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国营商店卖的很常见的橘子罐头,而是黄桃和荔枝口味的, 各三大罐,难怪这么沉。除了罐头, 最底下还有个木头盒子。
木头是鸡翅木, 油润的褐色,方方正正, 看不出什么来。
苏小春拿起盒子晃了晃, 有点响动声,叮叮当当的。将盒子外面的小锁扣扭开,盒盖弹开的一瞬间, 只听咔哒两声, 一阵悠扬欢快的音乐从盒子里传出来。
给苏小春吓得差点没把盒子甩出去, 等她仔细看过去。
居然是一个音乐盒。
盒子内部用木头做了滑道,还有个穿裙子的扎两个小辫的木头小人随着音乐在滑道不停的旋转着,看起来漂亮极了。
喜欢飞快的爬上苏小春的面颊,她伸出手拨弄了下木头小人, 能拿下来呢,应该是磁铁吸着的。
在小小的宿舍里, 欢快的音乐声仿佛为整个空间注入了活泼的生命力,连灯光都随着一起跳跃。
苏小春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她听不出来这是什么歌,好像是钢琴曲。但真的好好听啊,好听到她闭上眼睛沉醉其中。
当音乐慢慢停止时,苏小春缓缓睁开眼睛,脸上也荡漾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幸福笑容。
这一整晚,苏小春听了好多次。
好在音乐声不大,只要将门窗关紧,是没有人能从外面听到声音的。
音乐盒只需要扭紧发条,就能发出声音,那个小人也会随着音乐不停的旋转着。她听了好多次,也盯着那个小人看了好多次。
直到实在扛不住睡意,闭上眼睛沉沉睡过去时,手还搭在盒子上。
她做了个梦,梦里自己就像那个木头小人,穿着旋转就能飘扬起来的裙子,扎着两根小辫。跳啊跳啊,从向阳生产队,跳到安城,又跳到了甘州,最后跳到北京,在赵翎面前,不停的转动着。
然后她就被吓醒了。
在床上还懵了半天,在赵翎面前跳舞,太可怕啦!
音乐盒早就没响了,苏小春把盒子收起来放到衣柜里。
现在社会风气有些乱,听说家里有不能看的书被发现了都要抓出去游行。苏小春也不知道这个音乐盒算不算违禁物品,还是谨慎些收起来比较好。
因为这个音乐盒,苏小春在心里小小声承认,其实赵翎这人,还挺不错的吧!
蒋傲云不在,暂时是没办法给苏小春安排相亲对象了。休息日没事做,苏小春就去找林依依单雨虹。
坐一个小时公交,来到文工团,苏小春来过几次,门卫认识她,知道她是来找朋友的,笑呵呵的把她放进去。
一般林依依他们都在练功房,不过苏小春并不确定今天他们是休息还是不休息。
去二楼练功房的路上又碰到了熟人,那就是宋锦和高湛。
高湛看见苏小春笑着跟她打招呼,“小春,放假啦,依依她们在楼上呢!你快去找她们吧!”
苏小春和宋锦不熟,只看了她一眼就对高湛点点头。
“好,练功房是吧?”
擦身而过时,宋锦觉得有点不太对,回头看了苏小春。
宋锦觉得很奇怪,宋辉高湛还有赵翎怎么都认识这个苏小春。宋辉就不说了,他们一个团队的,认识是正常的。
刚听高湛的意思苏小春是来找人的,找的还是高湛的对象。可她问过宋辉,苏小春是安城人啊,林依依可是北京人,毫无交集又是怎么认识的呢?
