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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河边草)


再加上直毘人有饮酒的爱好,当他端起杯盏一饮而尽时,甘醇的酒液溢出唇角,濡湿胡须,同晶莹的汗水想融,顺着滚动的喉结一路滴入领口深处。
“谢谢您的体贴和照顾,您看起来很辛苦。”
“但我已经不害怕了。”
我站在直毘人身前,用手背取代手帕,慢慢蹭过他颈上的汗滴。
手背冰凉且光滑的触感有效缓解了他身上的闷热,令他无意识发出一声叹息。
眼见直毘人放任了我的关心,我便试探性地轻扯他的衣领,自下而上望着他,询问说:
“您愿意成为我未来的丈夫,给予我温柔一吻么?”
直毘人低垂着狭长的眼眸,沉沉地看着我,自胸腔深处无奈叹息:“……是我高估自己了。”
他用手掌托住我的脸侧,拇指爱怜地刮过耳垂。如是摩挲我的皮肤,仿佛在耐心赏玩一件名贵易碎的瓷器。
“真是惹人怜爱。”
“不过这可不行,如果让我现在吻你,也不是亲吻那么简单了。”
明明说着温柔的话语,但当他眯起眼睛时,自身上传来的那压倒性的胁迫感却叫人忍不住瑟缩脖子。
本来就为了应付掌权人做出的让步,他既然已经愿意跟我“和好”,我也没有必要继续主动。我一边做出柔顺的姿态,一边在心里不快地诽谤:
真糟糕,听起来他还没有年轻的甚尔有忍耐力。
还是说他根本不愿意为我委屈自己呢?
“我想等到你真正选择我的那一天,再更进一步……”
而以这样的预告作为总结,直毘人向后退了一步。
他抚摸我的额发,用手掌感受我面部轮廓,如同父亲陪伴女儿一样慈爱体贴。他很好地克制住了自己,保留了客人和主人的距离。
若要追究其中原因,直毘人在同我初次见面时,就提到了“优秀胎盘”一词。
作为当之无愧的家主,比起让年幼的我成为他的未婚妻,帮助他纾解欲|望,他更愿意为了家族,将我看做其他人争夺权力的诱饵,悉心照料我,等待十种影法术再度降临。
当然,作为尊贵的家主直毘人也没有选择“委屈”自己。
尽管说着前任主母的感人故事,但除去女人留给他的唯一“继承人”,直毘人还有好些个资质平平的子女,坐拥数量众多的侧室。
他仍会在处理家族事务时,同其他世家子弟流连于祗园艺伎的三味线声,也会在其他侧室处停留。出于 “尊重”,直毘人一直没有迎娶新的侧室。
两年的时光足够我慢慢在禅院家站住脚跟,也足够直毘人对表达“偏爱”的日子失去兴致,他外出的次数随时间流逝而增加。
没有了他的打扰,我真正过上了“女学生”该有的生活,可以自由选择感兴趣的课程。
作为尊贵的“泉鸟小姐”,我拥有奢华的物质条件和明面上的地位。但缺了男人的疼爱庇护,在某些人眼里无名又无分一下就有了可趁之机。
某天,一位女仆向我汇报说,直哉跟侧室的儿子起了冲突。
作者有话说:
一边听歌,一边给我的富婆们织毛裤。
《紗痲》
by 煮ル果実 / v flower
横縞纏う囚人ファムファタール
被横条缠住无法脱身身为囚犯的魔女
有象無象搾り Juiceを呷る
大口喝下 自世间万象榨取的汁液
夜な夜な酔な火遊びで縊死する
夜夜酩酊 因与火共游而将被缢死
上っ面な愛を愛と呼べんなら
如果把表面的爱称□□的话
如何せん僕はフールみたい
反正我就如傻子一样
『話したいこともない』って言うから
因为你说了“连想说的话都没有”
そこで護身だと気付いたの
于是我意识到自己该是保护者
上っ面な愛を愛と呼ぶんなら
如果把表面的爱称□□的话
如何せん僕がヒールみたい
反正我就如反派一样
お別れのキスも何杯目
已经有过无数次离别的亲吻
邪見透かされて まるで犬
被邪恶所看透就像一只狗
