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行灯觉得她此时的心情应该叫做绝望。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一盏青灯,我还想要一只一目连。
☆、青行灯
人类对于很短时间内建立的好感有个很雅的说法——“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一目连之于青行灯就很好的诠释了这一点,但她拒绝承认。
在青行灯看来,儿女情长是人类那种不成熟的生物才会出现的情绪,作为妖怪,她只忠于自身,所以,她对于他……
是好奇。
那天,天空透着纯净的蓝色,空气里飘着清新的草香,青行灯找到了风神一目连的神社。
绯红的鸟居立于翠郁的矮山半腰之上,隐匿在繁花锦簇之间,交相辉映、相得益彰,仿若遗世独立又意外的柔和。而站在坡道尽头的少年,着一件青色羽织,双臂环抱,脊背挺直,衣袂被微风牵起,随意绑束的银色头发染上点点樱色。
传说中的风神,居然也在。
也对,阎魔大人也不经常离开阎罗殿,但这里明显比那边景致好上不少。
青行灯拾级而上,装作偶然路过的样子琢磨了十来种打招呼的方式,结果临到跟前一种都没用得上。因为风神旁边还有一个人,是一个人类,准确地讲,是人类的灵魂。
灵魂这东西她不陌生。
她本身就是由一盏青灯幻化出来的,而那灯她猜测是一个老妇人的陪葬品。之所以说是猜测,因为她初显灵智那时候一直有人在她耳边神神叨叨说着风神的事,具体说了什么,她实在回忆不起来,总之不是祷告佑平安就是风神欠了人家八百银钱被惦记着了。之后又过了很久,当她终于能化出形体的时候,那个讲故事的声音却不见了,入眼仅有一盏灯歪倒在地,而她的身边是一群逗留在三途川边的死魂灵,她抱着那灯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打听到灯的主人应该是转世去了。
在阎魔派孟婆接她到阎罗殿之前,听那群灵魂讲故事就是她的日常,至于风神,一直到前段时间的百鬼夜行之后听别人说起才从记忆深处挖出来的。但是最近,风神/的名字被提起太多次了,于是她来到此处,就是要亲眼见识一下风神究竟有何能耐。
只是……同样是灵魂,这个人的讲故事水平明显在平均线之下,青行灯暗自摇摇头,开始打量起面前的风神。
她知道风神一目连是少年的形象,可近了看还是吃了一惊。山好水好风景好,风神大人肤白貌美驻颜有术,面嫩得跟个小孩似的,听别人讲话也没有露出神明该有的威严或者慈祥的表情,双唇轻抿,眼尾飞扬,反而有点冷峻的意思。青行灯偷偷下了个决心,一定要拐风神喊她一声灯姐姐。
“你还挺有耐心得嘛。”如此想着,言语间便不自觉地带了些轻佻。
一目连一个眼风轻飘飘扫过来,青行灯才发觉有点唐突了,应当先表明来意才是,但妖怪哪有那么多讲究,已然冒犯了,太生硬地转移话题未免落了下风。
遂继续道:“她说了那么多,不就是表示她家中还有老小,如果自己入了轮回,家里的老妇和半大孩子就都得跟着去了,所以她来找你帮她,但一个走路都会莫名其妙死掉的人,我很担心她以后还会不会莫名其妙再死一次,而且你帮了她这一次,难道每次都帮?再说了,你又能怎么帮她?”
说完,青行灯平视风神的眼睛,带着一点侵略性。
而一目连回视她,波澜不惊,浅色的眸子像是一口黑洞,能把人整个吸了进去。
“青行灯。”
“……欸?嗯。”
猝不及防被点了名,青行灯有点没反应过来,没想到风神还知道她的名字,这该算是荣幸吧。
青——行——灯,她回味了一下那个调调,名字被分解成单个字说出来还有够好听的。青行灯肩膀放松微微一笑,居然被小孩子俘获了,难怪阎魔大人说风神的人缘最好,这种认真的语气谁都不能拒绝的吧,虽然在他的脸上实在看不出有多少真诚。
“去不去?”他问。
“去啊,当然去!”
这一次,青行灯在话音一落就领会了他的意思,这是要去解决刚才那件事了。
看得见的热闹跟听来的故事相比,前者完胜,怎么不去?当然要去!