而且看高湛的样子,似乎和苏小春特别熟悉,语气也很熟稔。
高湛和赵翎从来都是针尖对麦芒,她也在大院里长大,当然知道高湛有多讨厌赵翎了。
那这苏小春,又是怎么做到和高湛这么熟的同时,还能认识赵翎。
越想宋锦越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信息。
她之前观察过苏小春,觉得她长得嘛,还算漂亮,但漂亮女人那么多,她也就是漂亮得比较灵秀,算不上很突出。说话做事呢,都透出一股孩子气,一点也不成熟。
所以宋锦完全不认为,赵翎会喜欢苏小春这样的女孩子,她认为赵翎的眼光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
但凡事皆有例外,她找了好久都没找到赵翎追求的那个对象。
这么想着,宋锦眼眸微微转深,她笑盈盈的问身侧的高湛。
“高湛哥,这个苏小春,你和你对象居然也都认识啊?”
高湛听她这么问,也没多想,大咧咧说道:“都认识一年多了,去年在甘州认识的。”
甘州,赵翎没去越国前,就在甘州当团长。
宋锦:“她是甘州人吗?怎么没那个地方的口音。”
高湛头一晃,“哪儿啊,她不是甘州的,是安城人。”
“怎么安城的跑去甘州了?隔好远呢!”宋锦眼中闪过幽光,只是面上仍然笑咪-咪的,一派天真的模样。
“害,这你就不知道了,她过去是找……”高湛正打算说出口,突然想到宋锦从小就喜欢赵翎来着,好歹也是一个大院的,他当妹子看的人。
要知道赵翎喜欢苏小春,她不得难过啊,这么想着,高湛生硬的转开话题。
“唉,你不是想找牛老师采访吗?我过两天帮你联系联系。”
话题转得太生硬了,眼神又不敢直视自己,满身满脸的都透着心虚。宋锦的心往下沉了沉,再追问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她微微一笑,似乎并不介意他这么转开话题,也没发现他特意转开话题的不对劲。
“好呢,谢谢高湛哥。”、
“呵呵呵呵,成天没事就是高湛哥高湛哥高湛哥的,当着高湛的面对我笑眯眯叫什么依依姐,背着高湛就是喂,小丫头片子算什么东西啊,还不就是祖上积德,人人平等不知道啊,家里有点权就不知道北了,成天拿鼻子眼看人。”
林依依一边嗑瓜子一边狂吐槽,她说的就是宋锦,在讲宋锦当着高湛面和背着高湛对她是两幅样子。
苏小春手里也捏着一捧瓜子听得可认真。
“不会吧?感觉好像还好。”
她也没跟宋锦怎么相处过,只那天短暂的接触了个把小时,人也不说话,就好像一直在观察什么的样子。
单雨虹不嗑瓜子,她喝茶,抿了口茶水悠悠说道:“依依说的是真的,那个宋锦,确实总昂着头,每次来这都很瞧不起我们的样子。”
听单雨虹这么一说,苏小春就信了,“那以后不见她就好了。”
“不见她?人跟高湛一个大院的,青梅竹马呢。高湛说那可是他异父异母的妹妹,人家有点啥事找他帮忙他都答应,给我帮忙都没这么积极。”
林依依讲得阴阳怪气,要真是没多少接触的普通朋友都还好,问题人家拿一个大院长大这件事出来说,搞得感情多好一样。她一个正经对象,还不如个跟普通邻居差不多的妹妹的吗?
跟高湛抱怨他这个好妹妹有两幅面孔,人可不信,说不可能呢,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一向乖巧听话又很有礼貌,不会这样的。
哈哈哈,不会这样的,反正林依依被气得要死,这种说也说不通,对象还不站在自己这边的委屈,她是吃够了。
林依依很有骂人的天赋,翻来转去的骂高湛,骂完高湛又骂宋锦。
苏小春和单雨虹见她情绪上头,只能陪着,骂就骂呗,骂完舒服了就好。
只不过三人都没注意到,返回来的高湛在后面听得面色铁青,等单雨虹发现了高湛,人已经到跟前了。
“林依依你到底想怎么样?我都跟你说了她来找我是真有事,没有你想的那样我和她有什么。再说了,我要真和她有什么能有你什么事?”
