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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温(咬春饼)


两个人挨得够近,一阵风过,从上车起,她身上的淡淡幽香此刻终于完全入鼻。
岳靳成恍然且惆怅,原来她换香水了。
“哦,我看错了。”岳靳成敷衍而过,双眸落在她光洁的后颈。
付佳希仍沉浸在方案构思里,片刻才察觉异样。
她猛地回头,当场捕获岳靳成的眼神。
两人眼对眼,沉默让热意冷却,也让方才的短暂温馨随风弥散。
岳靳成从吊椅站起身,说:“你可以参考一下我的建议,如果有困难,去找焦秘书。”
付佳希问:“焦秘书懂这个?”
“不懂。”岳靳成说:“但我懂。”
MIT金融与法学双专业双学位,柏丰集团的决策者,他当然懂。
“那为什么不能直接问你?”
岳靳成撇开脸,淡声道,“你不是不想跟‘我们这种人’说话吗。”
付佳希听出几分固执的记仇,她有些想笑,“要吵架请直说。”
“‘我们这种人’,不配跟你吵。”岳靳成顺手摘下一颗还没熟透的青涩西红柿,等人来哄之心昭然若揭。
短暂安静,只有风动,叶响,蝉鸣打样。
付佳希忽然低声,“抱歉,那天晚上我语气不好。”
岳靳成顿时气消,问:“公司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
“以后临时有事,直接打电话给我,我把嘉一接过来。”岳靳成说:“你放心去工作。”
“好。”付佳希说:“谢谢。”
在满苑用过晚饭,七点离开。
走前,周小筠又让付佳希给她找了一些搞笑主播供晚上消遣。
岳嘉一玩了一天,迷糊睡着。
灯光照亮前路,月光高悬于顶,一路错峰绿灯,车速匀缓。
付佳希口渴喝水,瓶盖太紧,拧了一下没拧动。岳靳成伸手抽走矿泉水,单手拧松再递还给她。
一切那么自然,甚至不用彼此开口。
这是他们共患难,同欢喜,结同心,一起亲密生活数年烙下的默契。
默契能滋养出短暂的温情。
比如此刻——
岳靳成和付佳希同乘一车,肩并肩,有太多沉默的情意,与欲语还休。
到小区,在门口下车。
睡眼惺忪的岳嘉一搂紧岳靳成不肯松手,稚声嘟囔:“周末怎么过得这么快呢,可不可以重新过一次。”
岳靳成说:“任何事情没有重来,只有下一次。”
岳嘉一道:“下周我想去游乐场。”
岳靳成说:“还去骑马好不好?”
岳嘉一总算高兴,依依不舍地挥手拜拜。
付佳希牵着儿子正要走,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侧方响起。
“岳总,巧。”
一辆红色法拉利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明媚面孔。
关叶溱下车,白色短裙与这车的适配度很高,“我这刚出差回来,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你。”
岳靳成伸手够烟,不咸不淡道:“你一个见的是空姐。”
关叶溱笑,“你的幽默感越来越冷了。”
这几天的夜晚确实有些冷。
“咦,刚才只看见背影,很眼熟,是不是佳希?”
岳靳成摁燃火机,低头点烟,火光映出眉心一点深色阴影。
关叶溱神色可惜,“走远了,不然该打个招呼叙叙旧的。看背影还是没有变,身材好,很精神。她这两年过得怎么样?开始新生活了吗?”
岳靳成夹烟的手指停在唇边,转过脸,目光像是平静湿漉的枯叶杂草堆蓦地暗自燃烧。
不见明火,只有熏人的浓烟。
岳靳成冷漠告诫:“她过得怎么样,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关叶溱瞧出他的介怀与不悦,后退一步,歪着头笑着打趣,“不能因为是我让你看到真相,就一直这么记恨我啊岳总。”
作者有话说:
感谢追文,这章发300只小红包。
假期最后一天,大家返程平安,明天见呀。

积累一整日的温情,被这一句话撂得干干净净。
回集团,进办公室,岳靳成脱下外套,连着车钥匙一起丢向办公室桌面,十来份明天待签阅的文件工整摆放,彰显焦秘书的工作能力与细致。
岳靳成却将它们胡乱一收,收成一沓看着糟心。
焦睿怎么回事,都下班了还让不让老板休息!
