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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河边草)


直毘人也不恼,他嗤笑了声:“没良心的小东西,更喜欢泉鸟么?”,随意地拎着直哉的腰带把他递到我:“就算想亲近救命恩人,也不要变成只会人撒娇的小鬼啊。”
奇怪的男人。
喜欢撒娇的孩子不好么?还是非要儿子变成扇那样不近人情、冷酷自傲,他才觉得直哉是成熟男子汉了?
想到扇跟他说话时,那副恨不得在他脖子上咬一口的表情,我差点忍不住冷笑。
但明面上,我只能将指尖搭上直毘人的手背,轻轻拨了下那凸起的青筋,隐晦地发泄不满,然后为直哉辩解:
“别这么说他呀……直哉是个坚强的孩子。但他年纪还小,又遇到了那种情况,总会留下些阴影,而我那时候刚好和他在一起,所以他才这么依恋我,多陪一阵子就好也了。”
直哉一从粗鲁的父亲那里逃走,就用双手环住我的脖子,从喉咙里挤出几声不满的咕噜。
这态度对比如此鲜明,足以让我产生隐约的优越感——我和直哉才是一起的,就算大家都让他当男子汉,他也是我可爱的洋娃娃,只要对我撒娇就够了。
我抚摸着洋娃娃温暖的后背,在他依恋地将嘴唇贴上我的脖颈时,再次确认了这点。忍不住愉快地眯起眼睛,轻轻用脸颊蹭过他细软的黑发。
直毘人注视我和直哉的互动,他缓缓蜷起被我触碰的手掌,突然发问:
“是和母亲学的么?你如果睡不着,她也会这样安慰你么,也跟我说说吧。”
将我垂首时从肩膀滑落的长发撩起别至耳后,他指节在我耳侧停留,耐心地等待“未尽之言”
给予他答复。
这样的话题能帮母亲找回些颜面么?
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在某些角度,我同母亲休戚与共。那刚好借机跟他分享些美好回忆,缓解两家关系:“我的母亲会抱着我,慢慢抚摸我的后背,给我唱摇篮曲直到我睡着……”
“谢谢您一直陪着我,已经很晚了,您不回去么?作为家主您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吧?”
今夜我“说”的已足够多,也到了赶客的时候。
“不哦,因为我突然想起来,我们泉鸟也还是位柔弱的姑娘……看到伤口也会难过地说怕痛,害怕得睡不着。”
“都怪我,既然让你伤心了,作为长辈我总得做点什么吧?”
他用手掌托着腮部,嘴角噙着一丝暧昧不清的笑容:
“说来惭愧,我虽然不太擅长唱歌,但抱你倒不是很难。”
“让我留下吧,你可以把我当成父亲来撒娇。”
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天知道我究竟是怎么睡着的。
若是能浑然不觉睡到清晨还好,可等到午夜时分,在我和狗狗约定的时间,我又醒了过来。
直哉不愿意做他父亲和我的缓冲带,所以直毘人便从后面将我搂入怀中,再由我面对面抱着小小的直哉。
隔着层薄薄的睡衣,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壮年男子胸腹肌肉起伏的曲线——放松下来的它柔软且炙热的,并不像白日时冲入眼底,唤醒人对于暴力的恐惧。
男人的结实的胳膊揽着我的腰肢,手掌搭上我的小腹,沉稳的呼吸吹乱了我颈间的碎发。
温暖的触感、逼仄的角落,沉默、有力的血肉这些曾都让我觉得安心。
但人却不太一样。
所以尽管直毘人正在沉睡,但病弱怯懦的我还是感到不安,一种带有体温的味道,一种难说的躁动正笼罩着我的全身,让我止不住想要蜷缩的念头。
一级术士不比愚钝的阿玲,我想只要我稍微一动,直毘人就会醒来。
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突然就想起了常子过去同我讲的恐怖故事,说的是过去有个拜访好友的乡民,把酒言欢喝的酩酊大醉后,独自踏上了回家的土路。
夜色寂静,旷野无人,明明没有脚步声,却突然有双手搭上他肩头,湿热而沉重的吐息扫上男人的脖颈。
【哎呀,会是盛情难却的朋友,特地追上来邀我再饮一杯么?】
乡民迷迷糊糊转过脑袋,迎接他的却是野兽的头颅——郊外的野狼会在夜里搭上独行者的肩膀,在他转头的一瞬咬住他的喉咙,将他压倒在地。
贪婪的绿眼睛,强壮的臂膀,说的可不是禅院家这些危险的男人们么?
