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心这么问的，五条悟的眼神却不易察觉地暗了下来。
又是这样。
无论他的什么要求都会答应，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跟着附和。
为什么要这么纵容他，好像他做什么都可以。
五条悟用小勺子戳着面前的柠檬奶酱，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的少女。
对上那双金色的眸子，从里面很轻易就找出了对自己的体贴和信任，他忽然很想就这么凑过去，不管不顾地做自己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想看那双眼睛因为他而变得慌乱，变得不知所措。
但是不行的。
绝对不行。
并不是担心少女会变得生气，或者把他怎么样，而是——
五条悟发现一个很致命的问题，少女也许根本就没有那种意识。
就好像看一部电影，到了某种情节，就会自然而然地略过去，所以少女也理所当然地觉得这些情节是不存在的。
所有人都活在精神世界，活在相当纯洁的恋爱之中。
就连她对他的接触也是相当单纯的，没有任何的想法。
——这样的话，如果他非要做点什么，不就好像变成强迫一样了吗？
想到曾经在展馆中发生的那一幕，五条悟手指莫名地蜷缩了一下。
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心动，很想再试一次，但……她对他的喜欢，到底是哪种喜欢呢？
为什么还能这么若无其事地相处，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真的像是那些人说的那样，只是因为他做得太多了，不知道怎么拒绝，所以才维持这样的关系吗？
如果会心动的话，早就心动了？
五条悟心情莫名的一沉，说出的话也低沉了些许。
“我来的时候，去祓除了一个咒灵……”
“嗯？”少女竖起耳朵，一副认真倾听的表情。
五条悟不由得露出笑脸：“什么也没发生啦！”
他在少女的注视下，语气轻松说道：“我可是最强！还有什么能难倒我的！”
可你看起来就很烦恼诶。
花理奈有些费解地望着他，“那蛋糕还点吗？”
“点！”五条悟伸手指了指，“我要那个！”
他指的是另一边展柜的冰淇淋蛋糕，走过去还要绕过两张桌子，少女也二话不说就起身了。
望着她和平时没什么不同的背影，五条悟的笑脸渐渐沉了下来。
要是以前，少女早就怀疑他是故意，眼神警惕地让他自己去点了吧？
说不定连面前没吃完的青柠挞也会被收回去，连碰都不让他再碰。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要对他这么纵容呢。
他真的、真的好想做点什么啊——
撕碎少女温柔体贴的面具，让她看着他，睁大眼睛认真地看着他——
到底招惹的是什么样的怪物。
他根本不是那种会随随便便做好事，肆意挥霍自己的好心去满足别人的人啊。
为什么就那么不明白呢。
那种纯洁无瑕的、不求任何回报的恋爱，根本就不存在他的世界当中——
从出生开始，就没人教育过他要谦让，反而都在告诉他，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
关于六眼的书籍，整个书库，整个五条家……
包括常人难以企及的力量，五条悟想要的一切都唾手可得。
这一点，当然也在他和她的关系当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当然，如果少女想要的是那样的恋爱也不是不行，无论她想要什么他都会满足她的。
可前提是——他们真的有在恋爱。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模糊不清的、完全难以界定的关系。
五条悟戳着面前已经完全和青柠果肉混合在了一起的奶酱，心里默默想着，她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呢。
喜欢？还是不喜欢？
