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他对赵承北有用,不会轻易翻脸,且他现在只是二皇子,东宫还稳稳的压下他头上,就等着抓他的错漏,他定不敢冒然出手。
而他便可利用这点另搏一条出路,反正最坏也就和前世一样,再死一次。
所以,今日的婚就绝不能退。
一旦赐婚圣旨一到,那就再无回旋的余地。
只是这条路万分艰辛,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他不能牵连沈商商,这婚,早晚还是得退。
但眼下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娇颜,这个念头就有所动摇了。
这是他念了三年,承蒙上天爱重,才失而复得的人,他舍不得再将她推开。
过往种种一一闪现,让少年的心里渐渐的种下了阴霾和执念。
他们是青梅竹马,未婚夫妻,两情相悦,本就该在一起,凭什么要分开?难道他就真的没有办法将她留在身边么!
“眼睛倒是长了,只是你这双桃花眼,不知勾了多少姑娘芳心,还不如不长得好。”沈云商的声音拉回了他的神智,可等他回过神,人已经从他身旁走过,只留下一阵芳香。
裴行昭眼底阴鸷散去,他勾唇一笑,转身追了上去:“那勾着你了么?”
沈云商不理他,步伐越来越快,少年便步步紧逼:“沈商商你说话啊,是不是害羞了?是不是也被本公子的美色所迷?”
“你要点脸!”
沈云商忍无可忍,抬手就揪住他的脸:“你这脸厚到都可以去糊城墙了。”
“本公子的脸糊城墙,那姑苏的姑娘可不就有福了,日日夜夜都能看到本公子...嘶,沈小商你轻点,疼啊!”
沈云商重重一拧后才放了手,惹得裴行昭龇牙咧嘴的叫唤:“沈商商你谋杀亲夫啊,你信不信我这就进去跟伯母告状?”
“你去啊。”
沈云商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你现在进去,看是能告成状,还是会挨一顿打。”
他们这次闹的太大,方才不过是暂时放过了他们,今日这顿罚是跑不了的,裴行昭若敢这时候进去告状,那就是就是撞在了枪口上,下场可想而知。
裴行昭自然也知道这个理,当然他也没真想进去告状,但还是不服气的瞪着沈云商:“你让我揪回来!”
“想得美。”沈云商转头就走,高傲的不可一世。
“嘿我不就信了,你给我站住!”
“谁站住谁是狗!”
“沈云云你有本事别跑啊。”
“你有本事来追啊。”
府门口,两个门房人手一把瓜子,靠在柱上看的津津有味,笑容有些变态。
玉薇绿杨取完伞跟上来,也看见了这一幕。
二人唇角一抽,不约而同的翻了个白眼儿。
简直没眼看!
绿杨摇头重重一叹:“看来这官司,夫人还是得判一辈子。”
说罢,他便悠悠然跟了上去,然袖中却不慎落下了一个小纸包。
玉薇瞥见,顺手捡起:“你东西掉了。”
绿杨回头一看脸色大变,急急伸手过来,玉薇见他这般反应,动作迅速的收回手:“这是什么?你又要使什么坏?”
“没,没什么。”绿杨着急道:“快给我。”
玉薇自然不会给他,正要凑近鼻尖分辨时,绿杨一急,脱口而出:“是迷药,别闻!”
玉薇动作一滞:“迷药?你带迷药作甚?”
绿杨正要解释,余光却瞥见一处银光,他眯起眼,若他没有看错的话,那应该是....
“银针?你带银针作甚?”
玉薇眼神一闪,忙放下手,冷着脸:“与你何干。”
空气安静了一瞬,二人缓缓抬头对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一种怀疑,于是...
“你这迷药该不会是给我准备的吧?”
“你这银针该不会是给我准备的吧?”
“不是!”
“不是!”
玉薇咬牙:“你看我信吗?”
绿杨哽着脖子反驳:“你你你你不也...啊,救命啊公子,玉薇姐姐打人啦。”
两个门房手中的瓜子也不香了,看着绿杨的背影咬牙切齿。
玉薇姑娘要被牛粪叼走了!
