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挠(林不晚)

“哦？这么厉害了？”陈羡随意回道。
“对啊，他学了好几年厨师呢，你不知道？”
“……”这下轮到陈羡卡壳，顿了两秒才说，“那我今天一定好好尝尝，小凡连红薯都做得这么好吃，当厨师肯定有天赋，是吧周柠？”
周柠看着笑眯眯的陈羡，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
明明上次的分离不算愉快，她说了放下向前走，他也没有反对，怎么现在又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出现在这里？
还“是吧周柠”，是你个大头鬼！
有这个时间，还是多去陪陪自己的绯闻女友吧！
周柠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对何一帆说：“走吧，后备箱还有礼物。”
何一帆转而到后备箱拿礼物和两人的行李，陈羡这才想起自己也带了花和礼物，忙不迭地转身去拿。
关上后备箱，陈羡抬头的时候，周柠和何一帆已经走在了前面。
看着两人并肩的背影，他只能不爽地皱了皱眉，又无可奈何地一手抱着花，一手拎着一大堆礼物和行李，小跑两步跟了上去。
相比两个股东，陈羡是第一次到林间山舍，不由被这民宿的环境吸引。
民宿的规模还不小，两层小楼，每层都有七八间屋子，木质的结构与周围绿意盎然的环境融为一体，大大的院子里种满了花花草草，无一不透露出返璞归真的感觉，一走近就觉得浑身放松了下来。
“名字还真是起得挺好的，林间山舍，真像树林里的小木屋。”看着门口屋檐下精致又古朴的木质牌匾，陈羡赞叹道。
“是吗？”何一帆转头，“谢谢夸奖了。”
“嗯？”
“名字是我起的，周柠和小凡都很喜欢，但毕竟没经过市场测试，你作为客人第一次来就觉得不错的话，那说明是真不错了。”何一帆笑笑。
“……”
短时间内被 KO 两次的感觉还真是不怎么爽，大学偶尔接触时也没觉得何一帆这么伶牙俐齿，现在怎么变得那么讨厌？
好在一进门，小凡就迎了上来：“你们终于来啦，等你们好久。”
“上午还忙点工作，本来还想早点下来帮忙的。”周柠笑着把花递给小凡，“恭喜啊，终于开张了，这下真是个小老板了。”
“嘿嘿，你和一帆哥就等着来年分红吧。”小凡自信地说。
陈羡还没插上话，就感觉又被砍了一滴血。
这三人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和谐，自己抱着花站在后面，真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外人。
好在没受太久冷落，杨凡接过周柠和何一帆的礼物放到院子里，就赶忙来接陈羡手里的东西：“陈羡哥，你干嘛还拿这么多东西。”
“说了要送你贺礼的嘛。”陈羡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笑得已经有点勉强。
杨凡放好东西，赶紧迎他们进来：“别在门口里呆着啦，先去房间看看吧，我给你们留了三个最好的房间，对了，阿姨就在前台呢，今天正式上岗了哦。”
杨凡指的阿姨就是周柠的妈妈刘佳，她这个年纪，什么事都不干只等着养老太年轻，做点事儿吧身体又吃不消。
张罗起民宿后，杨凡第一个就想到了他亲爱的阿姨，得为她安排一个轻松的活儿，既让她的生活不无聊，又有点钱可以赚。
刘佳在见到陈羡后，愣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直到周柠不太乐意地打断了她的视线：“妈！”
刘佳这才回过神来，但还是先对着陈羡，声音有些颤抖：“小凡跟我说你要来我还不信，没想到真的来了。”
她很喜欢陈羡，也很为女儿有这样一段好缘分感到高兴，所以大学出了那件事儿后，她一直非常愧疚。她原以为，陈羡和周柠一定是不可能了，没想到今天居然还能再见到。