柏丰大厦背靠闽江,城市夜景最佳观摩点。灯影景致,无一不讨好津城地心位置。
关家自祖辈便与岳家交投,两家祖上都泉源香港,拓地建楼,连发家路径都重叠相似,经久积累,两家于公于私都颇有本源。
香港回归祖国之后,岳氏的重心亦完全迁徙津城,囊括各业,百花齐放。但关家依旧深耕旧地,时政变迁,早已不复当年,与柏丰盛况相距甚远。
好在关家聪明,家业追赶不上,便以感情牌牵线搭桥。散买卖不散交情,依旧和岳家情谊深厚。
关叶溱前年赴美深造,那日是听堂妹岳明芯提及,岳靳成才知她要回国的消息。
此番回来,关叶溱应是正式接手家里生意。
平心而论,以她八面玲珑的性子,的确比关家那万强中干的儿子强百倍。
正想到,关叶溱的电话打来。
开场白就是致歉,“不好意思靳成哥,刚才我不该无端猜测佳希,是我言语不周,你别介意。”
改了称呼,放低姿态,若岳靳成态度再冷淡,未免显得不够绅士。
但就事论事,岳靳成说:“你不必向我试探,如果想知道,可以大大方方地询问。”
关叶溱虚心受教,“是我顾虑,让你不高兴。”
岳靳成纠错,“你冒犯到的不是我,是她。”
关叶溱大概没想到,岳靳成如今对付佳希的态度,仍如此偏护。
于是转换口风,顺着他的话体恤起来,“我刚回国,见到以前的朋友高兴过头,不注意分寸。也是,佳希一个人生活不容易,听说她重新入职了?真了不起。既要看顾孩子,又要努力工作。不像我,一心奔事业,没有换位思考想她的难处。”
岳靳成转动皮椅,面向整面落地窗外城市夜景,风波不动地接话:“你不需要换位思考,她的位置,谁也换不来。她工作与否,都是她当下的选择。她以前不工作,不代表她没有这个能力。她现在重新工作,她也一定不比任何人差。”
关叶溱不痛不痒地附和:“对,我忘了佳希也是名校毕业,赚钱能力也很强的。”
要真忘了,现在又怎会特意提起。
岳靳成略过这拙劣的话术,结束通话。
江面轮渡驶过,两岸光影恰好变化,由焰火红忽变冰海蓝。
岳靳成的思绪随之沉底。
关叶溱话里拨着算盘,但的确句句属实。
那一年,岳靳成创业“度成”,掏空所有家底,捉襟见肘,处处需开支。岳靳成名为老板,实际什么活都干,还去街头发过宣传单。
只不过相貌身高顶得很,实在是不接地气,派发传单都无人敢接,唯恐是什么新型骗术。
岳靳成在烈日下站如翠柏,很是受挫。于是买了瓶冰矿泉水,蹲在街边反思。
笑声从身后响起,清脆如银铃。
岳靳成还记得,他转过头,第一次看见付佳希,她穿的是件明黄色的毛衣,一种极其不衬肤色,却依旧被她穿得像个轻盈小太阳的颜色。
笑完之后,付佳希冲他抬了抬下巴,“我发完这些,你给我多少钱?”
岳靳成说:“你一直在观察我?”
“没有观察你,我只是在看街景,觉得你需要帮助。”
“乐于助人还谈报酬?”岳靳成笑着问。
“你出钱,我出力。”
“既然要出钱,我可以有很多选择。”
付佳希点了点自己的手背,有条有理道:“现在的时间是中午1点半,大学午休时间,两点半上课,你这来回折腾,就算找到人,也得浪费至少三个钟头。不仅仅是时间成本,还丧失了机会成本。你找我,我现在就能开始工作。”
岳靳成看着她笑,边笑边点头,“行,200块,帮我发完这些宣传单。”
事实验证,在烟火人间,亲切与感染力太重要。
付佳希嘴甜,勤快,对谁都是新鲜活力的笑意。那叠单子好像张张都有主人,一发一个准。
最后,付佳希拿着200酬金,笑嘻嘻地道谢,“谢谢老板,祝你发财噢。”
岳靳成也笑,“借你吉言,你是明大学生?”
