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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科玉律(松间明月)


琥珀答应着下去,这里齐博便道:“这事儿当真奇怪了,那么多人在外面,不过是去看了个风筝的工夫,老太太就被吓死了,难道真有厉鬼作祟?不然谁能有这个速度?从老太太被吓死到众人进来,也就片刻功夫吧,不是厉鬼,一个大活人就能凭空消失?”
苏兰心站起身,来到里屋看了下,只见窗户紧闭,她就指着那窗户道:“听说王爷文武双全,如果是你,有没有可能在这片刻间从窗户逃脱?”
“唔!差不多,不过本王的轻功可是一流的,如果真有这样的人要对老太君下手,也用不着装神弄鬼。再者,虽然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但老人家的窗户一般不到夏天是不会打开的,春季恰是老人容易得病的时节,再怎么暖和,一旦经了风不是玩的。”
苏兰心看向齐博的眼神就有些惊讶,这让睿王爷有些不爽,沉着脸道:“干什么?很惊奇吗?这是人人都懂的常识,太后居住的慈宁宫,不到端午后,卧房的窗户都是不能打开的,想来商老太君也不会例外。你不是把本王当成了草包吧?”
苏兰心笑道:“王爷不是草包,民女才是,民女家中没有老人,所以还真不知道有这个讲究,这却是王爷提醒了民女。”
齐博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又摇头笑道:“什么王爷民女?听着真别扭,咱们如今也算是朋友了吧?你就叫我齐博便是。”
“这个我可不敢。”苏兰心摇头拒绝,齐博便瞪起眼睛道:“那也不要叫王爷,实在你不肯叫我名字,就叫齐公子,这总行了吧?不然大街上你喊一声王爷,不知多少眼光飘来,再遇上俩刺客……好嘛,从天而降的王爷,不杀白不杀,你说我冤不冤?就这么定了,你就叫我齐公子,我日后在你面前也不称呼本王了,累得慌。”
“遵命,齐公子。”苏兰心眨眨眼,笑得开心,她觉得齐博真是皇子中的异类,明明先前还觉得他高高在上十分骄傲,这会儿却又如此随和风趣,难道就是因为那句话,他把自己当做一个朋友,所以才会放下皇子的架子吗?不得不说,有一个皇子做朋友,这种感觉还真不错。
在屋子里转了两圈,齐博见苏兰心目光一直看着地面,他就忍不住也往地面上看去,却没看出什么,又不好意思直接问苏兰心,便笑着打趣道:“姑娘莫非是火眼金睛不成?我素日自问也是目光如炬的,怎么就没看出这地面有什么古怪?”
苏兰心认真道:“王爷不觉得奇怪么?刚刚咱们过来时,庄姨娘还在训斥下人们偷懒耍滑,要她们好好打扫屋子,可你看这地面,却是如此干净,说一尘不染也不为过,不是用心收拾,绝不可能如此的。”
聪明人一点就透,齐博立刻便附和道:“没错,老太君新丧,府里正是最忙乱的时候,这屋子却被收拾的如此干净,确实有违常理。”
因再叫丫头们问话时,就特意问了这件事,听那丫头说是庄姨娘特意吩咐的,两人便彼此看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升起的念头都是:庄姨娘为何对这间屋子如此上心?莫非老太君真是她谋害的?所以怕有什么把柄落下不成?
