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傅已经站到了她身后,从宫女手中接过梳子,一下一下轻柔的帮她梳头发。
 姜珺身子僵了下,捧着那盅东西,一动不动的。
 「殿下,怎么了?」苏傅问着。
 姜珺听着这语气,反应过来了,现在的是小元子,不是苏傅。
 但还是怪怪的,苏傅给她梳头发什么的。
 「那个……」姜珺咳了下,「其她人出去,小元子留下。」
 刷的一下,浓雾袭来。
 姜珺懵了下,低头看了眼手里捧着的那盅东西,刚刚被她吃掉的一颗红枣又回来了。
 她抬头,苏傅走了进来,恭敬的行礼:「殿下。」
 然后再次走到了她身后,从宫女手中接过梳子,动作轻柔,像在梳什么珍宝。
 姜珺:「……」
 身为姜珺的她是不能喊小元子吗?
 她捏紧勺子:「小元子?」
 苏傅停下梳头发的动作:「殿下,怎么了?」
 姜珺摇头:「你继续吧。」
 她想着自己刚刚那句话哪里出错了。
 姜珺有个猜想,比如,她不能开口要求苏傅跟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你们全部退下,本宫一个人待会。」
 「是。」全部宫女包括苏傅全退了下去。
 姜珺:「……」
 没有重新开始。
 浮生若梦是禅寺的人弄的,所以是他们不让她跟苏傅单独共处一室?
 一小和尚看着姜珺的表情,对着一旁的师父道:「我觉得姜掌门怀疑是我们不让她跟泽和仙尊单独相处。」
 众人:「……」
 姜珺想了会,对着空气喊了声「苏傅」,浓雾没有袭来。
 也就是说,别被人看到,她怎样都可以。
 姜珺打开了窗,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跳窗出去。
 既然她不能喊苏傅过来,她只好自己过去找他。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变回赵木卿,只能快点把苏傅弄回来。
 苏傅回到自己屋内,对着身后小太监道:「殿下那边晚上多派点人守着点。」
 小太监:「是。」
 苏傅:「明日的早膳,准备点清淡的,殿下今晚突然回来估计是心情不好。」
 小太监:「是。」
 苏傅进了屋,关上门,回身看着安静的屋子,走到桌边,点燃桌上的烛火,准备看书。
 一阵风吹来,他放下书,走到窗边,正准备关上,一人从窗户跳了进来。
 「殿下,您怎么过来了?」苏傅看着窗,他其实想问,为什么从窗户进来。
 姜珺紧闭着嘴巴,她重复怕了,现在她最好都别说话。
 姜珺转身将身后的窗户关上。
 「啪嗒」一下,窗户关上了,屋内瞬间安静,只剩烛火晃荡着。
 苏傅莫名觉得不太自在。
 姜珺指了指苏傅的床,示意他过去躺着,睡觉。
 苏傅瞳孔震了下。
 姜珺见他不说话,上前拉着他就要去床上。
 苏傅脸色不太好,连忙就要跪下,姜珺见状,赶忙双手抱住他上半身,把他往上拽。
 苏傅冲她下跪,长明仙宗不宰了她?
 她赶紧摇头,别跪,然后脸挪向床,再看向他。
 快,去睡觉。
 苏傅抿了下唇,最终艰难道:「殿下,不可。」
 姜珺看着他的表情,茫然了瞬,什么不可?
 然后她反应了过来,连忙就要开口解释,想起什么又赶紧闭上。
 她不知道浮生若是怎么梦触发重启的,但目前为止都是她说话导致的。
 姜珺赶紧摇头,表示自己没想睡他。
 苏傅看着姜珺,殿下慌张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
 他紧抿了下唇,最终别过头,走到床上,躺下,宽了件衣服,然后闭上了眼睛。
 姜珺:「???」
 姜珺赶忙过去,两手把他解开的衣服给扒拉回来,再轻拍了下。
 我不是要睡你!
 我是让你自己睡的意思!
