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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渣被逼考科举(映在月光里)


“待到我儿以后出息了,我要我儿全部把他们抓起来,打板子流放!”
“哎哟,我的命苦啊!当年你阿爹那个死鬼去得早,我辛辛苦苦将你们姐弟拉扯大,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铺子里没有客人,项三娘子赶紧拿出针线匣子,坐在避风角落做起了大氅。
在城里生活不易,柴米油盐都靠买。今年天气寒冷,一担柴比往年涨了两个大钱。项家只有项伯明的屋子有上好的银丝炭,她们母女都只舍得灌个汤婆子取暖。
项三娘子手冻得通红,很快就麻木了,连针都难以握住。恐将绸缎做坏,便放下针,将手藏在衣袍下暖和,抬眼看向骂得唾沫横飞的毛氏。
毛氏今年方三十五岁,发髻中已可见银丝。瘦得颧骨突出的脸,眼角略微下垂,薄薄的嘴唇,看上去就不好相与。
项三娘子心像是被针扎了般,疼了又疼。
邻居以前逗她,说是她阿爹没了,阿娘养不起他们姐弟,肯定要将她卖掉。
那时候她整日惶恐不安,生怕毛氏不要她了。
毛氏虽一不如意就对她非打即骂,最终还是咬牙挺了过来,将她们姐弟一并拉扯大了。
朝廷规定能立女户,家中没个男丁,女户撑不起家。
项家有铺子,算是略有薄产,会被亲族或者觊觎的坏人盯上,吃绝户。
毛氏说,要是没有她弟弟,她们母女会被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等项伯明有出息了,她们母女也就苦尽甘来,跟着他享福。
她与崔耀祖自小相识,一并青梅竹马长大。他待她好,告诉她毛氏偏心,对她不好,只一心扑在她弟弟身上。
明明家中的事情都是她在做,做蜜饯干果的手艺比毛氏还好,待客和善,铺子的买卖都靠她撑着,否则哪有银子供项伯明大手大脚花销。
项三娘子曾经怨怼过,却始终鼓不起勇气,忍不下心对毛氏说一个不字。
多年下来,她也就习惯了。
崔耀祖__
想起他,项三娘子木然低下了头,拿起针,继续绣起了花。
天快暗下来时,项三娘子手脚麻利收拾关门,急急出了巷子去接项伯明。
雪停了,雪被踩得硬实,寒意从脚底直往上钻。项三娘子哈着手,不断来回踱着脚取暖,等了许久,方等到项伯明。
项伯明从赁来的马车里下来,看了她一眼,就目不斜视大步往巷子里走去。
项三娘子忙小跑着跟在后面,赔笑道:“可是先生留得晚了些.....”
项伯明回头,不耐烦打断了她,道:“外面的事情,你妇道人家懂甚,休得多问。大氅可有做好?”
项三娘子神色微滞,忙道:“做好了做好了,你回去试试可满意。”
项伯明不置可否,烦躁地道:“就是不满意,也来不及修改了。我早就说,得去天秀庄里面买,偏生你们总是将银子银子挂在嘴边,俗气得很!就你那绣花的手艺,如何能与天秀庄的比。来参加文会的,非富即贵,我这一身穿出去,羞愧得都不敢抬头。”
天秀庄是明州府数一数二的绣庄,嵌了金钱银线绣进去,花朵蝴蝶栩栩如生,精美绝伦。
随随便便一件衣衫,动辄要卖十两银。
项三娘子低头不做声了,默默回了家。
毛氏在门口翘首盼望,看到项伯明进屋,扎着手迎了上前。心啊肝啊叫个不停:“外面冷,快快进屋,三娘,去点炭盆。”
项伯明脚步不停往屋子里冲,“来不及了,我得赶去闻香楼。”
毛氏脸上堆满了笑,得意地道:“我儿真是厉害,闻香楼都随便进。哎哟,三娘,你快些去打水来,伺候你弟弟洗漱。”
项三娘子拐进了灶房,端了热水进屋,上前替项伯明挽起衣袖,绞了帕子递上前,托着香脂立在一边。
项伯明擦拭过手脸,舀了一坨香脂抹了,披上毛氏递过来的新锦缎大氅。
大氅大小长短正好,在角落绣了几丛修竹。项伯明不甚满意,撇撇嘴,总算没说什么。
“银子!”
