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婴没有功夫回答。
听声辨位需要集中注意力,稍有不慎就会被对方抓到破漏。缇婴不禁想起南鸢,也不知道她常年生活在黑暗中,是怎样一种活法。
叶穿林听到猎猎风声与鬼语桀桀。
他不禁担忧:“小婴?”
半晌,小姑娘艰难的声音终于响起:“你没听到我在忙吗?难道你能立刻遁来?不能的话,休要废话,影响到我!”
传音符一声之后便燃烧。
缇婴乾坤袋中的传音符没有再亮,缇婴也没有去关注。
她正专心应对这妖。
她心中有了一计,运用八卦六爻,在四个方位各插一道令旗,开出锁灵阵,能定住这个妖。
于是,缇婴转而后退,绕着古战场四野走,寻找方位。
那妖以为她怕了,乘胜追击,扬言要吃了她。
缇婴不吭声。
假将军猖狂:“难怪是江雪禾养的小姘头,不如他厉害,方才你那么唬人,我倒真被你吓一跳。”
缇婴心想:所以,姘头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第一杆令旗插下去时,只伤到了一些鬼影,假将军心中不在意。第二杆令旗插下去时,假将军明显感觉到了天地间的阴气与妖气开始迟滞,他行动间,变得沉重很多。
假将军:“你暗算我!”
缇婴立刻:“你眼瞎啊?”
假将军气坏了:……没见过嘴巴这么坏的姑娘!
他只认识柳轻眉一个温柔缱绻的大家闺秀……
缇婴反唇相讥:“什么暗算?这是明算!”
假将军狂吼一声,扑向她。
二人交战从此时起,才真的杀气腾腾,激烈无比。
玉京门虽然一团秘密,缇婴却到底在其中学了些真本事。这些本事,确实比她之前缩在千山那样的穷乡僻壤间学到的厉害。
这妖物吸收了古战场的秽息,已经有了成为无支秽的潜质。再多给他一些时日,说不得他就会成为无支秽,成为天地间一大害。
昔日上玉京门前,缇婴对付这样的妖怪,少不得手忙脚乱,还会被对方逼入绝路。
然而此时,她已经可以拿着旗帜诱捕此妖,一手剑术更是出神入化。
她心中有些感激沈玉舒,以及她那个拜师宴都没有、直接闭关的沈行川沈师父。师父不愧是剑修第一人,给的剑诀,如此有用。
终于,天濛濛亮时,缇婴将最后一只令旗插下。
她听到那妖的惨叫声:“啊——”
她心中一慰。
结束了。
假将军被定,那些鬼肯定也要逃走。
缇婴伸手去摘自己眼前所蒙的布条,想睁眼看看这假将军如今的真身,嘲笑他一番。
她身上的血,落在身上所披的男子袍袖上。
血顺着袍袖向下缓流。
缇婴手才摸到眼前飞扬的布条,后方忽然有一道寒气,锁定了她。
缇婴本能判断出危险,虽然不知是什么,她仍是快速侧身飞跃,要躲开那身后不知名的东西。
但那东西威力很大。
她分明已躲开,腰上却仍被撞到,被挠了一下,瞬间出血。
那东西又叼起缇婴,向她咬来。缇婴上半身后仰,一剑向上递出。剑刺中那物,引得那物尖啸一声,她耳膜被震得出了血,被那物挟持,飞上半空。
缇婴心中沉下。
这不是那假将军的力量。
这是……
缇婴艰难的:“毕方?”
……那只一直在追杀她与白鹿野的来自妖界的大妖?
那大妖被她身上白鹿野的衣物引来,一直在暗处观察她与假将军作战。
大妖只见她不见白鹿野,便知道自己被这师兄妹二人耍了。
大妖却沉住气,没有当即掉头去追白鹿野,还生生观察了半天……它等到缇婴这时候松口气的时候,突兀冲出,要解决缇婴。
据白鹿野说,这毕方,是妖界女妖王身边的一员干将,十分厉害。
这可不是假将军那种长在人间的妖可比的。
缇婴被毕方冲上天,对方一翅拍来,她身形摇晃,摇摇欲倒,才将将定住身形,又被击得一口血吐出。
缇婴心中慌乱。
她在大战假将军时没有吐的血,都要在这时吐了,这可怎么办,师兄岂不是要被她连累……
她、她不能输!
