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雀拧眉看她,不知道姬虞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无双缓缓地叹了口气,张扬的脸上划过一丝极为罕见的柔情,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算我欠你的,罢了,罢了,不忍心杀,只能供着。”
说着,她轻轻地挑起他的下巴,轻声道:“今日之后改个规矩,受了伤就歇着。”
陇雀微微挑眉,眼神中透过一丝戒备,无双却侧过了身子,望向窗外。她一只手撑着头,食指在太阳穴上轻轻敲着,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
阳光落在她身上,那张脂粉精致的脸上似乎第一次,没了阴郁之色。陇雀将一切看在眼里,再没说话。
马车行至承德宫前,轻轻颤动后终于停稳。
还不等无双起身,陇雀先一步站了起来,走下马车,却再次下跪,整个人缩成一团,跪在了马车之下。
阿然为无双撩开车帘,眼观鼻鼻观心,对这一切见怪不怪。
陇雀入青宫没两个月就惹怒了姬虞,从此以后,姬虞在外再没用过马凳,而是将陇雀作为自己的垫脚凳。
无双微微垂眉,瞧见眼前一幕,玄色的身影跪爬在她脚下,那双手,却是死死攥紧。
姬虞的确是在深宫之中长大的,折辱人花活是一套接着一套。
无双轻轻提起裙摆,轻巧的越过陇雀,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陇雀感觉一道阴影掠过,紧接着眼前出现一双明黄色的绣鞋。不等他反应,就感觉有一只手,稳稳地拉住了他的胳膊。
刚刚受过伤,陇雀起来的时候感到一阵眩晕,眼冒金星险些要跌倒,然而还是那只手,牢牢地将他扶稳。
耳畔传来女子轻浅的声音:“再改一条规矩,从今往后,不许给人当马凳。”
说着,她缓缓放开了手,朝着宫里走去。
陇雀扶着车辕,正欲跟上,前面的人却忽然回了头。
“你,”她声音淡淡。
陇雀被她今日的态度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有些狐疑不决地抬头看她。
无双逆光而站,陇雀看不清她脸上表情,却听她道:“去马车上坐着,孤没回来,不许下来。”
陇雀眨了眨眼,似乎是没听懂他的话。
无双偏头看着他,陇雀那张漂亮的脸上,今日第一次露出嘲讽意外的表情。她似乎是被取悦,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声音却一如既往地淡漠:“不想挨鞭子就赶快回去,不要让孤说第二次。”
陇雀似乎终于回过神来,“臣……遵命。”
望着侍卫一瘸一拐回车上的模样,无双回头,朝着承德殿而去。
在承德殿的书房中,宣武帝坐于檀香木制的书桌前,批阅奏章。
当他察觉到有人轻步走进,他抬起头,原本严肃的脸上在看清来者时,溢出了几分难掩的慈爱。
“玄奴来了。”他的声音中夹杂了些许亲昵。玄奴,是姬虞的乳名。
无双朝他行礼:“玄奴给阿爷请安,阿爷万福。”
姬虞长年窝在青宫那四方天地里,若非必要,一般不会进宫,她好像打骨子里不太喜欢皇宫这地方。
看得出来,她今日主动进宫,宣武帝很开心。
然而,在一切看似和谐的气氛中,无双突然向前跪去,宣武帝的眉头不禁轻皱,“玄奴,为何这般?”
