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孟晚秋很快就做完题目,计算题结束了之后,后面竟然是政治题目。
这个年代的特色,讲责任、讲奉献,而试卷的最后一道题目,就是让人写一篇小短文,以如果你当上了记分员,你会怎么做?
孟晚秋在脑海里构思了一下,才缓缓下笔。
裴行之跟她说过,这个时候都是讲集体,重心不能放在自己身上,要有责任、奉献精神。
想了想,孟晚秋决定把这几天她从老吴身上观察到的东西写了出来,下笔之前,她还特意记住要用白话,不然影响观感。
日头渐渐倾斜,笔的影子从这边倒向另一边,孟晚秋抬起头,揉揉酸胀的手腕,四处看了一眼,发现她竟然是第一个完成的。
见时间充裕,孟晚秋开始从头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抄写错误的地方。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孟晚秋不禁打了一个哈欠,撑着下巴眯起了眼睛,像晒完太阳后的大咪一样。
“你看上面,支书家的小晚是不是写完了?”
“她动作好快啊,其他人都还在打算盘呢?看来是有两把刷子。”
“切,保不准是因为不会做,自己放弃了。”
“就是,学都没上过,还能比得上徐成他们?开什么玩笑?”
“诶,还真不一定,万一人家就是有实力呢?”
“不信咱们打个赌?”
“赌就赌,输的人管赢的人叫爷爷,怎么样,敢不敢?”
“你个龟孙子,要当谁爷爷呢?回去叫你爹收拾你?”
“小兔崽子胆肥了,再瞎咧咧老娘揍死你。”
“娘,轻点轻点,耳朵要掉了。”
“奶,你听错了,我没想当谁爷爷。”
“哎呀,桂芬啊,不好意思,我家这兔崽子说话不过脑子,你别在意?”
“没事没事,是我家这臭小子欠教训。”
等两个闹事的家伙被各自家长拎走,其他人捂着嘴偷笑,两个傻子,没看到吴会计在上面瞪他俩了吗,还傻乎乎地在这里吵,活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其他人陆陆续续停止了打算盘,十个人只剩下江秀秀一个人还在继续打。
江秀秀额间的汗水滴在了试卷上,她心里在暗自后悔,早知道她就多练习一下了。
“叮当——”
“时间到,所有人停下,离开座位。”老吴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
“哎呀,这些计算好多啊,有的我都没算出来。”
“我的天啊,吴会计竟然还有开方的题,我服了,完全不会。”
“呼,算了算了,别说了到时候看结果吧。”
“诶,你注意到孟晚秋没?”
“她动作好快,我看我这次有点悬了。”
江秀秀最后一个离开,她连计算题都没有做完,抬起头就看见了江河冰冷的视线,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完蛋了,她该怎么和她爹交代。
江秀秀之前跟江河保证过,一定会拿下记分员这个职位。
可是以现在的结果来看,她肯定输定了,之前跟江河的保证自然完不成了。
丁恒走到张秀清身边,遗憾道:“没想到计算题那么多,我怕是不成了,你情况怎么样?”
张秀清把鬓处的碎发撩到耳后,嘴角微微上扬,“还不错,没有让我这几天的辛苦白费。”
张秀清眼睛余光一瞟,注意到孟晚秋愣愣地站着,眼神飘忽迷离,傻乎乎地看着半空中,一副被打击得不轻的模样。
嘴角勾起,走到孟晚秋的跟前,“怎么样,都告诉你了,早点放弃,别自取其辱,结果怎么着,被吓傻了吧。是不是发现很多题见都没见过……”
孟晚秋半梦半醒地看着张秀清,只觉得她嘴边一张一闭的样子,像极了蜜蜂在她耳边嗡嗡,她有点床气,淡淡地道:“聒噪。”
“你——”
张秀清没想到孟晚秋竟然会说她聒噪,心中顿时生起一股怒火,如同爆发的火山,鲜红炙热的岩浆涌上,染红了脸颊,也烧到了头顶。
“噗呲——”
张秀清看过去,竟然是裴行之从台下走了过来,她迅速调整脸上的表情,试图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
但是扭曲地面孔却没有如她意,介于狰狞和温柔之间,怎么形容呢?可以借助一句歇后语,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话是糙了一点,但是确实是这个理。
“行之,你来——”了。
张秀清笑容僵在了脸上。
只因张秀清话还没说完,裴行之直接略过了她,来到了孟晚秋面前,把孟晚秋打盹睡乱的发丝理顺,低声轻柔地说道。
“怎么样?”