缇婴摇晃着,在毕方俯身冲下时,她故作大意,被对方叼住,而她趁机旋身,用剑砍向对方的尖喙。
她的剑卡擦断裂。
她的剑只是玉京门中剑池中随便一把剑,这毕方却是一介大妖,她的剑自然砍不动。
她激怒了对方,对方一掌拍下,她趁机钻入对方腰腹下,摸到坚硬的鸟毛,她立刻判断这确实是毕方。
用不了剑,那就用符吧。
缇婴运法。
一人一鸟在半空中打斗,缇婴受伤连连,又在一瞬间重新恢复生机。那鸟身上的小伤更多,开始厌烦。缇婴心狠,自己受了多少伤,也见不得这大鸟好。
可惜她一直蒙着眼,被甩来甩去,听声辨位的方式,对付这种大妖,便太棘手了。
缇婴焦虑之时,又感觉到面颊上扑来的寒意。
她手中捏着符,已然决定冒死在对方靠近时,再给那大鸟一下。
寒意停住了。
缇婴忽然闻到身后多出来的那股清冽冷香。
少年师兄声音在后:“小婴,走。”
缇婴立刻向后退开三丈,逃出毕方的攻击范围。但她逃出攻击范围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叫一声:“师兄,你拦住它,我、我……”
她话还没说完,便听江雪禾温声:“你来。”
缇婴短暂地怔一下,心中热意上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和师兄到底有没有默契,但是要让她这么输实在不甘心,她直直迎上去,重新扑向大妖。
毕方发出惨烈的叫声,比方才假将军那声更加凄惨。
突然出现的少年江雪禾用藤蔓定向它,它根本不将这种年纪的小孩子放在眼中,却不想那少年灵力蓬勃,掐咒施法,招招都拦住它。
它不胜其烦。
闯出去的缇婴又在半空中骤然反身,在江雪禾向后退开时,她借助江雪禾开出的法阵,运气掐诀,手中符纸大亮,向毕方身上贴去。
符纸一沾身,便开始燃烧。
毕方:“雕虫小技……”
紧接着,它便狂叫出来,因为火势不减,烧到它珍爱的腹下羽毛。它立刻去扑火,但是缇婴移行换位,又换方向,再贴一符,这一次,是凝冰术。
毕方双翅一振,便能掀飞这两个小孩。
然而江雪禾立于半空,脚下生出藤蔓,缇婴立于毕方斜后方,烟蓝色的水屏障,由她脚下踩出,向毕方袭去。
毕方:“你用法术……”
缇婴仰脸,蒙眼下,她唇角嫣然而翘:“怎么啦?我不喜欢用灵力而已,你难道以为我一点灵气都没有吗,笨鸟?”
天色濛濛。
缇婴裙衫飞扬,蒙眼白布飞扬,专心施法。江雪禾雪衣凛凛,毕方每想冲出这方天地,都被他重新织出笼,来困住。
毕方咆哮着,转头去对付江雪禾。它看到对方垂眼温静而立,没有杀气的模样,不禁愣了一愣。而少年抬头,眼睛幽黑,不言不语,直接袭向它。
毕方大怒:“你使诈!”
江雪禾挑眉,柔声:“没有杀气也叫使诈?”
毕方扭头,尖喙啄向江雪禾施法的手指。
缇婴看不见,更慌:“师兄?!”
江雪禾只温声:“无事。”
他低头,面无表情地看一眼自己半边袍子染红的手臂,以及手上的一片血。
他不在意,声音平平,依然助师妹,共击这毕方。
终于,毕方如一熊熊燃烧的火球,嘶吼着向下坠去。
缇婴想追,江雪禾道:“小婴,回来。”
缇婴冷静下来,亦明白他们能重创毕方,但杀不了毕方。那是天地所生的灵兽,若是杀了,她与师兄少不得要担上因果。
毕方怒吼:“你们等着!你们不得好死!”
它逃跑前,泄愤地用尽力气,召来飓风,卷向那对师兄妹。
缇婴本就灵力开始不济,身子在半空中微摇晃,飓风飞来,她当即被卷入其中。但幸好,江雪禾已经到来。
江雪禾直接捞住她腰身,将她抱入怀中:“走!”
