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声音?”
“好像……是从慕公子的房间里传来的。但听这嗓音,应当是司姑娘?”
闻既白想了想,对岑如默道:“师兄或许有所不知,魄罗曾将司姑娘和慕公子的身体交换。按理说,魄罗现在已被消灭,他二人应该自动神魂归位才是,却不知为何没有回归正轨。”
岑如默点点头:“看来此事也只能等回了玄灵宗,再请师尊他老人家帮忙。只是司姑娘为何会在慕公子房间内?你确定没有记错?”
闻既白面露疑惑神色,喃喃道:“没记错啊……师兄你知道的,我记性一向很好。”
两人面面相觑,又来叩慕星衍的房门,敲打声越发急促,一声接着一声,如骤雨不歇。
“司姑娘,你在里面吗?”
“司姑娘,你还好吗?没有什么事吧?”
那样子急迫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破门而入。
司云落处于手足无措的慌乱中,恨恨地回头剜了慕星衍一眼。
他这会儿倒是与她拉开了一段距离,好整以暇地靠在浴桶边,唇角依然挂着一抹得逞后的微笑,简直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司云落立刻明白,这家伙根本就不怕被人发现。
甚至还抱了一点期待,巴不得另外两人直接闯进来。
然后等着看她如何应对这种窘迫的场合,狠毒如斯!简直就是个疯子!
她开始犹豫,要不要现在自浴桶中起身更衣,可一想到被捆缚着的慕星衍,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如箭在弦,不得不发,时间实在是来不及。
她又开始安慰自己,如果干脆做一只鸵鸟,埋在沙堆里装死,或许门外两人听不到声音,用不了多久便会自行离开?
慕星衍看她迟迟不出声,便明白她在想什么。
他用气音提示她:“你再不应声,他们可能会直接冲进来哦?”
末了还要恶劣地补上一句:“门没锁。”
废话,她当然知道门没锁!原以为将慕星衍送回房间就算大功告成,谁能想到后面会发生这样尴尬的事情?
就在她踌躇的片刻,原本震天响的拍门声戛然而止。
司云落内心的不安愈发强烈,正要硬着头皮出声,那两扇看起来并不算结实的轻薄木门,却从外面被推开了。
情急之下,她只来得及坐直身子,稍稍调整了位置,利用身高和肩宽,将身后的慕星衍完全挡住。
安静的室内热气蒸腾,水汽弥漫。夕阳的余晖自窗纸投了进来,在地面撒下斑驳的影子。
屏风后的人影若隐若现,依稀可以看见是坐在浴桶之中,只露出头脸和肩背在水面之上。
只一瞬,闻既白便反应过来司云落为何迟迟不开门,大抵是因为……不方便。
他的耳根顷刻便红透了,遽然转过身去,发现师兄仍然呆在原地,便伸手掰过岑如默的肩膀,也一并转了过来。
岑如默最后扫了一眼搭在屏风上的衣饰,男女皆有,乱七八糟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他心下了然,无声地笑了一下,好似并不在意自己的发现。
房间内一时静得出奇。
被突然闯入的外人打断,司云落应该尖叫的,但闻既白反应太快,几乎是立刻就背过身去,让她非常确信,他们二人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何况顶着慕星衍的这张脸尖叫,的确让她感觉非常怪异,开不了口。
更何况身后的气息依然危险,灼热更甚,让她分毫不敢轻举妄动。
还是岑如默年岁长些,率先开口:“抱歉,司姑娘,我们不知道你在……”
闻既白也如梦初醒,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对、对不起司姑娘我和师兄是怕你有什么危险这才贸然进来,以后不会了……”
他越说声音越弱,底气不足,连带着整个人都变得无精打采。
罢了,毕竟除了慕星衍,确实也不会有人抽风在大白天沐浴。
司云落此刻不需要道歉,她只想尽快将他们打发走。
于是她咬着嘴唇扯谎:“我和慕星衍换了房间……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这是委婉地下逐客令了。
闻既白自然听懂了,正要拉着岑如默的衣袖离开,就听他缓缓说道:“有的。”
岑如默咳了一声,听上去仍有几分虚弱。
“司姑娘的救命大恩,在下无以为报,特来感谢。”
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司云落敷衍道:“好说好说,也多亏大师兄从中斡旋,不然我也没有机会拜入玄灵宗门下。你我既然是师兄妹,师兄不必如此客气。”
呵,拜师礼还未行,这一口一个“师兄”叫得倒是亲切。
慕星衍冷笑着,待到尾巴尖悄悄从水面上探出头来,果断用还能活动的指尖戳了戳它,又点了点自己被缚的双手。
听了司云落的话,岑如默面上仍是淡淡的,话音里却有丝丝缕缕的欣喜渗了出来。
“那……今夜恰逢海祭,我听这客栈里的人说,晚上会有花灯会……”
他说到最后,甚至难得地透出几分羞涩。
“你愿不愿意……和我一同去?”