 苏傅反而两手揪床单揪的越发的紧,眼眸紧闭,薄唇颤了下。
 姜珺:「!!!」
 姜珺小心翼翼的出声:「我不是要睡你的意思。」
 浓雾没有来,姜珺微微松了口气。
 苏傅这才睁眼,看着坐在他床边的女子,在看了看桌上烛火。
 姜珺小声道:「我是让你自己睡。」
 苏傅:「殿下深更半夜来看奴才睡觉?」
 姜珺愣住了,她这头点还是不点。
 但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变回赵木卿,她只能抓紧时间让苏傅醒过来。
 「那个我就单纯的看着你睡觉,你信吗?」
 苏傅唇白了下。
 姜珺深吸了口气,叫了声:「苏傅!」
 浓雾刷的一下来了,姜珺头一次觉得这雾这么亲切。
 姜珺重新站在了苏傅窗外。
 她看着苏傅还没关上的窗户。
 她真的只是底发生了什么,还有浮生若梦的规则而已。
 「殿下?」苏傅正要关窗,看到姜珺错愕了下。
 姜珺心脏麻了下:「我……经过,你信吗?」
 苏傅神情复杂着。
 姜珺麻木着道:「对不起,我的错,我不应该着急,不应该亲自上门,吓坏你,我应该直接让人去拿迷药,没准迷晕你更快!」
 苏傅怔住了。
 下一瞬,姜珺道:「苏傅。」
 浓雾袭来,再次重新开始。
 姜珺走到窗边,苏傅正好过来,神情错愕,姜珺面无表情的捂住他嘴巴,随即一个手刀下去,把苏傅劈晕了。
 姜珺隔着窗户,抱住了倒下的苏傅,等他醒来。
 一刻钟后,怀里的人动了下,再抬起头。
 姜珺看到的就是苏傅这张清冷出尘的脸,薄唇紧抿,一双眸子藏了万千情绪,最终全下去了。
 「进来。」
 姜珺:「哦。」
 「你怎么在这?」苏傅边整边问道。
 姜珺从窗户爬进来,再关上窗:「我睡着后,就醒过来了,然后赶紧来找你。」
 「我说的是你为什么出现在三梅镇?」苏傅一转身就看到姜珺小心翼翼关窗,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
 姜珺老实回着:「大比结束了,我们就回上清宗了。」
 苏傅闻言,指尖一顿,抿了下唇。
 姜珺继续着:「然后木卿来找我了,让我过来一趟。我一来,就进来了。」
 「你跟那树妖很熟?」苏傅视线瞥过去。
 姜珺脱口而出:「当初就是她怂恿我,让我拿下……」
 姜珺赶忙闭嘴,抬头看向苏傅,苏傅凉嗖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姜珺抬起手「咳」了下:「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来三梅镇的时候,赵木卿体积大的惊人。」
 苏傅走到桌边,坐下,倒茶,姜珺跟着坐过去,只见苏傅修长的手拎起茶壶,倒了一杯。
 姜珺看着那茶,苏傅端起来自己喝了。
 姜珺:「……」
 感觉他在生气,但她没有证据。
 「有人给了树妖力量,迷惑了她心智,她如今挟持了附近的百姓。」苏傅道,「这种情况下,不能随便除妖。」
 姜珺震惊了下,三百年前的木卿还是个厌学的小树妖,最大的心愿就是她把天天到她树下念书的人弄走。
 「她挟持百姓?那她要拿百姓换什么?」姜珺不觉得一棵树能有多大的**。
 苏傅瞥了她一眼:「呈元。她化形后看上呈元了。」
 姜珺轻咳了下,这是她没想到的。
 「要不,你们考虑下,让呈元牺牲下?」
 她觉得木卿没过几天就受不了呈元的教学。
 苏傅抬眸:「一来,呈元自己不愿意。二来,禅寺最出色的弟子与妖物为伍,禅寺千年来的声誉毁于一旦。三来,就算呈元给人家了,诛星会放弃控制那树妖?」
 姜珺想想也是,这无异于打了仙门的脸。
 苏傅:「如今只能让赵木卿面对前尘,放下执念,入转世轮。先对一下两边的信息。」
 姜珺:「嗯。」
 苏傅看她这么乖,一时间有点不适应。
 「我这边,呈元的记忆不是很清晰,最清楚的就是,雪地里还小的呈元应该刚入宫,被其他的小太监欺负,他昏死之前,小姑娘一身红裙,塞了个汤婆子给他。然后带了他回自己宫里了。」
 「那个是赵木卿?」姜珺问着。
 苏傅眼眸轻抬:「对。这一件事对赵木卿来说可能就是小事,但呈元一直记得,其它事情就很模糊了。」
 苏傅道:「我问了这里的宫人,补全了部分的记忆。小时候的赵木卿不爱念书,呈元就帮她完成课业,赵木卿想要溜出宫玩,呈元就偷带她出宫,再偷偷送回来。全宫的人都说,呈元是最忠心的,以及赵木卿最宠的宫人就是呈元。」
 「但赵木卿成婚那天,却没带走呈元。」苏傅看向姜珺,「而且你白天的时候,一说带我走,就重新开始。显然是赵木卿不想带走呈元。」
 姜珺闻言,思忖了下,道:「但我这赵木卿关于呈元的记忆很少,好像跟普通的宫女太监没什么区别,顶多更偏爱一点。」
 苏傅指尖轻敲着桌面,所以赵木卿的执念与呈元无关?
