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道:“辣子鸡不行,你身上有伤,现在不能吃辣。”
林棠撇撇嘴,就那点伤而已。她都好多天没吃别的口味的菜了,不是糖醋就是清炒,红烧和酱香也很少。
林棠想吃。
她翘起脚,对着景盛年小腿踢了踢,“我不多吃,就吃三、不五口!”
说着竖起一只手,真诚地眨巴眨巴眼睛。
腿上传来酥麻的痒意,像被烫到一样,景盛年撤回腿,俊脸紧绷,语气冷酷:“不行。”
林棠瞬间拉下脸,耷拉着眼睛看他。
怎么可以有人这么铁石心肠?
“哼!”
不吃就不吃!
林棠有骨气,她自己点外卖。
正沾沾自喜时,就听景盛年又出来讨人厌:“下次出门前我会改密码。”
林棠:“?!”
她气不过,这次抬脚用力踢过去,“嗷——”
“你是石头做的吗?”林棠疼得眼泪差点崩出来。
景盛年放下碗筷,连忙上前,蹲下来握住她的脚踝查看伤势,“你踢到骨头了。”
脚踝上的触碰激起一片古怪的战栗,林棠轻咬下唇,小声回他:“我我下次注意。”
下次穿鞋踢。
“没伤到。”景盛年起身去洗漱间,洗干净手回来接着吃饭。
接下来都安安静静的,一直到吃完饭。
林棠趴在床上回复消息。
景盛年拿着药在床沿坐下,“擦药。”
听见这话林棠一出溜爬起来,夺过他手上的药,“我自己来。”
他来总感觉很奇怪。
擦完药,林棠打算午休,景盛年过来一起躺下。
林棠转个身,戳戳他手臂,“你是不是该回自己的房间了?”
都好多天了,这人一点都不自觉。
景盛年:“……”
他启声:“你身上有伤,我不在不放心。”
“那等我伤好,你就回隔壁?”林棠追问。
他嗓音淡淡:“嗯。”
没两日,任务6完成。
这天早早的,吃过晚饭林棠把手机关机,躺在床上酝酿睡意。
她心情忐忑,不知道这次是不是记忆奖励,可千万别再是非实物了!
不用讲睡前故事,为了照顾病人的作息时间,景盛年也在一旁躺下,提前入睡。
一场小雪悄然而至。
“景盛年,她天天都在你屁股后头跑,她是你的跟屁虫啊?”
“不是跟屁虫,我看是小媳妇儿吧哈哈哈!”
“哟哟哟小媳妇儿羞羞脸——”
傍晚的小区游乐场,几个鼻涕都还擦不干净的小男生围上来,对着景盛年和他旁边的林棠指指点点。
八岁的景盛年神情淡淡,瞥这几个人一眼,牵着林棠去玩跷跷板。
三岁多一点点的林小棠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大大的杏眼忽闪忽闪,谁见了都会夸一句‘这孩子好漂亮’。
小棠棠歪头看哥哥,小奶音好奇问道:“年年哥哥,小媳妇儿是什么?”
“是不好的话,你不要学。”小景盛年已经很有霸总风范,喜怒不形于色,精神状态也异常稳定。
“是年年哥哥不好,还是小棠棠不好?”
到了跷跷板,景盛年把她抱上去,“都不好。你抓紧了,不能掉下去。”
小棠棠若有所思点点头,头顶两个小揪揪绑着的铃铛晃了晃。
学到了学到了。
但她清楚记得这桩小事, 却还要归功于两个月后的一场婚礼。
两个小孩儿因为长得好看,被方敏瑶和傅雯的好友请去当婚礼花童。
大人总爱逗小孩,见她们形影不离, 就调侃‘小棠棠是不是要给哥哥当小媳妇儿啊’?