二人与毕方留下的残力对抗。
那不愧是妖界能跟在女王身边的大妖,二人跌下半空,江雪禾只来得及抱紧缇婴,垫于她身形,好不让她受伤。
二人“砰”地跌于黄土间,扬起飞尘。
缇婴摔在少年紧实的怀中。
她听不到一点声音,慌慌地爬起来,去解眼睛上的布条。
可这布条竟绑得好紧实,她半天摘不下……是了,她太怕鬼了,当时很害怕鬼弄掉她的蒙眼布条,不光绑了死结,还加了一道封印术……
缇婴着急间,开始不满了:“你为什么不帮我?”
要不是他呼吸清浅,她还要以为他死了,被她撞得那么厉害,他都不吭气。
半晌,缇婴感觉到一只手,扶在了她腰间。
她身下的男子,终于动了。
江雪禾慢慢坐起,一手扶着她腰,一手低头看自己半臂的血、满掌的血。
他语气温和:“我手受伤了,不方便帮你摘布条。”
听他受伤,缇婴登时更急了。
她赶紧解开布条上的封印术,想摘开布条去看他哪里受伤了。但是这个死结她解不开,越解,结越结实。
缇婴摸自己的身。
她平时用发带,浑身上下,连个簪子一类的尖锐物都没有,而原本的剑,也在和毕方的打斗中毁了。
她脸色难看。
不愧是把白鹿野折腾一辈子的衰劫。
永远这么倒霉。
她一个修士,竟然解不开一个死结。这世上好像也没有这种术法吧……
她不禁去摸江雪禾的腰身,要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剑啊刀啊之类的东西。
她一摸,江雪禾一僵,立刻握住她手。
他不动声色:“你做什么?”
缇婴理直气壮:“你看不到吗?”
江雪禾顿半晌,他身上当然有尖锐物,不光有,他其实还会解结的术法……但是,他不想告诉她。
江雪禾凝视着她的小脸,低声:“没有刀剑,我用别的法子帮你,好不好?”
缇婴自然说好。
然后,她感觉到师兄的气息,靠近了她耳朵,湿润清寒。
她开始发慌。
缇婴:“师兄?”
他不再吭气。
他的唇,擦过她耳后,掠过她发丝,挨到她脑后那个绑得严实的结。
他张口,咬上那个结。
缇婴身子一僵。
她开始明白师兄要如何解结了。
古战场辽阔空寂,鬼影们消失,鬼语军歌的若远若近,却彰显他们就在附近。那个被捆住的假将军被关在阵中,虽看不见,却愤然大骂。
而枯寂的一座石碑前,年少的师兄正俯身于师妹耳后,呼吸贴着她,口中含住那丝带,一点点地往外拽。
缇婴浑身僵硬。
她露在外的雪肤,一点点,全部红透。
再是天真无邪,她也知道师兄过了界。
布条下,少女一双眼睛,不安地晃动,不知道该不该装作不知……
她为难纠结又害羞时,眼前一松,那布条脱落。
眼前从漆黑到明面,缇婴第一眼,便看到江雪禾靠近的放大面容。
鼻梁贴着,脸颊线条清薄,他侧着头,目光望着她耳后……察觉到她的窥探,他羽翼一样的睫毛轻眨,眼波向她流了过来。
缇婴看呆了。
江雪禾:“看什么?”
缇婴仓促看他手,血迹斑驳,但万幸,好像不是重伤。
缇婴半晌不知如何说,而就在这时,她眼前一暗,什么东西扑了下来,挡住了她视野。
缇婴茫然之际,江雪禾伸手,掀开她面前的蒙蔽物。
缇婴眼睛向上掠。
原来是红盖头。
原来是枯枝上晃着的红盖头,风一吹,就这么晃悠悠,摔到了她脑袋上……她真倒霉。
江雪禾掀开盖头,凝视她娇嫩明艳的面颊,他看得心间悸动,目光无意中下移,却看到她身上不合时宜的男子外衫……
江雪禾目光顿住。
缇婴开了口:“都怪你!”
江雪禾抬头,想听听他又怎么招惹她了。
缇婴忘了师兄离她距离过近,她只骂他:“我的冲喜没有完成,都被你毁了!”