项伯明朝毛氏伸出了手。
毛氏愣住,怔怔道:“早时你刚拿过银子,怎地又要了?”
项伯明皱眉,催促道:“早上那点银子,在闻香楼吃盏茶都不够。从闻香楼出来,我们还要去别处。快些,别耽搁了功夫。”
毛氏忧心忡忡道:“夜里冷,从闻香楼出来,就早些归家吧,你明日还得早起上学呢。”
看吧,妇道人家懂什么!
项伯明说不出的怨怼,他明明聪明绝顶,偏生没投好胎。
“你懂甚,闻香楼人多,贵人哪能注意得到我,待人少了,我才能被他们看在眼里。”
毛氏顿时不做声了,她刚损失了一两银子,仔细算了又算,拿出半钱银子给了项伯明。
项伯明掂量着手心的半钱银,生气地道:“这点银子哪够!”他瞧了眼滴漏,伸手抓过毛氏手上的钱袋,头也不回出了门。
毛氏手上一空,下意识向前追了两步。
“罢了,罢了。我儿要结交权贵,等到他以后得了势,要甚有甚,给我请个诰封,我就能享那老封君的福了。”
毛氏嘴里喃喃自语,想到以后的荣华富贵,一扫先前的郁气,神情亢奋起来。
程子安从府学回家,老张迎了上前。
“柱子,你先去灶间找秦婶用饭,夜里路黑不好走,别摔倒了。”
莫柱子欢快应是,老张顺手接过了书箱,等他走远了,压低声音道:“少爷,一切都办妥当了。他们没敢骚扰项三娘子,只拿了一两银子走人。”
程子安嗯了声,道了声辛苦,“张叔,那些人都可靠吧?”
老张道:“少爷放心,明州府富裕,前来讨口饭吃的流民多,我找的都是些有家有小之人,他们顾忌会多一些。”
程子安意外地看了眼老张,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份本事,考虑得挺周全。
老张向来憨厚,看上去与平时并无不同,憨憨道:“少爷,以前落难时,与野狗,人抢吃食,为了活命,什么都干过,学了些察言观色的本事。贵人的事情看不懂,看懂了也没法子。只穷人还是能了解一二,他们这些人,缺乏那股子狠劲,不是那等穷凶极恶敢去打家劫舍之人。”
程子安欣慰不已,老张还真是个宝。
一旦开了赔偿的口子,其他成日游手好闲的人看在眼里,会如苍蝇般蜂拥而上。
这时崔耀祖从西厢里出来,揉着浮肿的脸,打了个哈欠,哑声道:“你回来了?”
程子安说是,“大表哥,快来用晚饭,老张,你去帮秦婶上菜。”
崔耀祖赶紧道:“多拿一坛酒。”
老张看向程子安,程子安道:“别听大表哥的,阿爹的酒都快被他吃完了,只给他一小坛。”
崔耀祖不悦了,老张听命已经离开,他伸了伸手,最终转向了蹲在门口,缩成一团看笑话的崔耀光:“你笑什么笑?”
崔耀光才不怕,笑嘻嘻地对程子安挤眼,怪声怪气学他吃醉后的丑样:“我的命苦啊!”
崔耀祖神色一变,跑上去就要抓崔耀光,他灵活地绕着柱子躲闪,气得崔耀祖直跳脚。
这几日崔耀祖酒吃多了,刚起床,头还有些晕,跑了几下就累得气喘吁吁,只得悻悻放弃,扬起拳头威胁:“等我抓到了你,有你好看!”
崔耀光抬着下巴挑衅,程子安见状上前推他,“外面这么冷,快些进屋去,别去惹大表哥。”
吃过了晚饭,崔耀祖酒又上了头。这次酒少了,头上得不多,半醉半醒之间,他拉着程子安,一个劲问道:“子安你说,为何我就这般命苦呢?”
程家没大人在,崔耀祖在这里能自在撒酒疯,程子安被拉住了好几次,开口必是这句。
程子安熟练拂开他的手,答道:“大表哥,你给我几个大钱,我去庙里替你烧香问菩萨。”
崔耀光在旁边附和:“对对对,大哥,你给我钱,我也替你去问。”
崔耀祖淬了他一口,惆怅万分地道:“我这辈子啊,就这么一个念想。自小就发了誓,要与三娘成双成对,生儿育女,恩恩爱爱到白头。”
崔耀光听得白眼快翻上了天,程子安沉吟了下,问道:“大表哥,你问过项三娘子,她愿意嫁给你吗?”