“这还能吃吗？”拿着他点的蛋糕折返，花理奈忍不住看了一眼他面前惨不忍睹的甜点，“那么无聊不能去折腾点其他的？”
这可是最后一份！！
她一口都还没吃过！！！
看看被五条悟糟蹋得不成样子的青柠挞，花理奈打人的心都有了。
五条悟：“咳咳。”
他心虚地看了一眼面前完全大变样的甜点，才想好借口，少女就把蛋糕在他面前放下，心累地说：“行了，不用解释了。”
毕竟是自己选的猫猫qaq
再不靠谱也要含泪养下去。
……可恶，这么想的话，反而更想揍他了啊！！！
自己养的猫猫，为什么不能揍！！！
为什么要忍啊！！都抢了她这么多次吃的了！！！
好几次还是她吃都没吃就被抢走了！！！
虽然这次是自己主动给的……
花理奈一脸深沉地望着五条悟。
五条悟：“……那个，我去别家店给你买！”
突然有点害怕是怎么回事？
说好的不会生气呢？
总是胡作非为，认为她永远也不会生气，还因此有些失落的五条悟，看到她生气的瞬间，竟然莫名的有些慌乱。
五条悟连忙站了起来，然而就在这时，一只黑色的触手忽然从后面出现，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圈住他的腰，还有的勾住了他的肩膀，就这么把他拽回了沙发上。
视线忽然暗了下来。
——是‘帐’。
——少女第一次学会用来屏蔽普通人视线的帐，用在了这种地方。
五条悟看着她走近，从站着的角度，微微俯视着自己。
五条悟的身量很高，所以哪怕坐在沙发上，依旧没有显得很弱势，少女却蓦地笑了起来。
“原来悟在想的就是这种事啊。”
五条悟猛地一惊，顺着她视线的余光看过去，在手腕一侧的地方，触手旁边缠着另一只小触手，末端连接着一只犹如灯泡般的咒灵，此刻那只咒灵的灯一闪一闪地，正在读取他的想法，转送到少女的身边。
五条悟莫名地有些紧张。
心思被人如数扒开的感觉并不好受，然而他更在意的是少女的想法。
看吧，既然都知道他这样想了，她会怎么做呢。
答应他？拒绝他？还是继续当做没发生过？——最后一个，应该再没有可能了吧？
早知道上次就应该告白的，而不是想要为她做点什么，所以许下了那样的承诺。
就好像新年那天她许愿要统一咒术界那样，他就要帮她完成。
——所以说到底，想要为她做点什么的，其实一直都是他吧。
总是觉得她会离开，所以想要让她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身上，永远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当然，这样的想法也一五一十地送达了少女那里。
是故意的呢？还是被刺激到了，终于忍不住说出来了呢？
少女垂眸望着他。
“好吧，悟酱。”她轻声说道，唇边挂着一缕笑意。
说到最后的时候，她的声音越发轻柔而缱绻，尾音更是染上了几分暧昧。
五条悟看到她低头靠了过来。
红色的长发微微垂下来，她温暖的手从他的脸颊旁穿过，环住了他的脖子。
温柔的气息落在了他的唇上，少女的金眸变得无比地近，近到了让他恍惚，让他忍不住屏住呼吸，想要永远沉溺在那个世界里。
明明这样的姿势并不好受，这家店的沙发对他还说还是太矮了，还要为了照顾少女而仰着头，连呼吸都受到阻碍，变得不那么流畅。
——更让他呼吸变得不稳的，还是眼前的少女。
似乎是被他炽热的视线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少女睫毛微微一颤，那双金眸也跟着泛起了波澜，明明是她先主动的，她却忍不住想要退却。
然而看到五条悟脸上隐忍而难受的神情，她刚离开些许的动作又忽然停了下来，她再度贴近五条悟，有些生涩地沿着他微张的唇描绘着他的唇形。
气息流连在他的周围，却始终不敢深入。
五条悟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他始终保持着微微仰头的姿势，被动地承受着少女的捉弄。
不是不能动的，明明已经心跳到快要爆炸，想要迫不及待地做点什么了，可眼前的少女仿佛惊弓之鸟般，好像随时都会被他吓跑，他又硬生生停了下来。
就这样，维持着现在的姿势。
等待着她松懈下来的时候。
然后——
在少女有些气息混乱，准备离开的时候，蓦地挣脱了那些缠绕在身上的黑色触手。
在少女面前很少开启的无下限术式倏地打开。