不可以回头。
或许是因为被我抱进领域,又见解接受了“未尽之言”的“咒言术”的效果,直哉比常人更能感受到我的心情波动。
我的忐忑使他睁开双眼。
直哉翡翠般的眼眸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莹润的光彩,配以妩媚上扬的眼角妩媚,他看起来真像是午夜时分出现的精怪,会故意使出各类把戏作弄他人。
但直哉的表情却很无辜。他歪歪脑袋茫然地注视着我,像是在问——“为什么,你睡不着么?”
因为我僵在直毘人的怀抱里无法回应,直哉便擅作主张进行了解读。“真拿你没办法”他眯着眼睛露出了这样无声的微笑。
这个小小的妖怪主动靠了过来,他像撒娇的小猫那样将面颊与我相贴,慢腾腾地蹭了几下,模仿我曾对他过的动作,试图以此给安慰。
却不想给我带来了更大的麻烦——直毘人还是醒了,他将脸抵在我的肩膀上,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沙哑的低氵吟。
“做噩梦了么?”
如是说着,直毘人移开了搭在我小腹上的手掌,他用它按上我的肩头,沿着手臂的曲线,滑到我的手肘,如此往复给予我轻柔的抚慰。
被夹在两人间,我竟然也迷迷糊糊重新睡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
给我画封面喂我粮食吃的宝贝裤裤在我耳边低语,说:草草,我想看那种很会的帅气老头。
我:可这不是我擅长的领域诶。
裤裤:我只要给你种下这个念头,我相信你自己会发挥的。
我:行吧,我试试。
就这样,频繁加班不知现在几点的我把大脑扔掉后居然还写出来了……
我都做了什么啊。
管他的,哎嘿!
第十三章
◎躯俱留【修改】◎
天亮了么?
晨光将眼底照得发白,耳边也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早膳就按她平时喜欢的准备。”
“对了,拿两套晨练服过来……在会议前我要先带她……”
说话的人特地压低了音量,那谈话声断断续续,听起来十分不真切。
得起来送别他才行。
尽管心系母亲的教导,但昨晚实在叫人心惊胆战。睡眠不足,我的脑袋便重得好像吸饱水的海绵,怎么也离不开柔软蓬松的枕头,挣扎的过程里抱着被子蹭了又蹭。
细碎的噪音引来了直毘人,他转过身体,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我吵醒你了么?时候还早,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强打精神,我以双手攀附住他有力的手臂,终于借力支起了上半身“您难得回来,家族事务那么重,让我陪陪您吧。”
只要把直毘人送走了,我多的是偷偷打盹的机会。
一把小算盘在我心里霹雳作响,每颗代表美好愿景的珠子都被盘的油光水量。然后在看清阿玲手中衣物时,它们凄凉的散了一地。
整洁的白色长衣,黛蓝色的袴裙,古典且便于活动,是训练专用的套装。
真讨厌,医生也跟他聊过“体质调整”么?
好想把它们扔掉喔。
当我躲在浴室努力抑制叹气冲动的时候,阿玲正一脸严肃地将衣服摊开:
“您真的非常特别,家主特地带女性去训练场……这种事在这个家里实在太少见了。”
虽然阿玲日常生活中,总一口一个“泉鸟小姐”,用些“您”之类的尊称,但她放松时,对待我却带了些照看孙女的亲昵。
我头一回在阿玲脸上看到这种程度的敬重。
像母亲常说:昂贵的衣物、珠宝是女人最好的武装。
拆开精致发髻、拔下昂贵发簪,脱去名匠手绘的和服后,我便一下从尊贵的大小姐变成了手无寸铁的小姑娘——瘦弱、朴素、毫不起眼、一无是处。
我对着镜子抚摸那巫女一样的低马尾,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恨不得立刻躲进房间角落的黑影里。
直毘人上下打量了我一阵,感叹说:“真是青涩得可爱,让人很有保护欲。”
是说我这样毫无术士气势的样子青涩么?
