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不想当女帝/尚公主(喜福)

她出现时，几位大人的神色都有些复杂，然而片刻之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选择忽略赵瑾，继续就方才的话题热烈争论起来。
“臣以为，此事必须要先按兵不动，”丞相道，“此时外邦使臣还在京城，若南方水灾一事走漏了风声，难保不会有人在此时心生疑虑，若是让他们误以为这是什么可乘之机，那可如何是好？”
“按兵不动？丞相大人说得轻巧，”脾气最为暴躁的少保直接怼，“如今是水患，京城按兵不动，底下官员不抓紧时间治水救人，等使臣走时，黄花菜都凉了，南方成千上万的人命难道不是我武朝的子民吗？”
“杜大人何须如此夸张，”另一边又有人开口道，“南方水患如今只有密报传回，具体伤亡如何甚至尚未禀报，说不定如今已经结束了……”
赵瑾一边吃着桌上的东西，一边偷偷摸摸听大臣议事，越听便越蹙眉。
南方水患？
赵瑾不是什么没有见识的人，她知道天灾人祸难避，但旱涝，真的只能看命。
若情况属实，如今朝廷最该做的，是赈灾治水，捞人救命。
然而偏偏如今外邦使臣还在京城，若是此事走漏风声，让使臣得知，谁也不知道会演变出怎样的结果。
大臣们的争论没有结果。
有人说应该开国库赈灾，但也有人说国库如今远远没有充裕到可以一下子拿出多少粮救人的程度，就算有，也不一定能顺利运往灾区。
还有人说，天灾人祸最是容易引发瘟疫，灾区如今说不定有人没死于洪涝，反而死在这瘟疫上。
总之是，缺钱缺粮缺大夫。
皇帝就在上面坐着，眼底隐有乌青，看来昨晚也没有睡好，大臣们的吵闹听着也让人心烦。
终于，皇帝开口道：“够了！此事稍后再议，你们先回去。”
“陛下——”有人还想留下，皇帝却没有任何表示。
等人都走光之后，皇帝的目光才缓缓落在这个胞妹身上，“听闻你昨日从皇后同睡一榻？”
赵瑾：“……”
“你皇嫂近日睡不好？”皇帝又问。
这题赵瑾倒是会，她轻声道：“许是近日忧思过重，皇嫂有些失眠。”
于是皇帝半天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赵瑾听见了一声叹息。
“罢了，你回去吧，”皇帝放人，“驸马人都在宫外等着了，以后没事别动不动进宫。”
赵瑾：“……”
犹豫片刻，赵瑾还是开口道：“皇兄，方才几位大人所谈之事，臣妹有提议。”
皇帝掀起眼皮子看她一眼，“你能有什么提议，说来听听。”
赵瑾：“臣妹以为，赈灾治水势在必行，只是若想掩人耳目，也有掩人耳目的办法。”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游手好闲的夫妻俩
皇上同几位大人方才的谈话并不难懂, 以赵瑾这样一个平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公主也能听懂。
她在皇帝的注视下缓缓道：“江南一带乃是著名的繁荣水乡，皇兄在江南甚至有行宫，若有皇室之人以游玩为名前往, 想来不会过于引人注目。”
赵瑾说完后, 皇帝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半晌，他开口道：“你这话说得倒是轻巧，如今盛夏已过，京城近日甚至有转凉的征兆，如今下江南, 合适与否？”
“皇兄, 京城转凉, 江南却是大好时候。”赵瑾轻声提醒道。
经此提醒, 皇帝也开始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如今, 有何人适合担此大任？”
皇帝这句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也没想着他这不着调的妹妹能给出什么正儿八经的建议，方才的这几句话, 已经足够让皇帝刮目相看了。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赵瑾忽然走得更近了些, 贴着桌的边缘, 俯身靠近，压低了声音：“皇兄, 您觉得我怎么样？”