尚未完善的无下限术式无法分辨敌我，所有接近他的一切都被迫静止，包括少女也是如此。
趁着这静止的一瞬，他伸出双臂，完全揽住了面前的少女。
手按住了他的脑袋。
不再是由她主导的那么温柔，而是疯狂的，仿佛带着毁灭欲的，禁止她逃离自己。
他看着少女的眼角渐渐泛起了泪光，那双灿烂的金眸里也雾蒙蒙的一片，呼吸越发混乱，连帐都摇摇欲坠，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害怕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凑近少女的眼角，那些由他亲自制造出来的水光消失在了他的唇间，他沿着少女的眼角往下，慢慢贴近她的耳边。
炽热的呼吸落到了她的耳际。
感受着怀中少女的颤抖，他比她更恶趣味地笑了起来：
“欢迎来到成人世界。”
“我亲爱的小堇。”
听到他低沉而暗哑的声音，花理奈呼吸一滞。
这不对劲……！！！
花理奈：“不对……！！！！！”
五条悟这是在干什么啊！！！！
被亲的晕头转向的花理奈看着他越发神采奕奕的样子，忍不住流泪。
呜呜呜呜，这不公平。
花理奈拉开背包。
选中收服累积五个特级咒灵的奖励——
[幻梦]
“什么啊，原来是梦”
用了就不能反悔哦
才不会反悔啊！！！！
花理奈推开五条悟，飞快点击使用。
帐中遍布的奇异咒力忽地一闪，五条悟不知为何恍惚了一下，少女推开他飞快跑开。
帐也在同一时间收起，桌面上的另一块蛋糕像是被她生气丢到面前的，发出了咣当一声。
没有任何咒力残留的迹象，五条悟却本能地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看着少女仓促离开又仿佛带着欢快气息的背影，五条悟忍不住摸了摸唇角。
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着清甜的气息残留，少女真实的体温也仿佛在他的全然掌控之中，任他为所欲为。
是幻觉吗？
可是感觉好真实呢。
真实到，让他快要忍不住了。
五条悟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甜品店内不知何时忙碌了起来，这次意外的没有人注意到他坐的这个角落。
也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挣扎。
如果真的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会被她讨厌的吧？
可如果她也喜欢他呢？
也不是没有那种可能，不是吗？
——今天的五条悟，依旧在为了心爱的少女到底喜不喜欢自己而烦恼。
——这也是他作为青春期少年时代的，唯一的烦恼。
五条悟好像恋爱了！
这个消息在人数不多的高专当中依旧如同地震般传开, 并且引起了轩然大波。
哪怕前面还加着“好像”这样的词汇，夏油杰还是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
他昨天还和妹妹通过电话，想到五条悟时不时就跑出去找她的行为, 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没想到得到的却是妹妹的冷笑。
“五条悟？那是谁啊！”当时妹妹是这么说的。
回想着她阴森森的语气, 夏油杰觉得八成是五条悟哪里又得罪她了，于是满意地止住了话题。
悟那个家伙，怎么可能懂女孩子的心思，怎么可能恋爱嘛！
旁观他的表情从紧张到放松的家入硝子：“嗯……之前就有收到过他炫耀女朋友的消息呢……”
但好像只是虚晃一枪？
对于这位同期的作死能力很有信心的家入硝子也谨慎地选择了不信。
然而作为这则传言的亲眼见证者·七海建人：“……”
他是无意中看到的。
五条悟低着头穿过厨房一道低矮的门帘时, 从制服领子中露出来的、一个明显的牙印。
那是在脖颈的侧面，被竖起来的黑色领子恰好遮住的地方, 如果只是这么看过去, 完全无法察觉到，在他扭头或者低头的时候——