“是的,我不擅长战斗,给您添麻烦了。”
尽管心有不安,但失去了众多表演用的道具,我只能把直毘人当成我的小小勋章使用。如是回话,我慢吞吞地跟在直毘人身后,乖乖接受他的“保护欲”,然后盯着地上的石子发呆。
不远处,禅院家的男人们正在晨跑,双足踩踏大地,以整齐划一的节奏,发出沉重的声响,气势非同寻常。
可惜他们整体的咒力波动非常普通,甚至比我还要弱不少。
甚尔之前好像提过,按照家规,禅院家未能觉醒术式的男人都会加入名为“躯俱留队”的小队。
他会在里面么?
多日未见,我忍不住抬起眼睛寻找他的身影——我的小狗正不紧不慢地跟在队尾。
“别落下!完不成晨练的一律没有早饭吃!”
落在后面的多是些体力不足的吊车尾,他们在教官的鞭挞下佝偻背部、加紧双臂,流汗的面上呈现出一种咬牙切齿的扭曲。
在这群苦不堪言的男人里,脊背挺直的少年就显得格外出挑。只见他气定神闲,眯着双幽绿的眼眸,浑身上下散发出半睡不醒的慵懒。
直到那句“没有早饭”猛然引起了甚尔的重视。他不情不愿地“啧”了一声,方才加快脚步,打算向队伍的中游突进。
甚尔的动静引起了队友的注意。望着少年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他们眼里突然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愤恨。
彼此交换眼神,这群人选择将贫瘠的爆发力用在了拖累甚尔身上,比肩而立,自觉构成了一堵人墙,想要将他死死拦在最后。
连体婴般滑稽的姿态引得少年冷笑一声:
“能做到就来试试看啊。”
甚尔朝他们挑了挑眉毛,突然提速向一侧绕去。人墙随着而动,堵死了那个缺口。一次失败,他又笑着向另一个方向跑去,变着花样玩起了假动作,速度也不断跟着提升。
明明全神贯注地盯防甚尔,却赶不上他的动作,边上的那人往左,另一头的则往右,中间的倒霉鬼被挤得痛呼。
他们乱成一团,人没有堵住反倒被手忙脚乱的队友绊倒在地,“嘭”的一声,尘土飞扬。
“白痴。”
少年迈开长腿,跨过了墙壁的残骸。
虽然没能给受伤的他送东西,但他看起来还是很有活力。
在我偷偷观察甚尔身体状况的时候,他幽绿的眼眸也望向了我。
禅院家的袴裙似乎引起了他的好奇,甚尔朝我歪了一点脑袋。
换下和服后我自觉毫不起眼,可以完美融入禅院家的下女里,但因为跟在直毘人身后,反倒更受瞩目。甚尔混在那群蠢蠢欲动的男人里,注视我也毫不突兀。
当少年靠近时,我的心脏也跟着他的脚步重新咚咚跳动。
“那就是甚尔,身体很结实,他把你从结界里带了出来,但就像你看到的,是个不省心的小子。”
“你不太习惯这些粗放的男人吧!不过放心,谢礼之类的我已经打点过了。”
直毘人笑着将我挡在身后,体贴地帮我分担了和男人们打交道的压力。
甚尔停下了脚步。
教官一看见直毘人便快步走了过来,显然也听见了家主口中的称赞。他朝队尾的几人大骂道:“是嫌洋相出的不够么?还不快站起来!”,以眼刀剜过甚尔,却并未对他多做评价。
他在直毘人身前站定,视线低低略过我的裙角,毕恭毕敬地发问:“是带泉鸟小姐来巡视的么?”
直毘人笑眯眯地解释:
“一半一半吧。”
“我们泉鸟身体比较虚弱,我要看看有没有适合她的锻炼方案啊。”
我能感觉到面前教官诧异的眼光。
任务归来的家主专门来安慰我,他赠送我昂贵的和服,又因为医生的嘱咐亲自带我来了训练场,直接教导。于是由母亲上门争执带来的紧张氛围逐渐消解,他们对我的“审视”终于有了定论。
这一切都是“家主大人”给我的。
作者有话说:
我以及连续三个晚上,为了搞公司项目材料,一边等专家反馈意见,一边抽空码字到十一点半了
我睡了,他们居然还在现场开会
天知道我怎么在技术创新点和搞男人之间切换脑回路凑出更新的
不愧是我。
第十四章
◎钢琴【修改】◎
教官特地安排人为我和直毘人空出一间室内训练场,本以为临时走个过场的“晨练”,居然真的走到了实战这步。
凭什么叫我跟扇那种脾气的家伙好好相处,反倒疏远甚尔?