 她只是单纯的不想带呈元去杨府?
 「关于杨伸的记忆呢?」苏傅问着,「杨伸五百年前,娶她,却逼宫,害死了她父皇,让她从一公主变成了阶下囚,又立青梅为后。 」
 姜珺道:「宴席上一见钟情,然后就是赐婚,杨家上下都不喜欢她,尹儿出现后,杨伸嘴上说最爱赵木卿,可却从未碰过她,行为处事都偏向尹儿。」
 外头,禅寺的人看着他们在对各自掌握的信息欣慰了下,总算有进展了。
 苏傅看着姜珺道:「所以症结还是杨伸。」
 「你现在是赵木卿,要想开解她,你必须先经历过跟她一样的事,也就是被杨府人打压,欺侮,经历逼宫,父皇身死,改朝换代,杨伸立其她女子为后。」
 姜珺思忖了下,正要点头,突然愣了下,仰头,问着:「我要是没被杨家欺侮怎么办?」
 苏傅抬头:「不用担心。你成赵木卿后,会受她部门记忆影响,只要你本身性格与她差异不是很大……」
 苏傅对上姜珺的眸子,抿了下唇:「你干什么了?」
 姜珺:「也没干什么,就是在杨老夫人凶我的时候,让他们跪一天而已。」
 苏傅:「……」
 「你没重新开始?」苏傅沉默了下。
 「没有。」姜珺道。
 苏傅紧抿着唇,浮生若梦是劝人放下屠刀用的,姜珺没按照五百年前的发生的事来,却没事,也就是说,赵木卿的执念是悔,不是恨。
 「你按照之前的来就好,她应该是想看你遇上这事,会怎么做,最终结局会是如何。」
 如果是这样的话,解开她的心结会简单很多。
 苏傅端起茶杯喝着,清冷自若。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只需保证别在梦境中人的面前做出原主不会做的事就可。别叫出我真实名字,别让我出宫去杨府。」
 「还有浮生若梦会有部分记忆被隐藏。你要替她重新做出选择,那部分记忆最好也查下,避免你哪天做出错误的决定。」
 「那我每天能清醒多久?」姜珺问着。
 苏傅:「入睡后,三个时辰。」
 姜珺粗略算了下时间,她一路马车过来,满打满算,她清醒时间也快结束了。
 姜珺赶忙起身离开:「明晚见,我先回去了,杨佑跟小蕊还什么都不知道。」
 姜珺开了窗,正打算爬窗出去,突然想起一事,缓缓回头,上下打量着苏傅。
 苏傅起身,正准备送她离开,对上她古怪的眼神:「怎么了?」
 姜珺看着面前一身太监服的苏傅,清冷淡雅,依旧是出尘绝绝,就是……
 她视线挪向他的下半身:「我有点点好奇其它的事。」
 苏傅眉头轻蹙,还没反应过来。
 姜珺视线挪开:「那个,你现在是宦官?」
 苏傅愣了下,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然后搭在窗户上的手逐渐缩紧:「姜珺!」
 姜珺赶忙离开,为什么要发火,她就是好奇。
 姜珺回到杨府,杨伸正在尹儿还有杨老夫人的搀扶下起来,三人看到她,杨伸神情复杂,杨老夫人眼里跟淬了毒一样,尹儿也差不多。
 姜珺目不斜视的从他们身边经过,回到自己屋里。
 里头,杨佑正站在窗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写着「不要理我」。
 白小蕊头一次穿宫装,正兴奋的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
 姜珺走进去道:「分头行动,把梦境里,场景清晰的地方记下来。」
 能让赵木卿死后还记住的,肯定是最熟悉跟印象最深刻的。
 于赵木卿来说,最难受的可能不是杨伸骗她感情,而是可能利用她,害死了她父皇。
 虽然不知道杨伸到底怎么利用她的,但他能做到逼宫,宫里肯定有内应,以及有他的兵马。
 把杨伸的皇帝梦碾碎,木卿应该能释怀一点。
 「对了,你们不能在梦境中人面前露馅,包括还没清醒的我。」
 「只有当你们睡着后,才能清醒,正常人清醒时间是三个时辰。」
 「掌门姐姐?」白小蕊跟杨佑还一脸迷茫。