裴行之过来,是发现张秀清又跑到了孟晚秋身边,他担心孟晚秋会被张秀清欺负,这才赶了过来,没想到一来就听见了孟晚秋说张秀清聒噪,把张秀清气得都面目狰狞了。
看来是他多虑了,孟晚秋怎么也是孟母跟董含韵带大的,嘴上的功夫自然不弱。
这不,把向来温婉的张秀清都气成这副模样。
裴行之比孟晚秋高了一个头,站在面前就挡住了阳光,孟晚秋抬眸看了一眼,又打了一个哈气,把头靠在了裴性子胸前,懒懒地道:“好困啊。”
裴行之一愣,心忽然变得软软的,好像被羽毛划过一样,他揽住孟晚秋的肩膀,轻声哄道:“回去再睡好不好,先在我身上靠一下,嗯?”
孟晚秋头埋在裴行之胸口,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声“好”。
裴行之唇角上扬,摸摸孟晚秋的背,安静地做个人工靠椅。
张秀清眼神赤红,就这样看着亲昵的两人,拳头攥紧,指甲扎进肉里了也不知道。
经过短暂的休息, 接着就要进入最后一个阶段‘认人’。
对于这个考题,村里几个报名的人压根不在意,都是一个村子长大的, 还能有谁不认识。
张秀清跟丁恒也不在意, 张秀清是认识大部分人,而丁恒却是已经打算放弃,他答题没答好, 跟其他人不比,不具备竞争能力, 放宽了心态。
江秀秀躲在角落里,不想再比最后一场, 明明太阳那么温暖,她却满脸苍白,眼里都是抗拒。
之前的考试结束之后, 江河并没有打骂江秀秀,只是冷冷地看着江秀秀,可是江秀秀心里仍然很害怕。
江秀秀知道江河的性子, 虽然不会打她,但是回去之后, 知道她骗了他,肯定不会轻易绕过她。
说不定就像上次一样, 让江母把她关起来,不让她再出门。
越想越心慌, 江秀秀看了眼吵闹的人群, 咬咬牙转身离开, 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她是重生回来的人, 怎么能被这些人控制住。
孟晚秋余光一瞟,注意到江秀秀离开的背影,神情淡淡,不在意地挪开视线。
“好了,现在开始最后一个环节的选拔,所有参加比赛的人都上来。”
下面太吵,吴会计用铜锣巧了几声才安静下来。
孟晚秋从董含韵身上离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跟在其他人后面离开。
至于为什么不是从裴行之身上离开,是因为刚才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被臊得慌的孟母拉开了。
虽然两人是夫妻,但是在外面这么亲密,还是不太好看。
为此,裴行之还被孟母说了。
裴行之不敢反驳,乖乖低着头听训,心里也知道两人的行为不太妥当,只是他被撒娇的孟晚秋迷惑到了,忽视了周遭的环境,等回过神来,人已经被他抱进了怀里。
孟晚秋更不敢多说什么,从孟母开始说裴行之,人就相当没义气的偷溜了,只留给裴行之一个背影。
吴会计看着台上的人,皱眉问了边上的徐成:“江秀秀呢?”
徐成往旁边一看,挠头,“不就在这,诶,真不在了。”
“江秀秀跑去哪了?”
