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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敬如宾第六年(芋孚)


祁长晏轻轻嗤一下,“除了你,还有谁?”
当日才到太皇太后跟前一会儿,过了会儿就见她也来了,后来得知她是一早就和母亲一起进来了,刚刚是随嬷嬷下去拿东西去了。
嬿央彻底哑声, 还真是她?
那日那个她一直扭不过去视线, 未看见的人,是她自己?
不由得深想一下, 深想一会儿,忽然神情更默,因为倒也可能, 她那时视线的方向,还有梦中感觉自己所在的位置, 确实,很大可能就是自己。
当时梦境中视角转换太多,又多以旁观者姿态,竟对身临其境这事忘得彻彻底底。
是她自己,是她自己……释然了,释然后就是油然而生的一股轻松,还好,还好未有这么一个被他瞒得彻彻底底的人。否则,否则什么呢?是否则就算夫妻两现在已经过了的不是十年,而是二十年三十年,这个日子也是没法掩耳盗铃再过下去的。
松了口气,神情里的空泛重新有了变化,是她自己便好。
但她心头大石落了地,抬眸,倒见祁长晏眼神黑黑看她,这会儿她抬眸,男人一个颔首,一副一直在等着的模样。
因为听到他说:“现在能说了,从哪里听来的话?”
嬿央:“……不是。”
祁长晏微顿,这是她还不肯说的意思?嬿央不是不肯说,这不,这就说了,“是想起来了一些片段,但那些片段断断续续,有些清楚有些不清楚,是以……”
顿了下,才说:“是以以为那日我未进宫,与你还有母亲一同出来的是别人。”
祁长晏:“……”
嬿央也无声。
无声后,是她先失笑一下。
失笑一下,眉眼弯弯瞧着他,这时,祁长晏在一瞬的无声后,则不知是何心情的撇了下她颊边,嬿央知他估计是在消化,消化她刚刚的乌龙,还有她又记起了那年一些记忆的突然……不过,未待他消化够,门边倒是恰逢有人拍了拍,于是她先去开门。
因为只听那小小的动静,也知道是奶娃娃在拍。
嬷嬷和韶书敲门的动静都不是这样的,只有奶娃娃的力气小,会拍出这样的动静。
的确是霁徇在拍,他现在站在门边,玩得小手通红,脸蛋也通红。
门一开,马上仰起小脑袋看。
看到嬿央,踮脚,同时伸开小手,“阿娘。”
笑应一下,嬿央抱他起来,抱起来时把他的小衣服扯整齐,“玩了什么?”
霁徇张开通红的小手,“雪球。”
又把小脚踢一下,“还踢了。”
嬿央轻笑,但才轻笑一声,觉得手上一轻,是祁长晏已经过来了,这会儿把她手里的孩子抱了过去。
嬿央望他。
一望,见到的是霁徇被他抱了很兴奋,不过转瞬,又见他把霁徇给了嬷嬷,这回小霁徇懵了,歪歪脑袋,祁长晏则一颔首,说:“嬷嬷,让霁安带着霁徇再玩玩。”
李嬷嬷心领神会,明白这只是二爷在让她把小主子带下去罢了。
“是,二爷。”在奶娃娃完全没反应过来前,李嬷嬷抱着霁徇下去了。
是都把霁徇抱到门外,门又合上了,奶娃娃好像才回过神来,大眼睛看一看合上的门,又看看嬷嬷,懵愣一会儿,马上,肉肉的手指过去,“嬷嬷……”
话未说全,李嬷嬷已经抢话,“哎,小公子别急,奴这就带你找安哥去啊!”
奶娃娃哪里是要找哥哥啊,他要阿娘和爹爹!
屋里,在霁徇走后,嬿央面对着祁长晏。
祁长晏把李嬷嬷叫下去也不为别的,眼睛望着她,说:“又记起来一些了?”
霁徇拍门进来那会儿,他就已经消化够了。
嬿央点头。
祁长晏于是向她伸手,嬿央望了望,手搭过去,又走向他。
走向他时,被男人拉着走了几步。
祁长晏是要带她坐下,两人坐下,说话方便些。
但走到凳子那了,却又忘了似的,只紧了紧她的手,已经问起来,“因何记起来的?”