这本来不怪江雪禾,江雪禾一怔。
他心头一松:“果真没有成功?”
缇婴:“你看起来好像不为我难过?”
江雪禾当然不难过。
凉风拂面,发丝微乱,天濛濛亮,少年还微微笑了一下。
缇婴一面被他那很浅的眼中笑勾得心痒,一面又生气他不为她着想。
她要发脾气,却听江雪禾轻声哄:“以后给你补一个婚嫁,好不好?”
缇婴一愣,满意了,不怒了。
她得寸进尺:“那我能自己挑夫君吗?”
江雪禾无言看她,转移话题:“你身上男子外衫,是谁的?”
江雪禾问缇婴身上衣物是谁的, 缇婴低头瞥一眼。
她这才想起衣物主人那个倒霉蛋,不禁略微抑郁:“当然是二师兄的了。”
江雪禾闻言,眉头稍微松了下。
他却仍不敢大意, 手指笼在她领间。他手指微凉, 还沾着血,她轻轻瑟缩一下, 师兄的手却没移开。
江雪禾问:“现在也不脱吗?”
缇婴想一想:“容我问问二师兄。”
她便靠在江雪禾怀中,不防备他,当着他面便发传音符询问二师兄如何。她还详细介绍了自己与师兄方才大战毕方的英姿,告诉二师兄,那毕方恼羞逃跑, 估计找他去了,要他小心。
江雪禾垂目看她。
方才一场乱战, 她有些狼狈,发间与衣上都有一些血与灰, 但缇婴精神亢奋, 提起她大战毕方时,更是洋洋得意,顾盼神飞。
一张传音符能传的话有限, 她将其他事草草讲述, 大片省略,偏偏她大战的英姿,她恨不得每个招式都详细讲解, 好让旁人知道她有多厉害。
真是一个臭屁的小姑娘。
江雪禾莞尔。
她捏着传音符传话,他不禁低头, 用手指拂顺她贴在颊上的发丝,为她理顺。
缇婴百忙之中, 微微一躲:“你手上有血,别蹭到我身上……”
但是她嫌弃的目光停顿一下,因发现师兄贴着她脸颊的手指干净苍白,手背几道伤痕,独独没有什么灰尘与血。
江雪禾哄她:“没蹭到你。你说你的话罢。”
缇婴心轻轻跳了一下。
她继续与二师兄用传音符说话,她依然有心要描述自己有多厉害,但是师兄的手不断地碰到她的脸颊与头发,她竟有些六神无主,心不在焉,心神不禁跟着他的手走。
他低头,轻轻吹开她睫毛上的一粒灰。
缇婴惊吓,蓦地抬头,与他乌而润的眼睛对视。
江雪禾:“怎么了?”
缇婴结巴:“你、你不能这样、这样……”
江雪禾:“嗯?”
缇婴大脑乱哄哄,眼睛盯着他比以前好看许多的脸,还要说服自己不要多看。可越是想着镇定,她又越是忍不住用眼睛偷瞟他。
缇婴心里又乱又慌。
她半晌憋出一句:“你不能引、诱我!”
引、诱。
江雪禾抵在她额发上的手指一僵。
她怎么说得出这个词?
江雪禾唇动一下,缇婴立刻迫不及待:“你、你撩拨我!”
她慌道:“从刚才开始,你就在撩拨我。你、你先前答应不逼我,为何现在这样对我?”
江雪禾:“……”
他不动声色:“你在山上,就学了这些?学会了说——师兄引、诱你?”
缇婴脸颊微红,目光闪烁。
可她态度一贯任性:“我、我无聊的时候,也是很爱读书的嘛。我读了好几本话本呢……”
江雪禾:“读了什么?”
缇婴正要说,却突然警惕,瞪他一眼:“我才不告诉你,告诉你,你又要收走我的话本了。”
江雪禾挑眉。
缇婴见他挑眉的这个弧度,都好看非常。
她一时茫然。
她不知是自己读了几本才子佳人的话本后,色迷心窍;还是师兄确实比以前好看多了,她被美色所惑。
她犹犹豫豫间,江雪禾道:“我没有要收你的话本,是检查你的课业。回去后,我看一看你都修行了些什么,你的话本……若是没问题,我没有要收走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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