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的长鸣剑还带着血,众人听见这声怒喝,都收了声,不敢再有动作。陇雀这才缓缓的把剑收回剑鞘。
剑身入鞘轻微的碰撞声,为今晚的混乱画下了一个句号。
廖正站在不远处,目光一直盯着李氏父子。
他嘴角上扬,他笑眯眯地向李氏父子走来,道:“二位随我们走一趟吧。”
另一边,东山大营内,齐王坐在中军帐中,额头紧锁。
一名幕僚走进,低声地向齐王汇报了城中最新的消息。
齐王的手中紧握着一只银杯,听闻陈礼的消息后,他放缓地放下杯子,银杯轻轻地在桌面上发出了“咚”的一声。
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越发沉重。
夜, 东山大营。
熊熊火光撩起金色的火舌,如同地狱中跃起的妖焰,火光映在士兵们坚毅或者略显疲惫的脸上, 映照出地上的影子摇摇曳曳。
众人聚在一起,甲胄下的肌肉紧绷,喧哗声中夹杂着担忧和紧张。
高台之上,齐王的身姿显得格外挺拔, 身上狼头战甲银光灿灿。他背后,一面巨大的军旗随风猎猎作响, 蛟龙在火光的照耀下仿佛活了过来,张牙舞爪, 好似随时都会冲出旗面。
齐王双眼光芒锐利。他挥了挥手, 示意下面的人安静。随即, 他缓缓开口, 声音铿锵有力:“诸位, 本王乃摄天大帝之子,一心为国为民,为大昭江山肝脑涂地, 在所不惜。但现在他姬朝过河拆桥, 屠戮功臣, 君既不君,臣便不臣!”
说到这里, 齐王举起手中的宝剑,点向远方的京都方向,声音更为激昂:“东山的各位儿郎, 明日清晨,与本王一道攻回京都, 拨乱反正!”
齐王话落,大营众人纷纷应声。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斥候急匆匆地冲进人群,面色如土,大声道:“不好了,王爷,大营被人围住了!”
这消息如同一盆冷水浇头,营地内瞬间鸦雀无声。齐王的脸色骤然大变,剑指地面,沉声问:“什么人?数目如何?”
“并州卫,至少……两万人!”斥候颤声答道。
原本准备起兵反攻的齐王和他的将士们,此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
夜色深邃如墨,天空中的星星都仿佛被一层雾气笼罩,暗淡无光。齐王站在高台上,铁甲下的躯体僵直一瞬,他的双手紧紧握住手中的剑柄,深邃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决然,沉声说:“准备突围!”
话落,台下将士纷纷响应。
然而,突围的计划并不如齐王预期中那样顺利。并州卫的人数之众多,配合得天衣无缝,且早有准备。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那些先遣出去的突围队伍就被并州卫阻挡,围剿,而后击溃。
夜色中,东山大营的火把熊熊,却无法驱散死亡带来的阴霾。四面八方飘来浓烈的血腥气使得气氛更加沉闷。
东山大营里的士兵们脸上的汗珠映着火光,显得苍白而紧张。他们手中紧握的武器,身子却在轻微地颤抖着。
齐王面色越发沉重,他霍地直起身,眼中燃烧着更为坚定的光,声音中带着无可动摇的决心:“再次组织突围!”
齐王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魁梧的将领,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他低下头,声音诚恳:“王爷,眼下敌势浩大,贸然突围,只怕……”
齐王却没有让他说完,转过身来,那双如鹰眼般锐利的眼睛直视着他,厉声道:“守在这里,也只有死路一条!”
决意已定,齐王没有再等待,他挥动手中的长剑,那把与他一同征战多年的宝剑,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冷光,他声嘶力竭地呼喊:“所有将士,随本王,突围!”
