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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渣被逼考科举(映在月光里)


方寅头点得飞快,接着不解问道:“过年不歇息,你要作甚?”
程子安没好气道:“查账理账!”
方寅瞪大眼,问道:“都要查?户部的账目,装了好几库房!”
当然不会全查,以前的烂账,要查起来,得到地老天荒去。
程子安道:“只查近几年,以前的就烂掉吧。”
方寅松了口气,长揖到底,道:“我还没恭喜你升官,再此给你道贺了。”
程子安难得笑了起来,方寅不嫉妒,不别扭,总算户部这摊浑浊中难得的一股清新之气。
方寅犹豫了下,问道:“你可会处置李郎中与找郎中他们?”
程子安没回答,反问道:“你认为该如何处置?”
方寅凝神思索起来,道:“处处都有捧高踩低,翰林院到户部都一样。像是如赵郎中与李郎中这般的官员比比皆是。有些人面上看似和善,背地里却一肚子坏水,比起来,他们两人算得上好了。我认为,不若这次就算了,以后再犯,再做惩治。”
程子安抬起手,朝四周一指,问道:“方寅,你身在何处?”
方寅呐呐答道:“户部衙门。”
程子安道:“既然你知道这是户部衙门,户部衙门掌管着天下财赋,一个账目出错,可能影响到朝廷的策令决断,给天下百姓带来严重的损失与负担。户部的官员捧高踩低,仗势欺人在其次,首先,必须账目清楚,做好自己本职的差使!他们两人连账目都做不好,德行还一塌糊涂,这种官员留着就是祸害!我没当即处置他们,并非是我发了善心,因为这是皇城,是朝廷中枢的官衙,该按律处置!你记得了,以后收起你的私念,要是你犯了错,我同样不会轻饶!”
方寅赶紧垂下头认错,连声保证道:“我定会好生当差,绝不出错,让你为难。”
程子安肯定要清理户部,同时,他也要方寅能自立,不能借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就粗心大意。
方寅回了值房当差,此时户部全部知晓了尚书换人,李郎中与找郎中被训斥的消息,争先恐后来到值房一探究竟。
身为程子安的同窗,方寅被各种眼神打量,里里外外试探盘问,实在是不堪其扰,随意收拾了下,找个借口离开了户部。
离下衙还有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方寅向来自律,在夹道里来回走动,不禁开动脑子思索。。
要是换作程子安,他面对着此种情形,会如何应对,他可会被烦得做不了事,抱头鼠窜?
当年程箴考举人出事,程子安在府学被项伯明挖苦嘲讽的情形,在眼前清楚闪过。
程子安能从容应对,他绝不会退缩!
方寅鼓起了勇气,转头大步朝着户部衙门而去。
户部衙门此时暗流涌动,见到方寅回转来,左曹姜侍郎亲自前来,客气地将他请了进值房。
平时方寅极少见到姜侍郎的笑,至少他不对着自己笑,如今看到他笑容可亲的脸,提壶给自己斟了香茶,方寅心情很是复杂。
一切都靠程子安的势,痛快是痛快,但不牢靠,终归不是全部属于自己。
要是他能变得强大,与程子安比肩同行,那该是何等的成就!
姜侍郎和蔼地道:“听说程尚书来了,你与程尚书是同窗,怎地不早说一声,我们这些下属没能出门迎接,实在是失礼啊!”
方寅道:“姜侍郎,我也是刚知晓此事,着实对不住了。”
姜侍郎忙摆手,道:“无妨无妨,我就是说一声罢了。对了,程尚书前来,可有差使交待?”
方寅差点就将程子安交待他提交名录的事情说了出去,话到嘴边,他赶紧咽了下去,拼命转动着脑子,缓缓答道:“下官只是小小的郎中,程尚书要交待姜侍郎差使,应当会叫姜侍郎前去。”
姜侍郎脸上的笑僵了下,道:“李郎中与找郎中被发现了错处,你与他们都同属左曹,说出去,终究是左曹出了错,你如何能袖手旁观?”