まるで犬さ
宛如丧家之犬
第二十四章
◎深渊◎
阿玲是长老们安排给我的贴身侍女, 她的话语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家主”的意思。
她能在直哉生母耳边无意透露“生下继承人”的药方,自然也能在我面前,一边收拾直毘人送来的礼物, 一边语重心长地感叹我的备受“爱怜”。
在她口中,祗园之行是应酬的一部分,家主从不在外过夜。而照看侧室, 也只是为了安抚其他孩子的母亲。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我女学生的名分和羸弱多病的身体。
况且“家主”也不是一人的丈夫, 他的“爱”需要关注更实际的东西,比如——
咒力全然稳定后,继承人直哉仍与我同住,而每年一度的御三家聚会, 直毘人都会带我参加。
作为唯一的男伴, 在那座风雅的水中庭院, 他牵着我的手, 慢慢走过一片片浮起的石板, 然后笑着同众人介绍说:“这位小姐是我家尊贵的女学生,也是我未来的家人啊。”
虽然没有直接道破, 但直毘人也成功让其他人感受到了他的占有欲。
明明叫着天元家的“泉鸟小姐”, 那些人却心照不宣地同我保持了距离, 直接把我划到了已婚女眷的社交圈子。
作为世家尊贵的夫人,她们装扮典雅美丽, 仪表气质也都非同寻常,正是我最苦手的一类存在。
好像把野鸭赶进天鹅群, 尽管在禅院家学习已久, 在各式各样的“母亲”面前, 我还是不知不觉表现出了胆怯的气质。变回了妈妈面前温顺可怜的孩子, 也因此招来了特别的照顾:
“啊呀,那位大人真是坏心眼,怎么把你放到我们这里来了。真是个可爱的女学生呢。在外面一个人生活还习惯么”
夫人们无私地分享圈内的趣闻,话题从茶艺、花道、继承人的培养或者仆从的管理调度。
女人们带着慈爱的笑容,口上说着“你看起来就像我女儿。”,但真实交流时突然又觉得把“学生”当“女人”对待,既可怜又有趣,开始克制不住地发散话题,含沙射影地询问我的真实处境。
“小少爷还听你的话么?那个年纪的男孩子照顾起来可是很辛苦的哊。因为家主总是很忙,要好好给他‘母爱’才行。”
“不过你们年龄更像是姐弟呢,哎呀这真是……”
殷红的嘴唇如蝴蝶羽翼般张合,翕动的扇子送来淡淡香风,仿佛把人浸入流动的树脂,琥珀色的气氛粘稠得叫人压抑。
她们才不是我的母亲,也压根没打算真的关心我。
……没有人温柔地对待我。
而且我已经好好“爱”我的洋娃娃了,绝对轮不到这些外人操心。
压力积蓄到定额,我反倒重新笑了出来,从影子里拿出纸板跟众人解释道:
“是的,因为放心不下,直毘人大人经常回来看直哉,还过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好像我跟他都是大人的小孩似得……因为我不太懂怎么照顾小孩,他还请了很多侍女。”
挂着“未来主母”的虚名,含蓄地夸赞“家主”仁爱,然后避开直哉的部分,主动放低身段,耐着性子同她们周旋:
“我还有得学,再多教教我吧……”
无聊的茶会话仍在继续。
以“哑巴”的身份逃过了大段的对话,我表面谦虚时不时点头应和,心却飘回家中,想念我漂亮的洋娃娃——
直哉还没到进入社交界的年纪,走之前可怜地拉着我的袖子问我:“晚上什么时候回来?我想看着你入睡。”
等到月亮升到高处,结束论事的直毘人到访这座临水平台,漫长的社交折磨才算有了尽头。
直毘人以含笑的目光略过以扇遮面的女人,感叹说:
“看来你们聊得很投机啊。”
相较往日,直毘人这次到来似乎不是时候。夫人们面面相窥,语气诧异,询问说:“真是相见恨晚,不过聊了几句就到了这个点,要接小姐回去么?”
