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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渣被逼考科举(映在月光里)


“崔捕头,荀五儿他们要在你眼皮子底下动手打人,你得替我伸张正义啊!”
崔武唔了声,不咸不淡道:“本捕头看着呢,他们并未动手,我也不好管。”
毛氏被噎住,荀五儿他们的气焰更嚣张了。
“崔爷,项家铺子做的蜜饯干果,吃坏了不少人。不信你问问大家,以前有没有人吃坏肚子,来铺子里讨说法,毛氏心虚,赔偿银子使得他们不再声张,借此囫囵掩盖住?”
“是啊是啊,前些时日毛氏还赔了那人一两银子。”
围观的人纷纷附和,毛氏几欲呕血。
都是邻里之间,他们居然胳膊肘往外拐,向着这群无赖说话。
崔武等到大家吵得差不多了,扬声呵斥道:“够了,都别吵!既然双方各执一词,去请大夫来诊断,还你们一个公道。谁输了,谁就付诊金。”
医馆的大夫诊金贵,再加上药钱,还不如直接赔这群无赖一两银了事。
这些时日赔了不少银子出去,加之项伯明不住伸手要钱,吵着要买骡车驴车。铺子备下给果子行拿货的钱,已经花得七七八八。
没了果子,就做不了蜜饯,铺子关张,他们母子三人连饭都吃不起。
毛氏眼睛一翻白,往后一倒就要晕过去。项三娘子在她身后,赶忙搀扶住她,惊呼道:“阿娘,阿娘,你可还好?”
荀五儿朝弟兄使了个眼色,称吃坏肚子之人,叫得凄惨至极,与项三娘子比试着谁声音大。
简直比过年时节的大戏还要热闹,闲人们看得津津有味,巴不得他们打起来。
一方是令人生厌的毛氏,一方是偷鸡摸狗的混混,谁倒霉都让人拍手称快。
只是,项三娘子可惜了___
有人这般小声与身边同伴嘀咕:“她那兄弟不要好,就知道伸手要钱,听说还去了车马行看车辆。项家那点家底,铺子能赚几个大钱,我还能不清楚?只怕项三娘子还没等到他高中,就被吸干血没了命。”
“项伯明对毛氏也冷言冷语,我都遇到好几次了。我们这些没本事的人,他不看在眼中也就算了,亏毛氏将他看做眼珠子般,真真是慈母多败儿!”
“还不如将项三娘子卖了呢,同样都是做牛做马,卖到那心善的大户人家,日子过得还安生些。”
崔武不动声色听着,站起身一挥手,道:“既然说不清楚,就一并去衙门公堂说!”
毛氏哎哟叫唤,喊了几声,一下站起了身,手指着荀五儿他们骂:“平时你们就到处找茬生事,没依仗的铺子谁敢不给你们钱,你们就要闹得人鸡犬不宁。你们要讹诈,要多了钱没有,这次就当我打发乞丐,拿一两银子送瘟神。以后再来,就将我这条老命拿去!”
“三娘,去给他们拿一两银子出来!”
项三娘子头疼欲裂,只想赶紧息事宁人,进屋去打开钱匣子,数着里面不到二两的碎银。
冬日果子贵,铺子余下的存货,加上不到一两银子能拿的果子,撑一撑勉强能维持几日。
要是荀五儿他们再来,或者项伯明要钱____
项三娘子努力定住神,不敢再想下去,取了一两银子,出去交给了荀五儿他们。
荀五儿他们拿到银子,一句话都不再说多,对崔武拱手见礼道别。
崔武严肃道:“以后莫要再闹了,过年过节要喜庆祥和,扫了贵人的兴,你们自己掂量掂量。”
每当年节时,城内的巡逻比平时要严许多。闲汉混混偷鸡摸狗等人都识趣,会在这些时日不出来生事。
毛氏捂着胸口叫疼,被项三娘子搀扶着进了屋。荀五儿他们也离开了,众人没了热闹看,意犹未尽散了。
“这项家铺子最近是冲撞了哪路神仙,怎地尽倒霉不断呢?”
“呵呵,项家铺子以前啊,那是有人护着,谁会那般没眼力见上门找事。你没瞧见,崔家大郎许久都未曾见到了么?”