方寅顿觉着全身发凉,果真如程子安所言那样,姜侍郎想要将他一并算进去,账目虽不由他经手,错处却要他一起承担。
“下官并未经手李郎中赵郎中手上的账目,并非下官的差使,对于数目一概不清楚,下官恐参与进去,只会适得其反。”
姜侍郎见以前软面团般的方寅变得强硬起来,暗自懊恼不已,现在却不敢拿他如何,不痛不痒说了几句,便让他离开了。
冬日天黑得早,方寅走出姜侍郎的值房,天空昏昏暗暗,户部廊檐下的灯笼,在风中轻晃,庭院里廊檐下的光线影影绰绰。
值房的屋子大多都空了,方寅在廊檐下站了会,不理会身后窥探的视线,如程子安那样挺直脊背,大步离去。
另一边,程子安离开户部,前去了吏部。
吏部官员客气又不乏热情,萧尚书早就交待过,程子安一到,吏部侍郎亲自迎接,将已经办好的各种文书递到了他手上。
程子安拿着文书离开,虽说户部糟糕,脚步依旧控制不住变得轻盈,
升官了,户部尚书,正三品,俸禄达到了七千二百两!
大周的正四品到三品,品级虽只差一等,俸禄却从两千二百两不到,达到了七千二百两,足足翻了近四倍。
地方州府的官员,最高品级只有四品。故此,所有的官员都盼着能回到中枢,拼命朝上爬,位极人臣除了掌握大权,正俸添支职钱公使钱恩赏,待遇优厚得令普通寻常百姓,想都不敢去想。
且不提乡下种地的百姓,拿京城的雇工工钱来计算,京城的雇工,平均日薪在一百文左右,一个月下来三两银,一年就是三十六两。
正三品官员仅仅从俸禄收入,京城的平民百姓需要做工两百年。
书中自有黄金屋,圣人诚不欺我。
如今手头松了,明州府那边的善堂日子就能好过些。程子安琢磨着,崔耀光在云州府,让他与宁知府一起商议,建两间善堂,收留孤寡妇孺弱小。
程子安边走边琢磨,经过护城河桥,来到了内城门宫门口,听到身后彭虞在大喊:“程哥,程哥!”
程子安停下脚步,转头看去,彭虞跑得飞快上前,他嫌弃地撇嘴,道:“你不冷?”
彭虞得意地掀大氅,道:“狐狸里,不冷。程哥,听说你当户部尚书了,哎哟,那可是尚书,比阿爹品级都要高,厉害,太厉害了!”
程子安笑呵呵,矜持地道:“是挺厉害的。”
彭虞呃了声,哈哈笑道:“程哥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谦虚!好啊,不谦虚好,我升官时,可是敲锣打鼓宴了好几天的宾客,程哥与我真是同道中人。程哥,你要宴请几天宾客,我去给你打下手!”
程子安白了他一眼,转身朝外走去,道:“没空,没钱!”
彭虞叫嚷道:“没钱,程哥你少说笑,我可得劝劝程哥了,你小气的毛病,该改一改了!”
程子安不想同彭虞说废话,大步出了宫门,来到莫柱子的骡车边,对彭虞道:“时辰不早了,回见。”
彭虞左右都看骡子不顺眼,道:“程哥,我送你一匹马吧。这骡子,配不上程哥!”
程子安笑骂了句,转身欲上车,彭虞去扭住了他,眼珠子咕噜噜乱转,道:“程哥,你别走啊,你不宴宾客,我宴请你好了,阿爹说了,要交好程哥。”
彭虞脑子粗,力气也大,程子安被他缠住不放,便上了他的马车,一道前去了桑家园子。
“这里是京城新起来的园子,里面的娘子美得很,酒水好得很,景致也好,顶顶的雅,顶顶的贵!”
彭虞眉飞色舞说个不停,程子安听出了重点,桑家园子非寻常人能入。
到了桑家园子前,彭虞也没能进入,被门口的伙计恭恭敬敬挡住了:“彭爷,着实对不住,今日园子被贵客包了下来,彭爷请改日再来,掌柜交代了,定会亲自给彭爷赔罪。”
彭虞呵地一声,眼一瞪就要发怒。
能包下园子,连彭京兆的浪荡子彭虞的面子都不给,京城一个手指头都数不到。
楚王说不定在里面,程子安还挺想会会他,慢慢收回手,由着彭虞叫嚣:“谁,是谁?我可是先留了定银,谁如此嚣张抢了我定下的院子?”
