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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终有你(不蓝卡)


她差点以为这是她自己的守护神——没变化之前的。
这是一只非洲羚羊,它高昂着头,身姿沉稳而矫健,体态高大而优美,一对螺旋形状的尖角仿佛被打磨过一样锐利。它安静地看着她,神态间有种意味深长的悠远,仿佛认识了她很久,尽管沉默着,却在无言中流露出信赖与亲昵。
它用独属于斯内普的低柔嗓音说:“我知道了,早点休息,明天见。”
羚羊渐渐消散在空气中,卡罗尔对着它消失的位置出神地看了好一会,才带着些许怅然地自嘲一笑。
明明说今天不见面的是她,现在想立刻见到他的也是她。
摇了摇头,卡罗尔晃去脑子里的念头,收拢思绪,继续专注于手头的工作。又过了两个小时,她终于把一切事务都处理完毕,身体疲惫但神清气爽地收工回家。
她在伊芙琳那蹭了顿晚餐,回到公寓本来想和伊洛拉也亲热一下,然而它并不是忠诚守家的小狗,也不知道去哪里撒欢了。
难得的热情却遭扑空,卡罗尔只好怏怏地洗了个澡,打着哈欠滚进柔软的床上。大概是这段时间精力消耗过度,几乎只是一闭眼,她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意识复苏的时候,她出现在了熟悉的街道上。
看了看招牌上写着“伊芙琳咖啡厅”的店面,以及正在里面忙碌的伊芙琳和她的未婚夫,卡罗尔眯着眼睛仰起头,天空晴朗,阳光明媚,和煦的微风轻轻拂动发丝,像情人多情的手指。
这里的雨终于停了啊……
虽然穿着睡裙,赤着脚,卡罗尔却感到无比自在,这个空荡洁净的世界像个乌托邦的后花园,她不仅得到了没有限制条件的准入许可,还清楚整个世界都对她充满着善意。她踩在干燥的地面上,心情愉快地向前走。
之前放着《贝尔斯通之狐》的电影院,门口的海报换成了《远大前程》,曾演出《耶稣基督巨星》的剧院正在上演着《费加罗的婚礼》。她路过一个喷泉,正蹲在那儿玩水的小女孩瞅见了她,欢快地提着篮子跑了过来。
“女士,又见到您了。”她开心地说。
“我今天没有带钱。”卡罗尔抱歉地指了指自己的睡裙。
“不用钱。”小女孩把篮子塞到了卡罗尔的手里,表情和口气都很认真,“最后一朵玫瑰,女士,它一直为您留着。”
卡罗尔看着篮子里的那枝玫瑰,枝条上的刺已经细心地剔除干净,艳红的花瓣上挂着水珠,正以最热烈的姿态绽放着。
她欣然道:“谢谢你,我收下了。”
小女孩活泼地摆手道别。
卡罗尔挎着篮子继续前行,从唱片店门口走过时,她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歌声也换了。
“……你走近我,犹如晨曦穿过夜空
如太阳般耀眼,超脱于梦境而浮现在现实
你即是唯一,你就是唯一
说过我爱你,但我在说谎
因为我心中的感情远多于爱
说过我爱你,但我是错的
因为爱的感受不曾如此强烈……”
记性真好,是上次他们夜游城堡时随身听里放的歌。
卡罗尔微笑着跟着旋律轻轻哼唱起来:“说过我爱你,但我在说谎,我的灵魂已疲于这徒劳的努力,语言怎能表达我心中的感情……”
街角转弯,卡罗尔看到了不远处的斯内普。
他站在路灯下,面朝着圣芒戈的橱窗,眉眼松散,神态安宁,看上去略微有些走神,但他正在想的应该是一件令他开心的事,因为他的唇角微微地向上翘着,仿佛橱窗里的那个模特假人正在冲他做鬼脸。
看来为今天不能见面而失落的不只是她。
脚步加快,卡罗尔像那只羚羊守护神一样轻盈地跑了过去,几乎是在斯内普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扑进了他的怀里。
“西弗勒斯。”她雀跃而满足地说。
斯内普本能地搂住她,小心地用目光在她脸上仔细辨别了一番。
“卡罗尔?”他似乎终于确定了怀里这个人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又是惊喜又是懊恼地说,“抱歉,我大概是不小心睡着了……而且,我以为——”
“以为我会封闭大脑?”卡罗尔用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鼻尖,注意到他的喉结快速滚动了一下,“还是以为,也许我也想要见你?”
