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婴为了能勉强跟上黎步的进度,不得不日也练剑、夜也练剑。
沈玉舒不光教她剑,还按照沈行川留下来的要求,教她道法。
缇婴被繁重的功课压得惶然,沈玉舒正儿八经:“虽然兄长传的剑术与灵根的关系不大,但是道法可以辅助你修剑。对敌时,你不能说对方道法浩然而只肯比剑,对方可不会等你。
“虽然你不用像小步那样修道法修的十分圆满,却也需要及格。”
缇婴想哭。
可她天生倔性子。
既不肯服输,也不肯让别人小看,哪怕再辛苦,她也要学下去。
为此,白鹿野很担心她。
日夜都修炼的缇婴,明明神魂的伤还没养好,就如此吃苦,恐怕会吃不消,落下病根。但是他又没办法,缇婴只要跟黎步一起,必然会忍不住跟黎步比……
白鹿野曾试着与黎步聊过,让这位师弟体谅缇婴,谁知黎步一听缇婴有伤,他本来不是很上心的修炼,反而认真了起来。
黎步那般幸灾乐祸,分明看不顺眼缇婴,要看缇婴的笑话。缇婴哪里知道二师兄起了反作用,见黎步修行一日千里,她当然也要。
于是短短几日,缇婴憔悴很多,瘦了很多。
白鹿野心虚。
他有心控制江雪禾与小师妹过于亲近,没想到江雪禾不在了,黎步如此可怕。
他只要有空,就哄着缇婴休息,逗她开心,陪她玩耍。缇婴虽然兴致缺缺,却到底是小孩子,天真好哄,二师兄带着她玩,她也能偶尔忘掉修行。
不过缇婴精神依然越来越差,越来越羸弱。
白鹿野试图劝她不要跟黎步一同学习,缇婴一听便炸:“你觉得我比不上他吗?你觉得他肯定会胜我一大截吗?我跟他学的都不一样,一起学习怎么了?”
白鹿野被她叫得耳朵疼:“好好好,你学、你学。”
他暗自揣摩,自己劝不了缇婴,为何不试试让江雪禾劝呢?
提起江雪禾……呃。
玉京门对青木君的转世,当真看重无比。白鹿野不知是自己那时候的劝说生了效,还是江雪禾当真做了首席后,忙碌无比。总之,白鹿野很少见到江雪禾。
偶尔见到,也不过匆匆一瞥。
他来不及与师兄说句话,便要被一堆人挤开,看那些掌事们慇勤地围着江雪禾——
“江师侄,今日你可有对那敕令,多几分心得?”
白鹿野哭笑不得。
他因为自己的警惕心,不愿意江雪禾与缇婴走得太近。如今江雪禾这般忙,根本没空管缇婴,白鹿野却想硬着头皮找师兄,请师兄劝小婴多养伤、少修行……
白鹿野自我安慰:也许是我想多了。
反正我一向想得多,师兄对小师妹,应该没有别的意思。我那多余的古怪感,为了我们的同门情谊,也许该收一收……
白鹿野一时间找不到与师兄谈事的机会,便先劝缇婴:“你这两日,少修炼一会儿……”
缇婴坐在床上,扭头拽脸。分明是不好的横态,却被她做出一团稚气来:“不要。”
白鹿野:“过两日就是你的生辰了!哪有人要过生辰了,还忙得不行?及笄可是女孩子一生中的大事,及笄后你就要成人了,你就打算在修炼中度过?”
缇婴呆住了。
二师兄戳中了她的软肋,她便闷在床上,半晌不语。
若是平时,二师兄这副想给她过生辰的语气,必然让缇婴雀跃。可是现在……
缇婴:“小步哥哥他进度好快……”
白鹿野笑眯眯:“你没听过,磨刀不误砍柴工吗?你昨日不是与我说,新的剑诀你听不太懂,黎步的法术却学得飞快,你很着急吗?也许是你太紧张了,遇到瓶颈了。你歇两日,歇好了,也许就悟道了,可以学会那招剑诀了。”
缇婴仍然半信半疑。
她半晌说:“可是过生辰,不是你给我过吗?要我做什么?”