“刚才还在呢。”
“那个,我刚才,好像看见江秀秀往村口跑了。”
说话的是一个肤色黑黄的姑娘,是清河村本地人,她也是村里少数读了初中的女孩。
孟晚秋记得对方好像叫高仙梅,这几日裴行之带她逛村里认人,她对这个女孩印象特别深,因为她干活相当卖力,跟男人一样能拿十个工分。
吴会计一听高仙梅的话,眉目拧紧,转身向江河走了过去。
“江河,你家秀秀是怎么回事啊,都说了暂时别离开晒谷场,她怎么还走了?”
吴会计不太高兴,江秀秀这样的行为,明显是没有集体意识,她不知道她的离开会耽误大家的时间吗,也不知道跟人说一声,就擅自离开,一点规矩都没有。
江河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大致猜到江秀秀怕是临阵脱逃了,“不好意思,耽误大伙儿时间了,秀秀身体不舒服先离开了,她不参加记分员选拔了,老吴你直接开始吧。”
见江河这样说,吴会计也不好再计较,只好转身继续接下来的‘认人’环节。
最后一个环节对台下的村民来说,觉得有点好玩,因为报名的九个人需要挨个跟着吴会计下来,吴会计随即挑人,让九个人辨认。
这个过程不像之前那么严肃,反而很欢乐,大伙儿都乐得给九个人添堵,明明都认出来了,有人非得耍赖,说自己不是谁,看着比赛的人站在吴会计背后一脸苦哈哈‘一副求你别闹’表情,心情就好得不得了。
孟晚秋这个环节也有惊无险的通过,短短几天她虽然认识了大部分村里人,但自然有漏网之鱼。
也幸亏这个环节不是很严格,很多人起哄,她也顺势根据旁人说的话和反应猜出了人是谁。
等太阳开始下坡,今天这场记分员选拔终于结束了,结果在明天用广播通知,十个人的试卷也会贴在晒谷场的墙上,有疑问的再来找吴会计。
热闹一结束,大伙儿就一窝蜂地离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孟家人不急,他们不跟人群挤,继续耐心坐在晒谷场,等人群散去,孟家人发现江家人竟然还在。
两家人面面相视,江家阴着一张脸,好似谁欠了他们钱一样,而孟家人截然相反,一个个脸上都快笑出花来了。
“呦,是老江啊,怎么还不回去。”孟爱国朝江河走过去,不理江河似要吃人的眼神,恍然大悟,“唉,瞧我,还没谢谢你呢,替我家秀秀找了个喂猪的活。不过,你的好心我们心领了,我家小晚不需要,这么好的活,还是留给你家秀秀吧。”
孟爱国这话一出,对面的江家人脸色越发难看。
江河冷冷地看着孟爱国,“那可说不定,你就那么肯定你女儿能选上?”
“我家小晚选不选得上,明天就知道了。但是能肯定的是,你家江秀秀绝对选不上,呵呵。”
孟爱国是懂气人的,这番阴阳怪气的话说完。江河阴冷的眼神已经快凝成实质,仿佛下一秒就会变成冷箭朝孟爱国袭来。
面对孟爱国的嘲笑,江河尚且还能忍耐,可年轻气盛的江武却忍不了,几步就冲到孟爱国面前,赤目瞪着孟爱国,恶狠狠地说:“你再说一次试试,信不信弄死你——”
话还没说完,孟爱国脸就冷了下来,大手揪着江武的肩膀,下一秒手臂上的肌肉鼓起,将江武整个人拎了起来,过肩摔,将人狠狠砸在水泥地上。
江武咬唇闷哼一声,脸色惨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不轻。
“兔崽子,老子在战场杀人的时候,你他妈还没出生呢,你老子都不敢这样和我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
“弄死我,呵,就你这个叼毛样,能弄得过谁。”
孟爱国擒住江河的衣领,眼神里全是煞气,这种经历过战火洗礼的气势,把初出茅庐未曾见过血的江武吓得一声都不敢啃,白着一张脸,眼神恐惧的看着孟爱国。
江河被眼前的变化弄得措不及防,睁大眼睛,连忙叫住江武:“小武!”
