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纨绔(旌墨)

带头的登徒子是当地官员的亲戚，他已经将此事告诉了那官员，明日必然要来报复。
她趴在沈晏之怀中，惴惴不安。
“夫君，我们快逃吧。我们在这里无依无靠，他们要报复的话，你一个人应付不来。”
“没事的，晚晚别怕。”
沈晏之拥紧她，轻拍她的后背。
“时间不早了，睡吧，明日一切有我。”
她怎能不怕？
她怕沈晏之会因此而死。
就这样担忧得一夜未睡，第二日，天还未亮，沈晏之要独自出门处理此事，让她躲在家中锁紧门，千万别出来。
她在家里坐立不安，设想了各种糟糕情况。
揪心到天色大亮，沈晏之才回来，还提着一罐她平时爱吃的牛乳酥酪。
她上前围着他转了几圈，看他平安无事，这才放心。
“你怎么处理的？”
沈晏之把酥酪放在桌上，低声笑道：“我独身去找那名官员，告诉他，大汗是故意把我流放在这里的。”
“政变一旦结束，会立马让我回去。”
“他若敢动我一根手指，必将惹恼大汗，死无葬身之地。”
她破涕为笑，“你这样撒谎骗他，等过一年半载，我们回不去，他反应过来，加倍报复怎么办？”
沈晏之点了点她的鼻子，“到时我们应该已经攒够了银子，我就提前带着你跑啊。”
从那以后，但凡有客人要求送酒，沈晏之都会花钱找闲汉去送。
再也没把她独自留在酒肆中。
第83章 林子
秦归晚一觉醒来，回想起昨晚的梦，五味杂陈，拥被坐了一会，缓缓苦笑。
大概是因为死去的拓跋居太好了，所以，她无法原谅活着的沈晏之。
阿扇听到屋内动静，端水进来伺候她洗漱。
没见到沈晏之，秦归晚好奇问：“夫君呢？”
阿扇回道：“大公子一早就起来做饼，说要带进猎场吃。”
“他还找这里的厨房太监要了一些牛乳，给您煮了红枣牛乳羹。”
阿扇找出带来的猎服给秦归晚换上，更衣时絮絮叨叨说起了男子下厨多难得。
大楚读书人以下厨为耻，沈晏之这种行为，已是放下了读书人的脸面。
不说其他，便说住在小院的官员们，不是去专门用膳的地方吃饭，就让家眷在小厨房独自做。
放眼整个赏梅宴，绝无男子亲自为妻子下厨。
秦归晚沉默不语。
杜氏怕秦归晚丢沈家的人，又怕别人说她这个当家主母苛刻秦归晚，找人给她做的猎服用料极好。
阿扇给秦归晚换好后，惊艳不已。
不断夸赞她美若天仙，佳妙无双。
说话间，沈晏之端着饼和牛乳羹进来，看到秦归晚，当即凝目伫立在原地。
鸦黑青丝用白色锦带高高束起，紧身小袖的白色金花对襟缎猎装，把她的细腰勒得不盈一握。
连泡两日温泉，她气色极好，脸莹白如玉，唇不点而红，双眸如盈秋波。
沈晏之眸含温柔笑了。
粉白黛绿，世间万种颜色，在他眼中，不及她分毫。
秦归晚皱眉，“怎么了？”
沈晏之将东西放到桌上。
“无事，趁热吃，一会就要出发了。”
用完饭，二人赶到了山顶集合之处。
猎场在山脚下，从山顶乘坐马车过去需要小半个时辰。
御林军开道，龙辇在前，一堆人浩浩荡荡下了山。
到地方后，景崇帝在礼部的引导下完成了开猎仪式。
仪式结束，冬猎正式开始。
太监早已在猎场准备好了骏马，不打猎的去了营帐，打猎者各自选一匹骏马，带上羽箭，跟着景崇帝进了山。
为防止有人让他人帮忙猎守，作弊赢奖赏，除皇帝，所有人皆不得带奴仆。
入口处的猎物并不多，大部分都在山内树林深处。
众人有说有笑往里走，说话的热气哈在冰冷的空气里，如团团白雾。
秦归晚骑马紧跟在沈晏之后面，沈晏之全程未回头看她一眼。
有同行官员漫不经心窥向秦归晚。
暗思，沈晏之到底是个厉害角色，这等美人他居然能无动于衷，目不斜视。
进入猎场深处，树林连片，远看全部披白，银装素裹。马蹄重重踏过，震得两侧枝条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众人分散开，各自去寻找猎物。