☆、灯笼鬼
要去的地方太近了,他们还没来得及做些人类的伪装,还好路上没碰到什么人,青行灯想。
“就是这里了。”带路的女鬼在一间破旧的木屋门前停了一停,穿门而入。
“我们怎么进去?”青行灯转向身边的少年。
话音还没落,吱呀一声,门就被一目连擅自推开了。青行灯看到的就是他正在踏上台阶的腿,木屐还在地板上发出“咔哒”的一声脆响,他用行动告诉她,直接进。
厉害啊,果然是风神,和不敢和人类结交的小妖不一样。
青行灯挺直了脊背,跟着进门。
屋里是压抑着的低低的啜泣声,一个小孩榻边抹着眼泪,死死抓住一只发青的手,而手的主人躺在那里没有回应,染红的衣服和空气里弥漫的血腥气提示此人状况不佳。还有一个老妪跪在躯体的另一边,粗糙的手糊满干涸的血迹,口里喃喃“尤子……尤子……”,悲伤的声音里透着茫然。
躯体的旁边还跪着同款的女鬼,女鬼在小孩和老妪之间左右着急地看着,不知所措,最后把求助的目光递到了一目连这里。
一目连没动,还是那副冷峻不为所动的表情,青行灯忍不住笑了一声。
也不是她不够厚道,她见过的例子太多了,已经到了三途川,甚至都过了河的灵魂,有时候也会露出这类祈求的表情,而阎魔大人也是这个表情,等他们说完,该怎么来还是怎么来。
当初她不太懂,觉得阎魔大人有点不近人情。
阎魔大人说:“让他们去他们该去的地方是神明的职责,必须公正审判。”
不过,过后阎魔大人还说了一句,“如果是一目连,就不会坐视不管的,他太仁慈了。”
阎魔大人说这话的时候好像还皱了下眉,语气里带着不赞同。
如此看来,阎魔大人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啊。
青行灯看着那面无表情的小脸,越发肯定。
她笑得得意,那头跪坐着的小孩从湿嗒嗒的衣袖里露出一张黑瘦的脸,缓慢移转脑袋,眼里一瞬间迸发出光彩。
“风神大人!您是风神大人吧!”小男孩膝行至一目连脚下,紧张又执拗地拽着一目连垂着的衣摆,“求您救救妈妈吧,求您了!只有您能救妈妈了,您不是风神吗,一定可以救我妈妈的,只要能救我妈妈,让我做什么都行。”
小孩不住地哀求着,一目连的目光从那名老妇人身上收回,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似的,支使青行灯过去看一眼,语气温和地对小孩说:“放心吧,我会救你妈妈的。”
他问:“当时你有没有看到或者听到些什么,能说一说吗?”
小孩稍微止住了抽泣:“我、我当时在房间里帮奶奶捶背,妈妈说要取柴火就出去了,然后,我听到了妈妈的声音去给她开门,就看到妈妈倒在了门口。”
“门口?”青行灯确认过那个躯体已经死透了,绝无生还可能,就听到了这一句。
“等等,你是说在门口?”
“嗯。”
小孩带着他们来到路口拐角的地方,“就是这里。”
离家门口不过两丈,确实可以算作是门口。
“你开门之后没有看到别的人?”青行灯问。
“没有,是吃饭的时间,人很少的,而且这里本来就没几户人家。”
“从你妈妈出门到你听到她的声音开门有多长时间?”一目连想了想问。
小孩揉着脑袋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
一目连换了个问法:“放柴火的地方离这里远不远,你妈妈离开的时间够不够取柴火回来?”
这次小孩肯定地点头:“不远不远!够的够的!”
“那你妈妈回来的时候身上有没有带着柴火?”一目连补充问。
小孩茫然了一下,摇摇头:“没有,是空着手。”
“哦,”一目连垂目看着路口带着点点血迹的石头若有所思,过了一会,他抬起手摸摸小孩的脑袋,“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会有好消息的。”
打发了小孩,青行灯歪着脑袋看他,笑得不怀好意。
“怎么?”一目连问她,说话间,已然恢复了不动声色。
“哈哈,有意思。”青行灯直接笑出声,怎么看风神大人都只是个少年,还要装大人装老成,太好玩了。
“有事之后再说。”一目连看了一会她精彩的表情表演,没让她说下去,径自朝这个三岔口的其中一条路走了出去。
当事人不接茬,青行灯也没了兴趣,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叫“尤子”的女鬼的事风神大人是一定要管了。
据她所知,灵魂离开人体后是会去黄泉的,如果对人间还有眷恋则会变成游浮灵在世间滞留,因为灵魂是没有形体的,很容易受到影响,所以在人间的停留时间不会太长,如果没有了却心愿及时轮回,就只有灰飞烟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