虽然这样怀疑着,却也知道只凭这么个小小细节,无论如何也不能下结论,最多这只是一条线索,说明庄姨娘有谋害老太君的嫌疑而已,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米夫人的作案动机显然要比庄姨娘更充分。
出了里屋,苏兰心便道:“暂时丫头们这里应该问不出什么新的情况了,倒是那个金妈妈,我很想见一见,说不定她知道些什么,既然是老太太的陪嫁,知道的事情肯定不是这些丫头可比,就算是琥珀,也不过只伺候了老太君八年而已。”
齐博笑道:“这有何难?你要见那老婆子,我这就命人把她给叫来。”说完也不等苏兰心说话,便出去叫过一个丫头,命她去把金妈妈找来,只说苏姑娘要问话。
苏兰心对这份儿霸道也不以为然,皇子嘛,这已经算是谦和了,因在里外屋子走了一遍,便道:“这里也看不出什么来,不如前后院子走一走,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齐博自然答应,两人转完前院,没有什么发现,忽然一阵风吹来,只吹得花枝树木猎猎作响,两人猝不及防,这院子又几天没打扫,便被吹了些灰土在脸上。
齐博扬手直叫着晦气,眼看风势不停,他素来爱洁,便恨恨道:“见鬼,刚才还风和日丽的,怎么这会儿好端端的刮起大风来了?”说完扭头对苏兰心道:“苏姑娘,咱们进屋吧,强似在这里吃土,那个金婆子应该也快来了。”
苏兰心点点头,从袖中掏出帕子擦脸,两人刚踏上台阶,齐博就听苏兰心“咦”了一声,接着站定脚步,鼻翼轻轻煽动了两下,忽然闭上眼睛,似乎是在细细分辨着什么。
齐博不敢打扰,好半晌,方见苏兰心睁开眼,沉声道:“是纸灰,这附近应该有纸灰,只不知在哪里。”
“纸灰有什么稀奇?”齐博不能理解苏兰心的想法:“前院就是灵堂,风吹点纸灰来算不得什么吧?”
话音落,却见苏兰心摇头认真道:“不对,这是刚刚起的风,其实并不强劲,灵堂的纸灰没有这么快吹过来,我感觉这就是后院的纸灰。“
“后院?后院怎么可能会出现纸灰?”齐博更疑惑了,却见苏兰心竟然提起裙裾,沿着回廊就往后院奔去。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金妈妈
感觉到这个奔跑的背影非常高大那是日后的事,现在的六皇子,看见苏兰心丝毫不顾闺秀风度的奔跑,脸上只有一个大写的“懵”,不过好在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于是也连忙飞跑着跟了上去。
到底是晚春里的风,已经失去了一往无前的锐势,刚刚刮得还十分猛烈,这会儿却又温柔的像是情人眼波。似乎是感受到了春风的情绪,苏兰心终于停下了飞奔的步子,开始垂头在整个后院仔细寻找起来。
齐博也连忙帮着她找,此时他心里已经有些明白了:之前琥珀说过老太太发噩梦,金妈妈说那是因为有邪祟作怪,甚至为此请过和尚道士。如果真是这样,后院出现烧纸就有些不合理了,要请和尚道士镇压的厉鬼邪祟,怎么可能暗中偷着烧纸钱?这种情况一般只有给亲人或者故旧的。
“找到了,果然是在这里有一堆纸灰。”
苏兰心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齐博连忙赶过去,只见这座假山很大,旁边就是一个小水池,算是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由此可以推断出,这烧纸钱的人必定是偷着进行此事。却不知道是谁如此大胆,到底又是为什么?让她要冒险在这个地方烧纸。须知一旦被人发现,一顿皮肉之苦绝对逃不了,甚至打死都不为过,年老的人最忌讳的就是这些。还是说?这个纸钱真的和惊扰了商老太君的邪祟有关?那这事儿就很值得深思了。
“苏姑娘怎么看这件事?”纸灰是苏兰心发现的,而且从一开始齐博就发觉她对这件事很重视,所以当然要询问她的意见。
“还不好说,可能性太多了。但不管怎么说,在这里出现一堆烧过的纸灰都是很奇怪的事。”苏兰心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扒拉着那堆纸灰,一面若有所思道:“躲在这里,应该是怕人看到。可这堆纸灰却又烧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一星半点的纸片,能看出是做纸钱的黄纸,这说明此人在这里烧纸钱,没有丝毫慌乱和惧怕,这就有些矛盾了。”
这一点却是齐博没有想到的,闻言不由就是一愣,暗道果真如此,这也是一个颇为可疑的地方,苏姑娘的思虑当真缜密,这一个小细节其实很容易被人忽略过去。
正想着,就听不远处有丫头叫着苏姑娘,苏兰心便站起身道:“大概那个金妈妈过来了,咱们去问问,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
齐博答应,两人一齐从假山后转出来,就见不远处廊下果然站着先前派去叫金妈妈的丫头和一个微胖的老妇人,这应该就是金妈妈了。
不等到近前,那金妈妈便抢上来跪下给齐博磕头,等到起身后,又伸脖子往假山方向看了看,这才陪着笑疑惑问道:“姑娘和王爷怎么逛到那里去了?今年从过完年事情就多,池子那儿还一直没打理,并没有什么可看的呢。”
苏兰心道:“不是为了逛,只是随便走走,却在那里看见了一堆纸钱灰,这当真是奇怪,怎么老太君后院里还有这种东西呢?”
