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喜欢,或许是有的。
但,绝对不是因为笃定的喜欢而告白。
基本的道德标准她还是有的。
就算会对结果造成影响,但不能在开端就说谎。
她想了想,坦白道:“我不知道。”
她话音落下,沈郁脸上的情绪没什么变化,良久,他又哑着声音问。
“那为什么?是因为,今天喝了酒,有点上头?”
林循连忙否认:“不是,我已经想了蛮久了,不是一时冲动。”
她脸有点红,咳嗽了一声,一不做二不休地把自己所有的觊觎和心路历程说得一清二楚。
“你应该发现了吧,我对你的声音没什么抵抗力。”
“那次你在微信里发了条晚安,我没有回你,其实那天我循环播放了好久,一直没有睡着;之后每次有不开心的事,我总借口工作需要,问你要配音作业;那次在超市,你离我很近,在我耳边念清单,我却一个字都没记住。”
她叙述着,察觉到他的手轻轻擦过她眼睫,而后慢慢离开了她的脸,在身侧握成了拳。
声音却依旧拉成平直的线。
“嗯,我知道,然后呢?”
“然后这个念头就产生了。”
林循观察着他的神色,继续说,“一开始我没太当回事,但那次汤欢说想让我帮忙追你,我觉得不太舒服,所以直接拒绝了她。”
“后来……程孟她们都觉得我活得太枯燥苦闷,让我考虑看看要不要找个对象。我第一反应就是你……如果真的要找个对象,那好像除你之外,其他人都不太合适。越这么想,我越抵抗不了这个念头。”
她缓了缓,接着补充:“我原本不打算说出来的,因为觉得谈恋爱应该是件很认真的事,不能草草决定。何况,我活到这么大都是孑然一人,想象不出以后如果要跟另外一个人产生联系,要负责,要信赖,是什么感觉。”
“但那天我生病,翻到了我被开除之后的那两年里你给我发过的微信。我又觉得,如果是你的话,我好像很想尝试一下。”
“就是怕你会拒绝我,所以一直憋到了现在。”
她逻辑清新、思维敏捷,把多日的心理过程一口气说完。
心底也知道自己这段没有任何粉饰包装的自我剖析太不具备诱惑力。
之前追他的女孩子,哪个不是一片真心,非他不可。
但她不能说谎。
林循说完,对面的人低着头,眼眸眨动,静静消化着她的话。
良久,他攥紧的五指蓦地松开,嗓音低沉,不紧不慢地总结:“也就是说,你想要谈个轻松不走心的恋爱,同时又很喜欢我的声音,也觉得我很合适?”
林循想了下,觉得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嗯,我没办法想象其他人。你在我身边,跟我说话,我就很安心。所以想跟你在一起。”
她说完,又问:“那你同意吗?”
他的呼吸似是紊乱了几秒。
又似是她的错觉。
林循忽然觉得有些不安。
便听到他温和笑了笑,一字一句说道:“林循,我觉得,你可能想得太简单了。”
如果只是这样。
他又怎么会这么多年,只敢做到牵挂这一步。
沈郁想起她十八岁生日那天。
那天晚自习下课,他心里烦躁,懒得回家,丢下司机,自己拎了盲杖在学校附近散散心。
刚走了两个街区,便听到身边有人在争执。
他原本懒得管,却听到一个极其熟悉的,醉醺醺的喑哑女声。
“艹,你他妈摸我干嘛?死流氓,当老子好惹的?”
