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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温(咬春饼)


“好了好了,他都被你宠到天上了。”周小筠微眯眼缝,“彦卿啊,瘦了吧,要多吃一点的喔,太瘦不那么英俊好看的。”
俞彦卿有点笑不出来。
过年时才见过一次的,这才几个月,周小筠才是比以前更消瘦了。人至暮年,时间分外残忍,轻易就能在她身上累加岁月的折痕。
周小筠碎碎念叨,“哎呀,这眼睛也看不清楚了,回头要佳希给我买个新手机。”
然而,没两个小时。
刘叔的声音惊讶得很,从外头院子里传进。是俞彦卿,拎着刚买好的新手机,给周小筠送来了。
没两日,柏丰集团隐有动荡。
锌合约的价格异动极其频繁,与现有的市场指数走势相悖。诸位高层董事,最直观的察觉,就是日报表上的套保账户权益金变动。
从前期的浮盈,变成浮亏。
中间的差额竟达到了八位数。
所有人都不解这几天的行情变化,就连各机构投行的资深研究员,都表示情况反常,分析给出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门。
金明把刘匀和付佳希叫到办公室,既是询问,也是发难的铺垫。
“你们当初那样坚持肯定,现在事与愿违,如果继续持仓,会造成更大亏损。无论如何,你们总要拿出决策意见。”
付佳希秒懂他的话里有话,“金部,你是想止损平仓。”
金明说:“这次套保决策已经失败,及时止损才是上上选。这段时间的行情异动非常频繁,你们却没有警觉。现在是还没有追究你们的责任!”
付佳希目光平坦,“怎么,金部长在察觉到行情异动时,似是已经预判到结果了?”
金明被回怼得说不出话来,阴恻一笑,“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极力给你撑腰,做的保证。真以为背靠大树好成荫了?柏丰从来就不是某个人的,捅了娄子,该担责受罚的,任谁都逃不掉。”
金明的态度很强硬。
像是笃定了,事情的结局。
行情还在持续走高,延续至晚盘开盘,更是直接以3%的幅度暴力拉升高开。
付佳希在办公室盯着屏幕,眼睛都不敢眨。
账户上的数字分秒变化,动辄就是数以百万计的跳跃。
这是真金白银,是背负了企业决策,效益,以及下游生产线端口,体量庞大的产成品定价。
如果真的逆市,这意味着这个决策,从上至下,满盘皆输。
付佳希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像飘游的浮萍,看不到关于未来的着力点,也没有执着的底气,去给当初的决定撑腰。
屏幕强光映眼,又一刻不得休息,从早看到晚,付佳希眼睛又干涩又泛疼。
直到俞彦卿打来电话。
付佳希声音有些发抖,“价格还在涨,再这样下去,我们的保证金都不够了。你怎么看,今天金明找了我和刘匀,他的态度很坚决……”
俞彦卿却径直打断,“你来一趟我家。”
“好,我们见面聊。”
“我不跟你聊工作。”
付佳希愣了愣,“那来干吗?”
“猫粮没了,你来帮我喂猫。”
付佳希开车过去,俞彦卿系着围裙,正在院子里摆弄花草。
“正好,来,搭把手。”他一个字都不提行情,使唤道,“铲子递我,尖的那把。还有,你把那盆无尽夏拆了,小心别碰掉花苞。”
付佳希原本心不在焉,敷衍的很。
但俞彦卿很较真,做不好,便让她重新做。做完了,又给指派新的活儿。换盆脱土,施肥浸盆,再收拾残局。最后,还非要让她去喂猫,顺便挠挠它的肚皮。
付佳希无语,“你真把我当免费钟点工了。”
琐事在手上,忙得没个间隙。
俞彦卿看向她,“转移你的注意力,你就不会神经紧绷了。”
付佳希沉默半晌,挠肚皮不够敬业,橙汁的肥猫爪蹭了蹭她手背,似是不满意。
“压力很大。”付佳希说。
俞彦卿说:“再不济,我给你写一百封推荐信,让你去最好的地方就职。”
付佳希摇摇头,轻声,“我是说他。”
俞彦卿的心跳像踩漏了一级台阶,久久没吭声。
付佳希再次开车回去公司,在电梯里碰巧遇到焦睿。
“佳希姐。”
“焦秘书。”付佳希目光落至他的手。
“我给岳总拿外套上去。”焦睿也看到她里拎着的餐盒,顿时明了,“那就麻烦佳希姐帮忙一起带上去吧。”
“好。”付佳希接过衣服,问,“他怎么样?”