要知道我已经答应给小狗特别优待,本可以趁这个机会,白天也找他玩的……
抱着这些不满的想法,我在进攻上费劲了心思。
笔直前行的“触手”在途中分散为若干轻盈的黑线,以天女散花的方式刺向直毘人的手足。
在领域和咒灵战斗后,我的术式有了新的进化方向。
要是能绊他一下就好了。
但直毘人毕竟是一级术士,在术式的理解和控制上远超我。
他好整以暇站在我面前不远处,冲我笑眯眯地拍动双手,术式瞬发,下一秒便出现在我身侧,宽大的手掌覆上我的肩头:“坏心眼的做法。”
“说的是锻炼身体,怎么耍赖用术式?”
在武力差距下,我那点怨气和斗志被拍得烟消云散,后面的你来我往,也更像是猫捉老鼠一样的互动。
最终直毘人干脆主动停在了原地,任由我尚未收住的手指碰上他胸腹交界处。
诶?终于结束了么?
锻炼轻而易举抽走了我的体力,以至于停下来后我没能立刻收回手掌,而是扶着直毘人的身体支撑发软的双腿,一边喘气,一边关心他:
“对,对不起浪费了你这么久时间,是扯到伤口了么?结束了吧?”
我如蒙大赦,差点没法抑制住“未尽之言”雀跃的语气。
直毘人像一面坚实的墙壁,轻易承住我的重量,他端详着我渗出细汗的脸颊,颇为无奈地解释说:
“不哦,这种程度的运动可不会让伤口裂开。”
“我完全可以更加激烈的……”
他语气顿了顿,抬眼看向我的身后:“只是时间到了,我要去忙别的事罢了。”
“看来我没法胜任了。还是要靠你,替我扶着她吧,常夏。”
来者其一是直毘人的助手,原来之前的任务只能算是他为了直哉的个人行为,之后还有繁重的家主工作需要完成。
常夏轻轻喊了声“姐姐”,用手揽住我的肩膀:
“还不可以坐下……先扶着我,慢慢走一会儿吧。”
和直毘人那健壮且充满压迫力的身体不同,常夏的身体温热又柔软,散发出清润的花香,令人联想到夏夜无人的花园。
常夏只比我高一个头,我只要侧过身体,就可以将脑袋靠上她的肩头。我讨厌累成这样还要走路。刚好把常夏当成拐杖,借机节省体力和咒力:
“之后还要和直毘人大人这么锻炼么?我记得医生好像说了常夏的名字。”
我鼻尖急促的呼吸让她觉得痒了么?
常夏的身体僵硬了一瞬,按住我肩头的手指稍稍收紧。原来她力气也比我大上一些,难怪直毘人请她来教我。
少女深深吸了口气:
“是我负责,这次只是家主大人临时兴起过来看看。”
“他是当今一级里最强的一批,对初学者来说有点超格。”
从她的安慰中嗅出一丝隐秘的纵容,我抬眼注视少女秀丽的面庞,用手指搭上她的身侧,然后将掌心慢慢地、完全地贴了上去。
我感受着手下的凸起,她的肋骨一节节排布着,好像钢琴整齐的琴键。然后我同常夏对视,用“未尽之言”说道:“那我好想你早点来,我站不住了……好辛苦,我不擅长这种事。”
帮帮我,少折磨我一些吧。
好辛苦啊。
汗水从额角滑落到眉中,顺着睫毛滴下,咸涩灼痛的感觉令我忍不住朝她眯起了眼睛。
常夏目不转视地盯着我,纤长的睫毛宛若被春风吹动的花枝般颤动。
她的呼吸停了一秒。
直到我因为难受开始挣扎去揉眼睛,她才如梦初醒地从前襟中取出一方白帕,将它递到我的眼前:
“不介意的话,请用这个。”
被常子服侍的后遗症还存于我身。我温驯地垂下脖颈,朝她的手掌的方向贴了过去,已然忘记彼此的身份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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