‘哇——’一声,小棠棠当场就哭出来, 扑到年年哥哥身上, 眼泪鼻涕糊的小西装满都是。
大人们纷纷围上来, 好不容易把孩子哄好,问为什么哭。
小棠棠抱着哥哥不时抽搭搭的,杏眼红彤彤, 小奶音带着哭腔, “不要……不要当……年年哥哥的小……小媳妇儿……哇——哇哇——”
扎的丸子头都蹭歪了,景盛年一边给她重梳头发,一边轻捋她的后背, 以免情绪太激动哭得背过气去。
镇定中带着丝手忙脚乱。
梳好头发,景盛年这才跟大人解释, “她以为那是不好的话。”
自然这就不免提起了小区那些萝卜头。
大人们:“?”
又是一阵好声好气的解释,小棠棠才终于明白小孩子说‘小媳妇儿’就是不好的话, 大人说的‘小媳妇儿’就是好的话。
“年年哥哥,大人说什么都是对的吗?”
回去的车上, 善于思考的小棠棠又有了新的疑问。
八岁的小男孩揉揉她的发顶, 神情温和, “不是。”
小棠棠眨巴眨巴眼,杏眸滴溜溜转两圈, 忽地靠近咧嘴一笑, “我想吃冰淇淋!”
对面,小景盛年嘴角的笑意僵住。
搁在女孩发顶的手往下, 一把捏住小棠棠脸颊上的婴儿肥,他表情冷酷,“不行。”
小棠棠:“……”
她眼圈一红,很快就积了一汪眼泪,撇撇嘴就要发动声波攻击:“哇唔——唔唔……”
眼里闪过慌乱,景盛年手快捂上去,低声同她商量,“明天,明天我的那份给你吃。”
小棠棠吸吸鼻子,收起眼泪,勉为其难点头:“那好叭。”
那场婚礼林陌阳和景耀群并没有出席。
回到家,方敏瑶跟老公说起今天发生的事,林陌阳听完心中警铃大作。
他们家小盛年不会真打着这主意吧?
方敏瑶:“……”
她无语地翻个白眼,“小孩子能懂什么?”
小棠棠坐在客厅毛毯上搭积木,耳朵动了动,她唰一下抬头扭过去,“妈妈!你不能说小孩子坏话!小孩子就在这里,都听到了!”
方敏瑶:“……”
“是是是,妈妈错了。”
林陌阳搓着手过来,把孩子抱起来放到脖子上。
“嘿爸爸我要再高点!”小棠棠抓着爸爸的短发催促,高兴地晃了晃小腿。
林陌阳是个女儿奴,跟方敏瑶说一声,带着她去楼下散步。
“棠棠啊,你以后别老跟对门的哥哥玩儿了,好不好?”
小棠棠往下探头,“爸爸,我想吃小蛋糕。”
某种意义上,林陌阳也算是求女儿办事,就带着她转到蛋糕店,买了一斤刚出炉的南瓜蜂蜜蛋糕。
小棠棠抱着蛋糕,在爸爸头顶啃得欢快,成了花脸猫。
蛋糕碎渣也落了林陌阳一头。
林陌阳:“……”
他默默将女儿抱下来挪到胳膊上,继续洗脑:“你看他,不爱说话也不爱笑,还经常不让你干这干那。”
这臭小子到底哪里好了,引得他小宝贝天天跟在屁股后头转?