没多时,门内走出一个华服仆从,上前打量着程子安,见礼道:“在下乃是楚王的随从,程尚书里面请。”
程尚书。
楚王的消息还真是灵通,程子安颔首回应,带着傻愣愣的彭虞一道进了园子。
作者有话说:

如彭虞所言那般, 桑家园子里面假山流水,古朴深幽,凛冬时节, 庭院里的花木, 依旧郁郁葱葱,屋子里, 甚至还有茶花在盛放。
程子安估计这些茶花, 都是养在暖房中, 摆在最贵的院子中招待贵客。
贵客楚王坐在紫檀木的榻上,双手搭着膝盖交错,上身前倾,饶有兴致看着进来的程子安与彭虞。
程子安拱手见礼,彭虞跟着他抬手, 楚王只颔首,道:“两位无需多礼,请过来坐。”
楚王虽是南召的王,来到大周毕竟是客人, 彭虞见到他如此傲慢,心中就不大乐意了。他藏不住心事, 七情六欲向来上脸, 如此一来,脸上不免就带了几分不悦,重重坐在了程子安的左手边。
程子安在承庆殿见过了楚王的举止, 客气道谢之后, 随意坐了下来。
楚王道:“请两位进来, 一是给程尚书道贺, 二是给彭郎中赔个不是, 占用了你先定下的院子,让你无法给程尚书庆贺。”
彭虞要缓一缓,才听明白楚王比较绕的话,道:“楚王有钱,能包下园子,我就包不起。不过,我不明白的是,南召这般有钱,干脆将银矿送给大周就是了,还要劳什子粮食啊!”
程子安面上不显,暗中却快笑破了肚皮。
乱拳打死老师傅,楚王无论是故意显得无礼,怀着何种居心请他进来,都难以招架彭虞非同寻常的出招。
楚王脸色古怪了下,很是难以置信看了眼彭虞。
南召也有纨绔子弟,京城中的纨绔荒唐事情层出不穷,但还是比不过口无遮拦,无所顾忌的彭虞。
彭虞来了劲,追问道:“楚王有钱,南召就有钱,我们的几个皇子,都没这么大手笔,能包下桑家园子。南召这么有钱,与大周又交好,我说句公道话啊,这粮食就不该收,南召的海船,来大周做买卖,就该多交税!”
楚王终是绷不住了,待仆从伙计送了酒水吃食摆好,挥手让他们退下,亲自举杯道:“既然是恭贺程尚书,就不提其他,先吃酒,吃酒。”
程子安将酒盏换成了茶盏,道:“对不住,我向来不吃酒。就以茶代酒,多谢楚王的招待。”
楚王举在空中的酒杯一顿,目光沉沉打量着程子安,终是未说什么,扬首吃完了杯中酒。
彭虞陪着楚王吃了一杯,提壶倒着酒,道:“光吃酒冷清得很。”
楚王笑道:“程尚书不吃酒,应当也爱清净,就不让美人儿进屋打扰了。彭郎中若是喜欢,不若到旁边的院子里,唤几个美人儿进屋伺候。”
彭虞瞄了眼程子安,呵呵道:“我陪着程哥,哪能自己前去享受,把他抛下了。”
程子安笑着道:“无妨,你去吧。”
彭虞立刻站了起身,朝着楚王拱手,道:“多谢楚王,楚王真是大方。”
楚王微不可查松了口气,程子安将一切都瞧在眼中,见他笑着摆了摆手,目送彭虞走出屋,很是意味深长地道:“彭郎中真是有趣,程尚书能与他成为友人,也有趣得很。”
程子安道:“大周天下有趣之人不知凡几。”
楚王以为程子安要自谦,接下来听他道:“我算得上数一数二吧。”
楚王一愣,蓦地大笑起来,道:“程尚书的确是有趣。”
程子安微笑道:“不仅有趣,还聪慧帅气,曾经是大周最年轻的状元郎,三元及第。”
楚王大笑不止,程子安盯着他,道:“楚王到大周时日短,我也方才进京,先前刚新任户部尚书,跟着彭虞来到桑家园子蹭吃蹭喝。楚王还有哪些地方不了解,我都可以亲自告诉楚王。”
楚王笑僵在了脸上,逐渐退却。
程子安话里的意思很是明显,楚王到处打听,到处安插眼线,先一步包下桑家园子与他相遇,不如将所有事情,都摆在台面上,正大光明来谈。
楚王缓缓坐直了身,脸上在笑,声音却沉了些,道:“程尚书果真如传闻那样,聪慧得很。”
程子安一摆手,道:“不聪慧,也不能在此时担任户部尚书之位。楚王也是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的好处,楚王先前也见到了。”
楚王默了片刻,想到彭虞,坦诚地道:“与聪明人说话,是要畅快些。”
程子安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楚王想要的是南召与大周共同得到好处,还是想要其他,不若先考虑清楚。”
大周的户部一团混乱,不知是户部,其他各部也好不了多少。
本来程子安不会这般直接,拖后腿的猪同伴太多,他耗费不起,不若直接与楚王谈来得快速。
楚王目光微沉,道:“程尚书此话何意?”
