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映日光(潭允)

温橙从包里拿出手机，微信上出现一个小红点，她不在意地点开。
没有想到是他主动发来了消息。
D：【温橙，还在第九天吗？】
第九天是KTV的名字。
温橙回复：【段枞，你是来找钥匙吗？我在口袋看见一把钥匙】
D：【嗯】
D：【你现在在哪？】
温橙手指戳屏幕，网络聊天就是有这种好处，和段枞面对面相处她会小紧张，但隔着手机便坦然不少。
橙：【回学校的路上】
橙：【你要是着急的话，我待会回宿舍会经过男生宿舍，顺路可以交给宿管】
橙：【你哪一栋呢？】
这条消息发出去，温橙觉得有些不妥，飞速撤回了。上次她有听宿舍里几个女生热聊，上个星期有几个学姐不知道在哪里弄到段枞的宿舍楼号，去楼下堵着告白，他很冷淡地询问怎么知道他住在这栋宿舍。
大概是为着泄露的信息生气吧。后来便再没人去宿舍楼底下蹲他，而是选其他的告白场地了。
温橙紧张地叹口气，担心段枞会觉得不适。
“嘀嗒”一声，屏幕下滑出信息。
D：【温橙，我在七栋等你。】
橙：【好，十分钟，等等我】
D：【不着急，我一直在】
温橙眼神动了动，摁灭屏幕。
岑盼坐在旁边，温橙偏头：“小盼你们待会先回去，我有事得晚点回宿舍。”
“什么事呀，”周璟雨撑着下巴拉了拉温橙身上的黑色外套，“这件外套有点眼眼熟呢，好像在论坛里段枞的帖子上看到过。”
许如琢不可置信地拿出手机对比，眼睛瞪大：“这不会真的就是段枞的外套吧？一模一样。小橙，整个清大这么多女神都拿不下的人，竟然被你拿下了？”
岑盼同两人解释了一番。
周璟雨和许如琢表情失望：“还真的以为小橙拿下他了呢。”
“怎么可能。”温橙嘴角漾开一丝苦涩，笑：“没有的。”
“好。那你晚点回宿舍的时候注意安全。”岑盼掐了把温橙的脸，“我们小橙这么招人喜欢，可别被谁拐走了。”
温橙弯唇：“好的。待会回来的时候你们想喝什么？我顺路去超市帮你们捎一瓶。”
周璟雨和许如琢说想喝青柠汁，岑盼说想喝可乐。
温橙笑着说好。
计程车驶到学校门口，岑盼拍了下温橙的肩膀：“你是去找段枞吗？”
温橙没瞒着，伸手拿了钥匙出来：“他衣服口袋里有钥匙，有点急。”
岑盼没再多问，一行人到了风清路口，温橙往男生宿舍七栋走，途径便利店买了青柠汁可乐和三得利的乌龙茶。
高中的时候，段枞就喜欢喝乌龙茶。高三那一年，温橙桌上摆得最多的也是乌龙茶。但她不喜欢喝这个，茶味太重像喝药似的。
可还是喝了整整一年。所有人都以为她爱喝乌龙茶。就连林时宜都觉得温橙最喜欢喝的饮料是三得利的乌龙茶，时不时就给捎一瓶放高三的课桌。
大概喜欢就是这样，不爱都化作.爱。
前往男生七栋宿舍的路有名字，叫徐来，清风徐来的那个徐来。温橙套着段枞那件外套，到大腿的位置，她身形瘦高，穿他的外套就像穿大人的衣服。
但确实很保暖。
还没走到七栋宿舍，温橙远远便看见了段枞。
男生站在路灯底下，十月的天，灯的光源处还绕几只细小的飞蛾。他站在那里，是真的很出挑，天然让其他人作了背景的帅。
一米八的高个，腰窄肩宽，脱下外套给她，他自己穿一件宽松的浅色衬衫，设计感有些强，看上去也像是国外的小众品牌。
温橙脚步放慢一个拍节，能明显感受到这条路的女生变多，许多人视线都像她一样放在他身上。也的确是吸引人的视线，他十七岁就是这样，成年后身上多几分成熟的荷尔蒙，与少年的部分融合在一起，没理由叫人忘记。
也没理由叫人忽略。
也没理由，和她再发生点什么别的。
别再做梦了。温橙。
温橙本想现在就将外套还给他，可她穿过还没洗就还给他也太不礼貌。不如明天洗过之后用袋子装起来，放到7栋宿舍的宿管那里。
这么说来，今晚把钥匙给他，大概真的是最后一次见面。