“崔家大郎听说去了他姑父家中,程举人出了事,崔家娘子回了娘家修养,程家儿子尚小,他与崔家三郎都去照看表弟去了。”
“程举人可惜了啊,读书好,品性好,每次来岳父舅子家,见到我们都客客气气招呼。哪像那项伯明,功名都没考到身,眼睛就长在了头顶,不将你我这些老街坊放在眼里。”
“时也运也,这人啊,谁能说得准。”
这边众人在不断谈论,那边荀五儿小跑着追上崔武,掏出半钱银子双扶手奉上,点头哈腰恭敬地道:“崔爷,这些是小的一点心意,你莫嫌少。”
崔武目不斜视往前走去,荀五儿愣了下,赶紧将银子交给了他身后的捕快,“爷,小的孝敬,你拿去吃杯酒。”
小吏的薪俸低,做捕快的更是风里来雨里去,赚的是辛苦钱。
崔武岂会将这点子钱看在眼里,从不会拿如荀五儿这等闲汉混混的钱,亦不会拦着底下的人拿,只当做没看见。
捕快不动声色将银子揣在了怀里,荀五儿松了口气。
要是捕快不拿钱,他才会紧张。
崔武斜乜了眼荀五儿,训斥道:“以后少去生事,人家孤儿寡母不易。蜜饯干果能赚几个钱,家中还有人在府学念书,府学离府城近大半个时辰的路程,来回不方便,项家总得买辆车。牲畜车子车夫,哪样不是钱。就是将项家的宅子铺子拿去抵了,也不值几个银子。”
荀五儿小眼睛转得飞快,嘿嘿笑道:“崔爷教训得是,听说项家那小子已经去车马行看过了,看的还是上好的大青骡。崔爷一片好心为项家着想,那是崔爷的仁慈。崔爷府上都用的是寻常骡车,项家比崔爷府上还阔气呢!”
崔武不耐烦挥手,“去去去,别在老子面前碍眼,耽误了我的差事!”
荀五儿躬身连连称是,忙往后退,叫上弟兄们一窝蜂散了。
“成日就知道哭!真是晦气!”
“我还不是为了你们,以后等我有了出息,少不了你们跟着我吃香喝辣!”
“拿出一个大钱,就等于要你们的命,害得我出去被贵人嘲笑!”
项伯明越说越委屈,一转身冲了出去。
夜里寒冷,清冷的月辉洒下,照在树枝的积雪上,平添了几分悲凉。
昨日夜里从卢家园子散场,别的贵人都陆续上了马车。赵知府的侄儿看到他还立在那里,好奇问了句:“怎地不见你府上的马车?”
项伯明无端感到好似衣衫都被剥光,窘迫得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
那可是赵知府的侄儿,先前还夸赞过他学问好,说他定是自幼得了名师教导。
项伯明含糊支吾着撒了谎,赵知府侄儿没再多问,被小厮簇拥着上了马车。
无论如何,项伯明都要买辆车,他要结交权贵,他不能落下面子!
可是回到家,一直对他千依百顺的毛氏,哭诉着家中没钱,说是这些时日被无赖混混上门讹诈,铺子里的存银都填补了进去。
“儿啊,你平时来往的都是贵人,你可能托他们,给咱家铺子撑撑腰?”
项伯明羞于求人,连混混无赖都敢上门来找茬,他哪来的脸混迹于他们之中?
再说,他也求不到人,贵人弟子并不是那般好相与。
“咦,这不是项少爷嘛,怎地来了这里?”