“什么?”
金妈妈勃然色变,大声叫道:“这是哪个胆大的跑来这里烧纸钱了?真是不懂事的混账东西,让我抓住了,一定不饶她。”
“这么说连你也不知道此事了?”
齐博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这金妈妈都不在侯府当差了,不过闲暇时候来陪商老太君说说话而已,她又怎可能知道这样私密事?问她,不如问琥珀还靠谱些。
果然,就见金妈妈摇头道:“我哪里知道这件事?若知道了,早就把那混账东西揪出来打一顿了。”话音未落,又是一阵风起,金妈妈就道:“两位贵人请去屋里坐吧,这风有些大,吹得一身一脸的灰。”
齐博和苏兰心便从善如流,来到屋里,齐博让小丫头给金妈妈上了杯茶,便问道:“为什么叫你过来,想必你也清楚了吧?”
“是。”金妈妈答应了一个字,眼泪便流出来,咬牙恨恨咒骂道:“这世上哪有这样丧尽天良的?老太君为人多好啊,她们竟然也能下得去手。可恨我是女人,不然若是男人,就备着一把刀,抓住这个天杀的贼才,就一刀一刀把她给刮了,不如此不能解我心头之恨,黑了心肝的王八蛋啊,老太君……”
齐博和苏兰心捧着茶杯,都是愣愣的表情看着金妈妈,这老妇人看着笑容满面的挺和善,谁知道骂起人来竟然如此不容情,滔滔不绝的直骂了小半刻钟,这才觉察到自己失态,因停下来,尴尬看着几乎石化的苏兰心和齐博,讪讪道:“王爷和苏姑娘恕罪,老奴年纪大了,说话行事越发没了谱儿,刚才只因为心中愤恨,竟然就在贵人们面前造次,真是该打。”
说完轻轻打了自己两个嘴巴,苏兰心连忙道:“妈妈不必自责,你是老太君的陪嫁,如今老太君被惊吓而死,你心中悲愤也是可以理解。”
金妈妈连忙谢过,因为她并不在商老太君面前服侍,所以除了知道商老太君发噩梦的事情外,其它一无所知,这些也在苏兰心和齐博的意料之中。
眼看着太阳半天高,齐博已经开始琢磨中午是不是要请苏兰心用饭的问题了,这一上午一刻也没闲着,太累了,怎么着也得整点好吃的犒劳犒劳两人。
正想着,忽听苏兰心道:“妈妈是跟着老太太陪嫁过来的老人,可知从前这府里有没有什么人和老太太不对付,最后死了的?”
这话问的奇怪,且十分突然,齐博一下子来了兴趣,看向金妈妈,就见她眼中诧异慌乱一闪而逝,接着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方慢慢道:“老太太为人十分随和,也并不苛刻,又向来奉行与人为善的道理,不过大宅门中,哪有几十年不磕磕碰碰的人?要说对老太太心里存着点怨念却又死了的,总会有几个,只那都是多少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了,姑娘怎么想起问这个?”
苏兰心淡淡道:“自然是因为这件事和老太君的死有牵连。妈妈你仔细想一想,这些人里,有没有人是因为老太君而死的呢?”
这一句话问出来,就连齐博心中都揪了一下,暗道要不要这么直接?好歹你委婉一些啊。
果然,就见金妈妈面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尖叫道:“姑娘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着我们老太太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害死人命?”
苏兰心淡淡道:“我没这么说,事关老太君死因,所以有些事必须要问清楚,妈妈只要回答我有还是没有就行了。”
“当然没有。”金妈妈斩钉截铁地否认,于是苏兰心就点头道:“行了,妈妈可以离开了,以后若是想起什么事情,再过来找我。”
金妈妈气哼哼出去了,这里齐博就苦笑着看向苏兰心道:“姑娘考虑事情向来周到,怎么刚刚却这样直接,事关老太君的名誉,你……你好歹问的婉转一些,我不信你心思玲珑,偏偏在这时候脑子不会转弯了。”
苏兰心疑惑道:“我哪里不婉转了?已经很婉转了啊。”
齐博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手中扇子敲着桌面:“我的天,你这还叫婉转?我真是好奇了,若是不婉转的话,你又要怎么问?”