温橙脚步放得更慢，低下头整理了下身上穿的外套，再抬头，段枞像是看见她，朝着她的方向小跑而来。
风吹乱他的头发，锋利的眉眼被昏黄渲染，唇还是和以前比常人颜色要淡，很薄的两片。温橙咽了下喉咙移开视线，尾指蜷缩在他的外套袖子里。
今天是十六，月亮圆得正好。两侧的香樟被路灯照得透明，绿色的叶子像在发光。朝她跑来的段枞脸上带点笑，身侧有女生议论纷纷，甚至有人拿手机在拍照。
温橙很少有这种被许多人默默注视的时候，想下意识地低下头，但是朝她跑来的人实在太让人心动，怎么也移不开视线。
就这样一步步，她亲眼看着他跑到自己面前。
“温橙，你刚回学校吗？”
前方掉来段枞声音，这段路算不上短，他因着小跑带了点喘气，温橙以前也听过他因为跑步喘气，但不像现在这样磁沉。
让人听了耳朵痒。
“对，今天宿舍有人过生日，”温橙从口袋里拿出钥匙递给他，“给。”
“好，这是物理实验室的钥匙，”段枞低着头拿过，“谢了啊。”
温橙笑了下：“没事，就顺路。”她低头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瓶乌龙茶：“谢谢你今天借我外套，请你喝这个。”
段枞轻扬唇角，接过冒冷气的乌龙茶：“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这个。”
夜里风大，吹起眼前女生的裙畔。他没见过她穿短裙，还是像以前那样瘦，穿他的外套又像套了条裙子，很宽大。
“以前坐同桌的时候，看你桌上经常摆了这个。”不知道算不算条件反射，温橙一和段枞说话脸上就爱带笑，一对浅梨涡就这样被勾出来。
段枞有些口渴，低着头拧开瓶盖，仰头喝了口，突出的喉结随之滚动。因着喝水抬手的动作，没意识到衬衫也抬了起来，露出一截强劲有力的腰腹。
温橙抿了下唇，不好意思地偏开视线：“你的外套我洗了再给你吧？我今晚洗明天干了然后放到你宿舍一楼的宿管阿姨那里可以吗？”
“嗯？”段枞拿着乌龙茶，笑着望温橙：“为什么不当面给我？”
“时间不太好调和吧，”一对上他的眼睛，温橙心跳就加速，说：“你挺忙的，我也挺忙的，所以感觉直接放宿舍楼底下会更方便，宿管阿姨也会帮忙保管。”
“不用洗，”段枞低头拧上乌龙茶瓶盖，语气认真：“你这么爱干净，还能把我衣服弄脏了吗。”
“喔，”温橙耳朵冒红，左手脱下一只袖子，“那我现在脱下来给你吧？”
眼前有一只手按住她肩膀，声音上扬：“你现在脱了，待会怎么回宿舍？”
男生的手只用了一点力气就将她肩膀按疼，温橙摇摇头：“挺近的。”
段枞看见温橙蹙眉的表情，收了手，低头：“温橙，弄疼你了吗？”
“没有的。”温橙只好又穿上外套，撒谎道。
“好，那我先走了，”段枞道，“得去物理实验楼那边一趟。”
温橙咬下唇角。怎么又要走了？
“好。”她假装坦然地点点头。
段枞：“你住几栋？”
“二栋。”温橙偏过去的眉眼耷拉。
一瞬后，头顶传来男生声音：“离物理实验楼挺近。”
他语气随意带点笑，醉耳朵的挠人心肺：“温橙，顺路送你回宿舍？”

第35章 第四缕日光
C区的物理实验楼离女生宿舍二栋确实很近， 倘若去实验楼会途径二栋，顺路得不能再顺。纵然知道只是顺路的相送，温橙的浅梨涡还是又勾了出来，被路灯一照， 双颊还会有轻微陷下去的可爱阴影。
“好。”她应。
段枞原本站在温橙左边， 他走里面， 待抬步的时候， 往右走几步，随意便拐到了她右边站到路的外侧。男生身形挺阔的高大，影子几乎笼罩住她整个人。写满了安全感。
贴在黄色裙面的手指蹭了蹭穿在身上的卫衣外套， 徐来路的凉风扑在脸上，温橙梨涡陷得更深。她有很多话想和段枞说，也很想和段枞说话， 思索了几秒想主动打开话闸子，段枞的声音响了起来：“温橙，你最近这一年， 过得怎么样？”