问的声音有点沉,又略低。
但这句嬿央也答不清楚,因为她自己也拿不准。
“摸不清,刚刚问你的,是昨夜记起来的。”
祁长晏对这个回答倒也说不上失望。
他点了点头,点头时,手掌摩挲了下她的手。之后,未就此再多问。她能想起来就是,至于怎么想起来的……只要不是因为受伤就行。
不过,有一事他是说了的,男人望她,“以后再记起时,若是还如昨夜一样,莫要多想。”
他何曾在外面有过什么女人呢?
倒是她……祁长晏忽然想到了骆肇。于是神情漠漠了下,但也只是一下,因为反正过几天就要回邯辅,以后见面的机会寥寥。
所以祁长晏彻底未再提过这事,再说时也只说起她上午教了韶书骑马的那事,“过会儿得空,我和你一起再教教韶书。”
嬿央自然答应。
虽然她也能教韶书,但两个人一起总是更省心些的。
韶书对此最为高兴,一会儿跟着阿娘骑一骑,一会儿又跟着爹爹骑一骑,就是她倒底年龄还小,从前也几乎是骑的很少,这时忽然骑的多了,很快就不习惯。
才几圈下来,韶书悄悄趴在嬿央耳边说屁股疼。
嬿央忍不住笑了。
笑过,抱抱小韶书,又拍拍她小背,“那今日先歇歇,改日再骑。”
这个改日,到了回邯辅的前两天。这日,骑了两圈后,嬿央带着孩子们去行宫外一处大河冬钓。
钓上了两尾小鱼,不过最后又放生了。因为太小,吃着都嫌费劲。
但这一趟没白来,至少霁安和韶书很高兴,奶娃娃虽全程被牵着不能乱跑也不能乱走,但玩得也挺开心。
回程时也看了个新鲜,因为正好将士们训练回营,大批的士兵乌泱泱走过,三个孩子凑在窗户边看了好一会儿。
嬿央也看了看,还看到其中一个领兵之人是骆肇,还有几个将军她也认识,是这些日子一直在冬训的将领。
看了一会儿,让马车停了停,因为前边路窄,让这些士兵先过。
一批又一批的士兵走过时,韶书和霁安下了马车一趟。
因为奶娃娃刚刚手里抓着的东西掉了,两人下来捡,捡起来了也不上马车,站在枯了的树下看远处的山水。
看着看着,听到旁边好像已经静了,于是两人走过马车一探头,就看那大批的将士们已经都走了过去,且走了已经有一会儿,与此同时,由远及近几个黑点,见爹爹骑马而来。
韶书眼睛亮了,兴冲冲跑过去,“爹爹!”
祁长晏听到声音,看过来。
韶书噔噔噔还在跑,于是后来祁长晏在碰到她时便勒马先停了停。之后把她抱上马了,才继续向马车骑去。
这回便骑的比较慢了。
怕太快了韶书小脸被冷风刮的刺疼,但其实这样慢韶书也觉得有点冷,这也是为什么她今日只骑了两圈的原因。
小脸藏了藏,稍等会儿等回到马车这边时,也马上到嬿央这来,打着哆嗦嘟囔,“阿娘,好冷好冷。”
这时,还没等嬿央说什么呢,祁长晏好笑,手掌揉了把她脑袋。
揉了一把,环视四周,未见到桶也未见到鱼,不免笑了问:“不是说出来冬钓?”
提起这个嬿央自己也是笑,伸了手,朝一个方向指了指,好笑又感叹,“你也瞧见了,空的。”
“出来没有钓着大鱼,算是白跑一趟。”
“还冻着了霁徇。霁徇,是不是?”嬿央说着,伸手逗逗奶娃娃。
这几句话,也明显是说笑意味。
今日出来其实本也没期望一定要钓上什么大鱼的,就是带孩子们出来走走看看,回头回了邯辅倒是瞧不见这边的风光了。
霁徇虽人小,刚刚在河边也确实觉得有点冻脸,但他又哪里真冻着了,此时听嬿央一说,小身子跑过来,倒是稚气的说:“阿娘,还去玩。”
嬿央轻轻一乐,一乐,撞见男人也懒懒弯了唇的嘴角,他弯了唇时,见两个孩子现在都靠在她这,倒是把奶娃娃抱了过去。
抱了过去,又说:“正好,陛下那边冬捕上了好些大鱼,也给了我一条,今晚让膳房那边费心些把那条煮了,我们吃鱼肉涮锅。”
嬿央:“膳房有能匀出来的铜锅?”