“云宗总来找过他一次,但今天没有通知召开会议,也没有别的董事过来。佳希姐,你放心。”
她要真放心,就不会这么晚还折返公司了。
行政层安静无声,只留过道灯。他办公室也避了光,付佳希走进去,像是滑入岩浆隐隐滚动的火山缝里。
岳靳成站在落地窗前独思。
察觉动静,他侧过头,神色放松了些,向付佳希伸出手。
付佳希牵紧他,慢慢环住他的腰。
西装贴合腰线,没有多余。
她抱着,能感受到体温,甚至心跳的起伏。
岳靳成摸了摸她的后脑勺,“你该休息,别总盯着屏幕,伤眼睛。”
付佳希的脸贴在他右肩,“这么淡定啊,都快把你的钱亏完了。”
岳靳成嗯了声,“没事,大不了,用私房钱补上。”
付佳希轻轻笑,“私房钱这么多,以前瞒了我多少?”
“不告诉你,你又不是我太太,只有岳太太才能管我。”岳靳成声线低沉,略哑,抚摸她的手用力了几分。
付佳希笑音微颤,“那现在算什么,你抱的也不是岳太太诶。”
“我抱的是我孩子的妈。”岳靳成言辞之间倒有几分少年负气,“我就抱了。”
“好。你抱。”
无声相拥,万语千言。
过了会,付佳希仰起脸,偏暗的光线下,像一面打了光的白瓷,温柔至极。
“焦睿说你没吃晚饭,那哪行,总得垫垫肚子。想吃什么?”
她这样耐心,岳靳成低声,“蛋糕。”
付佳希微怔,“我没给你带蛋糕,那我下去买。”
她松开手,收回拥抱。
乍然冷空,身体像掰离一块血肉。
岳靳成把她重新拉回,低声说,“你有。”
他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作者有话说:
你就是小蛋糕!!
感谢追文。抽一丢红包。

深夜的小蛋糕, 既松软饱腹,又滋养灵魂。
温软的舌尖总能寻觅捆绑同类,继而相互交缠, 彼此慰藉。
裂缝里的熔浆,终于沸腾,激荡出灼热闪耀的火花。
在柏丰集团的大厦顶层,在风雨欲来, 飘摇未知的夜晚, 他们情深义重地接了一个吻。
不出所料, 次日,陆续有董事来找岳靳成。不乏早些年跟随岳璞佪的旧部下。随着岳璞佪的退位, 这些人也逐渐放权。但暗中关联依旧,虽不至于兴风作浪, 但也能翻出几个浪头。
平日个个淡泊, 说要享受退休人生。眼下却如壮志未酬, 纷纷“谏言”“献策”,实则逼迫问责。
总裁办公室的门一天都是紧闭的,除了去了又来的几拨人,双木门才会沉缓开合。
助理添茶送水, 倒是有机会踏入几轮。
同事问及里头的情况, 诸多担心。
助理也觉稀奇,说, “岳总淡定得很,就坐在桌前批复文件, 审查报价。那几个老董事比他激动, 高谈阔论。不过, 岳总是以静制动, 以逸待劳,不见半点上火忧愁。”
确实如此。
眼见时间消磨到了午饭点,岳靳成内线吩咐,让员工食堂多备两道菜。
“叔伯传经授道一上午,也是辛苦。待会一定多吃两碗饭,下午还有几个小时,得要好好补充体力。”
老董事气得差点昏厥,“你就让我们吃食堂?”
岳靳成说,“不是你们,是我陪你们一起用餐。父亲常教诲督导,家业积攒不易,必当上下齐心,体恤共进退的所有员工。今日叔伯就当故地重游,忆苦思甜了。”
本是起大势,兴师问罪。
哪知是硬拳头砸在软棉花里,最后一个个地垮着脸离开。
下班后,岳靳成仍待在办公室。
焦睿进来提醒,“那边来了几个电话,问您还要多久到家。岳总,您看是帮您推掉,还是应下来?”