司云落还未回答,闻既白却先来了兴趣。
“花灯会?听着就不错,一定有很多好吃好玩的,我也要和你们一同去!”
岑如默礼貌地微笑了一下,没有拒绝,也没有肯定。
他在等待司云落的答案。
却许久也没有等到。
司云落此时却无暇顾及他了,只因慕星衍不知何时解开了手上的衣带,一手捞过她的腰,另一手在她身前作乱。
轻拢慢捻抹复挑。
嘶,她从前都不知道,慕星衍的身体竟然这么敏感。但即使她知道,她大概也做不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
偏偏这是他自己的身体,她无可奈何,只能咬紧牙关,避免一些奇怪的声音泄露出来。
被水中的热气一蒸,她的眼睛越发红了,倒像是被人欺负了的兔子。
没错!慕星衍这厮就是在趁机欺负她!
见她不肯说话,慕星衍的手一路向上,钳住了她的下颌,用气音在她耳后低语。
“说话啊,怎么不回答?”
他顿了一顿,司云落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幸灾乐祸的意味。
“是叫不出声了吗?”
天知道她现在一句话也不敢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漫长的沉默总是叫人疑心,配合水花四溅的声响,像是一种无言的推拒,让岑如默的笑意也僵在脸上。
他不死心,稍稍提高了声音:“师妹?”
司云落昏昏沉沉的,被迫处于慕星衍的掌控之中,直到岑如默的声音响起,才拉回了可怜的一点思绪。
答应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这样想着,只要能把人快点打发走,渡过眼下的艰难时刻就行。
可是甫一开口,连话语都变了音调。
“啊……”
她连忙闭上了嘴,深吸了两口气,才忍住难耐的颤抖,沉声道:“可以……我是说,我同意了……”
忽略音调的怪异,她的态度让岑如默很是高兴,面上表情也亮了起来。
“那入夜时,我们在渡口见。先不打扰师妹了。”
他说完这话,便推门离开,直到了门外,才深深叹了口气。
闻既白见他并不欣喜,反而眉间隐有郁色,很是不解。
“师兄,落落答应了你的邀约,你不开心吗?”
岑如默拧着眉心,拍了拍他的肩膀。
“开心,怎么不开心。就是可惜,大概会有不速之客了。”
闻既白望着岑如默的背影,愣在原地。
“不速之客”?说的该不会是他吧?
莫非师兄也……
他缓慢走着,心中又产生了新的苦恼。
师兄是很好,但显然慕公子和落落更配,可是师兄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总不能站外人不站师兄吧?
他一头雾水,难以抉择,心中烦乱。
最后忿忿地说了一句:“不想了!”
房门关上的瞬间,慕星衍死死地掐住她的腰,不容分说捏开了她的嘴,强硬地将拇指塞了进去。
司云落:!!!