“都有。”斯内普诚实地回答,并且诚实地忠于自己的想法,贴上了近在咫尺的唇,“我没办法否认,我有多期待着后一种可能。”
他们交换了一个绵长而轻柔的吻。
分开的时候,卡罗尔轻笑着说:“要是你早点这么‘不小心’的话,说不定你早就能发现,你的期待并不难以成真。”
斯内普微怔。
“我从来没有刻意地在睡前清空思绪。”卡罗尔的语气里带着点“揭露真相”的得意,“我在跟自己打赌,要过多久你才能知道这件——当然啦,我也不是每一晚都在想着你。”顿了顿,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快乐,“比我预想的要快。”
斯内普深深地望着那双褐色眼睛里自己的倒影,低低地说:“你该对我多一点同情心的,促狭的女士。你不知道自那天之后,夜晚对我来说是多么难熬。要命令自己的大脑不去想一个人,就需要找一些更吸引人的东西去想,比如晦涩的书籍,新奇的发明。”
他的手指缱绻地插进她的发间,发出一声无奈的、充满柔情的叹息:“可是卡罗尔,你的名字总能偷偷藏在古老深奥的拉丁语长句之中,或者是忽然就混进了复杂的操作步骤里。我总在猝不及防地想到你时惊醒过来——我想,我大概已经没办法做没有你存在的梦。”
卡罗尔简直要举手投降。
梦境里的斯内普说起情话来让她都要招架不住了——最要命的是,他根本不觉得自己在说情话,他的潜意识只是在坦率地表述自己的真实想法,而这些没有丝毫矫饰的话足以反复击中她的心千百次。
感觉耳根热了起来,卡罗尔转移话题说:“你在哪睡着的?如果是趴在桌上的话最好还是换去床上,不然明天身体要不舒服了——你还记得我们明天要去做什么的吧?”
“靠在床上看书。记得。”斯内普显然不打算醒,一手捧住她的脸,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她脸上的那抹红晕,把它揉得像篮子里的玫瑰,越发的艳丽起来。
“你的脸好烫,卡罗尔。”他语气平平地说,“我的手指被你捂热了。”像是在单纯地陈述一个事实。
吃不消,真的吃不消。
心跳控制不住加速,卡罗尔偏过脸,含住他的拇指,报复般地轻咬了一下。
斯内普浑身一震。
下一秒,卡罗尔身体失重落空,躺在床上睁开了眼睛。
啊……这就醒了?
卡罗尔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地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她老老实实地用上大脑封闭术,继续睡觉——今晚还是别再做梦了,她急需一个充足的睡眠。
一觉睡到天亮,卡罗尔感到身心舒畅的同时有些奇怪,伊洛拉居然没有热情地提供殴打叫醒服务?她走到客厅,四下找了一圈,没看见猫头鹰的影子。
玩疯了也得回来睡觉吧?卡罗尔有些担心地拉开窗帘,先在对楼的屋檐上找了找,再撑着窗台探出身体往下看,想看看她会不会躲在哪个招牌后面玩老鼠。
找到了!
卡罗尔微微睁大眼睛。
黑白的眼镜鸮停在楼下的长椅上,而在她旁边,还坐着一个人。
夏日的清晨,依旧一身沉闷黑色的斯内普交叠着双腿靠坐在长椅上。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手里拿着一袋似乎是从旁边的便利店买的生培根,正撕着肉条扔到猫头鹰的面前。伊洛拉冷冷地瞧着他,很是不屑于这种收买,一人一猫头鹰就这么互不容让地对峙着。
像是察觉到头顶的注视,他们同时抬起头。
伊洛拉扑腾着翅膀飞到窗台上,愤怒地尖叫,像在骂骂咧咧地告状。斯内普则对这番辱骂无动于衷,只是平静而专注地望着她——果然很像她的新守护神。
卡罗尔抱着伊洛拉顺毛安抚,眼睛却看着下面。
“等我一会。”她笑着说,“我马上下来。”
注视着窗边的人影飘然离开,斯内普起身将那包培根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随后走到公寓的入口,继续耐心地等待着——他享受这个过程,等待一个必然会到来的人是一件让人每时每刻都在加深喜悦的事,尤其在深知对方也是抱着同样的心情的情况下,这份喜悦便像山谷里的回音,永远不会落空。
等了或许只有几次呼吸,斯内普看到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人。她穿着简洁的黑色裙子,魔杖挂在总是随身携带的包上当成装饰,长发慵懒地披散着,没戴那副冷冰冰的眼镜,脸上稍作了一些妆点,表情在轻松之间,又掺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动人神色,与平时的样子很是不同——仿佛是一种不用言语和行动表露的亲密示意。
“你得罪伊洛拉了。”她走到他的身边,把一股淡淡的香气也送到他的呼吸里,“她很记仇。”
按捺住轻易失守的心跳,做出把猫头鹰拦在家门口这种恶行的斯内普并不在乎自己身上的仇恨又多了一份,只是问:“那她的主人呢?”