话音刚落,齐王下了高台,催马直冲出营门。
他身后,大营的精锐士兵纷纷挥动长矛、持盾跟随,蹄声如雷,震撼整个大地。
但是,就在他们冲到营门的瞬间,一片阴影迅速包围了上来——那是并州卫正在列阵。他们把自己的盾牌前后连接,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紧接着,盾牌后的缝隙中,忽然伸出了冷光闪烁的长矛。
骑兵们似乎并未料到这等突如其来的变故,冲刺中的马匹与那生冷的矛尖狠狠地相撞,令人胆寒的尖叫声和尖锐的碰撞声几乎同时响起。马匹受惊,无数骑兵被强大的冲击力抛出,摔落在地。马匹痛苦的嘶鸣声与骑兵们的哀号交织在一起。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夜色中,高参南骑在一匹墨色的骏马上,马的鬃毛似绸缎般飘飞。
看见东山大营颓势尽显,他把准时机,开口道:“齐王,你们已经无路可逃,为何还要蛮干?”
高参南的声音如同洪钟,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仿佛有种能穿透人心的魔力。
齐王听到声音,身体微微一震。他看向周围那密密麻麻的士兵,清楚地捕捉到了他们眼神中透露出迷茫与无助。
齐王不甘心,高喝一声:“誓死不降!”
然而高参南却不愿如他意,随着他再次高声道:“都是自家兄弟,降者不杀!”
高参南话落,东山大营的一众将士,眼里似乎冒出了些许希望。目光交接,先是迟疑,而后便有第一个人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再而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不过片刻时间,齐王便已经成了孤家寡人。
高参南俯瞰着他们,流露出一丝神色,他看向齐王,朗声一笑,道:“束手就擒吧。”
齐王眼中的怒火此时变成了颓唐。原本还希望以这支军队殊死一搏,但他没想到,不过片刻的工夫,这些人却都已经投降了。
目光扫向四周,然而他身旁的士兵却都纷纷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齐王的胸腔急剧起伏,鳞甲下的衣物已被冷汗浸透,他颤抖的手指着那群低头的士兵,喉咙里的怒吼似乎被什么卡住,变成了无声的呐喊。
片刻后,他的笑声逐渐放开,开始时只是低沉地嗤笑,然后渐渐地变成了放荡不羁地狂笑。在那声嘶力竭的笑声中,所有的人都抬起了头,望向这位年近六十的老者。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眼神中,齐王的手中的剑在黑夜中画出一道寒冷的弧线,毫不犹豫地横在了自己的后颈之上。
血花喷涌,在一瞬间的讶然之后,齐王那双鹰眸变得空洞。
随着一声沉重的闷响,他倒在了众人之中,银盔之下,斑白的鬓发在月色中显得格外凄凉。
清晨,京都的大街小巷还笼罩在淡淡的薄雾中,霞光透过白云缝隙,将金色的光束撒向大地,一片宁静。
陇雀站在天牢外,一夜未合眼,脸色显得有些疲惫。
“陇大人,请吧。”刑部侍郎朝他微微一礼。
昨日,两人审了李氏父子一个通宵,如今天刚亮,便得去兴庆宫复命。
兴庆宫内,亭台楼台错落有致,古木参天,一派婉约之景。两人在内侍的带领下行过镜春园的时候,耳边传来了潺潺流水声和悠扬的鸟鸣,陇雀余光扫见不远处的亭台中,一队人影行过,走在最前头的,却是无双。
她似乎也一晚没睡,眉梢眼角带着些许疲惫。
勤政楼内,宣武帝今日心情似乎很好。脸上虽然也有疲惫之色,但是那一双眼睛却是分外精神。
清除了齐王这根心头刺,让宣武帝的心情顺畅不少。
刑部侍郎面色肃然,踏前一步,把昨夜的审问结果详详细细地呈给了宣武帝:“李明贤嘴巴很硬,什么都没说。倒是李宰宇交代了一些东西出来。”
宣武帝听完,手指轻敲着的扶手,声音冷冽:“再查,这李氏父子究竟和齐王都干了些什么勾当,一桩桩一件件,都给寡人查清楚!”
刑部侍郎眼神恭敬地领命,躬身告退,陇雀随着他也要告退,然而宣武帝却挥了挥手,示意他留下。
勤政楼内异常安静,龙涎香袅袅。
宣武帝凝视陇雀,道:“你这次为大昭立下了赫赫战功,寡人要好好赏赐你。”他微微侧头,似是想到了什么,“并州节度使前两天又上了奏疏,要告老还乡,你对并州也算熟悉,这个职位不如就由你顶上如何?”