白鹿野赶紧:“你不得请你的朋友们一起来玩啊?小寿星请客,总得自己吭气吧?”
缇婴说:“小步哥哥说,这叫‘玩物丧志’。”
白鹿野心想:挨千刀的黎步,就想累死他家小婴。
这黎步什么毛病?
缇婴没有完全听白鹿野的劝。
她依然很紧张地修行,生怕沈玉舒下一次授课时,自己学不会剑诀,黎步又举一反三,让沈玉舒惊赞。
但是及笄也确实很重要。
缇婴便挤时间,邀请自己的朋友和自己一起过生辰。
此时,因为白鹿野和黎步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花费她的时间,让她没有一刻闲下来,缇婴已经忘记江雪禾很久了。
她对那位如今成了“天之骄子”的师兄有怨气,又因为那让自己有怨气的人不来找自己,缇婴便生了气,自己告诉自己:我不和他一起玩了。
他找我我也不理他了。
而江雪禾一直不找她,缇婴不知道自己的二师兄有在其中出力,她只是长期见不到江雪禾,便在一腔怨气中,刻意遗忘了江雪禾。
到底是一个十五岁大的女孩儿,每日有人陪她修行,有人陪她玩闹,那让自己不喜欢的玩具,丢了便丢了。
所以,当缇婴琢磨着请朋友陪自己过生辰时,她没有想到江雪禾,她第一个想到的,是那要跟着巫神宫一起离开的以前与她同住一弟子房舍的南鸢。
日头不大,凉风习习。
缇婴与南鸢在山道旁的竹林边聊天。
南鸢收到她的消息,很准时地赴约,与她一同站在竹林下说话,有一种雀跃的欢喜。
以前没有人会邀请南鸢。
日后也不会有几人敢邀请南鸢。
生来便通习天命术的南鸢,即使用布蒙眼,也仍让人觉得不安全。
竹林郁郁,缇婴声音娇娇甜甜:“……所以,你可以跟你爹说,把回去的日子推迟一两天,你来和我一起过生辰吗?”
南鸢颔首。
绿竹叶飘洒,落在眼上所蒙的飞起白纱上。她仍是清清静静的,答应缇婴却很痛快:“我可以的。”
缇婴好奇问:“你真的要跟大天官回去吗?大天官看起来,很严肃啊。他会对你不好吧?”
南鸢:“我从玉京门回去巫神宫,我爹不管出于什么考虑,也不会对我如何。你放心吧。”
缇婴道:“你必须要走吗?我在玉京门,都没几个朋友。你人还挺好的,很和我胃口。”
和她口味,恐怕是因为南鸢不争不抢,清冷圣洁。和南鸢在一起的感觉,很像和某个人在一起的感觉……让缇婴不会紧张。
南鸢轻声:“我有我要做的事。”
她犹豫一下,告诉缇婴:“……其实,来玉京门拜师,我只是为了借玉京门,回到巫神宫去。”
她知晓天命,能算出天命。
她有自己想做的事,她想回去巫神宫,又想大天官无法对她出手,她身上便需要有另一个大仙门的标记,好让大天官投鼠忌器。
南鸢从未想过在玉京门中长待。
有如此谋算天命的本事,放弃自己于神学的天赋转修道法仙术,这并非南鸢的想法。
南鸢轻声:“我想对巫神宫,做出一些改变。我想让我爹看到,所谓的天命,并非完全正确。从来没有还没有做、就已经注定的命数。”
缇婴听得半懂不懂。
她又不学神学,根本听不懂南鸢的意思。
而南鸢蒙着眼的白布朝向她,忽然若有所思:“下雨了。”
缇婴眨一下眼。
下一刻,风仍清凉,天地仍静,一滴水穿过簌簌飞叶,落在缇婴额上。
缇婴震惊。
南鸢蹙眉,担心自己无意中对天命的预测,会让缇婴惧怕自己。
她正后悔时,听到缇婴笑声:“真的下雨了啊!你蒙着眼都能预测吗?那你能预测雨下多久,什么时候会停吗?”