项伯明脚步一停,抬头看去,发现竟不知不觉来到了桑榆里。
桑榆里离九曲巷约莫一里路左右,与九曲巷不同,巷子彻夜不眠,灯火通明。
丝竹管弦乐声,从彩楼隐约而出。女郎们言笑晏晏,倚在彩楼门口,不时与客人娇俏招呼。举手投足之间,华丽的纱裙滑落,露出雪白的皓腕。
与项伯明打招呼的王半城,在这一带做些放印子钱的买卖,帮闲跑腿闲汉,都归他管。如他名号那样,在明州府算得上名动半城。
王半城身形微胖,脸上总是带着和气的笑,看上去好似普通寻常的富家翁。
项伯明知道他们这些人,对明州城如数家珍,认识他也不足为奇。
他不欲与王半城打交道,勉强拱手施了半礼,就要转身离开。
王半城叫道:“项少爷,夜里冷,不若进屋喝杯热汤再回去。你是读书人,要回家早些歇息,明朝还得早起上学,我就不劝你吃酒了。”
府学已经放了冬至假期,项伯明却未过多解释,脚步迟疑。到底担心得罪了王半城,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王半城呵呵道:“结个善缘,结个善缘。”
项伯明这下听懂了,王半城是看在他读书好的份上,欲提前打好关系。
真正算起来,除了朱先生之外,明州府还真没人将他放在眼里,主动送上门投诚。
除了得意与激动之外,项伯明还心念微动。
说不定能靠着王半城,将家中铺子被混混讹诈之事,一并解决了。
项伯明拿捏着道了声谢,王半城侧身颔首:“项少爷请。”
王半城摇手斥退围上来的女郎们,“贵客,贵客,你们休得来打扰。”
项伯明哪享受过这般待遇,不禁头昂得更高了,随着王半城进了雅间。
王半城果真与他先前所言那样,只吩咐茶酒博士上了些热药汤与点心。
雅间香暖扑鼻,项伯明吃了香浓的热药汤,将碟子里的各式可口点心吃了大半,只感到舒适从脚底往头上冲,惬意得直喟叹。
王半城客气问道:“项少爷可还要来些?”
项伯明肚子已经饱了,端起了架势道:“不用,只这些就好。”
王半城便站起身,道:“项少爷早些归家吧,可不能耽误了项少爷上学,不然,我就是千古罪人了。”
项伯明想提铺子里的事情,琢磨了下,初次见面,提出来实属唐突,便咽了回去。
走出门,王半城伸手出去一探,雪花落在了手上,皱眉道:“瞧这鬼天气,又在下雪了。项少爷,路滑,你得小心些。”
王半城的随从递来灯笼,他交到项伯明的手上,有意无意道:“项少爷得有辆车,不然这出门,实在太不方便了。瞧我这脑子,竟然老糊涂了,串子,你去将我的马车赶来,送项少爷回府。”
随从应了声,转身去赶马车。项伯明想要拒绝,想到在寒夜里走路,拒绝的话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王半城陪着项伯明一起等,道:“项少爷,我冒昧问一句,你府里可是手头不方便,没能买车?”
项伯明脸色微变,被看穿穷困,着实不那么愉快。
王半城忙赔不是,“冒犯了,冒犯了。只有些话,我仗着比你年长,就多说几句。项少爷就是那扶摇直上的大鹏,如今尚是雏鸟,暂时被困罢了。我不敢与项少爷比,想当年,我穷得叮当响,家中只有一条裤子。洗了之后,就得躲进被褥中,待裤子干了之后才能出门。如今再看,我也算小有薄产,一时困窘,真算不得大事。”
项伯明脸色这才缓和了些,王半城笑道:“若是项少爷手头真不方便,我这里可以拆借些银子,解决项少爷眼前之急。”
印子钱利息高,项伯明听过无数人借了债,最后落得凄惨的下场,顿时警惕了起来。
王半城只当没看见,温和地道:“项少爷不同于别人,银子不要利息,黑纸白字写清楚,项少爷每月偿还本金即可,比如借十两,一年还一两,十年还清。项少爷是读书人,借据由你来写,你大可放心。”
还有这等好事,项伯明狐疑地看向了王半城。
王半城笑眯眯,道:“结个善缘,结个善缘。”
项伯明心下明白,王半城这是在投诚了。如他所言的偿还之法,等于白送钱。等到彼此熟悉之后,这钱就抹了去。
借一百两,一年还十两银子,一个月一两银子都不到。
项伯明每月省一省,也就还上了。
一百两就能买到一辆上好的马车,再买个书童小厮赶车,一举两得。
王半城这时道:“不过,项少爷得拿些值钱的来作保,比如地契田契等。道上规矩,道上规矩,还请项少爷莫要生气。”
地契要买卖双方前去官府办过契税,重新登记,否则拿到手上也无用。
项伯明到底谨慎,没一口应下来。
王半城亦没多劝,只让他回去考虑。这时马车来了,王半城将他恭敬送上了车。
马车离开,王半城立在那里目送,随从上前笑道:“老大,这也值得你亲自出马?”