崔耀祖愣了下,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媒无聘乃是苟合,我岂能唐突了她。”
既然如此,程子安换了个问题:“大表哥懂规矩礼法,很好。大表哥,大舅父与大舅母都不同意这门亲事,等项三娘子以后嫁过来,不受婆婆待见,你待如何?”
崔素娘偶尔提过一两句,当年程母还在时,就算有程箴的维护,她还是受了不少的气。
崔耀祖一意孤行要娶项三娘子,哪怕许氏最后拗不过他同意了,肯定不会给项三娘子好脸色。
父母在不分家,到时候婆媳关系闹得一团糟,再深的感情,也会被消磨殆尽。
少年的感情纯粹归纯粹,能永远被铭记的,皆是因为失去,遗失的美好。
一旦真成了亲,朝夕相对,深情大多难以为继。
崔耀祖呆住了,半晌后道:“三娘能干,贤惠孝顺,阿娘如何能不喜欢她?”
程子安没回答,继续问道:“毛氏呢,你们两家离得那般近,她的娘家你如何能避开?”
毛氏从不是个省油的灯,还有项伯明,他虽聪明读书好,却凉薄自私,花钱大手大脚。
项三娘子的娘家横在那里,她如何能不管。
没有爹娘的支持,崔耀祖自己管不起。
崔耀祖怔怔不说话了,脸上的悲愤不甘,变成了悲哀。
崔耀光在一旁看着,突然朝程子安煞有其事点头,道:“还是子安厉害,比大伯母会劝。大哥该死心了。”
程子安斜了他一眼,留下崔耀祖自己去考虑,起身回西屋。
崔耀光跟在身后进来,道:“要是没了毛氏与那可恶的项伯明,大哥可配不上项三娘子。大哥生得五大三粗,项三娘子长得好看。大哥读书不好,以后顶天是个捕头。项三娘子手巧,会做买卖,比大哥会赚银子。”
程子安笑道:“是啊,大哥配不上项三娘子。”
崔耀光拉长声音叹息,道:“可惜啊,项三娘子被家里拖累了。”
程子安嗯了声,坐在书桌前,翻开了手边的书。
崔耀光伸长脖子看去,呵呵一声,“又是《春秋》,亏得你读得进去。唉,我就不打扰你上进了,省得回去被阿娘骂。”
程子安其实也读不进去,经史枯燥拗口,不但要背诵,还要知道释义。
释义简单些,程子安只要听一遍,对着原文就能答出七七八八,最难的就是背诵。
考试时,释义默写都得考,程子安必须两手抓。
因为,他要从辛寄年处,尽快赚到一笔银子。
背了一会,程子安放下书,在屋里来回走动思考。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
此花非彼花,读书人去青楼楚馆看花姐儿,是风流雅事。
项伯明流连花丛,并不会于他名声有碍。
在禁止科举的条例中,“曾犯刑责”,“不孝不悌”,“不得解送身有废疾的进士”三种,最方便行事。
程子安谨慎,排除了废疾这一条。
因为程箴之事,他与项伯明起了龃龉,做了太过明显。
程子安决定,从刑责与不孝这两样下手。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项伯明要是老实本分,他就不会咬这个鱼饵。
外面寒意凛冽,园子里春意融融,暖香扑鼻。花姐儿们娇声笑语,温软体贴。
项伯明吃得脸通红,他做了一首诗,引得所有人都齐齐称赞,纷纷前来劝酒,定下了下次邀约。
从园子里出来,其他的少年郎们,上了府里的马车,被小厮仆从簇拥着离去。
项伯明这时被寒风一吹,望着逶迤前去的车马,先前的壮志豪情,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夜深了,出来做买卖的车辆,早已归家。
项伯明深一脚浅一脚走着,拉紧大氅怨气冲天。
上学每天都要等一会车马,耽误了他不少功夫。要是拿来读书,他说不定今年秋闱时就能下场了。
无论如何,他都要买辆马车!
项伯明怀着满腔的苦楚回了家,毛氏听到动静,马上用火折子点亮灯盏,快步迎了出去:“可是我儿回来了?”
项伯明随意唔了声,大步进了屋。
项三娘子放好热水,项伯明洗漱换衣出来,对一旁蹲着点炭盆的毛氏道:“阿娘,我要买辆马车。”
毛氏手一抖,差点被炭烫到,失声道:“买马车?”