无双低下了头,声音中带着几分懊悔:“阿爷,往日里玄奴年少无知,多次让阿爷、阿娘担忧。作为皇太女,我不但没有辅佐阿爷,反而让阿爷为我操碎了心。”
听了她的话,宣武帝似乎有些吃惊,但反应过来之后,更多的,是一种难言的喜悦。他看着面前自己唯一的女儿,眼眶微红,点点头说:“玄奴懂事了,这是最好的。”
无双仍旧未抬起头,继续说:“阿爷,突厥的使臣下月前来朝贺,玄奴请阿爷将接待使臣的事情交给玄奴,为阿爷尽一份绵薄之力。”
此番突厥派来的使臣名唤耶律罕,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他通过这次的朝贺,博得了宣武帝的好感,就此留在了京都。而后便开始私下里勾结朝中大臣,在京都搅风搅雨。
无双有意揽下这次接待之职,一是为了防备耶律罕,二则是为了自己出现在朝堂铺路。
姬虞随然是皇太女,却并不管前朝之事,空有宠爱,不揽实权。
她若真的想要顺利地从宣武帝手中继任大统,当务之急,便是要在朝中获取话语权。
无双微微抬头看向宣武帝,心知只要自己开了这个口,宣武帝不可能不答应。
承德殿内,香烟袅袅,万里江山屏风前,宣武帝只是思考了片刻,便点了头。
“既然玄奴有这个心,那这件事阿爷就交给玄奴去办。”
无双唇角扬起一丝笑意,俯身对着宣武帝又行了一个大礼:“玄奴谢过阿爷。”
此时,天边朝阳将落,落日余晖透过雕花木窗落进屋里。将整个书房笼罩在一片金红之中。宣武帝看了一眼窗外,笑道道:“天色已晚,玄奴不妨留下,与阿爷一同进晚膳。”
无双自然不会推脱,宣武帝特地吩咐御厨做了几道家常小菜,父女二人在桌前对坐,宣武帝三杯浊酒下肚,聊了许多往日的家常,罢辽,才就使团的事情对无双嘱咐了两句。
宫灯之下,父女对坐,言笑晏晏,气氛十分和谐。
饭罢,天色已全然黑下,整个皇宫的灯火通明,照亮了每个角落。宫门即将落锁之际,宣武帝才放她离开。
无双披上披风,离开承德殿,夜色中,她的身影在月光之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月色皎洁,夜风习习,无双踏着宫殿的青石台阶回到马车上。
马车的银制的镶边在月光下泛着清润的光泽。阿然为无双掀开车帘,无双回到马车,却发现里头一丝动静也无。
下一刻,阿梅点燃了车内的烛火,金色的火焰跳动,逐渐将车厢内的一切照亮。那暖黄的光影投在车厢的每一处,也映照出陇雀那颓然倒在车榻上的身影。
他的眉心紧锁,嘴唇微微张开,呼吸急促。往日桀骜无处可寻,模样很是可怜。
阿梅看了无双一眼,等着她的指示。
无双伸出手去,摸向陇雀的额头,只是轻轻一触,她便感受到陇雀额头灼热如火,像是沙漠正午的烈日。
无双的指尖泛着凉意,青年似乎是感受到了那丝凉爽,无意识的蹭了蹭她的手掌。
无双猛然缩手,回头看向阿梅道:“回府,把徐太医给孤叫来。”
第50章
马车颠簸着穿过长长的石板道,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水落在车窗上,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车厢内, 陇雀身体不停地颤抖,呼吸急促而浅薄。
无双坐在他身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搂住云雀的手却攥紧了他的肩袖, 马车在坑洼中颠簸,陇雀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偏移, 无双迅速伸手将他扶稳。
不多时,马车终于进入青宫, 车停稳, 无双迅速推开车门, 搀扶着陇雀回到了寝殿。
当马车缓缓驶入青宫, 阿梅立刻打开车门, 无双扶着陇雀步入寝殿。
寝殿之内,赵太医已经焦急地等候。他见到无双,连忙躬身行礼。
“发高热, 给他看看。”无双简单地吩咐, 将陇雀轻放在她的床榻上。
赵太医迅速上前为陇雀检查伤口, 他将陇雀身上带血的纱布缓缓拆下,而后拿起医箱里的一个小瓶, 倒出一些液体,轻轻地涂在伤口上。
每次接触,陇雀的身体都会轻微地颤抖一下。
“殿下, 陇雀大人伤口感染了。”赵太医语气沉重,“需要每两时辰更换一次药膏。若能挺过今夜, 便无恙了。”说完,他将一瓶药放在床头的小桌上。
无双站在一侧,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陇雀。听了赵太医的话,她从桌子上拾起那只药瓶,点了点头道:“孤知道了。”
随后,她向众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赵太医眼神流转,时而看向陇雀,时而又盯着无双,疑惑重重。
她要亲自照顾陇雀?