好处是,即使张开了嘴,也发不出一星半点的声音。
坏处则是……
他的力道远远算不上温柔,拇指与牙齿磕碰,撞在她较为尖利的犬齿之上,柔嫩的肌肤顷刻便添了新伤,血液若溪流潺潺,一点一滴落入她的腹中。
她听见身后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不肯抽回手,而是将满腔的愤懑倾泻在她的伤口之上。
“你还真敢答应……”
他含含糊糊说了一句,她听得也不甚清晰。
凤血带来的迷幻与肩上的痛痒,几乎剥夺了她思考的能力。
水温一点一滴变凉,一切结束后,司云落背靠在浴桶边,用手臂遮住眼睛,胸前被压过的红痕分外明显。
每当这种时候,她总是受到本能操纵,无力反抗。她能够感觉到,每当慕星衍失血,他的身体都潜藏着对于凤血的渴望。
而且……她自我感觉,这次吸食的份量,比上次又多了一点。
这可如何是好……她不想做他的定期供应血包!
她心里愁云惨雾,看见慕星衍就来气,即使到了如此亲密的境地,他也依然没有摘下眼上的束缚,算是维持了正人君子的人设。
但看不见,也多的是可以去做的事,并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
“我一定要杀了你!”司云落咬牙切齿。
“建议你不要谋杀亲夫。”慕星衍淡淡道,“别忘了,你我之间是有婚约的。”
“去你个大头鬼的婚约!口头的根本不能作数,两家也没有交换生辰帖,我爹娘自然是不会同意的!”
她冷笑一声,恨不得现在手边有个东西,好让她把慕星衍捅个对穿。
“而我,就是死,也不可能会嫁给你!”
“那你就死了再嫁给我。”他无谓地耸了耸肩,“我不嫌晦气。”
……跟这人说不通了是吧?
司云落心里想着,以两家的关系确实不好直接撕破脸,实在不行就随便找个人演演戏,断了慕星衍的念想。
总不会有人能忍受所谓的“未婚妻”喜欢上别人吧?这还不能喜提一整个退婚的大动作?
她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好像岑如默就是个不错的人选,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晚……
她正沉思着,慕星衍忽然又靠了过来。
狭小的空间更显拥挤,他满意地检查了一下即将愈合的伤口,手指在上面轻点着。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知道的,我有洁癖,所以……除了我以外,不要让别人碰你。”
“不然我觉得,以你这具身体的天生神力,打折别人一只胳膊,或者打断别人一条腿,应该都相当容易。”
“你敢威胁我?”司云落简直难以置信。
她现在没有力气把他往水下按,又气不过,只好撩起水花泼他,让他整个人湿答答的,水滴都沿着额发不住下落。
她越泼越起劲:“叫你非礼我!叫你非礼我!”
“等等!”慕星衍耷拉着眼皮,试图阻拦,“我没有非礼你!”
然后被迎面泼了两捧水。
“你还敢说不是?还敢说不是!”
慕星衍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顺手撩起额前的碎发。
“那你说,你现在用的是不是我的身体?”
“……是啊。”
“那我用的是不是你的身体?”
“……”
他故意扭捏着,装出有些害羞的样子。
“所以是你非礼我。”
这人怎么惯会强词夺理、颠倒是非!
司云落摆烂了,完全找不到反驳他的点,只能采取置之不理的策略。
就听他继续说道:“我也不是故意……你知道的,我们神兽血脉的唾液,对于疗伤也会有奇效。”
她这才恍然想起,闻既白好像是说过,岑如默的凛夜剑造成的伤口难以愈合。她原本是没放在心上的,想着马上就会和慕星衍换回来,至于伤好不好,那也不关她的事了。
没想到慕星衍还一直记挂着这事。
见她不说话了,慕星衍补充道:“别误会,我才不是怕你会疼……只是我这么完美的身材,容不得有如此明显的伤疤而已。”
啧,就知道小少爷心中只有自己,想让他关心别人,还不如做梦来得快一些。
司云落毫不掩饰自己的白眼,慕星衍忽然自水中起身,甩了甩发上的水珠。她躲闪不及,被溅了满头满脸。
“你属狗的吗?!”