沈晏之带着秦归晚无声往前走，拐了好几次，直到一处寂无人声的林子外，他才勒马。
谨慎环视四周，确认无人跟踪，道：“晚晚，进了这个林子，你可以尽情打猎狂奔。”
“我问过负责猎场的太监，他们说这片林子比较偏背，往前走就是猎场尽头，平时基本无人过来。”
话音一落，秦归晚毫不客气，狠狠夹了夹马肚子，如一只白色飞鸟，飞冲进了树林。
寒风呼啸吹在脸上，让人头脑清醒，两边的银枝不断后退。
旁边灌木丛中有微小的窸窸窣窣声，她勒住马，拿出一根羽箭搭弓拉满，对准了出声处。
羽箭啸鸣，横穿过一只兔子的后腹。
兔子吃痛，从灌木丛中蹦出来，挣扎几下，倒地死了。
鲜血洒满雪地，好像平白绽开的梅花。
灌木丛中接连跳出三只受惊兔子。
秦归晚直接搭三只羽箭飞速放手，三只兔子俱数中箭倒下。
胯下骏马打了一个响鼻，秦归晚哑然一笑。
不用低眉顺眼跟在沈晏之身边，可以尽情放肆打马狂奔，这种感觉，她不记得多久没有了。
大当户当年是靠军功平步青云的，故而，他要求所有儿女都要练武、学骑射。
她出生就身子孱弱，十岁前一直吃药调理，不能学武。
大当户觉得她是个废物，阿姊和阿兄们经常为此事嘲笑欺负她。
为了不被欺负，她每日苦练骑射技巧。
不会拳脚功夫，练起来特别辛苦。
她苦练到十五岁，终成所有兄妹中的骑射最厉害的一人。
大当户总算开始正眼看她，不许其他人再欺负她。
可是，好日子还没过三个月，她就嫁给了沈晏之。
从此，不光被欺负，还被欺骗利用。
小时候辛辛苦苦养好的身子，再次变得羸弱不堪。
因中毒后一直在调养身子，她已经很久没骑马出来射猎了。
沈晏之打马追来，远远看到她一次射中三只野兔，忍不住击掌喝彩。
“晚晚的射技还是如此精妙。”
秦归晚扭头，嫣然一笑，又飞快打马朝前飞奔。
这片树林极大，又无人过来，她忘记一切，尽情在里面放纵自己。
沈晏之笑着追在后面。
肆意潇洒了快两个时辰，天又开始下小雪，沈晏之勒马挡到她面前。
“找个山洞歇息一下吧，我担心你淋雪着凉。”
秦归晚知道自己的身子养到现在这种程度多不容易，她不想逞能，颔首应下。
沈晏之带她出了树林，寻个山洞，下了马。
二人正要进山洞，忽从旁边树上跳出十几个手持玄铁剑的黑衣人。
这群人快如闪电，径直朝二人刺去。
沈晏之侧身躲过来刺向自己的剑，飞扑上去抱住秦归晚滚到一侧。
准备杀秦归晚的黑衣人趁机将剑身转向了他，一剑劈在了他的后背上。
从肩胛骨到后腰，血肉连同衣裳全部被利刃冲开，伤口瞬间血肉翻飞，鲜血淋漓。
秦归晚惊道：“沈晏之！”
沈晏之抬眼看到地上的一块石头，伸手抓住，猛然翻身起来砸向正要继续刺来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被砸中脑袋，满头是血，闷哼了一声。
沈晏之趁机抢过他手里的剑，和这群人打斗起来。
“晚晚快走！”
沈晏之挡住朝着秦归晚而来的几个黑衣人，趁机大吼。
秦归晚并没走，而是压住心中惊骇，咬牙起身，摸到马背上的角弓，搭上三只箭，对准了沈晏之。
“蹲下。”她尖叫一声，陡然放箭。
几乎是须臾，沈晏之蹲下身，羽箭穿透了他背后三个黑衣人的脖子，留下一个巨大的血窟窿。
三人毫无挣扎，直直倒下。
其他黑衣人见状，红着眼朝秦归晚而去。
沈晏之持剑挡在前面，奋力和众人厮杀。
他本就身手不俗，在东羌为了逃走，又苦练拳脚功夫，今日竟全派上用场了。
秦归晚又搭三箭，黑衣人有了防备，见状当即开始闪身要躲。
秦归晚却迟迟没放箭，沈晏之迅速刺中了其中一个黑衣人心口。
黑衣人意识到中计，杀气腾腾围上来，秦归晚毫无预兆放了箭。