 姜珺此刻眼前黑了一瞬,白小蕊赶忙冲上去扶住她。
 姜珺再睁眼,茫然的看着他们。
 「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不去休息?」
 白小蕊:「啊?」
 姜珺想了想:「对了,我刚刚是要休息来着,但突然想见小元子,于是进宫去找他,但被他赶了出来,理由是他残缺?」
 两人傻住了。
 那边苏傅突然想起来,忘了告诉她,浮生若梦能自动修正清醒时记忆。
 他们两个刚刚莫名其妙的重复了好几遍,两人已经默契的不敢乱说话了。
 姜珺看着还没亮的天,想睡又睡不着,她干脆坐下来,找了本书看着。
 杨佑现在清醒了,有些动作是打死也不做的,比如行宫女的礼。
 白小蕊叹了口气:「殿下,今晚阿坞留守。」
 姜珺点了下头,继续看书,杨佑松了口气,连忙往外跑。
 刷的一下,浓雾袭来。
 白小蕊:「……」
 杨佑:「……」
 杨佑回到原点,双眸空洞了下,随即老老实实的,慢慢的退了下去,等到了没人的地方,立刻狂奔,去找姜珺说的那些清晰的地点。
 白小蕊头疼了下,小师弟不太靠谱的样子。
 一魔物急急忙忙的跑到诛星面前:「仙门的人来了。」
 诛星拄着下巴,笑道:「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吗?」
 「诛星大人,来的人好像不少。」禅寺的那个叛徒心慌着,他背叛了禅寺,禅寺的人要是活下来,那他面临的就是被仙门追杀。
 诛星瞥了他一眼:「你就这点出息?」
 叛徒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去吧,现在这里就你一个仙门修士。」诛星又扔了一串佛珠给他,帮他压制魔气。
 那叛徒这才心安,赶忙出去。
 禅寺附近
 肖云河站在空中,看着底下,脸色微变,距离苏傅离开已经七天了,七天内,除了头两天,后面就直接失联。
 他想到禅寺出问题了,但没想到这么严重。
 浓重的大雾笼罩了整个三梅镇还有周边村庄,底下妖气,魔气还有灵气交织,混杂的不行。
 这种情况下根本没办法下去。
 李越道:「好像是浮生若梦。」
 「肖长老,李宫主,从浓雾里逃出一佛修。」一弟子过来禀报。
 肖云河跟李越立刻下去,树下,那个和尚浑身是伤的靠着树根,脸色苍白。
 「到底出什么事了?」肖云河问着。
 那和尚一手捂着伤口,另一手指着里面。
 「禅寺遭到了袭击,呈元师兄开了浮生若梦。快进去救人,泽和仙尊还有上清宗的人在里面……」他话刚说完,就体力不支的晕了过去,一旁弟子赶忙给他疗伤。
 李越听到上清宗几个字,脸色一变,立马就要进去。
 肖云河赶忙拉住他,道:「浮生若梦,进去的人越多,越容易陷入无休止的重复。」
 虽然他也想进去,但他清楚,自己进去了,不过是添乱。
 李越黑着张脸:「姜珺还在里面,我得进去。」
 肖云河正想说苏傅在里头,不会怎么样,看着他的表情,突然心慌了下,他们一直以为李越喜欢的是那个姜琦,两百年来,一直利用姜珺跟云剑阁对抗。
 但现在这架势……
 李越不会喜欢的是姜珺吧?
 肖云河发愣之际,李越已经走了进去,瞬间被浓雾包围。
 浮生若梦里
 杨伸靠在床头,膝盖淤青,痛楚钻心般的传来,床边一女子双眸通红的坐在床边,帮他上药,杨老夫人眼眶同样通红。
 「赵木卿未免太狠了。我儿这要是落下病根,我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跟她没完!」
 杨伸抿了下唇,回想着与之前不同的赵木卿:「娘,您去歇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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