“相当通情达理。”
“这便足够叫人安心了。”
卡罗尔伸出手,斯内普握住。两人对视一眼,消失在了原地。
紧跟着,他们出现在一块竖着许多墓碑的草地上,旁边紧挨着一座小小的教堂和一片幽静的树林。
卡罗尔带着斯内普在墓地间穿行,很快就来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那里并排竖着两块墓碑,一块较另一块更陈旧一些,但都打理得很干净,墓碑上没有青苔,附近也没什么杂草。
斯内普看着墓碑上的字。
分别是爱德华·威尔金斯和阿莎丽·弗里达·威尔金斯。
一个去世于六十一年前,一个去世于二十二年前的今天。
“阿莎丽是我姨婆,我跟你提过的,爱德华是她的丈夫——他走得很早,我没见过他。姨婆对他的评价是除了死得早,其他哪里都好。”卡罗尔凭空抓出一束鲜花,俯身放在墓碑前,接着又挥动魔杖,清理着墓碑上的尘土。
斯内普看着阿莎丽那块墓碑上的碑文。
她在微笑,因为牵着她的手离开的不是死神,而是爱人。
他欠了欠身,当作一句无声的问候。
两人静默了一会,从树林里吹出来的风令树叶沙沙响动,像是看不见的亡灵在与他们的灵魂进行交流。
“走吧。”卡罗尔转过头,“带你去看看我长大的地方。”
两人的手再次自然地交握。
他们绕过教堂,沿着山坡的小路慢慢往下走。
这里是一个非常古朴的小镇,并排的房屋由蜜蜡色的石头砌成,屋顶盖着青色的瓦片。路上的人不多,路边的白色栅栏里有几只羊在悠闲地吃草。
卡罗尔不时和他介绍:“这是我的小学,当时的校长是位和麦格教授很像的严肃女士——我得说,她们对我后来的形象塑造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斯内普不免多看了卡罗尔一眼,客观评论道:“我不这么认为。”
卡罗尔也看着他,说:“难道你当初不也是因为太年轻,才不得不让自己显得格外严厉和凶狠一些,好管束住不服管教的学生吗?”
是这样吗?斯内普回忆了一下第一天任职霍格沃茨教授时的心情。
当时的他才二十一岁,刚刚毕业三年,一些低年级的学生都还记得他,他们见过他在学校里是如何被倒挂着羞辱,也见过他在走廊里被围堵着攻击。
那些只比他小几岁的学生并不把他当教授,他在他们眼里依旧是个可以随意取笑的乐子,在他命令他们打开书本时怪腔怪调地说:“这不是那个鼻涕精吗?”
