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叔冯婶年纪大了,可不好让他们跟着年轻人一起熬,所以孟晚秋干脆拒绝了。
说着,孟晚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就站了起来,“那个,婶子我回去看一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事?”
“我送你过去。”冯婶作势要起来,孟晚秋连忙拦下。
“几步路而已,婶子你坐着,我没事的。”孟晚秋跟老夫妻两个挥了挥手。
但是,冯叔冯婶还是走了出去,到门口的位置,孟晚秋回头扬声道:“我过去了,您们赶快做饭吧。”
“好好好,看着点路。”冯婶不放心地叮嘱。
待人走了,院子瞬间安静了下来,冯婶站在原地没动,冯叔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了,别站着了,今天我下厨,你想吃什么?”
冯婶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道:“你说,咱们小亮还活着吗?”
冯叔顿住,许久,他才揽着冯婶的肩膀,声音沙哑,“肯定还活着,在咱们不知道的地方,像晚丫头和行之一样,成家立业,生儿育女。”
冯婶垂下头,脑袋靠在冯叔的肩上,整个人非常安静,但身上萦绕的悲伤却久久不散。
冯叔仰头朝上看,眼眶微红,喉结上下攒动,手一下一下抚摸着老妻的脊背。
没有眼泪,因为眼泪早就流干了。
孟晚秋离开后, 裴行之跟冷寒打了一声招呼,放下茶水,就在冷寒对面坐下了。
冷寒接过杯子, 给两人倒了一杯, 热气腾腾的白雾上升,微微模糊了视线。手指摩挲了杯壁,微凉的触感逐渐变得温热起来, 如此天气,喝一杯热茶, 再好不好了。
“冷队长,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裴行之抿了一口, 开门见山道。
冷寒也不是爱拐弯抹角的人,掀了掀眼皮,看向裴行之, 直言:“裴工还记得我们这次行动吗?”
裴行之颔首,“记得。”
七一五特殊,引起了敌对党和境外势力的注意, 这段时间,七一五保卫科的人查到了异常。有行踪成迷的人潜入, 为了保护他们这些科研工作者安全,冷寒等人才有这次行动。
“那人的行踪我们已经确定, 对方最近一直在接近一个人,我们打算将计就计。”冷寒继续道。
裴行之抬眸, 眼神了然地看向冷寒, 薄唇轻启:“那人是李学志?”
虽是询问的语气, 但裴行之眼底满是肯定。
“没错,就是他, 李学志。”冷寒点头,自从李学志明里暗里打听庞鸣鹤和裴行之的底细时,他就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此人肚量极小,为人自负、妒贤嫉能,没有能力偏偏好高骛远,是个彻头彻尾没有底线的小人。
“我们注意到了李学志,那些人同样注意到了他。李学志贪图权势,偏偏又没什么能力和见识,这种人是最容易被引诱的对象。”
裴行之明白了,“所以,冷队长你说的将计就计,就是故意将这个蠢人留在厂里。假装拥着他,把他放在一个看似光亮的位置上,满足了这人贪图权利的心理,时不时透露点微不足道的假消息,用来迷惑那边的人。”
“没错,堵不如疏。七一五的异常已经不是秘密,既然那些人想来打探,我们就如他的意。”冷寒眼神凌厉望着桌面。
不过,有一点裴行之比较担心,“话说如此,我们透露给李学志的‘重要’消息,时间久了,他们会信吗?”