“倒也不是,只是因为今晚月色实在很美。我想着‘除了特别紧要的东西,偶尔交给家里的小子们锻炼下不是也很好么?’,就这样先一步走了出来。”
高大的男人穿着一身威严的正装,如是寒暄,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接着他视线随性流转,最终直指人群正中的我。直毘人向我伸出手掌,邀请道:
“我要带我家小姐去赏月了。”
“真是风雅的爱好。”
“看来风景鉴赏也是禅院家学习的一部分了,叫人艳羡啊。”
沐浴在各异的眼光下,我将手指搭上直毘人的掌心,一道离开了这座柔软的牢笼。
那夜月色是很美,如水波铺开照耀洗净暗夜的污秽,却没冲淡我内心的忧愁。
幽静的凉亭内只有我和他两人。
直毘人嗜酒如命,就算出任务也会在腰间悬挂酒葫不时取用,喝得豪爽。他自己独酌倒也方便,但遇上我,却总喜欢劳烦我帮他斟进杯内,慢慢应用。
在家还好,今夜外出我盛装出席,身着礼服美丽却不便。为了避免衣袖碰倒酒杯,我只能抿着嘴唇朝直毘人道歉:“失礼了”,然后一点点撩动一摆——
从纤细的手腕,慢慢露出一截凝白小臂。
本来是无关紧要的举动,由于直毘人若有实质的目光,也变得奇怪起来。
就在我双手为他递上酒杯的那刻,他伸手扣住了我的手腕,冰凉的酒液滑过我的皮肤,同他火热的体温形成对比,叫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问他:“您不看月亮么?”
男人眯起眼睛,以低沉的声音感叹道:
“我那时候一直在想,和天上那轮比起来,你看起来更像是月亮呢……”
“我早就想这么试试看了。”
他上次拒绝了我,醉酒后却情难自已地亲吻了我的手腕,以我的皮肤作为杯盏,吮|吸残余的酒液。
濡湿、灼烫、些许刺痛,还有奇异的酥麻,他留下的痕迹仿佛束缚住我的绳索。
“我可真是过分的男人啊。”
他看过咒灵留下的伤口,说着“你不会再遇到这种事了”,结果自己却喜欢这样做,和妈妈一样,在我的胳膊上留下了讨厌的“泉鸟花”。
欲望和克制交融,那种假惺惺的样子可怜、可笑又可怖。我垂下眼眸,望着他俯首的姿态,轻轻将它揭过:
“您只是醉了。”
然后深深地吸气、慢慢地叹息,用手指抚摸他的耳廓:
“没事的,我原谅您……”
营造出纯洁又深情的假象、
这是我跟他的秘密。
直毘人的爱护掺杂着男人暧昧的情愫,随我长大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叫人心惊胆战,所以不管如何,他去侧室那里对我反而是件好事。
我对直毘人的想法毫无兴趣,我只要直哉还在我身边就够了。
可我从未做过“母亲”,宴会上贵妇人的话语始终在我心头挥之不去——直哉小的时候还很懵懂,但随着长大懂事,他还会认同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切实名分的我,安分做个洋娃娃么?
慢慢的,我学会了用直毘人的礼物笼络下人,配合着“远道而来”的可怜身世,慢慢让人聚集到我身边,为我提供各式各样的便利。
人与人的关系制成细密的大网,哪怕“直哉参加完咒术学习后,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应兄弟邀请,一同玩耍后发生争执”这种些微震动,都会传导到我这里。
尽管拥有为数众多的兄弟,但作为继承人,直哉一直以天资为傲,从不主动搭理他人。再加上我惯有“讨好他人”的恶习,相处也喜欢教育他“彬彬有礼”,直哉表面应和,在和兄弟相处还算相安无事。
这的确是值得关注的事情,但比起听“忠心耿耿”的侍女一通分析,我更想要从直哉本人嘴里听到他的想法。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我不在的时候有劳你费心了……”
“现在我要去接他去琴房。”
笑着朝女仆道谢,我敲响了直哉房间的门扉。
孩子成长速度惊人,短短几年,直哉就有了小大人的样子。出于性|别意识的考虑,直毘人叫人为直哉准备了独立的房间。
最开始,我那爱撒娇的洋娃娃瞪着那双漂亮的绿眼睛,不满地嚷嚷道:“不要和泉鸟分开”、“凭什么爸爸晚上可以来这里,而我不行?”,抱住双臂跟父亲直毘人闹脾气。