陇雀轻轻抿了抿唇,心中波澜起伏,但他快速地平复情绪,恭敬地说:“臣希望能够返回青宫,继续为皇太女办事。”
陇雀话落,勤政楼里一片寂静。
半晌,和上次不同,宣武帝没有那般轻易地松口,而是望着陇雀说:“寡人看你是个人才,只留在青宫倒是埋没了。”
孙公公像是隐隐感受到了天子的意图,他忙不迭地跨步前来,说:“哎哟陇大人,陛下皇恩,您怎能在这个时候推辞呢?快快谢恩吧。”
陇雀深吸一口气,双膝跪地,额头轻轻触碰了冰冷的玉石地面,声音坚决:“陛下,请收回成命。”
宣武帝眼中的微微不悦越发明显,他挥了挥衣袖,示意孙公公退下。
孙公公明白天子的用意,轻手轻脚地退出了书房,将那扇厚重的宫门轻轻带上。室内两人的对话再无外人参与。
宣武帝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皇太女与薛家二郎的婚事近在眼前,你应当知晓此事。”
闻言,陇雀先是一顿,而后心脏如同被重锤敲打,一阵隐痛,但他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宣武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继续道:“最近陇右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陇雀缓缓地点头,自河西走廊被开放以来,突厥的侵扰愈加频繁。
宣武帝眼神深邃:“齐王的事情刚刚落下帷幕,你是个聪明人,这个时候陇右的安定自然不用寡人提醒你。”
陇右,陇右……陇雀脑海中又浮现出薛景诏那张脸,犹如针尖,刺痛了陇雀的心。
他要同皇太女成亲了,所以自己就连留在她身旁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第76章
陇雀从勤政楼中缓缓走出, 晨光落在他身上,却营造出他脸色似乎比来时更加苍白,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在安庆宫里, 那双碧绿的瞳里波涛翻滚。
他身后,勤政楼中传来宣武帝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孙公公的步履急促地走入书房,脸上尽是担忧之色。他走到帝王身旁,递上了一块素色的丝帕子, 语气不掩心疼道:“陛下,您这没日没夜地熬, 身体受不住啊!”
宣武帝手中攥着那块帕子,轻轻地拭去了嘴角的血迹, 叹了口气, “寡人的身体, 自己清楚, 时间不多了。”
说着, 他的目光望向窗外朝阳明媚,眼中隐约有着一丝落寞,但更多的却是决绝。
与此同时, 陇雀已经走到了镜春园。不远处的亭台里, 无双正与人对坐品茶, 朝阳之下,隐约能见到无双神色轻松, 而与她对坐之人正是薛景诏。两人似乎正在交谈着什么有趣的事,言笑晏晏的模样。
看到这一幕,陇雀只觉自己心口处原本碎开的口子, 似乎又被扯得大了一些。他停下脚步,默默地站在那里看了良久。
“陇都尉……”送他出宫的内侍见他脚步踟蹰, 唤了他一声,一张阴柔的面庞上似乎有些为难。
陇雀这方才回过神来,与他朝着宫外走去。
就在他刚刚出宫的时候,迎面撞上一人。
“都尉大人,真巧啊。”
他抬头,只见耶律罕满脸笑意地望着他。
京都不乏胡人,但是耶律罕却总像是其中一个异类。他的身高超出了大多数的汉人,突厥锦袍之下,隐藏着遒劲有力的身躯。突厥人的血统赋予了他一双深邃的双眸,宽阔的额头和高挺的鼻梁。一对眉毛像是用墨画过,黑得深沉。
然而与这张极具攻击性的长相截然相反的,是他周身所散发的温和气质。也许是从小读儒家十三经的缘故,他的双眸尽管深邃,目光却异常温煦,唇边永远含着淡淡的笑意,一举一动文质彬彬,倒比有些世家公子更加风流。
耶律罕看到他时,眼里闪烁着难掩的欣喜,缓缓地说:“陇都尉英才出众,在下心中早有敬意。只是奈何未得时机结识。今日在下原打算至平康坊的酒楼略饮几杯,陇都尉若无他事,可否赏光同往?”