女声色厉内荏地落下,而后响起了某种玻璃碎裂的声音,和中年男人拉长而嘶哑的痛呼。
两人扭打起来,男人似是落了下风,因为疼痛倒吸着冷气,匆匆说:“姑娘,我就是看你醉醺醺的,扶你一下,不可以乱讲的啊。”
话是这样说,可男人的语气却慌乱掩饰:“惹不起你我还躲不起么,算了,我不跟你这个醉鬼计较。”
说着,脚步匆匆地经过他身边,想要逃跑。
沈郁眉心一跳,只觉得浑身血液和止不住的戾气冲上头顶。
他当即伸出盲杖,凭着耳畔急匆匆的脚步声,幸运地将擦肩而过的人绊倒。
他知道自己看不到,如果真的打起来,没有任何优势。于是趁着男人没反应过来,重重摁着他后背,将他压在地上。
他一边死死摁着他,一边拿出手机想要报警。
那男人俯趴在地上,反抗不了,看他打了110,起初还慌张挣扎着为自己辩解,可还未等电话接通,他似乎察觉出什么,忽然停止了所有动作和声响。
几秒钟后,男人一边低低笑了声,一边附在他耳边说话。
“原来是个瞎子。”
“你报警,打算说什么呢,你看到我摸她了吗?这小姑娘醉醺醺的,你又是个瞎子,能做什么证?我胳膊上还流着血呢,警察来了,你觉得,他们会带走谁?”
他听到这话,心里狠狠一跳,蓦地沉了脸,额角青筋不住抽动着,拳头控制不住地直往他脸上挥。
可最终还是掐断了电话。
他摁着那男人不肯松手,生怕一松手,男人会再次恶向胆边生。
却连分心去扶她都做不到,只能一边给班主任打电话,一边死死拽着男人后领,听她弯腰站在街边,一声又一声嘶哑地呕吐着。
那呕吐声散在沉沉的风里。
他到今天都记得。
当年同样十八岁的他,对命运尚且不甘心,却没办法不承认,他这个情况,最顶尖的医学也无能为力,更不是自己努力就能有用的。
很多对于正常人来说,十分自然简单的事情。
对他来说,如同山脉海峡,难以跨越。
身边的人亦会被拖累。
特制家具、二十四小时助理和司机、老太太每餐饭细心挑出的骨头和鱼刺……
老太太常说,她就是上辈子欠了他们母子俩,这辈子来还债的。
沈郁想到这,忍不住舔了舔干燥至极的下唇。
也怪他自己。
明明十年前就明白的道理。
偏重逢后一次又一次克制不住地靠近,失了分寸。
哪怕察觉到她喜欢他的声音,也贪婪地没有远离,幼稚得像个想要得到表扬的孩子,一次次炫技。
他压下心里的所有情绪,疏离地解释:“我知道你现在是想谈一个轻松愉快的恋爱。但如果对象是我,那就很难轻松,也很难愉快。”
林循觉得他的呼吸有点压抑,声音也很压抑。
她怔怔地问:“为什么?”
男人面无表情地伸手,指尖在离她发顶几寸的距离顿住,又收回。
他的声音如同被套上了生锈的枷锁。
空洞而嘶哑。
却很镇定。
“比如今天这种情况,你喝醉了,如果没有周洲或者其他人在,我没办法一个人送你回家,连停车场都找不到。”
“如果你遇到困难,或者遭遇坏人,我没有能力保护你,锻炼再多也没有用,一个十岁的孩子都能轻松把我绊倒。”
他说到这里,实在很难再继续。
可仍是没停,语调散漫地接着说。
“不说这些极端的情况,就说你想要的甜甜的恋爱、约会。”
“我没办法跟别人一样,陪着你看你喜欢的电影、陪你追剧。”
“一起去逛街的话,我不能在你挑选衣服的时候帮你作参考。”
“你换了发型或妆容,我发现不了,也给不了任何的反馈。”
他的声音麻木而干枯。
如同窗外长夜里穿梭的风。
“如果一起去旅游,我看不到你眼里的风景,不能感同身受,更不能帮你拍好看的照片。”
“除此之外,平时散步,还得劳驾你照顾我,帮我看着路。”
“一起吃火锅,我连调酱料都做不到,得麻烦你帮忙端到我面前。”
“去到不太熟悉的地方,我会本能地感到恐惧、局促,谈何分心照料你。”
他说到这,忽然觉得咽喉干痛难忍,心里也麻木钝痛,再也说不下去了。
“……还有很多,你想接着听吗?总之,跟我在一起的话,生活的所有方面都会受到影响。”
“这会是你想要的恋爱么。”