与朋友玩耍的时间,确实比修行要轻快很多。
缇婴与南鸢仍在竹林外,看着天地间雨按照南鸢的预测,下得淅淅沥沥。
南鸢为自己掐了一道避水诀,她犹豫一下要帮缇婴时,缇婴后退一步:“不要,我要自己学。”
她想起黎步,忿忿道:“下次见面,就要让小步哥哥大吃一惊。”
缇婴便就这样,磕磕绊绊地与南鸢站在一起,也不躲雨,趁着下雨时,学自己的法术。
缇婴一边掐诀学习,一边好奇问南鸢:“你还能预测到什么吗?”
南鸢见她不怕,便生了兴趣:“让我想想……”
南鸢目光朝向山路,喃喃道:“有一个人,要过来了,但我看不清……”
缇婴从绿竹后凑过去:“什么人?”
她怔住。
绿竹漪漪,雨丝绵绵。
戴着风帽的少年,从山路上蜿蜒而上。
烟雨濛濛,他周身笼着一层烟雾。
他脚步停顿,帷帽轻扬,向上方望来。
他在缇婴睁大眼睛后退时,忽而出现在她面前。
江雪禾:“怎么淋着雨?”
少年哑而柔的声音,让缇婴手心出汗,说不出话,只知后退。
他却好像不知他对她的影响力。
烟雨重重,清逸的少年站在她面前,忽然摘下风帽,将风帽盖于她发顶。
他低头为她戴帷帽、系长带,低垂的睫毛,如烟雨中的屋檐下飞过的雨燕。
一滴雨落,雨燕振翅,天地静然。
南鸢在旁。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
些许潮湿的风帽笼下来。
纱随着风飘扬一二, 又跟着细微的雨丝垂下。那纱帷擦过缇婴的脸,轻软的触觉,与江雪禾为她系长带时轻轻擦过她下巴的手指上的茧, 一同到来。
缇婴被激得颤了一下。
江雪禾微俯身, 问:“怎么了?冷?”
缇婴目不转睛地仰望他。
湿发贴颊,练了一半的避水诀停了, 风帽挡了雨,她在一片雾濛濛看着江雪禾,倏忽觉得他就像是此时山间烟雨弥漫后的那一重雾。
她忍不住看他。
她已经很长时间想不起他了,很长时间不理会他了。但是他从山路烟雨中蜿蜒而上,她看到他, 就心口乱作一团。
那是一种有些酸、有些怅、有些喜、有些怨的感觉。
那是一种让缇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看他的奇怪感觉。
她因那种感觉而心慌,恐惧, 迷惘……
她心中还有一些尖锐的怨恨:为什么他要好久不出现,又在自己忘了他的时候再出现?
缇婴不懂这一切。
有短暂一段时间, 沉默是有些暧、昧的。
缇婴和江雪禾都没有动, 没有说话。
到底是江雪禾先打破了那种奇怪氛围,他俯身更靠近她,声音带一抹讨好的哄意:“小婴……”
小婴一哆嗦。
缇婴慌慌张张, 往后退。
她六神无主, 不知道怎么面对江雪禾。她抓住南鸢的手,说话很乱:“我、我要学避水诀……对,避水诀!”
江雪禾递出的手停在半空中。
他眼睁睁看着缇婴逃命一般, 拉着南鸢跑开。
两个少女身形被雨帘吞没,南鸢回头“看”了一眼, 缇婴一次也没回头。
她纤细娇小,在山林间跑得飞快, 乌发与风帽缠在一起,混入雨中,轻盈若小仙子。
江雪禾立在原地,静静看着。
无论他试多少次。
他都能试出她的一腔“无情”。
那种天然的、没有善恶的无情,过于纯粹,也过于让他心寒。
可是江雪禾又垂下眼,淡淡想:又能如何呢?