陇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回头看向了安庆宫的方向。他对朝堂上的人际交往不太感兴趣,一般情况下是会拒绝的。可是今日不知为何,他看着耶律罕那张充满善意的脸,破天荒地点了点头,同意了耶律罕的邀请。
安庆宫离平康坊不远,两人没有骑乘,并肩往平康坊走去,一时间,气氛略显尴尬。耶律罕试图打破僵局,便问:“陇都尉刚从安庆宫出来,不知是有什么大事?”
陇雀摇了摇头,声音淡然:“不过是寻常公务。”
耶律罕笑了笑:“陇都尉在朝中声名日隆,能为国家分忧,令人敬佩。”
陇雀抿了抿唇,回应:“过誉了,忠君之事,何谈敬佩。”
耶律罕摇了摇头:“在下在京都快要一年,也听说过此前都尉在青宫受尽苦楚,都尉对往事既往不咎,忠心于君,一心办事,实在是让人敬佩。”
话落,陇雀偏头看他一眼,见耶律罕神色真诚,似乎只是在说自己内心所言。
不一会,两人到达了平康坊的酒楼,选择了靠窗的一间包房。耶律罕轻敲包房的门,很快,酒楼的一名侍从便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壶细瓷纯酿。
然而似乎是有些紧张的缘故,他倒酒的时候,不慎将酒水洒在了陇雀身上的衣袍之上,留下了一片湿漉漉的印记。
侍从惊慌地低下头,“抱歉,大人。”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紧张而惶恐。
陇雀却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摆摆手。
“没事,”他道。
说完,他便随那名侍从步入了隔间,更换衣裳。
耶律罕坐在桌旁,待陇雀移步的瞬间,他轻轻推开了桌旁的一扇小窗,那秘窗连接着两个房间,他可以借此窥探到隔壁包房的情况。
朝阳从窗外倾泻进来,恰巧照在了陇雀的身上。在阳光下,耶律罕的目光略过陇雀满是疤痕的身体,最终定格在陇雀后腰上一块月牙形状,深红的斑痕上。
心中微微一动,他很快收回了视线,轻轻地合上了小窗,等待着陇雀的归来。
当陇雀重新坐回座位,耶律罕轻轻咳嗽了一声,道:“真是抱歉,那小厮毛手毛脚的。”接着,他改变了话题,温和地询问:“听说都尉大人的母亲身体欠安,现如今可好?”
陇雀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简短地回答:“多谢关心,已经安顿妥当了。”
耶律罕轻轻点头,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两人又寒暄了一阵。耶律罕是个很容易讨人喜欢的人,说话八面玲珑,似乎总能将话说到对方心坎里去。但是不知为何,陇雀越同他交谈,心中却越发警惕。他敏锐的第六感告诉他,眼前这个笑眯眯的突厥使臣,绝无他表现出来的那般人畜无害。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抬头看向窗外,阳光正好,已是正午。他遂起身,对耶律罕道:“今日感谢招待,时辰不早了,我先告辞。”
耶律罕也没挽留,直说自己还要再坐会儿,便目送他离开了酒楼。初春阳光中,陇雀离开的步伐有些沉重,身形颓靡,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酒楼包间随着陇雀的离去,显得更为宁静。
耶律罕望向窗外陇雀逐渐远去的背影,他那深邃的眼眸中难掩一丝复杂。待到陇雀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方才那浇了陇雀一身酒水的侍从急匆匆走了进来。
近侍微微弯腰,低声道:“大人,方才可确定了?”
耶律罕手里的酒杯缓缓旋转,酒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微微一笑,那双温和的眼里却多了几分深沉和计算,“确定了,那红斑,一定就是他。”
闻言,近侍略显紧张地问:“那我们现在应该……”
耶律罕打断了他,唇角上挑出一抹玩味的微笑,“这件事情,得从长计议。太过匆忙,用汉人的话说,只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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