小棠棠抬头看爸爸一眼,心说:可是年年哥哥会给我好吃的,他长得也好看,还会带她来楼下玩跷跷板和滑梯……
孩子不吭声,一直吃蛋糕。
林陌阳低头看小棠棠一眼,叹气。
算了,还是老父亲辛苦一点,严防死守吧。
吃完小蛋糕,小棠棠向爸爸伸手,“爸爸,擦手。”
林陌阳直接揪过衣角,给女儿小油手抹了抹。
小棠棠:“……”
她撇撇嘴,可嫌弃了。
回去的路上,小棠棠回答之前的问题,“爸爸,我也不认识别的小朋友。”
一句话把老父亲给整得鼻子一酸,晚上躲被窝里,抱着方敏瑶一把鼻涕一把泪。
接下来几个月,林陌阳工作再忙也要挤出时间,给女儿做饭、带女儿去游乐场、去看电影、去吃好吃的、还去公司去大学 ……
总之,一边弥补父爱,一边尽可能让小棠棠忘了对门的哥哥。
但事与愿违——
放暑假了。
景盛年终于有空,就跟对门的叔叔林陌阳来了场旷日持久的大战。
具体回合林棠不想多回忆,只需要知道,最后的赢家是她这个裁判。
那段时间真是要什么有什么,赢麻了。
赶在暑假的尾巴,两家人搬去了青山原别墅区。
两家的别墅紧挨着,但地理位置上隔了有一公里,走七拐八扭的大路要两三公里。
那段时间林家公司里的研究项目正到了关键时候,林陌阳和方敏瑶忙得连家都回不了。
小棠棠就被接到了隔壁哥哥家,吃在一起住在一起,哥哥白天去上学她白天也要跟家教上课。
一眨眼到了上学的年纪,小棠棠每天拉着哥哥的手上下学。
哥哥升到初中,就在小学学校附近。上学时,他先把小棠棠送到学校,放学时他就来门口接小棠棠回家。
小棠棠换牙了,觉得丢人,笑起来总是抿着小嘴。
小棠棠要上初中了。
小棠棠初中毕业了。
暑假,小棠棠兴冲冲去隔壁找盛年哥哥,却发现盛年哥哥老是躲着自己,说话时冷着脸,也不让她进他的房间,更不让她碰他的东西。
小棠棠也是有脾气的。
高中三年,除了两家人聚会,她都没怎么主动找过这位邻居哥哥。
主要是邻居哥哥也很忙,听说大一结束后的暑假就进了分公司实习。
万景的分公司那可多了去了,林棠亲眼见过,他就在高中学校附近的商场当搬运工当收银员。
有一次去同学家做客,她还看到景盛年西装革履戴着眼镜,领一群人去对面空房看房子。
林棠偷偷跑到阳台上听了好半天。
墙的那头。
青年嗓音清越沉稳,给客户介绍这间房屋的优劣,一字一句从来都没有不耐烦。
盛年哥哥从小就老成稳重,聪明勤奋,永远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学习上是这样,进了公司也是这样。
景伯伯来自家吃饭,就和爸爸妈妈夸过他好多次。景伯伯还说,不能在盛年哥哥面前夸他,怕他骄傲。
林棠没觉得自卑过,谁让那是她的盛年哥哥,多厉害都是应当的。
但是,此时此刻,听着盛年哥哥游刃有余地应付客户,她突然就很失落。
他已经是个大人了,自食其力。
而她还在烦恼作业为什么那么多?
他只比自己大几岁,可两人间越来越宽的差距,是林棠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的。
怪不得他跟自己说话总是冷脸不耐烦。
他是大人,而自己在他眼里还没长大。大孩子都不想带小孩子玩,大人肯定更讨厌。
林棠也是别人家的孩子,但第一次,她有了自卑的感觉。
跟同学告别,她独自要回家。
走到楼下,被人从后面叫住。
“棠棠。”
林棠恍了下神,人已经走到跟前,“来同学家?”
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景盛年举起文件夹帮她挡阳光,“等我一会儿,我去推车。”
抱着他的外套和文件,林棠等在一旁,委实大吃一惊。
都买车了?
没多时,景盛年骑着电动车过来。
林棠:“???”
对哦,他刚才说的是‘推车’。
林棠:“……”
好叭,电动车也是车。
长腿着地,他停在林棠面前,鼻梁上的眼镜已经取下来,“我先还车,再跟你一起回家。”
林棠多看了两眼,其实他戴眼镜也挺好看的,斯文俊雅,颇有精英人士的风范,都没那么冷淡了。
今天穿了裙子,林棠朝一侧坐上电动车,盖上他的西装。
电动车往前一动,林棠抓住景盛年身体两侧衣服,歪头问他:“盛年哥哥,这不是你的车子啊?”