听到这,冷寒难得面露嘲讽,“这点不用担心,那些人可看不起我们,不管在什么层面上,那些人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他们可不相信,我们国家能设计生产出厉害的武器、机械。”
裴行之眉头微蹙,叹了一声道,“也好,我国向来遵循的是低调做事,闷声发大财。”
“所以,我们这边麻烦裴工的事情就是,帮我们稳住李学志,然后时不时给他透露一点“重要信息”,最终目的是糊弄住那边的人。”
裴行之点头,郑重其事地看着冷寒说道:“明白,冷队长你放心,这事我能做到。”
冷寒以茶代酒,敬了裴行之一杯,“辛苦了。”
裴行之摆手,“应该的。”只是跟李学志这人周旋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就像冷寒之前说的那样,堵不如疏,留着李学志这个蠢人,免得那边不肯罢休,派出厉害的人过来,给他们造成麻烦。给他几分颜面又如何,他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两人再详谈了一些细节,杯子里的白雾逐渐消失,待太阳落下,天边出现梦幻的粉紫色时,冷寒看了一眼手上的手表。
接着起身,脸上是往日里冷漠的模样,跟裴行之道别,“谢谢招待,那我就先走了。”
裴行之拉开椅子站起,客气道:“时间不早了,冷队留下来吃饭吧?”
“不了,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多留了,多谢。”
裴行之也不再挽留,送冷寒离开,刚拉开门,好巧不巧地,就看见孟晚秋在门口逗小狗。
手里拿着一根木棍,上面系着一根线,先上面还绑了一小块发糕,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挥动,嘴里还不停地絮叨着跟小狗说话,说‘动作太慢了’之类的话,跟个小孩一样。
冷寒看着,眼神不自觉柔了下来,心底微微有些异动,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看见孟晚秋坐在地上,裴行之眉头就蹙了起来,过去将孟晚秋拉起来,“怎么坐在地上,当心着凉。”
孟晚秋不在意地拍拍裤子,对两人道:“你们谈完了?”
裴行之摸了摸孟晚秋的手,发现并不凉才放下心来,“谈完了,我送送冷队长。”
孟晚秋视线挪到冷寒身上,“你等一下,我去拿点东西。”
冷寒愣了一下,还没回答,孟晚秋就已经进去了。
没有一会儿,孟晚秋就拿着一个小布袋出来了。
孟晚秋把布袋往冷寒的方向一扔,“这是我做的一些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上,里面还有上次对徐航用的那一种,你自己看着办。”
冷寒抬手接住,没想到孟晚秋竟然主动给了他,一丝不明的滋味在心头闪过,“多谢。”
裴行之在旁边看着,抿着嘴看不出情绪,两人一个扔一个接,那默契的样子,搞得他反倒像个外人似的,心里泛起了酸意。
等人离开后,孟晚秋和裴行之就进了屋里,小灰蹦跶着跟在他们身后。
孟晚秋侧目看了裴行之一眼,好奇道:“你们谈了什么啊?”
裴行之淡淡看了她一眼,张嘴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还挺关心人家的吗?还主动送药,呵。”
最后那一声‘呵’,嘲讽意味瞬间拉满。
说完,人家也不管孟晚秋,大步向前走去,把她甩在了身后。
孟晚秋:……怎么感觉空气弥漫着一大股越来越浓的酸味。
得了,又吃飞醋了。
看着裴行之的背影,孟晚秋也呵了一声,幼稚。
孟晚秋以为裴行之只是短暂的发脾气,简单哄了一下就可以了,没想到裴行之这一次格外有骨气,一脸三天都是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子。
搞得孟晚秋也烦了,不耐烦去哄他。就这样,结婚两年快三年的夫妻俩,迎来了第一次冷战。
不过冷战归冷战,裴行之照样还是负责任的好老公。家务活全包,除了中午食堂那一顿饭,晚上在家里还是会给孟晚秋准备丰盛的晚饭。
如今两人都领着双工资,在吃食方面从来不会委屈自己,经常会跟附近村里的村民换鸡鸭鹅什么的,人家村民都认识了花钱大手大脚的小两口,巷子里的其他人家,眼红的同时,暗戳戳地说孟晚秋败家。