好家伙,不说林依依,连苏小春都特不满的瞪着高湛。
林依依更不用说,直接火冒三丈通红着眼睛对高湛大吼,“对,没我什么事,你什么意思,就是就喜欢人家咯,只可惜人家只把你当哥哥看是不是?”
“哈哈,你们都住大院里,家离得近,凑一对不正好吗?”
高湛搞不清楚女人的脑回路,但林依依眼瞅着要哭了,他只能压着火气跟林依依说,“随便你怎么想,我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人家喊你高湛哥的时候你笑得大牙根都冒出来了,跟人家叽叽喳喳能说半天呢,到我这就无话可说了?行,无话可说就别说了,这辈子都别说了。”
林依依把瓜子朝高湛身上一扔,气冲冲抹着眼泪往外跑,
苏小春忙喊她追出去,单雨虹也重重叹了口气跟上。
林依依哭得眼泪鼻涕一起往外冒,直接跑出文工团,苏小春好不容易撵到人,被林依依一把抓着手。
“我告诉你苏小春,别相信男人的鬼话。”
苏小春一向不信男人的鬼话, 就像赵翎说那么多,她一个字没信。
此时见林依依哭得伤心,她有点不理解的问, “你很喜欢高湛吗?”
“喜欢啊!我从进文工团就喜欢他了, 喜欢了好几年,一直到今年,才终于跟他在一块。”
林依依低下头,擦了把脸上黏糊糊的泪水,被风吹过后脸有点刺疼。
“喜欢是什么感觉?”苏小春并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她只是突然想问林依依。
“喜欢就是……”林依依想了想, “大概是就是哪怕他再平庸在你眼里也非常耀眼吧!”
苏小春对照了下赵翎,赵翎不平庸, 他长得好, 一直很耀眼。
“还有吗?”
“还有就是,你会不自觉的想着他念着他, 做梦都梦到他。”
苏小春打了个哆嗦, 有点苦恼了,她昨晚就梦到自己在赵翎跟前跳舞呢,虽然可能是那个音乐盒的原因。
“除了这个呢?”
林依依又想了想, “除了这个, 就是你会觉得他身上的味道让你迷恋。”
“男人身上的味道?不就臭味吗?”苏小春可嫌弃的耸耸鼻子, 男人的味道就是很臭的啊!比如向阳生产队那些男人,夏天干完活汗臭味能熏一个大跟头。好多人还不爱干净,下了工都不洗澡,记工分的时候得捂着鼻子记。
林依依一窘, “什么臭味,你难道觉得赵团长身上有臭味?”
“没有, 他很爱干净,没臭味,有股很清新的味道。”
苏小春下意识的说道,然后脸上表情一僵,对上林依依通红的眼睛,果断摇头,“不,我不喜欢他,他就是喜欢干净,所以身上没臭味。”
说完,还很肯定的点点头,一定是这样的。
因为之前苏小春拒绝赵翎的动作太明显了,林依依也没多想,只招呼后来跑过来的单雨虹。
“算了,今天我不想提男人,咱们去挑布料做衣服,快过年了,我需要一件新衣服。”
单雨虹挽着她的手,“必须做一件新衣服,美得让狗男人后悔。”
林依依头一昂,“那可不,我不和他好了,要去相亲,见好多好多男人,小春以前说过的,这个世界男人太多啦,根本不必耗在一个男人身上。”
以前林依依还觉得这句话不对,现在她觉得可太对了,男人那么多,何必为一个男人伤神呢?
还得是小春,都是受情伤,人家迅速悟出如此厉害道理,她还在这为男人哭,不应该,要像小春学习。
小春都没注意听林依依这后半段话,只听前半段。
“相亲,我也要相亲,我也要见好多好多男人。你相亲的时候带上我,咱俩一块见男人拉倒。”
林依依和单雨虹对视一眼,然后噗嗤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相亲都能一块见男人,也就小春想得出来。
疯玩了一个周末,苏小春男人没见到,倒是做了两身衣服。她布票不够,还是单雨虹借给她的。他们文工团发布票比其他地方多,再加上单雨虹也没挑到自己喜欢的布料,干脆就借给苏小春。
苏小春的好心情是肉眼可见的,小脸泛着粉红色的可爱红晕,哼着欢乐的童谣整理数据。
蒋傲云放下笔,看向苏小春的眼神有点稀奇古怪的。
“小春,你怎么这么高兴啊?”