他音色向来散漫的好听， 问这句话的时候下颌偏向她的方向，声音混进风和草地细细簌簌的动静， 听起来很让人鼻头一酸。
也可能， 只让温橙鼻头一酸了。
这一年没有段枞之后， 她过得很不好。高三本就很累，只能拼命学习， 从一个只能考普通重点大学的学生靠他吊一口气挣扎到了清大。
过去的这一年， 是人生很昏暗的日子。大部分时候写试卷到凌晨两点， 偶尔放松一下十二点睡觉，又做梦梦见他， 醒来的时候却只有那盏忘记熄灭的台灯和那个孤零零的黄色闹钟。
黑夜很漫长，她才想起他已经不在九尾巷，也不在附中，而是在一个很远的地方了。
她很想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每每这个时候，她只能再爬起来写一套试卷，好让自己离他很近一点。
与段枞再见面的这条路实在不好走，她走了很久才走到清大的这条徐来路和他一起并肩。
抬手把风吹乱的头发拨到耳后，温橙知道段枞只是客套问一句，并不想接受她这些负面情绪，眼眸弯了下，回：“和高二差不多，就是一直学习，每周的试卷怎么做也做不完。”
“附中高三是这样，挺烦的。”
段枞想起去年考完期末的那一天，女孩子哭得双眼通红，他顿了下，说，“你高二期末的成绩，我后来看了，考得挺好，没有考砸。”
温橙脑袋里有根弦被拨动了下，脑子里冒出一个惊悸的想法。
段枞是不是看出她那天是找了借口，根本不是因为考砸哭，而是因为他转学的事情。
心脏像错踩一个阶梯漏无数拍节，温橙几乎没有看向他的勇气。
段枞：“所以没必要为没有发生的事情伤心，是不是。”
“是。”温橙点点头。是喔，段枞哪会想到她喜欢他这一层，他脑子里似乎没有这种概念，一丁点想法也没有。
而后，段枞的话掉在耳边，声线跟着压低些的认真：“温橙，以后别哭成那样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这句话，温橙眼睛里起了细小的水雾。大概是十月的风太大，将她吹往了去年的那个苦夏。
“好——”想说的话还没说完，段枞的手机响了响，打断了温橙说话。
段枞：“我接一下。”
温橙点头笑着说好，然后接下来回宿舍的路上，这个电话始终没有挂断。听段枞简短回复的几个字音，能听出对面大概是物理实验室的老师，两人在讲某个实验。
温橙低着头听，虽然和段枞没有说话，但能听到他的声音也很好。
只是没有想到一起同行的时间过得这样快，仿佛几秒内就走到了宿舍楼下。
“我到了。”段枞还在打电话，温橙轻声指了下二栋宿舍楼。
段枞恰好结束了这通电话，食指将手机摁灭。
温橙：“老师吗？”
“对，”段枞哂眉，“在安排明天的实验。”
“喔，”温橙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这件外套，说：“我现在把外套给你吧？我住一楼，直接就进去了不会着凉。”
“行。”段枞讲。
“可是真的不用我洗吗，”温橙有些不好意思：“感觉很不礼貌。”
“去年九尾巷下大雨，你喝醉酒在我面前不太清醒，我还背了你，”段枞扬唇角，肩膀跟着震出一点笑意，“温橙，怎么没见你觉得不礼貌？”
温橙“噌——”的一下红了脸，飞速把外套脱下给段枞，“不记得了。”
段枞尾音拖长，字字带笑：“噢，不记得了。”
“段枞，再见！”温橙双颊通红提着一塑料袋的饮料小跑进宿舍。
风吹起女生的短裙，露出大腿的白皙，因着小跑裙摆飞扬，少女的肌肤晃眼，段枞立即仰头移开视线，喉结第一次不自在地滑了下。
往物理实验室的方向走。
温橙回到宿舍，除了张璟雨在卫生间洗澡，岑盼和许如琢迎了上来。
温橙把塑料袋打开：“喏，可乐和青柠汁。”
“这个不重要，”岑盼端庄地拨开可乐，“我们刚才可是看见段枞送你回宿舍啦。”