怀个孕生个娃而已,跟肚子里揣了个金蛋蛋一样。
而李学志和瞿淼向来把裴行之夫妇视为眼中钉,什么都要攀比一下,孟晚秋家里今个儿吃了鸭,改明儿瞿淼必然要做一只鸡。
就这样吃着,瞿淼怀孕后,体重直线上升,以前是纤细苗条的小姑娘,现在的腰足足有之前的两个宽。
明明月份比孟晚秋还小一个月,肚子却孟晚秋的还要大。孟晚秋看着就知道这是母体吃的太好了,胎儿长得太大了。
这样很不好,到时候生孩子,可要遭罪了。
孟晚秋天生饭量大,但她每天的消耗都多,武功心法随时随刻都在运行,吃下的饭量大部分都消耗了。
自从孟晚秋怀孕后,裴行之就掌管了家里所有的事情,虽然孟晚秋并不弱,但依旧被裴行之制止做任何劳累耗费心神的事情。
在这段时间,裴行之进步最大的就是厨艺,以前他只是会做长寿面的初丁。如今做多了,时不时跟几十年的主妇冯婶请教、跟炊事班军人出身的朱大哥请教,已经成为了掌握了南北部分菜色的大厨了。
不知道是不是孟晚秋的错觉,她感觉这几天跟裴行之冷战的时间,他做的饭都格外好吃,菜品不仅新颖,而且还摆了盘,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这天,孟晚秋跟高大姐在食堂吃完了饭,就约着到广场上散散步。
不过,此时广场上被各种排练的人占满,孟晚秋跟高大姐两个游手好闲的人就成了另类。
走到这边,被人嫌弃挡了视线,走到那边,又被表演舞蹈的工人嫌弃妨碍了位置。
两人对视一眼,笑了笑,无奈离开了广场。
“唉,最近广场的人越来越多了。”孟晚秋看了一眼人头攒动的广场,感慨道。
高大姐跟着点头,“可不是吗,第一届文艺晚会嘛,大家都很重视,可排练的房间又少,经常抢不上,眼看过两天就要晚会就要开始了,大伙儿干脆直接在广场上排练起来了。”
“丽丽那丫头,准备了什么节目啊?”孟晚秋好奇地问,好几天没见苏丽丽的身影了。
“听说是准备了一首歌。”高大姐回答,又问道:“你们科室准备了什么节目啊,怎么没见动静啊?”
说起这个,孟晚秋有些无奈道:“快别提了,十几个人整不出一个节目,快把我们科长愁死了,出去开会都被其他科室笑话。”
听着这话,高大姐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呢?最后有结果嘛?”
孟晚秋点了点头,最后科室实在没人了,吴桂芬就对科长说,她家闺女会打快板,可以让她闺女代替他们科室出一个节目。
可一个外人怎么代表财会科呢?于是吴桂芬的女儿,吴大妮就成了科室的临时工。
高大姐就嘴,“你们科室这人还挺聪明的,就这么点功夫,就把闺女送进厂里当工人了。”
孟晚秋点头,自从敲打了吴桂芬之后,对方做事就低调谨慎多了。平时在科室里也勤快,正是因为这样,科长才愿意给她女儿吴大妮一个机会。
怎么说呢,什么事都有因果吧。
“对了,你家裴工呢?”
裴行之。
一听到这个名字,孟晚秋就忍不住气得鼓起了嘴,这家伙几天没跟她说话了。
一看孟晚秋这样子,高大姐就明白夫妻两个肯定是闹矛盾了。
不过,高大姐惊奇地嘘了一声,“裴工平时那么宠你,竟然也会跟你吵架。”
孟晚秋翻了个白眼,“宠什么呀,我也宠他啊。呵,男人,一个德行,果然结婚久了,就没感情了,他几天没跟我说话了。”
高大姐瞪大了眼睛,“几天没说话了?来,跟姐说说,你俩怎么闹起来了。”
七一五所那边的事没法说,孟晚秋就改了一些细节,换了一个说法,告诉了高大姐。
“所以,你当着裴工的面,送了其他男人东西,而这个东西你连裴工也没给过。”
孟晚秋摊手,理所当然道:“他用不上啊,干嘛要给他。”
要那些药粉干嘛,有她在,裴行之根本用不上这些东西。
高大姐没忍住敲了孟晚秋一下,“傻丫头,这你就不懂了吧,男人,这种生物,有时候他比谁都大方。可有些时候,他又比谁都小气。”
“小气的地方,当然就是在自己媳妇身上,甭管什么东西,只要涉及到自个儿媳妇,这男人啊,比小娃娃都幼稚。”
“男人对自己的媳妇都有占有欲,你当着裴工的面送给了其他人东西,这裴工不得气死啊。”
孟晚秋解释:“我哄过他了呀,但他没领情。”
“呀,说了那么多,你怎么没听明白了,裴工跟你生气,是因为他吃醋,他在乎你。”说着,高大姐停顿了一下,又问,“这几天,他在家里干活没?”