“你？”皇帝抬眸，语气拖长了些。
“对，我。”区区本公主。
“胡闹！”皇帝拍案而起, “朕还当你长大懂事了, 这就给朕现出原形来了, 这是你想着出去玩的时候吗？这么大一个京城还不够你逛的吗？”
赵瑾：“……”
“皇兄，”赵瑾没放弃，她在皇帝即将要暴怒的边缘中又继续道，“您也知道，整个京城里就您的妹妹最是无所事事，若是由我去，此事才最是不惹人注目。”
话里话外，都是为皇帝着想的意思，然而皇帝冷笑一声，“朕的臣子都死光了是吗，要你一个公主以身涉险？”
言下之意，没得谈。
赵瑾：“……”
真是油盐不进。
她倒不是想出什么风头，只是这么多年来，大病小病都见识过，唯一还没真切地接触过在医学尚未发展到一定程度时的瘟疫。
当然，此番不一定会发生疫灾，但洪灾之后大大小小的问题肯定会有。
皇帝正是心烦的时候，结果看到妹妹还在胡闹，当即再次赶人：“给朕赶紧滚，这几天就不要随便出门晃荡了，出门一次给朕闹一次事，得亏你投胎投得好，不然都不知有几条命让你折腾。”
这话有点要发火的意思，赵瑾觉得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干脆利落告退。
李公公就在门口守着，看见赵瑾出来，忙迎上去：“殿下是要出宫了吗？”
“嗯，你稍后派人去皇嫂宫中说一声。”
“奴才遵命，奴才恭送殿下出宫。”李公公向来是个会来事的，不然也不会能在皇帝身边呆这么多年。
皇宫这一处赵瑾算是熟悉，出宫路上倒是碰见了几个闲聊的妃子，看到赵瑾时齐齐行礼：“见过华烁公主。”
“见过几位娘娘。”赵瑾回了一句，随意寒暄两句便走了。
赵瑾在皇宫里也算不上是多默默无闻的人，所有人都知道华烁公主深受帝后宠爱，前一天晚上还是在皇后寝殿呆的，听闻陛下深夜去到皇后宫中听闻姑嫂二人同寝都不打扰。
皇宫外面，果然公主府的马车一早就在等候，车夫看见她，立刻道：“参见殿下。”
赵瑾嗯了一声，随后撩开了车帘，猝不及防对上一大一小的两双眼睛。
“……”
“怎么都来了？”赵瑾问，想来是有些不太值钱的心虚，回娘家一趟，对象孩子都没带上，着着实实有些过于潇洒。
唐韫修正捧着书给侄子讲故事，这会儿放下了书，轻声道：“煜儿说两日不见婶母，十分挂念，非嚷着要来接殿下。”
圆乎乎的敦实小朋友实在容易让人心生怜爱，赵瑾上了马车，随手将唐煜小朋友捞入了怀里，“这两日有没有好好练字？”
软乎乎的幼崽抱起来手感很好，赵瑾稀罕得不行，摸摸脸蛋又摸摸手的，小家伙乖得像个假孩子，只是稀罕着稀罕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抬头一看，对上幽幽的目光。
驸马爷：“殿下，我也想你。”
言下之意，似乎是对她只知道抱小的，不知道抱大的这件事有意见。。
赵瑾：“……”
沉默时，马车缓缓开动，唐韫修问起了赵瑾这两日的日常，“殿下这两日在皇宫都有做了什么事，这般乐不思蜀？”
赵瑾：“没什么，陪母后和皇嫂说了会儿话，。”
“方才看见几位大人神色凝重从宫里出来，可是出了什么事？”唐韫修问。
赵瑾一顿，随即抬手点了一下唐韫修的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没什么，可能又是朝里的那些事吧。”赵瑾道，这话却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唐韫修至此也安静了下来，只有赵瑾怀里的小世孙还在好奇他的婶母在皇宫里做了什么，话里话外都是对皇宫这座城的向往。
赵瑾对孩子倒是难得的有耐心。
回到公主府，两人回房，赵瑾想要换身衣裳，唐韫修……也跟了到屏风之后，懂事伺候起赵瑾更衣。
“殿下方才为何不说话？”唐韫修问，他站在赵瑾身后，比她要高上不少，修长的手指就这样划过光洁的背，力道轻如鸿毛，然而却让人不觉起了鸡皮疙瘩。
赵瑾回头，对上那双还算冷静的丹凤眼，可越冷静，这双眼睛就越是让人浮想联翩。
