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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敌竹马竟成我道侣(冼清秋)


在火光的映照之下,那人满脸鲜血,几乎认不出本来面目。一袭玄衣破破烂烂,呼吸微弱,怀中却紧紧抱着一只小兽。
那是……狻猊?
小狻猊的颈上系着一只不同寻常的红宝石指环,司云落正想凑近去看,指尖还未触及,小狻猊原本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一口咬在她的手指上,鲜血直流。
慕星衍立刻就要将小狻猊丢开,却被司云落及时拦住,而小狻猊似乎也知道做错了事,低低呜咽了几声,不乱动了。
只是他被死死困在那人怀里,动弹不得,司云落想将他救出来也是有心无力。
直到那人因伤重而现出原形,四足六翼,无头无面,原本属于天阁弟子的玉牌自腰间滚落,几人才认出了他的身份——
“江可知?!”
江可知身上多处伤口,极难处理,闻既白用金针挨个挑破,将钻入其中的蝗镰扎穿,再硬生生扯出来,原本肿胀的伤处更是鲜血淋漓。
而清创的疼痛甚至已不足以令江可知苏醒,只是在痛得狠了的时候,他才会无意识地抽搐起来。
吸足了血的蝗镰迅速被凤火灼烧殆尽,发出尖利的惨叫声。
或许是因为凤火的存在,剩余的大批蝗镰并没有一窝蜂追过来,而是隔着一段距离蠢蠢欲动,停在原地维持现状。
可远方忽然传来一声震天彻地的长啸,金色的巨大法阵突显,在黑云上方扩散、变大、向下压制。
原本占据上风的蝗镰忽然惊惶失措,仿佛被难以抗拒的吸力裹挟,被迫卷入了阵法中心,形成了扶摇直上的黑色旋风。
莫非是……
司云落神色一变,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嘱托闻既白留在此处照顾江可知,便和慕星衍一同赶往阵中。
阵法的金色符文层层剥落,渐渐消弭于无形,与此同时,盘旋在城池上空的黑云也尽皆散去。
被蝗镰侵略过的土地,只剩下满目荒凉,原本繁荣富庶的沙漠,如今也不过一片死寂。
沈不周半跪在地,一只手仍拄着深入沙地的长刀,另一只手却已经颓然垂下。
翠绿裙摆拂过细沙款款而来,卜随云停住脚步,缓缓蹲下身子,用指尖去触碰沈不周不肯闭上的双眼。
“奉劝你现在不要轻易动他。这家伙倒是很有孤注一掷的觉悟,以躯体作为容器,将蝗镰的精魄全部封印在其中。”
“你若是一意孤行,难保封印不会被冲破一角。他一番苦心付诸东流不说,这样凄惨的死法,也并不适合你这样的姑娘,对吧?”
即使被身后之人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卜随云却并未停下动作,甚至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她只是执意帮沈不周阖上眼睛,手指停顿了片刻,才终于翩然起身。
“我不像你。”
卜随云的面上难得露出讥讽的神情,向抱臂等在一旁的岑如默走去。
“有时候我真是在想,你的心是不是黑的。”
岑如默已经习惯了她的冷嘲热讽,无奈地耸了耸肩。
“掏出来看看?”
这玩笑并不好笑,卜随云也做不到,干脆当作没有听见。
“如今狻猊全族已灭,上下不留一个活口,你满意了?”
岑如默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答道:“差强人意吧。”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卜随云一眼,又问:“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卜随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冷汗顿时浸湿了后背。
她根本无力反抗,便被岑如默扼住脖颈,单手举到半空中。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都做了些什么。”
扼在喉咙上的手逐渐收紧,力量之悬殊让一切挣扎都显得徒劳无功。
岑如默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笑意,缓缓道:“是你暗中制造出缺口,帮助江可知护着那个孽种逃脱。你以为我不知道?”
知道又如何?难道就不去做吗?