当听见江武说出那句‘弄死你’后,江河心一颤。
完蛋了,这个冲动蠢货,也不看看孟爱国是谁,以为是他平时欺负的那些小混混吗?
孟爱国可是正儿八经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人,他都不敢明目张胆地跟孟爱国说这种话,江武这个混小子竟然说了出来,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果然,下一秒,江河就看见江武被孟爱国摔到地上,旁边的江母见状想要冲上去阻止,却被江河拦住,并且捂住了嘴巴不让她喊出来。
看到儿子被孟爱国收拾,江河只能默默看着,甚至不能上前阻止,只因为江武这会真的闯祸了,孟爱国是退役、军人,还是上过战场获得过军功的军人。
江武说出了这等不恰当的话,但凡孟爱国要是去公社告江武一状,威胁退伍、军人这个罪名压在江武头上,江武八成会坐牢。
而江河没有阻止的原因,是因为他知道孟爱国这是在教训江武,收拾过了这件事就了了。而江河如果出面阻止,那么这件事八成过不了。
但是,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外人收拾,江河是心痛的,可这回也是个教训,让江武记住以后千万不要在莽撞,说话不过脑子。
同时,江河也把这一幕深深记在心里,总有一天,他会让孟爱国付出代价。
不止江家人被突然爆发的孟爱国吓到,一旁的裴行之也同样被吓到。
在他眼里,孟父在家里一直是一个挺憨厚朴实的农村人,关爱子女,孝敬父母,干活认真卖力,用心解决清河村村民的问题。
没想到,一向淳朴老实的孟父竟然还有这样一面。
“啧啧,好久没看见爹这个样子了,你说是不是,媳妇?”孟延春揽住董含韵的肩膀,一脸怀恋地说道。
董含韵拐了一下孟延春的腰肢,想起那次孟父的爆发,耳根开始发烫,“你还有脸说。”
裴行之耳朵一动,凑到孟晚秋耳边,低声询问:“以前爸也发火过?”
温热的气息传进耳道,痒意传进大脑神经,孟晚秋不禁抖了抖身子,那股痒意才消退,晲了裴行之一眼,才解释道:“当初大哥大嫂在一起的时候是瞒着家里人的,结果有一天,大哥在饭桌突然说要跟大嫂成亲,还说了让人误会的话。爹以为大嫂被大哥欺负了,扛起凳子就砸在了大哥身上,幸亏大哥躲得快没有出事,不过还是被伤得不轻。后来大嫂解释了他们俩的事,爹才知道他误会了。”
裴行之听完,有些心悸,孟延春肯定被打的不轻,不然不至于孩子都那么大了,还在怀恋这场经历。
是的,孟延春就是这么奇怪的家伙,别人被打得那么惨,说不定都产生心理阴影了,可他竟然还在怀念。
“你不怕?”裴行之问孟晚秋。
“有什么好怕的,这是我爹。”况且,她上辈子什么血、腥场面没见过,孟晚秋无所谓地想。
“你怕?”孟晚秋双手环胸,思索起裴行之为什么问起这个问题,然后反问道。
裴行之挑眉,看着孟晚秋这明显挑衅的姿态,默默挪开视线,不上她的当。
孟晚秋‘切’了一声,捏捏裴行之的腰肉,指着离他们十米远的孟母和壮壮,“你看那边?”
敏感的部位被攻击,裴行之手快握住孟晚秋柔软的手腕,把捣乱的手固定住,朝着孟母在的位置看去,发现壮壮待在孟母怀里,一脸崇拜的看着孟父,奶声奶气地说,“爷爷好厉害”、“爷爷打坏蛋”之类的话。
收回视线,裴行之揉揉手中的柔荑,垂眸看着孟晚秋眼里的坏笑,眉梢微微上扬,“怎么,嘲笑我不如小孩子?”
孟晚秋试着抽回手,但没有成功,眼神飘忽,嘴硬道:“哪有,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说的。”
“你是没这么说,但你是这么想的。”裴行之摇摇头,“算了,本来还想带某人去县里的,现在既然说我胆子小,那还是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