许如琢拿着青柠汁吸了口：“小橙你知不知道你和段枞回来的照片被人偷拍发在论坛上了，你别说，看着好配啊。你一六五，他一米八多，顶配。”
温橙：“就是顺路送我，他要去物理实验室，真的完全是顺路。”
“是吗？”岑盼撑着脸打量温橙，在看到男生的黑色外套不见的时候蹙起眉头，“小橙你把外套还给他了？”
“是呀，”温橙问，“怎么了。”
张璟雨从卫生间探出一个乖巧的脑袋：“那你们俩没戏了。”
温橙不太懂张璟雨的意思，她从一开始也没大着胆子地觉得她和段枞之间能有什么呀。纯粹是靠着以前高中的一点情谊，所以段枞才借她外套和顺路送她回来。
“一般来说如果他想主动发展的话，”岑盼分析道，“肯定不会这么轻易让你把外套还他，这可是你们两个唯一的联系了。”
“对，”许如琢附和道，“就是这样。你们现在可是两清了。”
温橙听得心里乱糟糟，哭笑不得道：“好啦，他对我一直就是高中同学的范畴啊。”
许如琢一阵见血：“那你对他呢？”
温橙眉头攥紧了下。
岑盼看出温橙的难过，啧了声将许如琢和张璟雨拉开：“明天你们去什么社团？来看看社团吧。”
温橙抿着唇坐到座位上，静了一会，起身拿衣服去洗澡。卫生间水汽众多，细小颗粒攀在洗手台的镜子上，一颗颗滑下。
像串成线的珠子。
她想起去年九尾巷那个上了新闻的暴雨天，和段枞背上的温度，很轻眨了下眼睛。
第二天的下午是“百团大战”的时间，温橙跟三位室友来到潮元街，各种社团的帐篷搭了一路，新生众多地询问，热闹得不行。
温橙早早做了打算，她想去青年志愿者社团。
“那个很累的，”岑盼摇头，“而且学分很少，综素也加得不多。”
“没关系的，”温橙掐了把岑盼的脸，“我可以加两个社团，书法社的综素分比较多，也很容易得。”
张璟雨和许如琢都被她这话逗乐了：“合着我们小橙是一个社团是真爱，一个社团只是用来加学分啊。”
岑盼很不理解温橙为什么要加入青年志愿者社团，她是个藏不住事的主，直接问出了口。
温橙挠了挠眼皮，实话实说：“就是想当一个志愿者，多做一点好事。听说这个社团经常会组织活动，比如去小学，敬老院或者帮助一些弱势群体。”
温家父母出事那一年，她也是受过很多人帮助的。这个世界善意长存，她想要力所能及地回馈一些。
三名室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温橙和她们又说会话，单独来到了青年志愿者的社团。
与其他排长龙的社团不一致的是，这个社团人便显得不怎么多了。温橙利索填了个人信息，然后被邀进了一个微信群。
群名是17届青年志愿者新生群。
当天晚上，群里便紧急组织了一个志愿者活动。十月暴雨天气频发，一所地点在乡镇比较偏僻的小学大面积被淹，清大捐赠了许多物资，正在着急征集志愿者。
社长许陈华：【希望大家积极报名，时间就在明天。但此行肯定比较辛苦，条件也很简陋。只要六个人@全体成员】
17贸易孙清：【好远啊，一天之内能赶回来吗？】
社长许陈华：【看情况，但建议带一些换洗衣服。】
17贸易孙清：【女孩子过夜不太安全，还是下次再去吧。】
社长许陈华发了几张图片，温橙点开，全是那个小学如今的实况图。她看得眉头一皱，明天是周六，没有课，如果过夜也才周天，时间上没有冲突。
思及此，她果断报了名。
次日，温橙这一批的志愿者在校门口集合。一共六个人，除开温橙以外全是男生。
温橙到的时候人还没来齐，她带了个小行李箱，放到面包车里，七点，人来齐，出发去镇上的小学。
路途的确很遥远，等到了小学已经是中午。
镇上的雨还没停，车里在分发雨衣，温橙套了一件白色透明的，开始搬运物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