岳靳成擦亮火柴,燃起烟。
与老帮老货周旋应付一整天,哪有不费神的。岳靳成借烟舒缓郁气,抽了一半,便摁熄烟蒂。
“车你开。让老李送佳希去满苑。”
家宴团圆,台面上的关系,总得维系和气。
亲友念叨,“怎么靳成还没回?”
“最近公司忙的很,大哥分身乏术,这顿饭估计不会吃了。”
“是啊,家里打去几个电话。”
岳云宗推着岳璞佪的轮椅出来,春风得意,心情颇佳。
他看了看时间,吩咐厨师,“既然都这么说,那就开餐吧。”
话刚落音,玄关脚步声渐近。
岳靳成脱掉外套,一旁的管家接过,“是路上太堵了吧?天干气燥,今天炖的糖水不错,你先润润嗓。”
“谢谢。”岳靳成双手接过,几口吞咽。
众人纷纷招呼,“大哥。”
“靳成。”
岳靳成瞥了眼餐桌,迈步而来,一派闲适自在,“各位抱歉,我迟到了。”
岳云宗说:“大哥日理万机,我们多等等也是应该。”
岳靳成抬手看表,“是我记错时间,还是二弟你饿昏了头,现在差两分钟才六点。听人说,你在巴黎与蒋总竞拍一只机械表,被他夺了心头爱。”
岳云宗面色讪讪。
这事下了脸面,不光彩,在圈子里传开来,都说是他岳云宗出不起价。
“多大点事,明天一早,我让焦睿拿给你就是。”岳靳成拉开椅子,自然而然地落座主位。
岳云宗不曾想他气势还这么足,高高在上的姿态,不见半分压力倦怠。
“大哥,恕我多一句嘴,这话你可能不爱听。”
“你多嘴的时候还少吗?”岳靳成笑眼望之,“知道我不爱听,你也从来没有过谨言慎行。都是一家人,你我兄弟之间,想说什么尽管说,我也不是第一次听,习惯了。”
岳云宗不知被扎了几次回旋镖,一口气压实在心底,瞬间没了方才意气风发的好心情。
“这两天锌价涨势猛烈,公司的套保账户浮亏金额已经超出了预警线。现货端的定价合同,在这一波价格上涨前就已签订。这意味着,公司是两端亏钱。”岳云宗手指敲了敲桌面,“既是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大哥,这么个亏法一直扛单,柏丰上半年的利润都会受不小影响。”
岳靳成不为所动,“这才两天,你这么着急上火做什么?我看过刘匀和俞彦卿他们提交的分析报告,没有足够的利好支撑锌价持续上涨。耐心持仓几天又有何不可。”
岳云宗:“大哥,我知道你护人心切。市场行情,岂非是他们算得准的。”
岳靳成看向他,语气不咸不淡,“既然他们算不准,二弟你如此笃定,平仓止损,又是哪里来的理由呢?”
“我!”岳云宗无言以对,脸色愈发难看,“你是柏丰总裁,你说什么都有道理。”
“怎么,二弟是认为我强词夺理?”岳靳成问得犀利,倒是不给他留一点余地。
岳云宗本想借此事压他一头,哪知岳靳成气势半分不让。
桌上的众亲戚惯会察言观色,都暗暗掂量着形势。
岳璞佪自上次一病,索性也成了个甩手掌柜。只要岳靳成在场合里,就装傻充愣,绝不插手他的任何决议。
眼下,装糊涂,装痴傻,如几岁幼童,盯着盘中的三文鱼。
岳云宗堵了一口气,很好,自己倒成了落下风的那一个。
他索性把话挑明,“哥,当初做决定之前,我一直持反对态度。在董事会上,你是表过态的,我就问一句话,决策失败,给集团造成的巨大损失。由谁担责——还作数吗?!”