“很快就不是了。”付佳希说:“我下个月毕业。”
“那加个微信。”岳靳成说:“以后有兼职一起合作。”
付佳希有板有眼地说:“我档期很满的。”
“好,我提前约。”
她不应答,只俏皮地眨眼睛。
岳靳成心领神会,“我加钱。”
“好!”
田临经常说,付佳希的嘴开过光,灵得很。
那句“老板发财”如庇护神语,和她在一起后的岳靳成,的确如冲云霄,直上青云。
当时的付佳希可神气,“你有什么愿望要实现吗,可以拜拜我,磕头磕响点噢。”
田临气死,指着岳靳成道,“你你你,都是你,惯的!”
岳靳成笑得开怀,可望向付佳希时,眼神又如深邃厚重的海。
风光无限时,人人道好。
只有他明白,这个女孩儿陪他蹚过水,滚过泥。
如今见彩虹。
岳靳成不敢忘,那些日与夜,付佳希陪他淋过好多好多雨。
后来……后来。
岳靳成不愿回想,燥火得很,拿起桌上的派克笔用力一拍当是泄愤。
好的时候是真好。
伤人也是真伤人。
尤其付佳希指着他,半威胁半诅咒:“离婚!敢不离你明天就破产!”
这份上了,岳靳成都没松口答允。
最重的回击也不过是红眼的一句:“付佳希,这辈子我再管你,我名字倒过来写!”
手机震动,将岳靳成从往事里扯出。
一见来电人,迅速接听,“嘉一?”
岳嘉一带着哭腔,“爸爸,呜呜呜,妈妈进医院了。”
市一院,急诊。
护士换药,注入一剂新药,付佳希闭着眼睛,眩晕稍稍缓解,至少能够睁开眼。
岳靳成问得事无巨细,“这是什么药?”
“倍他司汀,扩张血管,能够改善她的不适症状。”护士交待,“胶囊和口服液过三小时后再服用一次。”
付佳希虚弱得很,“很晚了,你回去吧。”
岳靳成睨她一眼,“都这样了,你还逞能?”
付佳希攒下全部力气,有气无力驳斥:“现在吵架,趁人之危非君子。”
岳靳成调慢药水流速,妥协说:“好,今晚我当一回君子。”
付佳希弯了弯唇角,忽然看向他。
知道她的担忧,岳靳成主动安抚,“焦睿陪着嘉一,给他讲了两个睡前故事,儿子已经睡着,明天焦睿亲自送他去学校。”
付佳希放了心,“辛苦焦秘书。”
岳靳成不满,“辛苦一下你自己。工作不是全部,身体重要。你的眩晕症多久没犯过,自己不清楚?”
犹如唐僧念经,念得付佳希竟有些许愧疚。
幸亏病容作掩饰,她假装没力气聊天。
眩晕症是一种突发病症,晚上回家后她加班修改方案,起身时只觉天旋地转,耳鸣嗡嗡。
她强忍不适,叫来岳嘉一,轻声告诉他,“妈妈不太舒服,打了120,待会你会看到你喜欢的救护车,别害怕,跟着医生一起去,妈妈去打个吊瓶马上能好。”
——当嘉一复述这些话时,岳靳成又气又心疼。
眩晕症会呕吐,无法视物,无法坐起,只能躺下,很无助。
付佳希很多年前犯过一次,那会儿她像一只猫,搂着他的脖子哭,呜呜咽咽地撒娇,“岳靳成,你抱我抱紧点。”
当时依偎的温度,似还犹存。
可现在,付佳希再面对他时,只有一句轻描淡写的“很晚了,你回去吧”。
岳靳成堵得慌,真就转身出了病房。
他去吸烟区,不怎么爽地抽了一根烟,又等烟味散尽后才回病房。
付佳希吓一跳,“怎么又回来?你忘记拿车钥匙了?”
“……”
岳靳成索性坐定,“嗯,车钥匙掰断了,车开不了。”
“叫司机。”
“柏丰集团也讲究人文关怀。”他晃了晃表盘,现在是凌晨一点半。
付佳希看破不点破,他的秘书与司机以及保镖,从来都是24小时待命,以前加班到三四点,司机依然恪守职责,候车在集团楼下。
算了,他想留就留吧。
上了药水,病症来得快去得也快,付佳希这会好多了。
“正好,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岳靳成不敢置信,“你该不会现在还想着工作?”