陈羡看到刘佳，也眼眶一热，有些动容：“阿姨，好久不见。”
周柠看不得两人莫名其妙的样子，不耐烦地说：“妈，小凡没给你培训吗，客人来了先登记，给钥匙啊。”
刘佳讪讪一笑，赶紧说：“这不你们也不算客人嘛，这么久没见陈羡了，我先聊两句怎么了。”
说着，刘佳拿出三把钥匙，07、08、09 号房，看着像是捱在一起的三个房间：“小凡说，都是最好的房间，没啥区别，你们自己挑吧。”
刘佳把钥匙放到桌上，陈羡眼疾手快，拿了 08 号钥匙，笑道：“别跟我抢，我俗，就喜欢 8，图个吉利。”
果然没猜错，08 号就是中间的屋。
陈羡开门的时候，看着周柠和何一帆终于不再站在一起，一左一右中间隔个自己，顿时觉得气儿都顺了不少。
放完行李，三人就下了楼，又陆陆续续有游客到来，刘佳那儿排了好几个正在登记的。
小凡见他们下来，又笑着迎了过去：“走，跟我去厨房，看看想吃啥，晚上我给你们做。”
陈羡见厨房里七个锅八个盆，装备很是齐全，对小凡竖起大拇指：“可以啊，听说你现在都是大厨了，客人的吃饭也你来负责？”
“是啊，这里比不得城里，没有外卖可点，客人想吃啥我就做啥。你别说，蔬菜大多都是自己种的，猪和鸡鸭都是自己养的，味道可比外面好不少。”杨凡指着整整齐齐码放在货架上的食材，“挑挑想吃什么，我晚上给你们露一手。”
何一帆看着琳琅满目的货架，笑着说：“小凡做的都好吃，但我还是最想吃你包的饺子。”
“老给你们送饺子，难得下来一次，还不吃点别的？”
“你种的韭菜味道不一样，外面吃不到。”何一帆说。
小凡笑道：“行，韭菜又新长了一茬，我这就去割一些，饺子就当主食吃呗。陈羡哥，你想吃啥？”
陈羡一听饺子就来气，想到了那年暑假的红薯，闷声道：“我想吃烤红薯，有新长出来的红薯吗？”
周柠像看智障一样地看着他：“你以为红薯也是今天种明天长吗？”
“……”陈羡顿时哑口无言。
杨凡赶紧说：“我们种的红薯一般十月才能挖呢，不过市面上常年都有卖的，我这儿也有存货，陈羡哥想吃的话，我可以给你烤一个。”
“好啊，我还想吃玉米。”陈羡想起当年饭盒里还有一株玉米，是铁了心的要将那顿“忆苦思甜饭”复原了。
杨凡又笑笑：“我们种的春玉米也要到八月才能收呢，不过我这儿有从外面买的，也挺新鲜。”
周柠白了他一眼：“你这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货架上有啥吃啥就得了，还挑上了。”
“我难得来一次，还不能吃点新长出来的了？”陈羡对周柠的区别对待很不满意。
杨凡突然说：“陈羡哥，有丝瓜，做汤可好吃了。后院有一片丝瓜藤，这会儿长得正好。”
“哦？”陈羡来了兴趣，“就在房子后面是吧？刚从窗户那儿看到了，我这就去给你摘几个来，丝瓜汤也不错。”
“你会吗？”何一帆问。
“这有何难？”
陈羡说完拔腿就走，什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他可是连拔花生都会的人，还能被区区几根丝瓜难倒？
陈羡走后，厨房里稍稍安静了一会儿。
杨凡看着躺在桌子上的剪刀陷入沉思：“他是空手走的，打算怎么摘丝瓜呢？”
周柠无语地拿起剪刀，赶紧追了出去：“可别把你的丝瓜藤毁了。”
果不其然，周柠刚走进后院，就看见陈羡爬在梯子上，正试图用蛮力拽下一根丝瓜。
“喂。”周柠喊他。
“干嘛？”这丝瓜摘起来还真不是那么轻松，陈羡花了一点力气，才好不容易“拔”了一根，还顺带拽下来不少藤蔓。
看着陈羡头发上挂着几片枝叶，还拿着丝瓜炫耀的样子，周柠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但她很快忍住，正色道：“你是来摘丝瓜的，还是来毁小凡的丝瓜藤的？用剪刀啊，不然等你摘完，这地儿都没了。”
陈羡噘了噘嘴，早说啊，他手也挺疼的呢。
从周柠手里接过剪刀，陈羡又爬上梯子，冲着几个又大又粗的丝瓜就挥舞了过去。
“这下行了吧？”陈羡捧着胜利果实，跳下梯子，再次得意地看着周柠。
谁知周柠又摆出一副看智障的表情：“别人拿来刷碗的老丝瓜，你倒当个宝了。”