但无双并未给他解答的机会,她将药瓶置于寝榻旁的小几,伸手触了触陇雀仍然炽热的额头,对阿梅说道:“去打盆冰水过来。”
阿梅连忙答应,不一会儿,便端着一个装满冰块的铜盆走入屋中,而阿然紧随其后,手里持着一块细软的干巾。
无双轻轻将干巾浸在冰水中。这时,阿梅轻声提议:“殿下,这种小事交给奴婢来吧。”
无双看了一眼阿梅,又看了一眼床榻上的陇雀。
许是烧得有些难受,他低着声音发出几声低喃梦呓。
无双听清楚了,他在唤“阿娘”。
她自顾自地将帕子搭在了陇雀的额头上,然后轻声命令:“你们退下,孤自会照料。”
阿然和阿梅带着惊疑未定的赵太医离开了寝殿。此时,夜色已深,寝殿内,无双熄灭了绝大多数的烛火,只留下床前两张,忽明忽灭地照出陇雀安静的睡颜。
许是换了药的缘故,他情况好像好些了,呼吸逐渐平稳。
无双在床边坐下来,遵着徐太医的叮嘱,每两个时辰就帮他换一次药。他身上新伤旧伤,各种伤口交错,像是一只只蜈蚣盘旋在他的光润的皮肤上,看着有些骇人。
昨夜的新伤此时还没有结痂,鲜血混着绿色的药膏变成了酱色,皮肉翻开的模样更显狰狞。
无双不由放轻了手,轻柔而缓和地将药涂抹在他身上,而后又取来一床薄薄的被子,盖在了熟睡的男人身上。
折腾完,她有些腰酸背痛,不由起身走向窗边,望向窗外夜色深邃。雨渐停,乌云随着夜风消退,明月终于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将清晖洒在青宫的画栋飞檐之上。
陇雀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上午。
清晨的阳光穿过雕花木窗,温柔地斜洒在宽敞的寝榻之上。
院子里传来几声零星的翠鸟鸣叫声,和着微风拂过秋叶的声音,十分安宁。
陇雀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淡青色的烟云纱如烟波浩渺,梁柱上的凤凰图栩栩如生。
他有些失迷,不知自己身处何处,稍微起身,见到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锦被,而不远处,无双正趴伏在床边,满头青丝散乱地垂在被单上,似乎还沉浸在梦乡之中。
昨晚高热迷蒙之时,陇雀隐隐约约知道是个女子在照顾自己。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那熟睡的身影,目不转睛地盯着无双。
许是那目光太利,无双若有所感,眼睑微微抖动,下一刻,有些迷糊地睁开了眼来。
视线相对的刹那,陇雀微微扬起嘴角,声音沙哑而嘲讽:“殿下是觉得硬的不行,想来软的?还是又想出了什么折辱臣的新招?”
晨光之中,男人脸色苍白,精致的脸上略显弱态。
无双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她的动作流畅而细致,好像做了无数次一样。
陇雀像是触电般往后躲了躲,下一刻,却听见女声沙哑里带着一丝揶揄:“啊,退烧了啊,难怪嘴皮子也利索了。”
无双说着,转身看向外面,道:“阿梅,把药送进来。”
晨光透过青绿的窗纱,斑驳地洒在金漆地板上。微风带进了窗外桂花香,使得整个房间内一片馥郁。
阿梅踏步而进,她的步履轻盈,身上的衣裙随风微微摆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手中托着一碗深色的药汁,药气与房间中的花香相混。
“把药喝了。”无双吩咐道。
下一刻,阿梅就将药递到了陇雀面前。
陇雀接过微热的药碗,身子有些僵硬,他盯着碗中黝黑的药汁,却没有半点要喝下去的意思。
无双见状,微微翘起了唇角,促狭道:“怎么,怕孤给你下毒不成?”