“成本与资产收益率的核算,需不需要以历史数据作比对?在方案中体现会不会过于累赘?”付佳希撑起手肘,方便看他,面色虚弱,目光却凝神。
岳靳成皱眉提醒:“你在生病。”
“我只是头晕,不影响说话功能。”
“我又不是招标方,解答不了。”
付佳希锲而不舍,“怎么不是,云津市最大的招标方,你自信点。”
岳靳成想笑,明明不是恭维,却听着舒坦。
付佳希以为他要吵架,算了算了,“我现在没力气,改天再吵可不可以。”
正和他意,岳靳成走来床边,掖了掖她没盖严实的被毯,“好,保留力气,明天再吵。”
付佳希闭上眼,药水一滴一滴代替计时。
岳靳成坐回沙发,准备就这么凑合睡一晚。
付佳希又忽然睁开眼,“我现在好好休息,明天你可不可以指点一下。”
岳靳成无语,“你装睡?”
付佳希不吭声。
岳靳成无奈,真是八百个心眼。
“你赶紧睡觉,要真睡。”
付佳希立刻闭眼,右手探出被毯外,比了个OK。
安静维持半小时,连岳靳成自己都要合眼时,忽然听见声响。
他睁眼,立刻阻止:“你干什么?”
付佳希竟是想费劲坐起来。
她面露尴尬,“我没装睡……我想……上洗手间。”
岳靳成顿时沉默。
付佳希头重脚轻,站不稳需要人搀扶,“麻烦你帮我叫一下医生。”
岳靳成说:“今天值班医生是男的。”
“那叫护工。”
“凌晨我去哪里找护工?”
付佳希纠结半晌,权衡决定,“叫护士吧,请她们帮忙这样最快。”
说话间,岳靳成已经走到床边,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身体倏地悬空,竟被他打横从床上抱起。
“我是空气吗?”他垂眸,平静说,“这样才是最快。”
作者有话说:
你是懂快的……(没别的意思
感谢追文,抽200只小红包^_^

除了白天工作出色,岳靳成晚上的“工作”表现也优异得过分。
虽不受父亲与家族看重,但身份与皮相足够吸引。可岳靳成与风流绝缘,禁锢委屈且不得缘解的成长经历,让他对男女欢爱并无过多热衷。
直到遇见付佳希,像无趣行僧终于眷恋这滚滚红尘。
但现在不一样了,至亲夫妻早已成为过去。
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甚至不是付佳希的选择之一。
抱她到卫生间门口,恰好护士进来量体温。
付佳希急切召唤帮助,让护士接手岳靳成的热心之举。
凌晨两点,付佳希终于睡去,而沙发上的岳靳成却怎么也睡不着。
病床上的人纤细恬静,像一株休眠的花草。枕头边是分散的资料纸页,她很了解病症,只要用药便能够舒缓,可以抓住空隙修订标书。
岳靳成脑里一闪,忽然想起昨日奶奶说的话——
“佳希很心苦的。”
他以为是“辛苦”,现在才恍悟,其实是“心苦”。
岳靳成胸口堵了一口气,郁郁不得解。又轻手拿起那些散落的初稿草案,迅速过目,心下了然。
付佳希一觉醒来,身体恢复大半,沙发上没有人,岳靳成不在病房。
护士进来量体温,“今天还打一天针。”
付佳希连忙道:“我好了,我找医生开点药就行。”
护士说:“那不行,你得找医生说。”
“找医生说也没用。”岳靳成从门外进来,拎着小米粥和馒头,“让医生开病历,任何公司都允许员工休病假。”
付佳希张嘴欲辩。
岳靳成看向她,“你的标书是要自己查资料,还是我给意见?”
付佳希顺从,“好,休病假。”
岳靳成电话拨给焦睿,确定嘉一送去学校,又交待今天不去集团,重要文件送来这里。
他谈事的空隙,付佳希看到小桌上码放整齐的标书草案,除了她的思路tips,又多了新的笔迹。
是岳靳成昨晚的批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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