或许最开始回到霍格沃茨时他还怀抱着些许激动和热忱,但很快,他就意识到没有人会因为他的身份和能力而尊重他,恰恰相反,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试探他的底线,品尝把一个教授的尊严踩在脚下的快感。
于是,他让自己成为了一个蛮横不讲理的暴君,一个冷漠刻薄的恶棍,一个偏心的、记仇的讨厌鬼。而当他露出丑恶的面孔时,总是怀疑而挑衅的瞪着他的眼睛终于躲闪着低下,他凭借畏惧拥有了课堂的统治权。
这么多年来,斯内普早就难以分辨,这到底只是一种手段还是他的本性,亦或是已经与他本性融为一体的手段。
所以他其实非常理解伏地魔为什么会执着于散播恐怖,因为他们都必须借此让人遗忘他们不堪的过去,只记得他们如今不可冒犯,不可违逆。
“这里是镇上唯一一家电影院。”卡罗尔的声音让斯内普回神,认真听她用怀念的语气分享她的儿时趣事,“同时也是剧院、集会所,反正有什么大型的活动都是在这举办的。那时候我经常假装睡着了,再在半夜里溜出来看电影。”
她的唇边不自觉流露出笑意:“后来卖票的老约翰就盯上了我,每次放电影时都要过来巡视一遍,想把我揪出来。不过我知道他其实是想找机会和我姨婆多说几句话,这个可怜的老男人,追求了阿莎丽一辈子——对了,国际象棋也是他教我的,但他的棋品可不怎么样,一输就急眼。”
从卡罗尔的话里,斯内普仿佛能看到一个活灵活现的女孩,她大胆,叛逆,不服管教,我行我素——果然是个格兰芬多。要是处在同样的年纪,他们两个大概是要互相看不顺眼的。
但——谁又说得准呢?
他们走过一座小小的石头拱桥,又经过一片农田,停在了一个围着篱笆的院子外。
“这就是我和阿莎丽姨婆的家。”卡罗尔略带惆怅地说。
斯内普向里看去,院子打理得不够勤快,已经长出了一些参差不齐的杂草,一颗高大的栎树几乎遮住了房子的半面墙,繁茂的枝叶紧挨着二层的窗户。
“那是我的房间,我通常从窗户进出。”卡罗尔细致地解释着自己留下的每一处生活痕迹,“会比较快。”
但是不大安全。斯内普心想。无疑为心怀不轨的人也提供了方便之门。
解开了保护这里的咒语,卡罗尔带着斯内普走进房子。
里面的家具都蒙着白色的防尘布,但布局和陈设还都维持着当年的样子,在每年都来进行加固的咒语的维持下,看起来并不像十八年没人居住的样子,似乎这里的主人只是短暂地出门旅游,随时都会返程回家。
“本来毕业后我是想回来住的,但这儿每个人都认识我,要向那些关心我的邻居解释自己的行踪太麻烦了。”卡罗尔忽然想到了什么,“放假的时候你住在哪里?”总不会是和费尔奇一起看守城堡吧?
“蜘蛛尾巷。”斯内普看着她,“你去过的。”
“噢,那儿,上次太匆忙了。”卡罗尔饶有兴致地说,“待会不介意正式地邀请我去坐一坐吧?”
坐一坐?可斯内普甚至不知道该让她坐哪儿。比起她生活的地方,那里简直像个阴冷的洞穴。
“我并非不愿意邀请你。”他略有些窘迫地解释,”但我对生活品质的要求有些粗糙,那儿的舒适度恐怕并不尽如人意。”
卡罗尔用“这儿有个傻瓜”的眼神看着他,“西弗勒斯,我想你本人令我感到舒适的程度足以弥补你担心的不足了。”
难道她还是真的想去参观他的房子吗?
向来反应极快的斯内普,这次足足过了三秒钟,才慢腾腾地红了脸。
踏着嘎吱作响的楼梯,他默不作声地跟着卡罗尔进了她房间。
温馨的浅蓝色壁纸,划着身高刻度的门板,留下了几笔颜料的桌面,用纽扣、水瓶、毛线等做成的手工课作业,贴在衣橱门上的电影海报,这个房间无言却又详尽地描述着一个女孩在这里成长的过程。
卡罗尔推开窗户,让新鲜的空气驱散房间里的沉闷。
她伸手碰了碰窗外的枝条,回头对着斯内普笑道:“如果我那时候就认识你的话,说不定晚上会从这里爬下去见你。”
斯内普想起了浑身湿透地出现在蜘蛛尾巷的那个女孩,她已经穿过了时间和空间走到了他的面前。
“用不着。”他低沉地说,“你会在拉开窗帘的时候见到我。”
“像今天一样?”
“是的。”斯内普用承诺一般的语气说。
卡罗尔眨了眨眼睛,微笑着说:“再仔细看一看这里吧,西弗勒斯。也许在你的梦里,本来不曾发生过的都可以得到实现。”
还没有收到通知书的她会拉开窗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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