眼睁睁看着曾经的同门好友亡族灭种,她做不到。
卜随云经常无法理解这位君上的脑回路,偏偏他又喜欢明知故问。
喉间所剩无几的氧气让她无法反驳更多的话,卜随云不顾憋得通红的脸,只艰难咬牙说出了一句。
“当年……若不是狻猊家主一念之仁……穷奇血脉早就该绝迹世间……”
不知是哪个字眼触动了岑如默,他忽地松了手,任卜随云狼狈不堪地落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而他也随之弯下身来,用两指紧紧捏住她的下颌,强迫她抬眼直视着他。
“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懂得,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
“没有下次。别再擅自揣度我的心意,也别妄想用因果循环那套说辞绑架我。”
卜随云不辩解,亦不退缩,径直迎上他的目光。
也许是她眼中流露出的倔强取悦了他,岑如默神色中多了几分欣赏的意味,没有预兆地松开了她,留下一道深红色的指印。
“有时候我觉得很有趣,现在的你仿佛变了一个人。这其中的变化,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卜随云尽量维持着体面,从地上站起身来,拂去身上沾染的沙尘。
成日与岑如默这样喜怒无常的君上待在一处,她时而发发疯,不是再正常不过么?
但这话是不能随便说的,于是卜随云只道:“有么?或许从前那个温柔可欺、唯唯诺诺的人,原本就不是真实的我。”
岑如默眼中兴味更浓:“那真实的你呢?”
“真实的我……”卜随云回眸,温婉一笑,“大概就是,哪怕螣蛇一族在我面前尽数伏诛,我也会拍手称快吧。”
“不错。这便是我选中你的原因。”
“这世间仍以血脉来论高低贵贱,实在迂腐不堪。我穷奇一族既有能力与麒麟抗衡,又何必甘心沦为附庸!”
“在我治下,能者自当身居高位,依我看来,你能力出众,却因为是女儿身,而不得父母亲族重视,地位甚至不如你那个不成器的幼弟,这样的血脉连接又有何用!”
卜随云对这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无动于衷,她并不是情绪容易受到感染的性格。
“君上,我只想提醒你,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约定的事情。”
她指了指岑如默,又指指自己。
“我帮你做事,你许我螣蛇家主之位,以及……”
“我要慕星衍。”
岑如默不置可否,忽而问她:
“事成之日,这世间大好男儿,自然任你挑选,你为何独独要一个慕星衍?他有什么好?”
他不过是好奇一问,毕竟司云落也始终坚定不移地选择慕星衍,他实在想不明白个中缘由。
卜随云却似乎觉得受到了冒犯,神色不豫地丢回来一句:“那君上不也和我一样,独独要一个司云落么?”
不仅如此,甚至还留了个一模一样的替身在身边,妄图麻痹自己。
岑如默被她噎住,一时无话可说。卜随云心情稍微好了些,轻快地向前走去。
“该走了。离开太久,你的落落寻不到你,又要着急了。”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不能让老婆动手于是自己主动去救人的热心龙龙
2.师兄开始发癫了,非常有cpu的天赋
3.卜师姐一整个打工人的精神状态,主打一个老板是疯的下属也不可能太稳定,但还是要努力保持微笑(。)
4.两人相处模式堪比霸总和他的爱怼人的全能秘书
5.落落和龙龙对此还一无所知

◎“他再不会来接我回家了”(二更)◎
蝗镰消失的速度极快, 司云落和慕星衍追随而去,已经接近阵法中心时,却发现头顶的符文已经开始寸寸消融。
快一些……
再快一些……
可是已经晚了。
等到他们赶到时, 入目尽是断壁残垣,而在横七竖八的尸骸之中, 司云落低下头去, 一一端详他们的面容,内心依然存着一丝希望。
万一……沈不周还活着呢?
她遍寻不得, 便渐渐陷入了自我安慰中,直到慕星衍面色沉郁地牵过她的手, 引着她看向战场中央的方向。
她看到了。
曾经骄傲张狂的少年, 连死亡也要保有最后的体面。
他拄着卷了刃的长刀,单膝跪在地上, 同归于尽不算认输, 他也未曾低下过高贵的头颅。
而在那长刀之上, 仍有一缕神魂不肯散去, 伴随着猎猎风声, 述说着未完的心愿。
司云落不禁向慕星衍怀里靠了靠, 喃喃道:“他死了吗?”