王半城袖着手,转身往楼里走去,道:“大小都是买卖,买卖送上门,都得和和气气。我教了你多少次,唉,你们这些蠢货,总是学不会。”
随从缩着脖子,撇撇嘴没有吱声。
王半城斜了他一眼,亦未再理会。
荀五儿送了消息上门,王半城的身家,这点买卖自然无需他亲自出马。
只项伯明不同,他是读书人,王半城做了两手打算。
项伯明真高中了,以后不愁没买卖,就算连本带利折损进去,都是赚。
项伯明没能考中,他本金在,也不会亏。
项伯明回到家,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整晚,到了天明时分,方下定了决心。
借据由他来写,为了负担轻一些,可将还钱的年成写长点。
再过三年就要秋闱,待到那时他考中举人,他不相信王半城还会让他还本金,这笔银子就一笔勾销了。
想到即将到手的马车,项伯明兴奋得睡不着了,听到毛氏屋子里有了动静,他跟着翻爬起身,飞快套上了衣衫。
毛氏知晓他放假,便没来叫他起床。项伯明等到毛氏与项三娘都去了前面铺子,用凉水匆匆洗漱完,摸去了毛氏的西屋,从箱笼里翻出了毛氏藏好的匣子。
匣子里装着宅子的地契,上面加了两把锁,钥匙毛氏从不离身。
项伯明用力扯了几下锁,匣子是毛氏的嫁妆,做得很是结实,锁纹风不动。
项伯明恼了,将匣子举起来,狠命掼在地上。
匣子在地上滚了几滚,只角落掉了些漆,仍然完好无缺。
项伯明俯身捡起来,左看又看,捧着匣子到了院子里,放在地上,搬来压腌菜坛子的光滑石头,举过头顶就要砸下去。
这时,毛氏尖叫传来:“你在作甚?”
眼前的匣子,就是化成灰毛氏都认得,里面装着家中宅子的地契。宅子是她的安身立命之所,每天都要看过才能睡得着。
毛氏俯身去夺匣子,项伯明被她的喊叫惊了跳,手上的石头掉落,擦着毛氏的额头滚在地上。
“啊!”毛氏一声惨叫,额头的血汩汩流下,软软倒在了地上。
项伯明吓傻在那里,项三娘子在前面铺子听到毛氏的叫喊,将包好的蜜饯着急往客人手上一塞,转身往后院跑。
“阿娘!阿娘!”项三娘子看到毛氏倒在血泊里,怀里还紧紧搂着匣子,她吓得面无人色,对呆怔在那里的项伯明喊道:“还不快去请大夫!”
毛氏只皮外伤,血糊了一脸看上去有些吓人,这时动了动。
项伯明脑子一片空白,跟着了魔一样,弯腰从毛氏手上夺过匣子,转身就往外跑。
项三娘子认识匣子,心下明白了过来,凄厉喊道:“那是家里的地契,是阿娘的命,你快还回来,快还回来!”
项伯明只管埋头往外面跑,先前听到叫喊,好奇在门口探头看热闹的客人,见项伯明抱着带血的匣子跑出来,很是仗义,伸手一把把他揪住了:“光阴天化日之下,居然敢进屋抢劫,好大的狗胆,走,跟着我去见官!”
有路过的人眼尖看到,笑道:“他是项氏铺子的少东家,你莫认错了人。”
客人依然抓紧项伯明不放,正义凛然道:“这更不对劲了,既然是项氏铺子的少东家,他阿娘好似受了伤,他不去管阿娘,却抱着匣子往外面跑,实在太不孝了!”
项伯明一夜未眠,脑子馄饨不清,嗡嗡嗡在叫嚣不停。毛氏的血在他眼前不断浮现,怎么都理不清个头绪。只是不断挣扎。
那人忙跑进后院一看,项三娘子在呜呜哭,毛氏呻.吟着,鲜血淋漓。
“他这是打伤了他阿娘,抢了家中的匣子要跑啊!”那人失声喊道,“别放过他,送他去见官,实在是太不孝了!”
冬至时节,街头巷尾人本就多,很快,无数人围了上来。
放假进城过冬至的程子安,被崔耀光拉着,一起挤在人堆中看热闹。
崔武带着捕头很快赶来,他见身边无数人跑过,他们在卖力喊:“项伯明打伤他阿娘了,项伯明十恶不赦,不孝不顺!”
听到叫喊赶来看热闹的人,将九曲巷快堵得水泄不通。
崔武皱眉,伸手抓住了一个跳脚喊得欢快的人,将他掼在了院墙上。
那人见到崔武穿着公服,瑟缩了下,将“不孝不顺”这几个字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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