她正怒不可遏,手忙脚乱地擦拭着,就听他说道:“今晚花灯会,我和你一起去。”
他的语气并不是在征求她的同意,而是通知她。
司云落装作听不见,并不想理会他。虽然岑如默方才已经一并告知了相会地点,她敢肯定即使她不乐意,慕星衍也会自觉按时出现。
“如果有人不带我一起呢,或许我就会在渡口不慎失足落水。”他啧了一声,继续道,“我记得,你这具身体好像很怕水。”
慕星衍出水久了,空气在身周丝丝划过,带起肌肤上细密的颗粒。女孩子啊,就是娇嫩。
他刚想说些什么,忽地有块方巾被兜头丢了过来,罩在他的脑袋上,原本就一片漆黑的视野,更加连一丝光明都寻觅不到。
“自己擦!这点小事别指望我帮你!”
话虽如此,但司云落还是不得不别扭地替他系好里衣,才伸手去扯他眼上的衣带。
她心中有气,用了大力,并不怜惜,慕星衍被拽得往前栽去,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蹙着眉缓缓睁开了眼睛。
虽然重新看得见了,慕星衍还是双手撑在床上,冲司云落抬了抬下巴。
“帮我更衣。”
……这家伙没完没了是吧?
司云落觉得自己真的忍不了了,巴掌刚要落到脸上,却听他慢条斯理地开口。
“既然离了花云楼,你我二人就应该换回原本的装束。我不擅长穿女装,你也知道。”
“不如这样,你帮了我,我便将那套鲛绡所制的松纹织金圆领袍拿出来给你穿。”
他自认为这是很让人心动的条件,鲛绡一匹价值千金,这件可是全新的,连他自己都没穿过,可谓诚意十足了。
哪想到司云落根本无动于衷。
“穿什么不都一个样。”
一样的人嫌狗憎,惹人讨厌。
一计不成,慕星衍决定转换策略。
“那你也要为你自己想想。今夜乃是节庆,又去赴约,总得打扮得体,才不会失了礼数。”
司云落想了想,要是慕星衍铁了心,衣衫不整地跟过去,那也确实是有损于她自己的形象,和慕星衍本尊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可恶,被拿捏了!
但是当她换上慕星衍那件圆领袍,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又觉得这一件果真是非同凡品,衬得人气度风流,俊逸出尘。
抛开对慕星衍的印象不谈,这张脸还是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只是此刻镜中人眉间含笑,眼波流转,褪去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锐利,多了几分意想不到的柔和。
嗯!她更喜欢了有没有!果然她最喜欢的还是她自己!
司云落还没欣赏够,就听见慕星衍别扭地叫她:“还不过来?”
她回过头,发现慕星衍已经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妆台前,坐姿极其端正,一丝不苟,倒像是来听学的学生。
司云落特意为他挑了一件藕荷色的齐胸襦裙,他坐定以后,将裙子向上提了提,瘪着嘴问她:“你就没有清冷点的颜色?”
当然有,不过是不想拿出来给他穿而已。
她握住他的肩膀,将他转过来面对自己,开始给他上妆。
“哎呀,男子汉大丈夫,难得穿一回粉嫩颜色怎么了?搞不好一辈子就这一回,要珍惜啊。”
司云落想起那盒珍珠香粉,越发觉得慕星衍是在欲盖弥彰。
“或许有的人表面不情愿,心里乐开花了也说不定……”
慕星衍青筋直跳:“司云落!”
她捧住他的脸,好让他尽快闭嘴:“好嘛好嘛,不说了,别耽误我干活。”
她乐得看见慕星衍吃瘪,心情自然很好,甚至哼起了小曲,难得不打算在妆容上为难他,仔细地给他描眉、画花钿、涂口脂。
慕星衍的眼中倒映出她认真的神情,他一时所迷,鬼使神差地问道:“世间女子,都是要旁人来帮忙画眉么?”
司云落勾勒着最后一瓣梅花,答道:“自己来也不是不行,但疼爱妻子的夫君,大抵会如此做。”
她想了想,又在上面添了几笔。
“反正我爹娘是这样的,兴许伯父伯母也是,只是你没注意罢了。”
慕星衍望着她近在咫尺的红唇,微微勾了勾唇角。
“原来如此,我知晓了。”
入夜,即墨城的大街小巷人流如织,拥挤似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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