慕星衍转而揽住她,紧紧握住她的肩头, 简短地“嗯”了一声。
他不知沈不周是以何代价, 才让蝗镰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支撑规模如此宏大的法阵,灵力枯竭亏空, 便足以要了沈不周的性命。
司云落垂下眼去, 低声说道:“我总觉得……他昨日还在同我打架呢。”
她又看了一眼, 似乎无法承受这个事实, 默默把脸埋在慕星衍的怀里。
“你说……他送的那些金砖,我们是不是永远还不上了啊?”
慕星衍太了解她,知道她是见不得这样的场面。她这人每次一伤心,就开始语无伦次地说胡话。
事实摆在面前,他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用尽全力抱紧了她。
其实算起来,沈不周和慕星衍还是同岁。
他算不得一个讨人喜欢的人,直率张扬,冲动鲁莽,又经常口不择言,无意间得罪旁人。
但司云落知道,那些不过都是表面,为的是掩盖他与生俱来的那颗细腻心脏。
他有时的确会惹人不快,但自从在山门打完那一场,却也从未记恨过任何人。
在发现自己做错了事的时候,他也会主动诚心求和,在司云落的窗外放一碗鸡翅。
司云落至今还清晰记得,他每每醉酒之后想起家事,都是一副流泪猫猫头的模样,让人看了可怜又想笑。
他明明那么看重家主之位,却还是愿意为了封印大阵进入八苦轮回,放弃追逐了十几年的梦想。
就这一点,司云落自认是做不到的。
总而言之,沈不周就是这样的一个矛盾集合体。
看似自私,又最无私,苍生、家族、朋友,万事万物都可凌驾于他自身之上。
故而他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在司云落的意料之外。
她曾在轮回中见证过死亡。
虽然那些情景已经足够逼真,但她总能够说服自己,一切都是假的,还有挽回的余地。
况且自从她真正历经死亡后,便觉得也没什么不可接受,不再那般惧怕。
可到了这一刻,看见熟悉的朋友牺牲在眼前,却还是止不住地伤心难过。
死了便是死了,再没有重启的机会。
沈不周这个人,自此便不复存在。
慕星衍同样心情复杂。
直到现在,他依然认为,他和沈不周之间的关系谈不上是朋友。
但或许沈不周不这么想。
从前,沈不周借着酒劲,为着自己的年幼无知道过歉,他虽不原谅,却也没拒绝。
自那以后,沈不周虽然有时说话不中听,但他看得出来,那是为了劝他走出失去落落的伤痛。
若是没拿他当朋友,便不会千里迢迢前来参加他与落落的婚礼,并送上那样厚重的贺礼。
如今前尘往事化为飞灰,他心下怅然,一颗心竟然也是又酸又胀。
司云落抬起脸时,湿红的眼尾犹带泪痕。
泪滴如滚珠,自她面上倏忽滑过,被慕星衍以指腹轻轻抹过。
他说:“走吧,我们去看一看他。”
司云落鼻音很重,随着他走过漫漫黄沙,来到沈不周的面前。
她想近距离看看,刚刚伸手触及他周身的空气,却忽而有一道符印亮起,将她震得退了几步。
那符印闪烁几下,又瞬间熄灭,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她的幻觉。
符印似乎是在防止外人接触沈不周的遗体,必然不是他给自己施加的,那么……会是谁呢?
会是设局灭尽狻猊全族的凶手么?
可若真是如此,那大可不必在意他们这种外人的死活,特意设下这道符印,又是为何?
司云落想不明白,但离得近了,她忽然发现,在沈不周的肌肤之下,似乎有什么正在试图挣扎而出,将正在失去弹性的皮肉顶出了一个个小的鼓包。
这是……
慕星衍迅速上前,将她拉得后退几步。
“小心。只怕沈不周以身为祭,将蝗镰封印在他体内了。”
说这话时,他难得眼眶泛红,司云落不用多想,也能想象到其中痛楚。
他是被蝗镰活活噬尽了血肉而死,现在留在他们面前的,仅仅是一副皮囊,以及所剩无几的神魂而已。
在意识到真相的瞬间,司云落的心间越发酸涩难言,可慕星衍接下来的话,却相当于又在上面撒了一把盐。
“落落,你要替他完成最后一步。”
司云落抬眼看他,眼中尽是疑惑不解,直到他沉声说道:
“用凤火燃尽他的尸体,蝗镰才能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
她知道,慕星衍说的是对的。
只有用凤火,才能确保不留祸患,但代价是……将沈不周挫骨扬灰。
司云落几乎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他甚至不能留个全尸?”