到底是他的小师妹。
她年纪小。
他要让着她。
缇婴夜里,又在屋中修炼自己的剑诀。
她本是要去院子里练的。
但是白鹿野说,她根本没弄清楚,不如等明白了再上手。
二师兄今夜少有的强硬,而缇婴心中七上八下,总在走神。她跟二师兄倔了几句,在院中练了半天,发现自己确实使不出来,她便红着眼圈回屋去了。
白鹿野本来被她的倔脾气弄得有些生气,但一见她要哭不哭的,便心软下来。
而他小师妹隔着一道门,还抽抽搭搭:“我不要你送的夜宵,我吃不下。而且我冲你发火,你肯定不开心。我对不起你,呜呜呜……”
白鹿野忍笑:“我没有不开心啊……”
但是缇婴不肯再开门了。
白鹿野又笑又叹又无奈。
江雪禾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到来的。
白鹿野给他传了信件,江雪禾忙过之后,便前来看情况。
白鹿野感动师兄的靠谱,反省自己的小人心。
他和江雪禾说缇婴最近的修行,说那黎步故意刺激缇婴……
江雪禾冷静:“我不能去和黎步说。我越说,黎步只会越和我反着来。”
白鹿野挑眉:“嗯?”
此时除了玉京门的高层,寻常人是不知道双夜少年的身份的。江雪禾没有告诉白鹿野,缇婴也觉得这件事不重要,白鹿野到现在都不知道江雪禾和黎步的旧日关系。
但是白鹿野知道黎步的叛逆与难缠。
白鹿野嬉笑:“看起来,师兄只能劝小婴,让她修炼放慢些,不要与黎步较劲。”
江雪禾:“嗯。”
白鹿野瞥他一眼。
白鹿野踟蹰一下,问:“师兄今夜就是为此事来的?”
江雪禾:“之前忙一些俗务,回山后才看到你给的消息。我可以试着劝劝缇婴。”
白鹿野继续犹豫。
江雪禾从不缺耐心,便只安静等着。
白鹿野半晌看不穿他,便笑着让身:“那师兄,便进去看小婴吧?”
江雪禾却没动。
江雪禾问:“你知道小婴幼时的经历吗?”
白鹿野一怔:“嗯?师兄指什么?”
江雪禾斟酌着:“……她像个孩子,对人情,过于封闭内心。”
他微蹙眉:“便是长在乡野间,这也有些过了。你与师父,从未教她一些吗?”
白鹿野沉默片刻。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如果拥有一些本就没有良心的相识故人,如果从小就被献祭却没人感激,并且因为她的强大而畏惧,那么,她远离人心,自我保护,也是正常的吧?”
江雪禾;“你是说……”
白鹿野打哈哈,快速道:“没什么,师兄你不用知道。其实要不是我当时在师父身边,师父也不会让我知道小婴以前的事的。
“我只是说,小婴这样没心没肺,已经很好了。”
他认真:“师兄,你不要伤害小婴。如果你让她受伤,即使你是无意的,我也不饶你。”
江雪禾静半晌。
他压下心头的不悦,淡声:“我是你们师兄。”
——我岂会伤害你们?
缇婴实在修炼不好,神识又因用得过度而疼起来。
她焦灼之后,趴在床褥间,又开始压着火气,憋得自己内伤。
一道气息进入屋中。
缇婴内心狂怒狂骂时,听到一低哑的声音:“你二师兄说你有道剑诀练不好,我来看看你。”
缇婴不可置信地回头。
床帐已在她抱着褥子打滚时,被她放了下来。
床帐内的榻间堆满了杂物,她像个小野猫,在自己的地盘打滚,弄得这里一团乱。她隔着昏昏帐子和灵火烛,看到了江雪禾。
隔着帐子、面容模糊、身姿却清逸秀挺的江雪禾。
没有戴着风帽的江雪禾。
缇婴目光虚虚一瞥。
她看到软枕靠着墙的地方,师兄白日扣在她头上的风帽,被她揉成一团,和自己的小衣绸裤扔在一起。
轻白与软红相融。
缇婴抱着褥子,迟钝的羞耻不经意地到来,她像被烫一下,脸颊迅速烧了起来。
帐外的江雪禾,知道她没睡。
但是小姑娘一声不吭。
他疑心他白日的行为,哪里惹了她。
江雪禾向床的方向走两步。
缇婴叫起来:“不许过来!”
声音软乎,语气却很凶很慌。
江雪禾停下脚步。
江雪禾看她又不吭气了,也不拉开帐子,不和自己多说话,他只好道:“我是来看看你的修行进度。师父闭关前,要我照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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