“做啊,什么都是他干,洗衣服做饭洗碗。”孟晚秋掰着手指算道。
听完,高大姐羡慕道:“臭丫头,搞得我都有点羡慕了,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她跟老朱吵架的时候,对方别说干活,吃饭都是分餐,还故意做好吃的来颤馋她。
孟晚秋皱着眉想了想,嘟囔着道:“他不讲道理。”
她给冷寒送药是公事,又不是单独送给他一个人的,不是还有其他人吗?
高大姐搂住孟晚秋,悄悄在她耳边说:“呀,男人有时候不仅是老公,还是儿子。儿子嘛,那都是不讲道理的,你多点耐心,把男人当孩子哄,自然就哄好了,必要的时候,可以在床上……”
第一次有人在外面跟她说起床上的事情,孟晚秋脸红了起来,整个人跟烧开的热水壶一样,散发着热气。
“哈哈,还什么羞吗,都快当妈的人了,听姐的,保证把裴工哄得服服帖帖。”
“记住一句话,男人,就那么一回事。”高大姐揽着孟晚秋的肩膀,一副过来人样子,老气横秋地说道。
孟晚秋红着脸点了点头。
高大姐不知道的是,平日里孟晚秋跟裴行之玩的花样,可比她想象的多多了。
最近,财会科没什么事,下班比以往早了许多。
这会儿办公室已经没人了,最近厂里开设了一间阅览室,里面有很多书籍,科室其他人邀着一起去看看。
孟晚秋没去,她简单收拾了一下,给桌上的兰花浇了点水,就拿着水杯到窗户边。看着外面广场上排练得热火朝天的工人。
心就不由得想起了裴行之,他们科室也要表演,这会儿应该也在排练吧。
要不,去看看,孟晚秋咬住上唇,心底突然生起了这个想法。
裴行之告诉过她,他们排练的地方,只不过了结上次的事情后,接着两人就闹起了冷战。
碍于面子,孟晚秋一次也没去过。想想中午高大姐的话,心就软了下来。
以前总是裴行之哄她,这回她退一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着,孟晚秋就收拾东西,先去了一趟供销社,买了一些东西。
她打算做枣泥酥,带去裴行之排练的地方。技术科是整个人科室合奏,排练时肯定人多,多做一些给他们尝尝。
来七一五那么久,因为技术科比较特殊,孟晚秋很少主动去那边,以至于到现在也只认识几个人。
这次做的枣泥酥,可不是普通甜点,是她上辈子宫廷里面传出来的名点之一。
不过枣泥酥用的枣是金丝小枣,如今这边可没有金丝小枣,孟晚秋就用院子里枣树结的枣子代替,味道虽有些差异,但仍然十分美味。
许久不下厨,刚开始的时候孟晚秋都感觉自己手艺生疏了,不过好在做枣泥酥的步骤流程都记在心里,熟练了几下,就开始上手了,速度也快了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枣泥酥的香味就从锅里溢了出来。
打开锅盖,孟晚秋用筷子夹了一个尝尝味道,金黄的外层是脆香的面粉、杏仁粉、酥油等混合而成,里面则是香浓的焦红色蜜枣馅。
孟晚秋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她手艺还是那么好,往上面撒下一点芝麻,枣泥酥就做好了。
取出了食盒,这是之前裴行之麻烦木工师傅打书桌时,瞧见人家屋里有这个做工精致的食盒,厚着脸皮跟人家买了回来。
孟晚秋做得多,把三分之二装进了食盒里面,其余留着准备送去给冯叔冯婶和高大姐他们尝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