程子安淡淡地道:“我的意思很明显,合议的条款,处处都是陷阱,大周肯定不会睁眼朝里面跳。若是楚王坚持是好事,不若互相交换一下,楚王以为如何?”
楚王声音冰冷了几分,道:“南召一心与大周交好,既然大周处处防备,以为南召居心不良,就无需多言了。不过程尚书,我还是要提点一句,南召的水师,在广钦州海域,随时待命。”
广钦州是南召与大周的边境州,这一片海域并无归属,两国的渔民都可以出海打渔,分据两边的港口驻兵。
程子安神色不变,闲闲问道:“南召近两年来,粮食收成如何?”
南召要是庄稼收成好,如何会拿银矿向大周换粮食。
楚王神色愈发沉重,缓缓道:“莫非程尚书也对南召的局势了若指掌?”
程子安双手一摊,道:“南召的天气就算好一些,不过粮食亩产就那么点,能好得到哪里去。大周并非只有广钦州,还有广袤的疆土。南召的水师,上了陆地只怕会水土不服。”
南召是野心勃勃,望着大周这块肥肉流口水,但南召朝堂上下,意见各有不同。
大周即便是猛虎已垂垂老矣,始终是老虎。南召稍有不慎,说不定会被反噬。
太子一系反对声势浩大,楚王顶着重重压力前来,他最大的信心,便是因为大周朝堂上下的官员与官制。
南召本与大周一样,官制相同,律法也相近,官员世卿世禄,享受着寻常人难以企及的荣华富贵。
南召朝廷上下的官员们,只求安稳富贵,不思进取。
大周也是如此,若这次合议能成,南召很快就能从大周的海道,掌控到大周的半壁江山。
九成九的官员,只要能继续当大官,子孙后代跟着享福,谁会在意那把龙椅上参拜的帝王,是南召的沈氏皇族,还是大周的周氏皇族。
大周起初对合议的反应,让楚王很是欣喜,以为这次势在必得。
谁知,半路却杀出了个程子安!
既然大周的圣上会突然启用程子安,楚王便清楚,大周至少不如他所见到的那般无能。
程子安要赌的就是,楚王与太子之间,肯定不会是铁板一块。
两国如今开不了战的缘由,便是两国内部都未强大到能对外扩张,或是坏到必须入侵他国,平缓国内的局势。
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两国都打不起。大周会谨慎,不愿意打,南召比大周总体上要弱,他们不敢打。
如今不会开战,以后就保不齐了。
南召会如何,程子安管不了。但大周必须趁着天下太平,革新发展,让大周变得强大,哪怕有一天真避免不了打仗,大周也不怵。
屋子里一片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楚王端起杯,道:“能与程尚书一道饮酒,三生有幸。”
程子安将手上的茶盏放下,端起放在一边的酒盏,遥遥一举,道:“同幸,同幸。既然难得,我就破例吃一杯。”
说罢,程子安将酒一饮而尽,楚王意外了下,脸上的笑真切了些,跟着吃完了酒。
翌日程子安进宫,前去承庆殿面圣,将昨晚出宫遇到楚王之事,细细禀告。
程子安见楚王,难免会让人猜忌,但程子安主动事无巨细交待,圣上就很满意了,道:“要是楚王登基,以后南召还真是个强劲的对手。不过,楚王这次出使大周,差使办砸了,他回去之后交不了差,他如何能甘心?”
几个皇子办砸差使的时候数不胜数,他们照样是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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