他在十八岁那年,一次又一次冲动地想要回过头,跟坐在后桌、近在咫尺的女孩告白。
但那会儿,他就无数遍想过这些事,次次都无解。
——这些小事,就连他再看不上的人,都能轻松无碍地做到。
所以哪怕宁琅不值得。
他自己也未必值得。
沈郁忍不住深呼吸了一下,扯了扯嘴角,安抚般伸手摸摸她头发。
“林循,如果是别人,我可能懒得说这些。但你这么多年独自一个人走过来,从青原到昼山,又到南漓,养活自己,努力生活,已经很辛苦了。真的不用谈个恋爱都比别人艰辛。”
他说完话,从床上站起身,拎起一旁的盲杖,敛眉哂道:“好在我们都不是真的喜欢对方,可以及时止损。我就当你喝醉了,明天之后,我也不会再提。你好好睡,我先走了。”
手指不自觉从口袋里摸出烟盒,脚步加速,似乎再多待一秒,就要后悔了。
就会难以收场。
可下一瞬间,衣服下摆却从身后被人拽住。
“你先别走。”
“没有你长篇大论说完,不让别人说的道理。”
她的力道不大。
他的脚步却顿时僵住,眉毛一点点拧起来,漂亮的下颚也紧绷。
像一根快要崩断的弦。
身后,浓酽的风吹得窗帘沙沙作响。
她的声音很淡,也同他的一样沙哑。
“沈郁,我承认你说得对。”
“抱歉,你说的这些我之前的确没考虑到,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嗯,”他赞同地点头,声音哑的不像话,“现在明白也不晚。”
林循叹了口气。
“是不晚,但我还是想试试。”
她盯着男人瞬间僵硬的背影,低声说:“你也知道,我奶奶去世之后,我一个人独自生活了九年。这九年里,我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赚钱生存,为了养活自己而迫不得已。而你,是我唯一一次,自己想要的,特别想要,所以患得患失、不敢轻易开口。”
林循不知道原因。
她明明只是喜欢他的声音和外貌,只是想跟他谈个轻松愉快的恋爱,并不曾与他心心相印、灵魂相交。
可刚刚听他冷着脸说话的那几分钟里。
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心脏疼痛。
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如鲠在喉、喘不过气。
像是惊恐发作,但又其实不是,只是并不比那好受多少。
她心尖狂跳着,某一处慢慢塌陷,有一种强烈而迅速的直觉。
——如果今天让他离开,那往后,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身体本能地先于大脑做出了决定。
而此时此刻,大脑才后知后觉地,因为留住了他而庆幸。
心里堵着的那股气,好像也终于能喘匀了。
她抓着他衣服的手慢慢探到他手腕,又顺着那手腕滑到他五指,轻轻拉住他。
“我觉得不是不能尝试……不看电影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听演唱会。我追完我自己爱看的电视,可以跟你一起听电台和广播剧。”
“我这人买衣服向来不参考别人意见,只挑自己喜欢的,你参考不参考,意义不大。”
“别人对我的妆容有什么反馈,对我来说更不重要,我天生丽质不需要粉饰,得体就好。”
“如果一起去旅行——”
她掀开被子站起身,光着脚走到他身后。
“——我可以告诉你,山是什么样,海是什么样,人们又是什么样。恰好我拍照技术很好,你这个模特也顶尖。”
“沈郁,”她声音沉沉,眼神也沉,“或许我们以后不一定会很喜欢对方,这场恋爱也未必能谈多久,但我觉得它一定会很甜。”
明明还没谈的时候,只要跟他在一起,就觉得很甜。
他不知道,他像一颗蛊惑人心的糖。
“所以。”
林老板木着脸,拿出了曾经混不吝的狠劲,最后一次冷声问他:“你答应吗?”