俩人没有任何交流，仅靠眼神示意，如此虚虚实实反复几次，十二个黑衣人只剩下三人。
秦归晚伸手摸了一下，发现箭已被用完，心里顿时一凉。
沈晏之后背伤口全部炸开，喘息不断，这会已成了血人。
两个人明显没有了任何优势。
三个黑衣人提剑缓缓包围上来。
沈晏之挡在秦归晚面前，怒吼一声，满眼红血丝，疯了般，忘记了后背的伤和痛，以自杀式打法和这三人纠缠在一起。
他的胳膊被砍了一剑，但他毫无知觉，还在疯狂对杀，最终竟生生砍下了其中两个黑衣人的脑袋。
最后一个黑衣人见状，忽然骑上旁边的马，打马就跑，转眼消失在树林中。
沈晏之浑身是血地爬上另外一匹马，发狠了去追。
秦归晚惊喊：“你受了重伤，不要去追！”
沈晏之没听，追随着黑衣人的马蹄印很快也消失在树林中。
他的血将胯下白马全部染红了。
疼到大脑麻木，失去思考，只余下一个念头：必须杀了这个黑衣人。
因为广恩令的推行，想杀他的人太多。
但那些人只敢做一些偷偷摸摸的刺杀之事。
这背后之人居然胆大到闯进御用猎场杀他。
黑衣人已经知道他的软肋是晚晚，忽然逃走，必然是为了将此事告诉背后之人。
那人知道后，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晚晚或者绑架晚晚威胁他。
他绝对不能让晚晚陷入这样的险境！
第84章 巨熊
秦归晚眼睁睁看着沈晏之留下一串血迹，消失在树林中。
她呆立在原地，环视四周，大脑混乱。
雪风渐大，她默默从地上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子。
在山洞外刻了一个只有她和沈晏之能看懂的符号，而后决定去找援兵。
十几个刺客，居然能突破外面三大军营的防护进来，背后之人恐怕不简单。
这些刺客到底有几波人，谁也不知道。
必须火速让御林军去林中救人，再搜索整个猎场。
沈晏之一旦死了，她在沈家根本活不下去。
她背好角弓，将羽箭从黑衣人尸身上拔下来，整理能用的收回到箭筒中。
戴上兜帽，开始顶风往前走。
昨日沈晏之给她讲了猎场情况。
她没记错的话，从这里往西，大概两刻钟就能走到猎场边缘，找到守在外面的军营将士。
她不敢快跑，怕忽然引起心疾，一路焦急忧心，暗暗祈祷，沈晏之千万不要死在林中。
走了一会，老远看到一个男子，穿着皇室之人专用的黑色金边猎服，正贴着路边林子骑马往回走。
秦归晚大喜。
皇室之人打猎时皆带有放信号的响箭，遇到危机，点燃响箭，附近御林军看到会全部赶来。
她正要大喊救命，余光瞥到树林中一个黑影，顿时瞳孔放大，紧紧捂住了嘴。
那居然是一只幼年人熊，体形有一个成年女子大小。
那人熊很聪明，仗着身量小和风雪声的掩护，轻步躲在树后，准备扑向骑马男子。
男子似乎在思考事，并未注意到旁边动静。
秦归晚提着一颗心，屏住气，悄悄取弓搭箭。
顾濯缨背伤没好，拉弓时牵动背肌疼的厉害，几次都失了准头。
他不想被别人看出来，撇开几个纨绔好友，单独来了猎场深处，射了十几箭，才勉强猎到两只兔子。
眼见着雪越来越大，隐约有暴雪之势，他开始慢腾腾往回走。
一路都在思忖，回去怎么给众人解释，他今日只猎到两只兔子？
这事被右军营的兄弟们知道，大概要嘲笑他很久。
正思索之时，旁边的树林中有黑影扑上来，他虽没看清来者是什么，凭借本能直接俯身趴下，伸手就要去抽马背上的长剑。
下一瞬，随着一声凄厉尖叫，黑影倒在地上，嗷嗷不停。
顾濯缨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只不算太大的人熊。
被人一箭射中右眼，这会满脸是血，正捂着眼睛打滚惨叫。
他惊愕回首。
秦归晚穿着白色猎服，手持角弓站在远处风雪中，猎服被吹得飒飒作响。