慕星衍只是长久而无言地看着她,就足以说明一切。
他知道这个选择对于司云落来说艰难而残酷,但他又不得不让她这样去做。
“如今他心愿未了,我们可以帮他完成遗志。”
司云落看着那一缕飘飘荡荡的金色神魂,他究竟是在担心什么,才不愿离开这世间?
于是她试着说道:“你放心,我们会消灭蝗镰,掩埋狻猊全族的遗骨。”
少年的身影屹立不倒,神魂并无任何反应。
司云落思索了片刻,脑中灵光一现,想到了江可知拼死护下的那只小狻猊。
她激动起来,连声调都高了几分。
“沈不周,狻猊不会灭族,我们会代为抚养,直到他长大,能够继承家主之位为止。”
话音落下,神魂终于随风散去,而沈不周的身躯软倒在地,化为了巨大的狻猊原身。
也只有这样庞大的躯体,才足以容纳蝗镰那分身无数的精魄。
司云落始终沉默着,慕星衍并不催促她,只在一旁耐心等候。
直到她僵硬地伸出指尖,一缕凤火燃起,又缓缓飘到尸体之上,迅速暴涨为冲天烈焰,将狻猊完全吞没。
那一日,即使坐在遥远的沙丘之上,也能见到滔天的火光,最后化为一柱青烟。
待一切烧尽,司云落抹了两把眼睛,自聚灵袋中取出一只小坛子,将混了沙砾的骨灰放进去。
也许他希望长眠在此,但她总要替他收殓,才好对活着的人有个交代。
等到掩埋了狻猊全族的遗骨,天色已晚,慕星衍携她离开时,司云落的怀里仍紧紧抱着那只小坛子。
两人最后回首,看了一眼夜色下的坍圮城池。
今夜过后,狻猊血脉曾经的辉煌将被隐藏于无垠沙漠之中。
但总有人会记得过往,记得全族不降、为光荣而战的事迹。
沈不周的名字,将由他们说与后人知。
他会像狻猊血脉的每任家主一样,被记载在史册之中,永远为人铭记。
司云落想起从前的话,此刻再看,恍若一句谶语。
“沈不周,你的确是最好的狻猊家主。”
“以及……你说得没错,大漠的星空,果真更加璀璨明亮。”
闻既白已经带着一大一小,安顿在附近未受侵扰的城镇之上。
这也可以从侧面说明,蝗镰之患就是冲着狻猊一族去的,与普通人类并不相干。
背后之人究竟与狻猊有何仇怨,非要做到灭族的地步?
司云落心事重重,来到了闻既白暂居的小院里。
江可知伤得太重,为了避免太过显眼,引起过多注意,不利于藏匿行踪,闻既白头一次花了重金,包下了临近城外的一座小院。
环境清幽,无人打扰,正适合如今的他们。
她和慕星衍通过结界,进了院门,便看到有个可爱的金发幼童,坐在堂前的门槛之上,一双浅金色的瞳孔盯着他们瞧,正是狻猊血脉的象征。
想必是在脱离危险之后,那只小狻猊变回了人形。
在看见他们时,小朋友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到他们面前停下。
比起慕星衍,司云落显然更适合同孩子打交道。小孩子的直觉相当敏锐,在这种时候,为了不被发现异样,她不得不敛起悲伤,换上一副真心实意的笑容。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狻猊仰起脸,看着岁数不大,说话却已经算是老成。
“我叫沈亦弘,沈不周是我大哥。”
他往二人身后瞟了一眼:“怎么,我大哥没同你们一道来么?江哥哥说,他很快会来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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