“……”
落在身侧的手一握再握。
理智再难回笼。
她都这么说了。
他怎么可能舍得再拒绝一次。
喉头艰难滑动着,嘴唇也干燥,渴望最终战胜所有顾念。
“好……”
他声音干哑单薄不成线,配音时妥帖的气息全没了,“那我们先试——”
他话未说完,林老板扬着眉毛笑起来。
她光脚绕到他身前,踮起脚尖,仰起细长脖颈,单手勾下他头颅,直奔她想要为所欲为很久的地方。
顺便堵住他所有的说辞。
“答应就行,那就别说那么多没用的。”
她笨拙地亲吻着他唇角,闭上眼,捕捉他瞬间失控的呼吸,感受他修长五指倏地握紧她掌心。
柔软相接,所有感官都是前所未有的愉快。
真的好甜,比想象中还要甜。
汤老板没说谎。
谈恋爱的滋味。
为所欲为的滋味。
可真好。
作者有话说:
啧啧啧啧啧,发66个红包。
窗外灯火未歇, 吵嚷的夜色,每户人家都有不同声响。
只这间房里,只有紊乱心跳与交织的呼吸。
晚风与月光共鸣。
林循的心脏怦怦跳, 屏着呼吸, 贴着他唇角极其不熟练却又十分放肆地亲了一下又一下。
像上瘾般停不下来。
直到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才终于回过神。
她喘了口气,愣愣看了眼近在眼前不知所措站着的人,他被她勾着脖颈,低着头喘气, 如羽的眼睫扇动,琥珀色的眸子暗淡无光,一张俊脸都被她亲白了。
唇角发红,却又亮晶晶的。
疑似她的口水。
“……”
方才那一阵上头的冲动逝去,令人神魂颠倒的甜蜜过后,一腔孤勇像是被戳破的肥皂泡。
理智和羞耻心终于后知后觉地回归。
林老板内心好似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所以……
她刚刚不仅借酒装疯索抱, 还表白了好几次?
最后,居然还强吻了他?
她的淡定呢?不为美色所动、理智冷静呢?
虽然之前就有预兆, 但崩人设也该一点一点崩么,直接扒皮算怎么回事?
肯定是因为酒精害人……
林老板“唔”了一声, 登时松开他,拉远了些距离, 万分羞耻又尴尬地想走。
她没谈过恋爱。
在谈恋爱的第一分钟就接吻, 正常吗?
不会刚在一起就被分手吧?
但是他们都二十七了, 不是十七,这进度, 应该也还好?
林循脑子里乱七八糟, 咽了口唾沫, 想往床上溜。
要不装醉睡遁?
谁知她刚转过身,悄无声息地走出去一步,腰却忽然被揽住,而后被一道温柔却不容拒绝的力道往回带。
猝不及防下,她踉跄一步,后脑勺猛然磕到他锁骨,不由低声痛呼了下。
一直被动的人此刻从背后紧紧将她圈在怀里,另外一只手抚上她额头,将她脑袋按在胸口。
他的声音很不稳,低低在她头顶响起。
“再待一会儿。”
“……”
林循没挣扎,双手僵硬地落在身侧,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但这个反应……看来,他也不是很抗拒?
那岂不是,可以再……
念头闪过,林老板心底可耻地唾弃了自己一声。
她乖乖靠在他怀里没动弹,侧耳去听他同样狂乱的心跳。
良久后,他终于松开她,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修长手指飞快点动着。
林循只听到读屏软件加快数倍、难以识别的声音,下一刻,他淡色的眼眸对准她,心绪不定地说:“你再说一次。”
“再说一次什么?”
“你想跟我在一起。”
林循愣愣的不知道他要干嘛,又觉得再说一次很羞耻。
但听他声音还蛮正经严肃的,她也懒得拿腔作势,就轻咳了一声,咕哝着又说了一遍:“嗯,我是想跟你在一起,怎么了?”
她说完,见他又摁了一下屏幕。
林循好奇地转过头去看他手机屏幕,才发现是录音界面。
他刚按下暂停,列表里正躺着一条新鲜出炉的录音。
她心底狐疑,忍不住转身问他:“你录下来干嘛?”
眼前男人紧绷的下巴终于稍稍放松,唇边也有了星点笑意。
他晃了晃手机,低声说:“没事,留个纪念。”
“……”
什么癖好。
林老板虎着脸,结结巴巴地问:“你不会想跟别人炫耀,是我追的你吧?”
“没。”
他勾了勾嘴角,忽然伸手揉乱她头发:“怕你明天早上起来忘得一干二净,那我不是白被占便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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