他小嘴一张就戳破了直毘人的掩饰,令男人爽朗的笑容在嘴角僵了足足一秒。
“看来是我任务太忙,没有好好管教你啊。”
如是发出感叹,直毘人扯住直哉的后领,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两人认真进行了次“父子沟通”。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明白了“什么是靠得住的男子汉,回来后直哉还是慢慢接受了这种改变。
除了起居,我和洋娃娃一起弹琴的方式也发生了变化。最开始我让他坐在我怀里,后来我们亲密地并排而坐,他时不时给我敲出几个辅音,现在直哉已经可以单独坐在琴凳上跟着谱子弹出简单旋律。
我安静地站在直哉身侧欣赏演奏。仅在一曲结束后,来到他的背后,从他稚嫩的肩上伸出手臂,扶住他的手腕为他纠正姿势。
尽管表现得早熟,可直哉到底只是个孩子,心不在焉的演奏完全出卖了他内心的纠结与不安。
“手指要立起来一点,像这样、‘哒、哒、哒’地敲下去。”
俯身时我挂在耳边的一缕长发轻轻扫过直哉的肩头。
如果是平时,他一定会说着“这样好痒哦”,笑着用额头蹭我的脸颊,把将指导变成一场获取偏爱的游戏。
可现在,直哉只是望着我的脸庞发呆,沉稳的姿态中透露出一种欲言又止的纠结。视线相撞,他碧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我无法理解的情绪,被我扶住的手掌也悄悄上扬,无意识地贴向我的皮肤。
然而不待细看,直哉便别开脸颊,小声地嘟哝说:
“对不起。我会好好练习的。”
看来他还是很亲近我的。只差一个契机,直哉就会对我开口。
琴凳上还有很大一片空间,我挨着直哉坐下。将他的手掌放在膝上,循循善诱道:
“怎么了?你今天不太能静得下心,是训练太累了么?”
“平时咒力训练已经很辛苦了,钢琴只是爱好,就这样一起休息也可以。”
禅院家对继承人要求严格,男孩原本棉花糖似白软的手掌,逐渐爬上了些细小的伤口。
这是弹琴的手、也是祓除诅咒的手,未来也会变成跟他父亲一样,坚硬又粗糙么?
好可怜、好可惜。
轻轻触碰他指跟薄薄的茧子,我语气十分爱怜:
“不需要勉强自己,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
在长大前,多依赖我一点吧。
亲昵的接触暂时缓解了直哉心头的烦闷,他将脑袋靠上我的手臂,用脸颊贴着我,慢慢地蹭了两下 。
他在沉默中坚定了某种决心,叹息后语调重新变得轻快而飞扬:
“我没事,我可是继承人。还可以再练一会儿。”
看了他是决心要把事情藏在心里了。
我长久地注视着他,像在注视一个陌生人,思绪翻涌,险些控住不住僵硬的表情:
真过分,直哉是我的洋娃娃吧?为什么可以瞒着我,还装出满不在乎、风轻云淡的样子?
我不理解。
对此浑然不觉,直哉的话语还在继续,他期待地看着我,邀请“我们一起弹……”
我不要。
狡猾、厚颜无耻!
已经不需要我了么?那你一个人生活也是可以的吧?
扔掉直哉的手掌,我取出影子里的纸板,笑着打断了直哉,请求道:
“太好了,你能恢复精神我就放心了。”
“……但是我累了,我先回去休息可以么?到时候你和阿玲一起回来吧。”
遣散侍女,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静寂的小路上。
嘴上说着要回房间休息,但我其实一点都不想回去。
经过两年过家家游戏,那地方放满了直哉喜欢的书、玩具、还有我给他买的衣服,承载了许多我和洋娃娃的美好回忆。
但现在它们一文不值,瞧见了只会让人感到难过。
意气用事,我只顾着埋头前行,直到浓郁得令人目眩的花香将我淹没,方才如梦初醒抬起头来。
不知不觉,我已经迷路到了偏远的花园内。
禅院家财大气粗,在我到来后在院内移植了不少泉鸟花。
上千株绣球在道路两旁簇拥,茂密高大的枝条随山风吹拂,连连一片如波涛起伏。如同湖面映照出天空的颜色,洁白的花瓣中心染着忧郁的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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