猝不及防就让人想起了为数不多的夜里，这双眼睛的主人就是盯着她看，然而喉结滚动，声线微哑，难以自抑。
“唐韫修，”沉默片刻，赵瑾才缓缓开口道，“如今还是白日。”
“我知道，”身后的人陡然为赵瑾披上了衣裳，又不忘缠绵地在她脖子上落下一吻，勾人的嗓音带笑，“这不是在问殿下正经事吗？”
赵瑾：“……”
她是半点没看出来正经在何处。
赵瑾转过身来，轻声道：“今日诸位大人入宫是为了商议南方洪灾一事。”
“洪灾？”唐韫修也愣了一下。
他就算是纨绔，也明白能够这么短时间内传达到京城的洪灾意味着什么。
一般来说，各地方发生灾难，第一时间会由地方官解决，解决不了的才会上报朝廷请求支援。
这个季节，连京城偶尔都会下几天的雨，其他大方发生洪灾，朝廷若不能及时赈灾，短时间内会死不少人，死人，就会引发瘟疫，造成二次灾害。
“诸位大人有商量出对策吗？”
此事没有声张，唐韫修很快也想明白有外邦使臣的缘故，如今不仅不能让使臣们发现他们需要赈灾，甚至还得让他们觉得武朝兴盛。
但赈灾，却不是可以拖延之事。
按道理说，赈灾，是皇帝和朝中大臣该烦心的事，无论如何也轮不上两个游手好闲的公主与驸马。
两人之间的氛围倒是变得稍微微妙了些，唐韫修忽然问：“殿下想做什么？”
赵瑾：“我想去看看。”
说是想去看看，却没说想去做什么。
唐韫修说着也沉默了些，他低头，脑袋搁在赵瑾肩膀上，“殿下想以身涉险，陛下定然不会同意。”
正如赵瑾同皇帝提议的话，唐韫修很快也能想明白，这对夫妻里，没一个是蠢的。
外邦使臣，对皇位虎视眈眈的王爷们，以及无所事事的公主驸马，是人都想到在这种时候后，谁更能浑水摸鱼。
一个养在温室里的公主，不说她的身份合不合适，她有这个能力吗？
灾区的事，所有都是未知数，若是个闲散王爷倒也好说，可赵瑾是个公主。
此事没有商量出对策，皇帝那头还需要与使臣交流，不管怎么说，几个国家之间不可能全然没有联系，每年边境的生意也都是在进行的，只要没有撕破脸，就不可能全然闭关锁国。
着急的是知道实情的大臣们。
赵瑾想了半天，召来了紫韵，“你派人去少保大人府上通传一声，说本公主近日想给唐煜找个老师，稍后带他去府上拜访。”
紫韵不明所以，但给世孙找老师这件事，倒也还合理，只是小姑娘印象中对这位杜大人的印象只有：脾气暴躁。
此人认真起来，连皇帝都怼，紫韵想到软绵绵的小肉墩儿，默默心里感慨：被杜大人骂一句，会哭很久的吧。
这头杜大人还在府上来回踱步，不断想着解决之法，府上的人都知道，他们老爷今日遇到了烦心事，只是朝中的事有许多又是不能说的，府上众人都默默绕开了杜大人，生怕一不小心殃及池鱼。
偏偏就是这种时候，管家来通传：“老爷，公主府来人，说稍后华烁公主登门拜访？”
“华烁公主？”杜大人下意识蹙眉，“她有什么事？”
少保大人虽然不如太傅那般桃李满天下，但这么多年来教过的学生也过百，毫不夸张说，赵瑾真是他带过的最差的一个！
赵瑾在杜府这里，自然是不受欢迎的。
“同他们说，我今日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杜大人这句话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一道略带揶揄的女声：“杜大人就这般不待见本宫，真是让人伤心。”
牵着一个小豆丁的华烁公主款款走来，那孩子走路步子小，她也迁就着，慢悠悠走近。
杜大人：“……”
一旁的管家也愣了一下，谁能想到华烁公主居然是同传话的人前后脚到的？
杜大人即将在面对赵瑾时也没有好脸色，他双手作揖：“不知公主大驾光临所为何事？臣今日还有公务在身，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殿下可下次再来。”
这就是在下逐客令了。
赵瑾却丝毫不恼，“此番本宫是打算替这孩子寻一个老师，思来想去觉得杜大人十分合适，所以不请自来，还望大人见谅。”
杜大人的目光落在赵瑾牵着的孩子身上，结合前不久听闻的永平侯府一事，他顿了一下：“这便是唐世子的孩子？”