毕竟陛下那边估计得用不少。
事实证明有,行宫的膳房那边听到宫人来说祁长晏今晚想吃涮锅,除了陛下用的那份,当先就备了其他锅子出来,怎么也保证他这边能吃上。
晚膳时分,热气腾腾的涮锅准时送来。
配着鱼肉涮锅一起吃的是羊肉片,祁长晏先烫了一碟子肉,肉分好了让嬿央先夹些,她夹过了,这才不紧不慢分给韶书和霁安。奶娃娃见没有自己的,小脚踢一踢,把自己的小碗往前推,赶紧喊:“爹爹!”
祁长晏:“……”
见奶娃娃费劲吧啦还把碗往他跟前探,轻轻一下嗤,到底夹了一片羊肉给他,不过也就这一片。
“嗯,给你。”
奶娃娃觉得少,“还要。”
祁长晏不理,“先吃完。”
但吃完奶娃娃就再也没吃到过了,不过他也不惦记了,因为他觉得好像不如鱼肉好吃,所以后来他还是吃鱼更吃得热火朝天。
吃得小肚子圆乎乎时,小脸红了,小手也红了。这时,左右望一望,也是这些天是真的玩得有点高兴,这时眨巴眨巴眼睛往大门一望,下了地后就趴到嬿央腿上去,“阿娘,出去玩。”
已经这么晚了,嬿央怎么可能让他再出去玩。
“夜深了,不出去。”
霁徇换人,小脚颠颠跑到祁长晏这边,矮墩墩一个趴过去,“爹爹,出去玩。”
祁长晏直接些,单手把他抱了桎梏在腿上,手上仍在夹涮锅,“夜了,不出去。”
霁徇不乐意的嘟嘟小脸,可不乐意也没用,甚至之后祁长晏不再抱他了他不乐意也没用,祁长晏和嬿央都对孩子有定下的规矩,夜里黑,又气温大降,怎么可能让他出去。
既不让他出去,自然一家子只在小院里走动走动,走动一番,回来用热水热过手脚,正好歇息。
孩子们歇下了,嬿央和祁长晏是还没歇的,祁长晏说起明日的事。
“明日最后一天,夜里会有冬狩尾声的一场夜宴。”
“过了明日,后日一早就能回了。”
嬿央对这些也知道,毕竟每次来冬狩都是这么个章程,她还记得的。
翌日,天亮,这天是待在行宫里的最后一天。这天陛下也难得来了兴致,让祁长晏把霁安韶书几个带过去给他瞧瞧。
随后,嬿央再看他们回来就见一人得了样赏赐,连奶娃娃都没落下,得了个分量足,样式又异常精致的长命锁。
奶娃娃抓着脖子上的长命锁捧起来给嬿央看,嬿央笑笑,笑了之时,见祁长晏递了个盒子过来,“你也有。”
嬿央吃惊。
祁长晏弯唇,“皇帝舅舅说还记得你上回骑马使鞭之事,赐了你一条长鞭。”
有了这条长鞭,就是嬿央往后何时被人惹怒了拿它抽人,对方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对她如何。
嬿央:“……可皇帝舅舅上回不是已经赏过了?”
是啊,赏过了,这是祁长晏在舅舅这几天一次问他要什么赏时,要的。
男人把鞭子从盒子里拿了给嬿央,只说:“舅舅说喜欢几个孩子。”
傍晚之时,嬿央和祁长晏领着孩子们过去宴上。
两人不紧不慢一路走过去,沿途与一道也是去那边的碰巧碰上时,便互相点头打个招呼,又或者还有人想留着和祁长晏说番话的,那就边走边聊。
如此,走到地方时祁长晏和嬿央身边已经多了几人,其中有男人也有女人,都是一路和嬿央还有祁长晏聊过来的。
几人聊着时,韶书偶尔仰头看一看,她仰了好几回了,但无一例外,阿娘和爹爹都还在说话,没办法,最后那一回忽然仰头看阿娘时,只好扯扯哥哥的衣裳。
霁安看她,“怎么了?”