陇雀转头看她,眼中深沉却又让无双眼前浮现起一些姬虞的记忆来。
姬虞似乎是很喜欢给陇雀喂□□,然后欣赏他那副隐忍崩溃的模样。
无双深吸了一口气,靠近他,肯定道:“这药没问题。”
陇雀眉毛微微蹙起,还是没动。
无双瞥了他一眼,扯回了身子,觉得还是威胁好用,于是道“怎么,要孤给你灌进去?”
见她面色不善,陇雀的目光再次看向自己手里药碗。
罢了,左右不过是被她耍弄折辱一遭,又不是没经历过。
想到这里,他将碗端至唇边,片刻后,一饮而尽。
无双盯着他,继续道:“赵太医吩咐了,这药,早晚各一次,喝一个月。孤派人给你送,你老老实实喝。”
陇雀放下空碗,没说话,只是静静等待着那熟悉的燥热感从身体深处袭来。
然而片刻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的眼瞳微微地颤抖了一下,看向无双,眼中泄出些许疑惑。
无双很不喜欢他这样打量自己的眼神。细长的眉毛微微蹙起,她站起身来,摆了摆手道:“烧也退了,药也喝了,滚吧。”
说着,她转头看向阿然,道:“给他找身衣服。”
她就这样放自己走?
陇雀脸上狐疑更甚,他准备开口,但又犹豫了一下。
就在这眨眼的工夫,无双已经转身,朝着浴室的方向走去。
“阿然,伺候孤沐浴。”她一边说,一边走到了屏风之后。
然而片刻后,她却忽然回头,从屏风处探出了一个脑袋来。
看着床上仍旧有些失迷的陇雀,她眯了眯眼道:“孤出来的时候,最好不要见到你。”
话落,还不待陇雀说些什么,她便已经进了浴室。
陇雀有些迷糊的从寝榻之上站起身来。虽然虚弱,但觉得身体轻快了不少。昨夜迷迷糊糊地记忆回笼,他站在原地,看向屏风,似乎是想透过屏风看穿浴室内的女人。
“陇大人,请——”阿然递上了一身月色的长袍。
陇雀目光回转,走到更衣的屏风后,缓慢地穿上长袍,而后沉默地退出了寝殿。
时间犹如白驹过隙,一眨眼,一个月已经过去。陇雀独居于鹤鸣轩,却再也没有见过无双。
这一个月,除了偶尔有无双派来的人确定他是否按时喝药,他再未见过任何人,那高高在上的皇太女,似乎彻底将他忘在了脑后。
好事来的太突然,陇雀一时之间很难相信。
每逢夜深,他经常被恶梦惊醒。梦中,姬虞挥舞着鞭子,那双眼睛似乎在闪烁着恶毒的光,她笑得冷冽,猛地踹开他的房门。每当鞭子打在他的身上,他都能感受到那钻心的痛,听到皮肉的撕裂声,醒来后背都是冷汗。
然而梦只是梦,一个月过去,无双再没有召见过他。
就在陇雀快要相信姬虞当真是腻了自己,放任不管的时候,这夜,阿然雀匆匆走进鹤鸣轩,低头道:“陇大人,殿下有旨,传您去寝殿侍奉。”
鹤鸣轩内,烛火摇曳,照亮陇雀唇角边一丝自嘲。
姬虞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他,大抵不过是觉得他养了伤之后,更耐玩儿罢了。
他安静地换上了一身玄色长袍,随着阿然往寝宫而去。
月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入宫殿,寝宫内的烟云纱帘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薄如蝉翼的金银纱幔。
“殿下,陇大人来了。”阿然走到美人榻前禀报。
“嗯。”榻上的女人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陇雀紧随其后,迈进寝宫,他几乎没犹豫,迅速低头并走向中央。细长的手指在玄色的衣扣上移动,驾轻就熟地解开了自己的衣裳。
玄衣之下,露出他蜂腰猿臂的好身材,肌肤白皙,肌肉纹理分明,一身是纵横交错却为他平添了几分脆弱感。
“臣,见过殿下。”他垂首道,声音讽刺。
女子没有说啊胡,突然一个抱枕从他的侧面飞来,陇雀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微微偏头,让抱枕从旁边掠过。
那抱枕落地的声音和女子清脆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把你脑子里那些腌臢的东西都给孤收起来,衣服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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