“正是。”
杜大人迟疑片刻，终还是将赵瑾和唐煜迎进了书房。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下江南
“殿下有什么话可直说, 何必这么拐弯抹角？”杜大人冷哼一声，大概是因为有孩子在场，他表现出来的模样还算是有些耐心。
但也只是有些, 不多。
赵瑾轻笑一声：“老师还是像从前那般急躁。”
不提老师这声称呼还好, 一提杜大人就要炸毛了，“臣担不起殿下这句老师，还请殿下自重。”
赵瑾：“……”
对皇室的恭敬还是有一些的，但不多。
难为杜大人这臭脾气，这么多年官场沉浮居然还没因为得罪人丢了这顶乌纱帽。
“今早各位大人与皇兄谈论一事, 本宫有些浅薄之见, 不知老师要不要听听？”
杜大人听到赵瑾说这句话时, 第一反应是公主怎可妄议朝政, 第二反应是她到底能说个什么东西来, 而后者居然还占据了上风。
不怪杜大人这么个反应, 在十多年前, 赵某人为了逃避这些丧心病狂的老师们，将学渣这一形象演绎得实在深入人心, 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杜大人以及他的同事们, 早就对赵瑾这个学生有了阴影。
指望她奋发图强, 还不如指望赵瑾现在生个孩子给他们好好教。
好在还有那么一丝脆弱的师生情分在，杜大人道：“殿下有话直说。”
赵瑾：“赈灾一事刻不容缓, 眼下无论派谁去都过于惹人注目，还请老师同皇兄提议，让本宫以下江南游玩为名前去赈灾。”
这是杜大人的想法, 然而稍微冷静思索片刻后, 他竟然也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可行之法。
只是这件事与华烁公主扯上关系, 就会变得玄妙起来。
“殿下来找臣之前可曾有跟陛下提起？”
“自然是有的，”赵瑾倒是没瞒着，“若是皇兄同意，本宫如今就不会来劳烦老师了。”
杜大人却觉得陛下不同意华烁公主这听着便荒唐的提议才是对的，赵瑾毕竟不是多靠谱的人，可如今，就算采用公主的提议，还有谁是最合适的人呢？
杜大人想了一圈，发现竟然没有。
哪怕是臣子，他也能看出那些住在京城或者远在封地的王爷们，老老实实的没几个，就算宸王算一个能用的，但他毕竟在朝为官，突然离开京城，难免不会引人注目。
如今使臣起码还得几日还开始返程，南方那边再多等几日，不知会死多少人。
“老师是觉得本宫不可靠？”赵瑾以退为进，“本宫只不过是帮忙带人带些物资过去，其余的事自然是由皇兄安排的人负责，有何放心不过？”
这句话更像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对啊，无非是借公主的名头罢了，除了赵瑾，这偌大的京城还有谁可以离开京城又能配备众多侍卫随行的？
到时候就算是在随行物资中配备多些东西，也不算太引人注目。
杜大人沉默了许久，似乎还在思考着什么，此事非同小可，不能过于草率。
然而赵瑾在这时候补充了一句：“老师，人命关天。”
是啊，人命关天，多等一刻都不知会死多少人。
杜大人终于下定决心，推开了书房的门，冲外面的管家吩咐道：“准备一下，我要进宫面圣。”
管家：“？”
他们家老爷不久前才从宫里回来，怎么华烁公主来一趟就要进宫面圣了？
杜大人说着就要抬脚走出去，结果赵瑾在身后喊了一声：“老师，那这个学生您是收还是不收？”
杜大人：“……”
他脚步一顿，道：“待臣有时间会去公主府拜访。”
言下之意便是这个学生他要了。
赵瑾低头哄小孩：“煜儿，你要有老师了，开不开心？”
唐煜：“……”
年纪轻轻且深愁苦恨的人类幼崽一枚。
杜大人这一趟入宫非常迅速，原地赵瑾要出门时，杜夫人带着儿女出来相迎。
杜夫人倒是和杜大人截然不同的人，温温柔柔，连说话都让人不自觉放轻语调，儿子女儿也都是知书达理的人，丝毫看不出他们父亲身上的那股暴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