梅树旁有一块大石头,天寒地冻的,石头两边却各靠着一人,气喘吁吁。
“沈商商,你怎么...这么能跑。”
“是你练武偷...懒了吧,连我一个柔弱的姑娘都...都追不上。”
裴行昭哼了声,那是他追不上吗?那是他乐在其中!
此时,后头的叫唤声传来,沈云商挑眉:“不去救你的人?”
裴行昭抬起头,扬声道:“玉薇姐姐,拉到别处打,别打扰我跟你家小姐约会。”
“公子你这就有点过...玉薇姐姐,您轻点,我要还手了啊...哎哎哎,还真去别处打啊,好吧公子那我们去别处约会,不打扰你...欸打不着吧嘿...”
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很快就听不见了。
沈云商小声嘟囔了句:“谁跟你约会了。”
裴行昭侧眸,朝她靠过来:“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人真没用。”沈云商:“身手那么好却连一个弱女子都打不过。”
这话就是在指桑骂槐,但裴行昭只当听不出来,他沉默了片刻后,突然俯身靠近沈云商,一手撑在她身侧石头上,将她半困在怀中。
沈云商下意识往后靠去:“你做什么?”
裴行昭勾唇一笑,弯起的桃花眼迷人却带着几丝危险:“商商,玉薇真的是弱女子吗?”
沈云商正被他这抹笑迷了眼,却不防听到这话,即便那三年她学会喜怒不形于色,但此时还是忍不住身形一僵,眼底闪过一丝惊诧。
不过很快她就镇定了下来,在裴行昭勾人的眼神中,平静道;“当然。”
他看出来了什么,梦里他没怀疑过的。
裴行昭又盯着沈云商看了半晌后,慢慢直起身子,漫不经心道:“是吗,那绿杨还真是没用,今日回去得好好练练他。”
沈云商微微松了口气。
然就在这时,裴行昭突然转身盯着她:“对了,你前日可是态度非常坚决的要退婚,今日怎么改变主意了?”
沈云商刚松了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但这一次她仗着裴行昭猜不到真实答案,要比方才平静的多,在裴行昭灼灼目光中,她反问道:“你又是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未来发生的事她暂时还不想告诉他,若他知道她会死在三年后,必然不会理智,半夜去捅了赵承北崔九珩都有可能。
裴行昭没有试探出来什么,惋惜的啧了声,道:“我先问的你。”
未来之事他不想告诉她,一则不愿她知道三年后他会死,数着日子的担惊受怕,二则,这一次并不一定会重蹈覆辙。
就算他最终还是无法改变悲剧,起码她能无忧无虑过这段时日。
之后二人便陷入很长时间的沉默,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最终,裴行昭先投降认输:“好吧,我先说。”
“我今日过来时自己跟自己打了个赌,赌今日我们会不会默契的穿一样颜色的衣裳,若是穿了,我就不退婚。”
沈云商:“......”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其实梦里的今日她穿的并非是这件衣裳,今日玉薇将那件衣裳给她时,她觉得它不利于今日,所以她拒绝了,选了这套冰蓝色。
难不成,梦里裴行昭也打过这样的赌,但最终他们没有穿同色的衣裳,所以他就退婚了...
跟这儿骗三岁小孩呢!
“裴昭昭,给你一次重新回答的机会。”沈云商咬牙道。
裴行昭却眉眼微垂,安静了好半晌才抬起头看着沈云商,声音低沉沙哑:“或许,就是不甘心吧。”
沈云商微微一怔。
“就因为他们是天潢贵胄,我们就得退让吗?”裴行昭边说,眼底边泛了红:“你我都心知肚明,你前日根本就没相信你所看到的。”
沈云商眼神微闪:“谁说的,公主都贴到你身上去了,我能不信?”
裴行昭顿了顿,凑近她,似笑非笑:“真信了?”
对峙半晌,沈云商败下阵来:“没信。”
“你过来跟我大闹,不过是给我们退婚递的一个台阶,因为他们拿沈家和我威胁于你,而你也知道他们必然拿你和裴家威胁过我,皇权之下,我们都不得不低头。”
沈云商没吭声,便是默认了。
“但我真的不甘心,与其说是跟自己打赌,还不如说是赌气般的给自己,给我们的最后一点机会,就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一样的道理。”
“所以,当看到你一身蓝色出现时,我心跳如雷,想着这会不会老天告诉我,不要放弃,所以,我便临时改了主意。”
“商商,我想再搏一搏。”
沈云商见裴行昭眼底有了水光,眼眶也是一红,声音微哽道:“其实我今日本来穿的不是这件,但走出门时,有一只鸟儿飞过在衣裳上留了一坨鸟屎,我便又回去换了,至于为何改变主意...”