“跟同事借的,我的车子忘记加油了。”
后来林棠才知道,他用工资和从小到大的奖学金贷款买了房子和车。
年纪轻轻还没毕业,他就已经领先很多人了。
回到家,也就是这天,林棠得知了自家要破产的消息。
林陌阳和方敏瑶从事的都是医药方面的工作,林家的公司也是集医药和医疗器械研发为一体的知名企业。
林家祖上是医药世家,公司最有名的几款中成药就是林氏祖传的药方改进而成。
药方上交后,仅有某国营企业和林家的公司可针对药方继续研究并售卖成品。
近几十年,国内对于中医医学的看法褒贬不一。
林氏虽是中成药起家,研究方向也多是现代医学相关。
破产的起因,约莫就是先前那个耗费了林陌阳和方敏瑶多年的项目。
项目成果被觊觎,加上彼时政策放松对国外资本的限制,林氏旗下各产品被对方围剿。
林氏是本省知名企业,手握多项专利,公司员工数千人,一旦破产对当地省市产生的影响不可估量。
对方有备而来图谋甚大,林氏只是个开始,很快价格战便席卷上下游产业。
纵然林氏有银行做后盾,也只是苦苦支撑。
林陌阳和方敏瑶深知,这不过是透支公司和行业的未来,哪怕赢了也会大伤元气。
两人做下决定,将公司研究成果上交国家,核心研究团队也并入某国企。
由官方出手,以最低价格下放一批相关专利。
至此,国外资本不仅空手而归,损失也是空前巨大。
那段时间林棠几次差点被人绑架,要不是景盛年在附近工作,偶然救了她一条小命,说不定现在都躺盒子里了。
再然后生怕女儿有什么意外,林陌阳和方敏瑶就给林棠请了假,哪也不许去就在家里待着。
不过这样说来,林家也不算是破产,把该交的交了该卖了卖了,夫妻两个用公司换了一笔天文数字般多的钱。
就算躺着什么也不做,除了吃利息,每年还有一笔不菲的专利费用和分红进账。
林棠忽地睁开眼。
原来我也是个富二代啊!
我家好像比景盛年家还有钱呢?!
但是等等——
她的记忆还没完呢!
后来怎么样了?
她为什么没参加高考?
莫非真的被绑架过?
林棠气得捶床。
这可恶的系统,给她断这里。
“怎么了?”景盛年推门进来。
看到他就想起刚恢复的记忆,林棠结结巴巴,“没、没什么。”
他迈步过来,抬手贴在林棠额头上,“脸怎么这么红?”
唰一下,脸更烫了。
林棠扯起被子蒙头倒下,“我还、还没睡醒,先不吃饭了。”
“不是不舒服?”景盛年不放心,蹲下来,拉开被子露出她的脑袋。
细软的头发被蹭得毛茸茸的。
他抬头揉了揉,又给理顺,声线低沉:“不许把头蒙进被子里,会缺氧。”
林棠左看右看目光闪烁,就是不敢看他。
明明记忆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但是,他他他……
他好像是特别的……
她那会儿年纪不大,喜欢个人很正常吧?
说来也奇怪, 她从小到大跟女同学们都很处得来,跟男同学就属于互相只知道名字的程度。
季闻黎算是最熟悉的男同学, 文理分科后两人当了一年多的同桌, 可平时也基本没有交流。
那么问题来了。
她愿意结婚, 不会真的像那段狗血剧情写的,是因为暗恋景盛年吧?
不对不对,不一定是暗恋。
林棠晃晃脑袋。
她爸说得对, 除了长相和能力, 景盛年的性格非常不讨喜。
冷漠寡言,不让做这不让吃那,这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肯定不是!
小时候还会给自己零食, 后来就躲她躲得远远的。
她去国外留学,最高兴的肯定就是景盛年了。
气鼓鼓地拍了拍水面, 林棠环着膝盖,心想现在不一样了。
以前那是她年纪小不懂事, 只看外表,被迷惑很正常。
现在她知道透过现象看本质的道理。
两年, 结婚两年, 哪怕她在国外, 哪怕景盛年你工作再忙,打个电话的时间总有吧?
别的不好说, 但这两年林棠的记忆那是最清楚了。他就只在节日生日发条短信寄个礼物, 当应付差事呢。
气死了!
“洗好了吗?”浴室门外传来景盛年的询问。
林棠没好气地回道:“没有!你不要烦我!”
他平静的声线起伏,“当心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