“听说上回皇上要晋她为昭仪，她辞了。皇上还夸她贤惠呢。”
玉容撇嘴道，“那是她觉得位份低，不满意，她天天筹划着要个妃位呢。”
时云惊道：“安嫔居然想要妃位？若是几个月后生了皇子，岂不是又想要当贤妃、贵妃了？”
玉容笑道：“可不是。”
时云恨恨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她也不看看她的容貌才情，够不够妃位。”
玉容继续拱火：“安嫔说皇后生不出儿子都能当皇后，她生了两个孩儿，当个妃子绰绰有余。”
时云大怒：“安嫔居然敢对皇后无礼。”
玉容继续拱火：“安嫔眼里哪有皇后，唯独只有贵妃娘娘。听说这回生了孩子，安嫔为了讨好太后，还是决定送给贵妃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