“不婉转的话,我就直接问她老太太生前是不是害死过人命了。”苏兰心镇定回答,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齐博:……
“所以你说,我是不是已经很委婉了?”苏兰心看见齐博那副呆头鹅模样,不由开心一笑,被这货拖着卷入了这么一潭浑水中,也该允许自己有小小耍弄他一下的权力。
“好了,天也要晌了,咱们还是不要在这里讨人嫌,赶紧回去吃饭是正经。”
苏兰心站起身,于是齐博也站起来,米夫人看样子不愿意见他们,新平侯也忙碌的很,所以苏兰心便只向梁明瑜说了一声,两人便离开新平侯府。
他们前脚离府,梁明瑜后脚便立刻坐了起来,虽然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却不复先前卧床的虚弱,因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了几圈,忽听门外小丫头报说太太过来了,她便几步蹿到门口,看见米夫人,眼圈儿就红了,哽咽叫了一声“娘亲”,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的儿,你受苦了。”
米夫人叹了口气,接着给自己身边丫头使了个眼色,于是那丫头便会意守在门外,这里母女两个进了里屋,米夫人方紧张问女儿道:“那苏兰心怎么说?她们今儿在你祖母院子里一上午,有没有问出什么来?”
梁明瑜委屈道:“她哪里肯和我交这个底?我反复求她帮你洗刷冤屈,又告诉她姨娘的真面目十分虚伪刻薄,想来她心中也该有所侧重。”
米夫人摇头叹气道:“她既然以聪慧扬名,怎会被你三言两语就蛊惑了?这话不过是安慰之词,也只有你这个傻丫头才会相信。”

第30章 第三十章:信任
梁明瑜咬着嘴唇看母亲,小声道:“娘,您和女儿说实话,到底祖母是不是被你……”
不等说完,就听米夫人愤怒低吼道:“当然不是,难道连你也怀疑我吗?如果真的是连你也不信我,那我干脆就认下好了,反正现在全府里的人,除了你和你弟弟,就没有人相信我。”
“不是的娘,女儿怎会怀疑您?人人都说您不好,可我知道,你虽然也有些刻薄,对女儿和弟弟却是真心疼爱,心里再埋怨祖母,该孝顺的地方也绝不含糊,您就是性子倔强了些,一切都是为了我和弟弟。”
“你知道就好。”米夫人忽然抱住梁明瑜痛哭起来,喃喃道:“我的儿,如今就只剩下你和明理,若连你们都不信我,娘就撑不下去了,倒不如一死。你莫要再问这种诛心的话,娘快受不住,真的快受不住了。”
“娘别难过,我就是随口一问,因为……因为苏姐姐说过,只要娘是清白的,她就一定会还您公道,苏姐姐是连六皇子都称赞的人,凭着三言两语,就能断一桩悬案,所以……所以女儿忍不住心慌,一心慌,就想向娘确认一下。娘别难过,女儿不是存心的。”
米夫人放开梁明瑜,拿帕子三两下擦去眼泪,又恢复了一贯冷冽的模样,只是自觉刚才在女儿面前失态,所以面上还有些讪讪的,因咳一声道:“如今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我料着老太太房里那些人不会在这时就和她交底,她要查这桩案子,且还有得磨呢,说不定一个不慎,连她自己都会被装进去。只是这会儿咱们也顾不上了,为她考虑,人家却未必替咱们着想,那件东西必须得想法子毁掉,不能让一个人看见。”
梁明瑜面色也有些苍白,喃喃道:“这谈何容易?女儿原本想着趁屋里无人偷偷烧掉,可刚点了火,就冒起烟来,吓得我连忙把火灭了,就这样,珍珠还进来问我是怎么回事?幸亏我提前将烛台打翻,把桌上一本书点着,这才蒙混过关。如今府中都是姨娘的人,这件事若不是娘做的,说不定就是姨娘做下,如此,她的目的必然是要栽赃给娘亲,哪有不严加防范的道理,咱们这东西稍微一露出来,那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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