“是因为我看到你时,发现我们竟然穿了同色的衣裳,于是我便想到了那坨鸟屎,想着这会不会是老天派它来告诉我,我们的缘分还没有尽,且跟你说的一样,我也不甘心,所以我便打算搏一搏,没想到你竟然也改变了主意。”
“看来,这真的是冥冥之中已有注定,注定我们不会分开。”
一番话毕,二人交了心,神色间皆有动容。
“嗯,既然上天都不想要我们分开,那我们就搏一搏。”裴行昭说罢,伸手轻轻将沈云商搂进怀里,沈云商乖巧的依偎过去。
然在对方视线不可触及的地方,二人脸上的深情动容顷刻间消散。
裴昭昭说的她一个字也不信!
沈商商说的他一个字也不信!
裴骗子!
沈骗子!
但那又如何,自己也给不了实话,那就一起骗,先把这事糊弄过去再说。
‘互诉衷肠’结束,空中便开始下起了雪。
那一次的这个时候,他们刚退了婚,撑着伞出来,好似每一片雪花都弥漫着悲伤的气息。
而这一次...
沈云商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在掌心,唇角微微上扬。
这一次,每一片雪花都格外的美。
“红梅开了。”
头顶上方清朗如玉的声音响起,沈云商遂在他怀中转了个身望去。
“今年的雪来的早,红梅也开的早了些。”
梅树上大多都是才露花苞,只有零散几朵提前盛开了。
飘零的雪花落在上头,很快就消融不见,而那一次,他们走到这里时,雪已经开始覆盖枝头。
沈云商突然想起了临死之前的执念,只可惜到死,她也没有握住那支带着初雪的红梅,不过幸运的是,她回到了执念产生之时。
这时,他就站在她的身后,她清晰的感受到属于他的体温,枝头那支盛开的红梅,在她眼里便已非执念,而是成了绝世美景。
“是啊,今年开的是早了些。”
沈云商轻轻呢喃着,唇角轻轻扬起一个弧度,身子往后靠去。
裴行昭在她靠过来的同时就已伸出了手,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拥着她,下巴搭在她柔软的发丝上,一双桃花眼中盛满了星光璀璨,愈发勾人夺目。
前世,二人在此分道扬镳,而这一次,他们在梅树下相依相偎。
命运在此开始转折,走向另一条未知的路。
见下了雪,玉薇绿杨便忙赶了过来,可见着这一幕后,二人都默契的驻足。
雪花飘散,红梅为衬,神仙眷侣不过如此。
绿杨将手中的伞放在一块石头上,拉着玉薇离开:“玉薇姐姐,我的伞留给公子和未来少夫人了,可否借你的伞躲一躲?”
玉薇没答他,走出好几步后,撑开了伞。
绿杨眼中一亮,忙追了上去,自然而然的接过来,笑弯了眉眼:“不敢劳玉薇姐姐,我来。”
“为了答谢玉薇姐姐借伞之恩,我请玉薇姐姐去吃关东煮吧。”
玉薇正要开口,便又听他道:“不如我们打个赌,看公子和沈小姐等会儿会不会也去吃关东煮?”
玉薇抿唇不语。
这还用赌么?
这两日桌上都是清淡口味,小姐今日不去才是稀奇。
果然,如他们所料,他们才点好,裴行昭沈云商就出现在了巷子口。
裴行昭撑着伞,沈云商走在他身侧,步伐一致,默契非常,仿若他们周围自成一道屏障,任何人都融不进去。
绿杨手托着腮,摇头啧道:“我就说,公...崔小姐和崔公子拆不散他们吧。”
玉薇却没他那么乐观。
她略带忧色的看着渐近的二人,白身如何能与皇权相抗。
“都点好了?”
走入小摊,裴行昭边收伞边问,然转过身,却见绿杨刚用衣袖给沈云商擦完板凳,笑的一脸殷勤:“沈小姐,都按照您的口味点的,加了辣。”
裴行昭:“.....”