她还没给苏小春介绍男人呢,怎么就已经高兴得跟谈上对象一样。
“啊,心情好还需要理由吗?”
苏小春眨巴眨巴大眼睛,飘出一股纯真的诱惑,蒋傲云直接伸手捏了把她的小脸。
“不需要理由,我家小春爱怎么高兴怎么高兴,给我捏把小脸就行。”
脸颊肉都被扯起来一点,苏小春歪着嘴呜呜直抗-议,蒋傲云愣是揉搓了几下才依依不舍的放手,肉嘟嘟软乎乎,真的太不错了。
大概都知道快放假了,大家的心情都变得格外好起来。
小孙依旧追求蒋傲云,蒋傲云依旧在纠结,不过看态度已经比较松动了,答应是迟早的事。
高婶每天热情洋溢的做各种好吃的给他们吃,吃得几个人油光水滑的,把其他据点的同时羡慕得不行。
赵翎这一个礼拜又没来,苏小春偶尔想他,更多时候还是没心没肺的自己做自己的事。
到周末林依依和高湛还没和好,俩人还真一块去相亲了。蒋傲云那边说安排十个有点困难,让苏小春给她点时间。
这周末相亲纯粹是林依依自己安排的,不过俩人都没啥心思,林依依心里还念着高湛呢,态度冷淡。苏小春倒是好奇,可她面对这些男人居然也本能的升起排斥反应。
那肯定都不是自己的真爱,苏小春很乐观的想着。
转眼到了十二月,北京已经冷得不像话,严主任体恤学生,特意给大家出了取暖费,不能冻着了。
在据点听些消息时,偶尔也能听见哪里哪里有老头冻死了,或者是谁家烤火中毒出了事。
高婶家只有一个房间有炕,往年是全家人睡一块。但苏小春他们肯定不能跟宋辉住一个炕上吧,于是大家还是各住各的,就是晚上炉子一直烧,几个女孩临睡前都要灌一袋子热水放被窝里,不然根本没法睡。
这种日子熬着熬着也就过去了,尤其是李代礼真买到了票,苏小春就更不把这些艰难日子放心上了。
放假头一天,苏小春他们都回了城里,因为第二天就要坐火车,苏小春就在宿舍里忙着收拾东西。
她决定轻装上证,反正年后还要回来的,带太多了只会增加出行困难。
只是冬天衣服厚,再加上一些书,带得再少,也有好大一个袋子。得亏苏小春劲大,不然还真提不起来。
她收拾完打算随便吃点饼干垫吧垫吧肚子时,外面传来叩门声。
苏小春打开门,看见宋锦的时候楞了下。
而宋锦,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自顾自的走进来。
“我劝你还是关上门,不然被别人听到你的丑事就不好了。”
宋锦看向满脸茫然的苏小春,轻蔑的压压唇角。
“啊?我什么丑事?”
苏小春感觉到了来者不善,但她跟宋锦没啥交集啊?人找她干嘛?
再说了,她能有什么丑事?难不成是她六岁还尿床的事?那确实还挺丢人的。
苏小春把门关上,这行为落在宋锦眼里,就是她在心虚。
“什么丑事?你一个傻子,要不是靠威胁别人把你弄到这个科研团队,你能住上这么好的宿舍?”
宋锦从高湛那发现不对后,就去细细的调查过苏小春,也不知道她找谁查的,人回来就跟她说苏小春其实是个傻子,她亲婶说的。
还说她以前救过一个男人,叫富贵,跟人搭伙过日子。而那个富贵,再一查就知道了,居然是赵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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