说完，周柠从陈羡手里抢过剪刀，将梯子移了个位置，爬上去挑了几根瘦长翠绿的丝瓜，利索地剪下，抛给陈羡。
阳光透过藤蔓，在周柠的身上投下斑斑驳驳的光影，陈羡眯起眼睛看着她，心里美滋滋的。
她的表情和当年在花生地里一模一样，冷淡又不屑，好像他是个百无一用的累赘。但那又怎么样？还不是手把手教他。
“行了，这几根够你吃的，小凡挺忙的，别添乱了。”
周柠将梯子收好放回原位，也不看陈羡，转身想走，陈羡却上前两步拉住了她的胳膊。
“你干嘛？”周柠眼里闪过一丝警惕。
陈羡无辜地眨了眨眼：“没事，就是谢谢你为我摘的丝瓜，一定很好吃。”
“别误会，我是怕你毁了小凡的丝瓜藤。还有，有话直说，别动手动脚的。”周柠挣开陈羡的手，不再理他，转身向屋里走去。
明明受了奚落，陈羡却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看着周柠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何一帆没有出来，却站在后门口，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从再见陈羡到现在，不过短短两个小时，他却惊讶地看到了周柠的另一面。
她没给过陈羡好脸色，有什么看不惯的就直接怼过去，言语间也多是奚落嘲讽，好像没一点耐心，也没一点客气。
可周柠在他面前从来不会这样，她对他向来是尊重的，他说什么，周柠都会安安静静地听，即使有不同意见，也是好言好语商量，从来没流露出过半点不耐烦。
这六年里，她和陈羡几乎一面未见，却没有半点客套；
和自己朝夕相处，却永远“相敬如宾”。
这关系孰亲孰疏、孰近孰远？
刚才和陈羡在言语上互不相让的“较真”，此刻显得如此幼稚，甚至无用，何一帆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
陈羡果然不再捣乱，坐在厨房的角落，惬意地翘着二郎腿。
周柠和何一帆都是从小干惯了活儿的，到了小凡的民宿，又是开业第一天，断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紧着帮小凡准备晚上的晚餐。毕竟这儿不止他们几个人，还有一堆客人等着吃饭呢。
陈羡的目光随着周柠来来回回地转，周柠往左，他就往左，周柠往右，他又往右，直到被突然的一声“陈羡哥”打断。
陈羡将目光转向声音的来源，惊讶地看到了站在厨房门口，犹豫着不敢进来的周铭。
“周铭？”陈羡惊喜道。
周柠却皱起眉头：“你来干什么？”
周铭看着陈羡不说话，陈羡赶忙站起身来朝他走去：“走，我们去外面说。”
“你怎么来了？”走到小院儿里，陈羡好好打量了一番周铭，稀奇古怪的头发不见了，短短的寸头显得人又干净又精神，这么一瞧，倒是更和周柠显出几分相似来。
“我早就来了，我妈说你可能会来。”周铭好似有些害羞，“我在家呆着呢，刚她跟我说你到了，我就赶紧过来了。”
“好久不见，你变样了，成熟多了。”陈羡感慨地拍拍他的肩膀，“找我有事儿吗？”
周铭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
周铭止住了话语，陈羡笑着看他：“怎么啦？扭扭捏捏，跟个大姑娘似的。”
“我只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当年给你惹了那么大麻烦。”周铭的眼圈红了起来，“我出来时就想来找你的，但又不敢。今天听说你会来，想着怎么都一定要当面跟你道个歉。对不起啊，陈羡哥。”
“嗨，都过去了，现在不都挺好的？”陈羡大度地又拍了拍他的肩，“你这几年怎么过的？跟我说说。”
陈羡还是像过去那样亲切，没有半分看不起他。
周铭感动地看着他，絮絮叨叨地把这几年的经历说了一遍，说他又找了个汽修厂，凭着当年在名车工坊学的技术，这些年好好干，已经升上组长了。
陈羡赞道：“浪子回头金不换，老天不会亏待努力的人，继续保持啊。”