“起开!本公子在此,岂容你来献殷勤。”
沈云商端端坐下,故作受宠若惊的配合:“呀,怎敢劳烦裴大公子。”
“这怎算劳烦,沈小姐花容月貌,能为沈小姐效力,乃裴某荣幸。”裴行昭亲自去加好了作料,放在沈云商面前:“沈小姐尝尝,可合口味?”
沈云商尝了口,赞许道:“不错。”
裴行昭立刻坐在她身侧:“那裴某可否讨个赏?”
“说来听听。”
裴行昭遂认真道:“雪势渐大,街边路滑,裴某不放心沈小姐独自回府,可否有幸送一送沈小姐?”
沈云商抬手:“准了。”
“好的嘞。”
玉薇:“....”
她不是人么?
绿杨:“我也送玉薇姐姐回去。”
“啧啧啧,要脸否?你多大,玉薇多大?”裴行昭嫌弃道。
绿杨嘚瑟的耸耸肩:“我喜欢这么叫,我乐意这么叫,玉薇姐姐都没反驳。”
裴行昭遂凑近沈云商,吹耳边风:“他配不上玉薇,玉薇值得更好的。”
“公子你这就不厚道了!”
“沈小姐您不知,昨夜我看到公子在屋顶上哭...”
“闭嘴,食不言寝不语懂不懂?”
“我偏不,公子昨日送还玉佩时也在偷偷哭...哎,打不着。”
沈云商和玉薇对视一眼,默默端着自己的碗挪到另一张桌上。
雪花漫天,天寒地冻,一个小小的小吃摊却热闹的不得了,空气中都弥漫着幸福欢乐的气息。
但俗话说,乐极生悲,有时候也不是没有道理。
沈云商在门口黏黏糊糊的与裴行昭告完别,回到拂瑶院,就被逮住了。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等在她院中的沈父沈母,咧开笑容就想去撒娇,但被沈母叫住:“站那儿。”
沈云商乖乖站住:“喔。”
“你们平日小打小闹就算了,今日算是怎么回事,闹得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结果倒好,你们说和好就和好,倒显得我们多管闲事了。”
沈家主噼里啪啦就是一顿吼:“以后这退婚二字,谁再敢提打断谁的腿,这婚姻大事是儿戏吗,怎能随口就挂在嘴边!”
沈云商拿出手绢抹了抹泪,砰地就跪在地上,哽咽道:“爹爹我知道错了。”
沈家主脸上的怒气顿时消散无踪,一脸心疼的跑过去将沈云商拉起来:“哎哟你跪什么跪啊,知道错了就好啦,快起来,这么冷的天,冻坏了膝盖可怎么办。”
沈云商脸上挂着两行泪,抬眸看着沈家主,轻泣道:“爹爹,女儿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好好好,爹爹知道了,爹爹刚刚是凶了点,吓着囡囡了吧。”
沈云商瘪着嘴点头:“嗯!”
“好,那爹爹下次不这么凶了。”
沈夫人对这一幕早就自以为常,她轻叹了声,上前将沈家主拉开,看着沈云商:“别装了,自去领罚。”
“玉薇同罚。”
沈云商垂首:“是。”
玉薇也恭声应下。
“怎么能是装呢,你没看女儿都吓哭了...哎夫人这怎么就走了呢,女儿还在哭呢,不哄了啊...”
沈家主强行被沈夫人拉走,还不忘回头:“乖囡囡别哭了啊,爹爹明日让人去给你买好吃的。”
沈云商委屈应声:“谢谢爹爹。”
看着沈家主和沈夫人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沈云商才抬手擦干泪,面上的委屈也一扫而空:“唉,还是没躲过,玉薇,走吧,领罚去。”
玉薇面色平静:“是。”
另一边,裴行昭也一样没能躲过。
一进门就迎来劈头盖脸的一顿骂,然后就被关到了祠堂。
主仆二人一到祠堂,就熟练的找了个蒲团坐下。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所以方才多吃了一碗,嗝...”绿杨。
裴行昭:“.....”
“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玉薇又不在这里。”
裴行昭懒得理他,一个后仰就躺了下去,顺手将蒲团扯过来垫在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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