项三娘子正在铺被褥,闻言也愣住了。
车不贵,普通寻常的桐木马车,大约三两银子左右。
一匹老得掉牙的马,就要十五两银子。养马的草料,豆子,都是钱。
有了马车还要车夫,等于还要养一个下人。
项伯明见两人都被吓住了,退而求其次,不耐烦道:“哪怕不买马车,骡车驴车无论如何,都得买一辆,方便我每天去府学上学。”
不管骡车与驴车,项家都负担不起。
毛氏想了又想,到底没将铺子里发生的事情说出来,惹得项伯明心烦,打扰了他读书。
昨日时,附近的混混闲汉,上铺子来称从项家买去的蜜饯吃坏了肚子,索要赔偿。
为了息事宁人,毛氏赔给了他们一两银子。
毛氏不笨,她深知这些闲汉混混一旦得了甜头,肯定会再来。
好说歹说,先将项伯明劝睡下,毛氏吹灭了灯盏,轻手轻脚带上了门。
毛氏舍不得点灯,同项三娘子摸黑回了西屋,愤愤道:“要是他们敢再来,我们就去告官!”
项三娘子也没别的法子,轻声说了好。
果然,次日闲汉混混又来了,远远就开始哎哟叫唤。
毛氏狰狞着,骂道:“杀千刀断子绝孙的,三娘,你去报官!”
项三娘子忙跑了出门,快到冬至,捕快差役在街头来回巡逻。
崔武是捕头,他只管出来晃一圈,到街头摊子要上一碗药茶,喝得全身暖洋洋,就回衙门去交差。
项三娘子看到崔武大马金刀坐在药茶摊子前,犹豫了下,上前见了礼,叫了声崔伯父,道:“我家中的铺子被人讹诈了,我要报官。”
崔武本就住在附近,嘴碎的人多,平时谁家发生点芝麻绿豆大小的事,很快就传遍了。
项家铺子发生的事情,他早就一清二楚,没落井下石,却也一直袖手旁观。
崔武脸一沉,立刻道:“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出了这等事情,小子们,有人生事了!”
捕快哗啦啦走了过来,崔武领着他们去到项家铺子,不由分说道:“走,都带去衙门!”
毛氏见崔武杀气腾腾到来,心里还是有些不安,见他下令带走闲汉混混,毛氏霎时松了口气。
闲汉混混们进出衙门是常事,与崔武捕快熟得不能再熟,哎哟着叫屈:“崔爷,我冤枉啊,我吃了项家铺子的蜜饯,吃坏了身子啊!”
崔武哦了声,道:“原来还有这等事情,一并带走,去衙门说话!”
毛氏先前还咬牙发誓,听到她们母女都要去衙门,瞬间泄了气。
崔武明显不讲情面,一旦进了衙门,拖上几天审案,再也正常不过。
要是将她们母女先关起来,铺子关张,项伯明该如何办?
毛氏慌了,厚着脸皮向崔武求情:“都是误会,误会。衙门就不去了,崔捕头,你我邻居多年,求你行个方便做个见证,就在这里说可好?”
作者有话说:
科举制度太多了,我整理之后,再放上来。

崔武爽快答应了:“衙门过年过节忙得很, 哪有功夫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们能自己协商最好。不过嘛,本捕头向来为府城的百姓着想, 事情再小, 也得插手管上一二,不然这世道就得乱了。”
底下的捕快机灵, 进屋去端了凳子出来, 恭请崔武坐下。
崔武一身正气坐着, 将腰间的佩刀杵在地上,大声道:“来吧,究竟是为何事起了纷争,你们双方说个清楚明白。”
毛氏叉着腰,立刻大声嚷道:“荀五儿他们向来鱼肉乡里......”
被唤作荀五儿的, 声音比毛氏还要大,一下跳出来,气势汹汹掳衣袖,“毛氏, 我荀五儿是好人,大好人, 善良得很, 你休要污蔑,坏了我的名声,仔细老子揍你!”
旁边的闲汉混混同声气跟着帮腔:“我五哥帮扶弱小, 是明州府有名的大好人。毛氏你冤枉我五哥, 别说五哥要揍你, 老子也要揍你!”
“揍她个长舌妇!”
毛氏气得脸色铁青, 却不敢在这群真正的混混无赖面前撒泼, 壮着胆子争辩了几句,向一旁端坐不动的崔武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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