那个位置，那个高度——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身影，七海建人飞快闭了闭眼，希望不要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到底是五条悟把人骗到手了，还是人家本来就看上了五条悟呢？
不管是哪种，夏油学长都不会甘心的样子……最先把他妹控的名声传遍整个学校的, 实际上就是五条悟啊！！
结果到头来五条悟竟然把人给拐走了。
一想到那位笑眯眯的学长得知此时后的反应, 七海建人就忍不住吸了吸气。
不过——
应该说是松了口气吗？七海建人又莫名其妙地想着, 至少不是发现比自己大了一个年级的学长出去乱搞什么的, 说不定只是很纯情的恋爱——？
那个位置看起来也不像是脱了衣服之后咬上去的, 更像是拉着五条悟的衣领把他拽过去, 因为恰好看到他露出来的脖子，所以生气地在上面咬了一口。
以五条悟的性格, 想要惹人生气简直不要太轻松。
话说回来……他到底为什么要分析这个啊！！
就在七海建人一脑门子混乱的时候，他身旁的灰原雄忽然叫了起来。
“学长！”灰原雄本就是比较开朗的性格，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他是被七海建人愣住的目光吸引过来的，看到五条悟的时候，五条悟已经穿过门帘直起身了，然而他还是看到了一点。
没有那么明显，但就是有个印记在那里。
在银白色的碎发和黑色的领口之间。
都已经成年了，总不能说是蚊子咬的吧！鬼才信！
灰原一脸“你别想骗我”的表情。
五条悟“嗯？”了一声，一边咬着刚拿到的手指饼干，一边说：“我本来就有女朋友啊。”
他的语气是那么理所当然，就好像平时说他是最强的那样，一脸八卦的灰原雄不由得愣住了。
这种事……是可以本来就有的吗？
那为什么他没有啊！！！
五条悟比他还要忙吧！！！
他好歹只是学习+出任务，五条悟还要跑总监部呢，而且去的次数还不止一两次，他哪来的时间找女朋友。
并不知道五条悟在总监部连休息室都建好了的灰原雄：……假的吧！！！
休想用这种事情来骗我！！！
灰原雄飞快掏出手机，开始在高专群里发消息。
当然他也没有用“五条前辈竟然骗我说他有女朋友了！”这样毫无爆点，一看就不会有人感兴趣的话题。
灰原雄：五条前辈好像恋爱了！！！
灰原雄：成全你.jpg
五条悟还不知道自己平时的恶劣行径让他脑补了什么，咬着手指饼干就往外走，这时七海建人一脸复杂地说：“那是硝子前辈的。”
家入硝子特地让厨房做了饼干，大概是准备待在实验室一天不出来的时候随便应付一下的。
结果五条悟全把饼干给拿走了。
“我给她留了寿司。”
五条悟说：“今天做的都是稻荷寿司，吃多了不太喜欢。”
稻荷寿司又叫豆皮寿司，除了是用豆皮做的，里面放的也是醋饭、煎鸡蛋、香菇之类的，一般不会放生鱼片或者其他肉类，因为稻荷神是掌管谷物的神明……
虽然不算是不折不扣的肉食主义者，但五条悟觉得，让他一直吃这种东西还是过分了点。
他宁愿吃饼干！
看着他理直气壮地拎着家入硝子订做的饼干往外走，七海建人不由得哽住了。
难道家入硝子就很喜欢稻荷寿司了吗！！
你倒是体贴一下要在实验室里待一天的女孩子啊！！
七海建人再次对他是否能找到女朋友产生了怀疑。
说不定那个牙印是人家操纵咒灵在五条悟脖子上咬下的呢？说不定本来想咬的是五条悟的脑袋呢？
这么一想突然合理起来了！
七海建人忍不住松了口气。
不是他非要腹诽比自己高一年级的某位学长，实在是……很难想象他和女孩子相处的样子。
五条悟大概就是那种对自己超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长得特别帅的人，和大部分内敛的人性格完全不一样，所以在面对一些陌生女孩的时候，他也非常的健谈。
看起来也很好相处。
然而实际上——对人家完全没兴趣。
无聊两个字都快写到脸上了。
要是不赶紧走的话，‘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这样的问题就会脱口而出了哦。
大概是从他脸上读到了这样的话，比明显不耐烦的态度反而更为伤人，来找他搭话的女孩子大多都没能撑过半分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