岳靳成风轻云淡地点头,”当然。”
岳云宗嘴角颤动,眼里寒光冷冽,挤出一个字,“好。你既执意坚持,我尽本职,劝诫到这个份上,问心无愧。 ”
岳靳成当仁不让,“既然问心无愧,就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为岳家的晚辈做出表率。但愿功成身退那日,二弟也能光明坦荡地说出这四个字。”
这顿家宴,从一开始就动机不纯。
气氛滑至冰点,佳肴的香气被凝固,热菜似是一团团的冰块,个个吃得噤若寒蝉。
从岳家出来,天边上弦月高悬,细弯一笔,像给这风云暗涌的夜收了个凌厉的尾。
“岳总,您回哪边?”司机问。
岳靳成看了看时间,“南漓路。”
闹中取静路段,咖啡馆隐蔽。低饱和度的光影偏棕黄调,配上现场演奏的爵士轻乐,像置身迷离虚幻的世界。
临窗位置坐了一人,五十出头,但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四十。一身灰色连帽运动套装,更提精气神。
“徐伯。”岳靳成打招呼。
徐围对见面的地方挑剔不满意,“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咖啡,昏昏暗暗得还看不清人。”
岳靳成笑着落座,“这儿除了你,还能有比我显眼的?”
“你啊你啊。”徐围被逗乐,“怎么回事,一点都没遗传到你母亲谦逊温婉的优点。长歪了,她该怪责我没好好引导你。”
说到最后,他语气微微伤感。
岳靳成要了一杯美式,给他叫了一杯去糖橙C。
“您已经帮过我很多了。”
“你母亲就你一个儿子,你是她最放心不下的牵挂。她在世时,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有个安稳的人生,娶妻生子,事业平顺。可你这臭小子,一个都没做到!”
徐围是真生气与惋惜。
年轻时候,他与岳靳成的母亲尹云涵是发小同乡,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最好玩伴。几十年岁月更迭,当中情爱周转,自然是有无数故事发生的。为何最后没能走在一起,不得而知。但若能彼此安好,达岸各自归,那也算是了无遗憾。
徐家本就是航海贸易的大户,之后顺风顺水,青云直上。
可尹云涵的境遇与结局,任谁听了都揪心。
在生命残喘的最后几日时光,徐围过来看她。
隔着几米距离,双目相望,仿佛还是年轻时的模样。
尹家本就人丁单薄,几乎没有可以再托付的亲人,尹云涵这是把岳靳成,托孤给了他。拜托以后多帮衬,岳靳成在岳家的日子不好过,倘若哪天真的过不下去了,也恳请老友给他一处避身所,一口充饥的救命饭。
所以徐围对岳靳成格外照顾,并且落到了实处。
徐家手里有几条航线运营权,横跨马六甲海峡,所以徐围与当地各方势力交集颇深。岳靳成被岳璞佪打发到国外那几年,他一直与徐围有联系,并且借助他的牵线搭桥,也建立了自己的暗线关系。
岳靳成能回岳家,能一举夺权,不能说多光明磊落,完全走得康庄大道。所以他对徐围的感恩与敬爱,比对岳璞佪,根本不在一个层级。
“我听说,你们柏丰最近不太平,怎的,你那二弟还不死心?”徐围笑着打趣,“传进我这儿的话实在精彩,甚至还有什么‘倒靳行动’。”
岳靳成神色淡淡,“也不是一两回了,平时小打小闹,我暂且能睁只眼闭只眼。但这一次,他逾矩越界,丢分寸了。”
徐围给他一份文件,“你要的,查清楚了。这几家机构公司的背景,都隶属于同一家,注册地在加拿大,世界各地都有服务器,非法经营贸易,商检,土地,担保,什么都做。我不懂期货,但查到了资金源,都是从Myrna这家的分级账户出去的。”
在名单最后,客户信息里,岳靳成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对了,这件事,你有没有委托别人去查?”徐围问。
“嗯?”岳靳成抬起头。
“我的人在查,发现还有一个人也在调查。”徐围说,“用的英文名,叫Quentin.Yu。”
安静两秒。
岳靳成平声说:“俞彦卿。”
徐围了然,“哦?看来是老相识。是你的朋友?”
“合作方。”岳靳成神色细微变化。
徐围心明眼烁,肯定道,“那一定不全是。”
岳靳成抿了下唇,“是佳希的朋友。”
“追她的人?”徐围一针见血,扎心得很,“瞧你这不情不愿的模样,真是稀奇,很难有人让你的表情这样。”
岳靳成沉默不语。
徐围哈哈大笑。
和付佳希有关时,他的心思才最容易猜。
“业恒呢?有没有好消息传来?与他那位黎小姐是否好事将近?”岳靳成也是会戳心窝子的,“结婚红包我都备了好几年,也不给个机会,徐伯,您不用替我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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