她双颊通红，眸子迸发出惊人的明亮和坚韧，明明纤瘦到几乎能被一阵风吹走的人，却格外气势凌人。
他脑海里忽然蹦出八个字：丰肌秀骨，翩若惊鸿。
未等回神，只见秦归晚火速又搭上一根羽箭，对准地上的人熊，一箭射中了心口。
人熊发出洪亮凄厉的叫喊声，想起来去抓秦归晚。
只是挣扎了几次都未起来，血越流越多，慢慢失去力气倒在地上，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
顾濯缨瞳孔猛震。
温雅如秋水的娇人儿，射杀猎物时，居然一击致命，如此干净利索。
秦归晚杀了黑熊，这才看清，原来马上人是顾濯缨。
她怔了一下，小跑上前，急声道：
“顾世子，我和夫君遇到了刺客，他受了重伤，正在那边林子里追刺客，我需要人去帮忙。”
顾濯缨终于回神，闻言心里猛然一沉。
在御用猎场里刺杀朝臣，这背后之人何止要杀沈晏之，简直是想给皇帝一个下马威。
他拿出马背布兜内的响箭， 点燃，看着响箭升空后，伸出手，拧着眉道：“御林军很快就来。”
“上马，先带我去找他。”
秦归晚也不矫情，果断把手递了上去。
宽大温热的手攥住了冰凉纤细的柔荑，一个用力，将其拽起来坐到了自己身前。
女子纤薄的后背猝不及防贴在身后之人心口上，滚烫的体温不断透过衣裳绵密地渗过来，好似整个人依偎在后面之人怀中。
秦归晚的身子僵了，小心翼翼往前挪一点，正要指挥顾濯缨往树林走，顾濯缨面色陡变，抱着她飞快滚下马。
骏马陡然发出一声惨叫嘶鸣。
秦归晚回首，惊骇地看到一只站起来足有九尺长的巨大人熊。
那巨熊原来想拍他们，他们滚下来后，蒲扇大的熊掌不小心拍在了骏马的后半身，生生拍碎了马背脊骨。
骏马倒在地上痛苦嘶鸣，巨熊抱着地上濒死的人熊嚎叫不停。
震耳欲聋的声音搅合在一起，周围树上积雪不断沙沙落下。
秦归晚后颈汗毛猛立，顾濯缨抓住她的手叫道：“快跑！”
这种巨型人熊皮厚力气大，正常利剑无法穿透皮毛，一个人单枪匹马不可能是它的对手。
更何况他现在背部有伤，更难打赢。
秦归晚咬牙跟着他往前跑，巨熊见他们想跑，放下怀中人熊，四肢着地，飞奔追上，喉咙间不停发出愤怒低吼声。
顾濯缨拉着她跑进最近的树林中，在里面不断拐弯，企图甩掉后面的巨熊。
奈何巨熊紧追不舍，二人一直找不到机会。
秦归晚早已气喘吁吁，脚步也越来越慢，一颗心钝到几乎停止。她知道自己完全跑不动了。
眼见着树林即将到尽头，没有树木的阻挡，她更跑不过人熊。
她停下脚，放开了手，喘息着取下背后角弓，眼尾微红。
“顾世子，我来拖住巨熊，你先走。”
“我死后，求你想办法接回我母亲，她这一生梦想就是重回大楚。”
在这里，她一个东羌女的命贱如草芥。
顾濯缨为救她而死的话，长公主失去了唯一的子嗣会伤心欲绝。
景崇帝为了这个皇姐，一定会让她生不如死。
若她为救顾濯缨而死，顾濯缨但凡还有一丝良心，就会借着顾家权势，安顿好她的母亲。
她留下，是最好的结果。
顾濯缨扭头发现她在喘着粗气，一脸认真地交代后事，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额头青筋直爆。
打横抱起她疾奔起来。
他怒道：“谁许你死了！”
“我记得这片树林尽头有个悬崖，下面有一大块平整的鞍部，距离悬崖顶部很近，只要跳上去，巨熊就不会再追了。”
秦归晚纤细瘦小，被他抱在怀里毫无挣扎之地。
她红着眼，仰头看着他。
郎君的下颌棱角分明，奔跑起来唇角绷直，剑眉紧拧，看起来格外凌冽。
因跑的太急，呼吸和心跳一样猛烈。
隔着衣服，她清晰感觉到他胳膊上肌理分明的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