“哥哥,鞋跟踩了,掉了。”韶书悄咪咪的说。
这样啊,霁安左右看看,然后领着韶书到一个假山处。
趴在环枝怀里的霁徇看哥哥和姐姐突然都走了,眼睛眨巴眨巴,小脖子则马上伸一伸,喊了声哥哥姐姐。
环枝听了声音回头看一眼,但看了后她只掂了掂奶娃娃,没顺他的意跟过去,因为嬷嬷已经过去了。
不一会儿,嬷嬷又回来了,领着两位小主子一起。书姐的鞋她已经替她穿好了,还顺带帮她理了理衣裳。
韶书上前追两步,追到阿娘身边。
她才到身边,嬿央手上跟长了眼睛似的,牵起她的手,刚刚韶书和霁安突然走了她怎么没注意呢,只不过知道行宫里安全,两人也不是乱跑的性子,所以才没有特地停了让两人回来。
这会儿只牵起女儿的手,还是和身边的一位夫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这时离得要到的地方也已经很近了,绕过这湖畔再走一会儿,就能到达主殿。
不一会儿,抵达主殿,主殿里热闹不已,人声不断。进了主殿,和嬿央还有祁长晏说话的人就更多了。
嬿央这回一直牵着韶书,因为估摸着过会儿天子便过来了,此时不宜到处走动。
果然,一刻钟后,天子銮驾至,所有人下跪行礼。
行过礼,在陛下摆手示意众人不必拘谨时,殿内的氛围大好,场面再次热闹。
这次席上嬿央也喝了两杯酒,因为在场无一例外,所有人都喝了,她在陛下两次举杯过,自然也得喝。
喝过两杯,韶书显然还记得上回再谭郡丞家的事,小鼻子不由得凑到她酒杯里嗅嗅,又悄悄问:“阿娘,好喝吗?”
“辣的。”
韶书狐疑,“真的?”
“真的。”
又说:“阿娘骗你做甚?”
好吧,正好韶书也吃饱了,左右看一看,坐着没意思,便和阿娘悄悄说她去外面玩。
嬿央:“李嬷嬷她们就在外面候着,记得别离开嬷嬷她们的视线范围。”
“好~”
韶书在座位空隙中穿行,一溜烟出去了。
韶书出去时,嬿央怀里坐着的霁徇没留神看,不过就算看了他也不出去,他这会儿在阿娘怀里坐得很舒服,也不想让嬷嬷她们抱,巴不得一直待在阿娘身边呢。
就是有点馋,圆溜溜的眼睛一看,忍不住伸手想抓席上的大棒骨。
嬿央把他的手拿下来。
霁徇仰头,锲而不舍,“阿娘,我尝。”
“没不让你吃。”嬿央夹一小块,用筷子喂他。
吃到,霁徇心满意足。
随后,小肚子吃得溜圆时,也有点坐不住了,屁股一挪又一挪,想下地。
嬿央在他跟屁股长倒刺似的小小一团一直动来动去时,最终和霁安说了声,让霁安领他出去,她是还得在这坐着的。
霁安点点头,把小霁徇一牵,穿行往外走。
但因为小霁徇腿短,这一段路走得很慢。且走得慢还不止,霁徇还总爱仰头看看每一个路过的都是谁。
自己看了,还拉着霁徇一起看。
霁徇为了不让他闹出声,也就配合他。
走至几位武将身后时,霁徇小手拍了拍。因为霁徇觉得他熟悉,这也不是霁徇第一次拍人,就刚刚那一会儿他已经拍了两次了,且他的记性还真不错,竟拍得还都是熟人,惹得那两人都笑了笑,一笑之后,分了他好几个果子,霁安手里因为要帮霁徇拿果子已经快拿不住了,现在看奶娃娃伸出小手又拍,无奈。
至于被霁徇拍了的人,这会儿因为腰上小小一股的力道,已经回头来看。
回头第一眼看到的是霁安,后来,才看到都不及凳子高的小霁徇。
男人眼中的警惕不知不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已经伸来的手,大掌摸摸小霁徇脑袋,“怎么没跟着阿娘?”
霁徇精准听到阿娘二字,眼睛一弯,小肉拳头又指一指,“那里。”
骆肇知道她在那,她的丈夫身为京畿三重地之一的郡守,又是陛下的外甥,此次夜宴的席位很靠前,一进来他就看见了。
“乖。”摸了又摸,随后和其他几个人一样,这会儿也把席上的果子给了霁徇,“伯伯不吃,给你吃。”
霁徇高兴的抱来。
霁安:“……”
看看一只手已经实在抱不住的果子,无奈说:“骆伯伯,别给霁徇了,这些都是其他叔伯给的,我都拿不了了。”
骆肇看向他怀里,看过,自然有他的法子。
他从自己腰中取了一个袋子,把果子装进去。
装好,给霁安,说:“如此好拿些。”
好吧,霁安无可奈何,只得接过。接过后临走又道一声谢,才牵着霁徇继续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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