“一定的。”周铭拍着胸脯。
“我现在也在干汽车，你要是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到我这里来。”
“不了不了。”周铭赶紧摆手，像是上次麻烦的阴影还没过去，“我修的都是油车，电车我还不懂呢。我只想着努努力攒攒钱，哪天能买一辆你的车就好了。”
陈羡哈哈一笑：“行啊，到时候跟我说，给你个贵宾折扣。”
周铭说完了近况，倒是很不解地看着陈羡：“陈羡哥，你还来这里干嘛？不会真是来给杨凡祝贺的吧？”
“祝贺当然是真的，顺带也有点别的事儿。”陈羡瞄向窗户里周柠的身影，也不掩饰。
“你不会……还想着周柠吧？”周铭一副大跌眼镜的样子。
“怎么了？很奇怪吗？”
“当然奇怪，虽然当年是我闯祸了，但周柠……”周铭噘起嘴，“女明星不比她好看多了？”
“靠，你怎么也信这些八卦？都是假的啊！”陈羡很是郁闷。
“啊？假的？”周铭更加失望了，“写得很真啊。”
陈羡看着周柠若有所思道：“这事儿是该好好解释一下了。”
道完歉，该聊的也都聊了，周铭决定告辞。周柠这些年对他依然没有好脸色，他知道自己不受待见。
“哥，真高兴今天能见到你，我还是回家吧，不打扰你们了。”
陈羡却挽留道：“别啊，留下陪我，不然我多势单力薄。”
两人透过小窗，看着厨房里三人忙碌的样子，那才像是一对小情侣带着弟弟，其乐融融，一片温馨祥和。
周铭观察了一会儿，又转头看陈羡：“你确定要跟我组队吗？感觉没什么胜算的样子。”
“……”陈羡垮了垮脸，“也是。”
周铭还是留了下来，一顿晚饭，一开始所有人都吃得心猿意马。
好在民宿客人多，饭桌上越来越热闹。杨凡不停上菜，就不停有新人加入，饭吃到后来，竟是越吃越多。
互不相识的人围坐在一起，倒也是有得聊，尤其是两个能弹会唱的大学生，一把吉他一副好嗓子，就把晚餐的氛围带得轻松又自然。
初夏夜晚风还凉爽，喝着小凡自酿的梅酒，陈羡竟是有些醉了。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放松下来，去感受微风与花香，歌声与佳肴。
他朦朦胧胧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周柠，她这会儿也是放松的，面带笑意听着民谣，身体还随着旋律小幅度地晃动。
尽管她不曾看他一眼，尽管她身边挨着的依然是讨厌的何一帆，陈羡此刻却不再计较。
至少她现在是看得到触得着的，不再只是梦里也不肯回头的背影。
喝不尽的梅酒，吃不完的小菜，听不厌的民谣，众人一直欢笑到凌晨才散去。
躺在干净温馨的小床上，想着周柠此刻就跟他隔着一堵薄薄的墙，陈羡心里痒痒的。
他拿出手机，拨下周柠的号码，足足打了三遍才打通。
“喂。”周柠看着屏幕上熟悉的陌生号码，看着它不弃不馁地不停在那儿闪烁，终于还是接了。
“这次终于是你接了。”陈羡的声音醉意里还透着笑，也不计较周柠刚不接电话的事儿。
周柠的语气却丝毫不柔软：“你干嘛？”
“我想见你，你出来，我们聊聊。”
“大半夜的，别发疯。”
听筒里瞬间变成忙音，陈羡揉了揉有些发沉地脑袋，从床上坐起来。
绕着房间走了一圈，陈羡走到隔着他与周柠的那堵墙前，盘腿坐在地上，开始轻声敲，有规律的敲两下，停两秒，再敲两下。
木屋虽然古朴又干净，但看着隔音并不算太好，陈羡相信周柠肯定能听得到。
果然，不一会儿，陈羡的手机就响了。
“你干什么？别发疯。”一接通，就传来周柠冷冷的责怪声。
陈羡笑笑：“你不出来见我，我只能敲墙了。”
“再敲整栋楼的人都要被你吵醒了，别发疯行吗？”周柠压低声音。
“吵醒就吵醒，你不出来见我，我就一直敲，大不了把大家都再叫起来。”陈羡说着又往墙上叩了两下。
像是僵持般，陈羡在这头不轻不重地叩着墙，周柠在电话那头始终沉默。
在这寂静的夜里，咚咚的叩墙声怎么都太过突兀。
又僵持了一会儿，周柠终于忍受不了，败下阵来：“楼下见吧，你别再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