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不用麻烦王婶。”
他想说王婶这几天感冒了,然而没有对宋锦解释的习惯。
“吃过了,赵翎哥哥你和谁吃的呀?”
宋锦悄悄捏着拳头,笑眯眯的问道。
赵翎没回答这个问题,也不再看她,而是轻轻颔首。
“我先去楼上睡了,你和我爸慢聊。”
第99章
大院都是两层小楼, 一户一栋,因为住里面的人身份特殊,大门会有警卫守着, 进出都有严格的查身份过程。哪怕你每天需要进出, 那也要查。
赵翎小时候喜欢去外面玩,最讨厌的就是查身份,耽误他玩。当然,还有一点就是,他要是惹他爸不高兴了,那回来就成了问题, 人警卫说首长不让他进来的。
所以赵翎小时候睡过桥洞住过公园石凳,还跟狗抢过窝。
这也就造成了他的性格, 只霸王完全不公子哥, 哪有公子哥跟狗抢窝睡的啊。
任何人看见他,都得说上一句, 怎么能皮实成这样啊!
进军队前, 赵翎拿着从小到大攒的钱,买了套房子。这么大了,总不能还跟狗抢窝吧?是男人, 就得有自己的窝。
房子在哪, 他爹妈根本不知道, 当然,也是因为这俩完全不查他。真要查,那肯定能查到。
所以进军队前的赵翎相当自由,不用回大院, 自由到冒泡了。
然后他的自由,就终结在了进军队之后。
至于为什么会被送到军队, 其实跟宋锦有关。
宋锦是宋邺的妹妹,好兄弟的妹妹嘛!赵翎不说多关照,那还是当自己妹妹一样的。
他对别的女人都没啥好脸色,面对宋锦呢,勉强能和善一点。
一个大院的,也算看着宋锦长大,连他都不知道,小黄毛丫头怎么就会喜欢他了。还张嘴闭嘴,长大以后给他当媳妇。
大院里的人都熟悉,听见这话总爱调侃赵翎。这对当时才十来岁的赵翎,是格外羞耻并且难以接受的事。
于是他对宋锦,就开始没什么好脸色了。
宋锦从下被宠着长大的,矫情得很,赵翎不理她,凶她。她就哭呗,嚎啕大哭啊,然后赵翎就挨骂。
所以赵翎是真讨厌宋锦,何止是讨厌,是到了看都不想看到的程度。
他长大后,吊儿郎当没个正经事做,那时候他就喜欢去北京汽车厂里转,喜欢研究车。他小舅都跟他说好了,隔段时间给他招厂子里,安排个学徒身份,跟老师傅学造汽车。
赵翎实在太喜欢这份工作了,能自己亲手造一辆车,那多厉害啊。
他没事就去北京汽车厂转悠,也不回大院了,日子潇洒又自在。
结果有天晚边赶着和陆小军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碰到有人欺负宋锦。
他再讨厌宋锦,那也是好兄弟的妹妹,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挨欺负吧?人多打起架来没轻没重的,结果就是搞成了两个重伤,其实他伤得也不轻。
因为这事,他爹震怒,说再让他在外面晃要成祸害,部队改造人,就给他扔部队里了。
去部队就去部队吧,就是不能造汽车,但部队也好玩,有枪有炮,太刺-激了。
反正这一呆,也就呆下去了。
然而他没想到的时候,自己也就是碍于情面帮了宋锦一把,就成了她的执念。她开始疯狂给部队写信,说自己一定要嫁给他什么的。
赵翎看了一封不到,懒得看了,之后的信全不收。
谁爱看谁看,反正他不喜欢宋锦,只觉得烦。
但宋锦就是一块真正的狗皮膏药,写信寄东西到部队找他等等行为,哪怕他说过无数次,越在他面前蹦跶,就越讨厌她,宋锦依然不为所动。
后来大概是宋家做了什么,宋锦没再出现在他面前。
直到去年,宋锦突然出现在越国,那时候的宋锦没以前那么狗皮膏药,但也差不多。而赵翎的心思全部苏小春占据着,对宋锦照样没有好脸色。
回到北京后,赵翎刚开始住自己买的房子,要不是他爹妈表现得像孤寡老人,他是不会回来住的。
他回到楼上,打算洗漱后休息,然而宋锦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
她微微笑着,站在门口挡住了赵翎的去路。
“赵翎哥哥,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啊?”
赵翎看了她一眼,没吭声,但这个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宋锦落寞的低下头,显得很伤心难过的样子,她抽抽噎噎着说道:“我已经长大了,知道以前的行为真的很讨厌。我现在也没有像以前那样烦你了,和赵伯伯聊天,也是因为喜欢陪他聊天,没别的意思。你要实在不喜欢,我就不来了。”
“和我没关系,那是你们之间的事。”
赵翎不耐烦的蹙起眉头,宋锦哭哭啼啼的,等下被他爹看见自己又要挨骂。而且你们要聊天就聊天,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还需要他同意?
宋锦抬起头,眼角挂着泪水,笑容大大的,“只要你不烦就好。”
“对了,赵翎哥哥,你明后天有空吗?我们报社想对越国战争做一次专题报道,你正好在北京的话,可以去我们报社接受采访吗?”
似乎怕赵翎拒绝,她又赶紧说道:“如果你没时间的话,也没关系的,我明天跟着你,咱们抽空采访了就行。”
“赵翎哥哥,这个报道的意义挺大的,你也知道援越战争好多人关注呢。”
赵翎没说话,似乎在犹豫,但他这态度,看起来是要答应的。宋锦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赵翎从挂墙上的日历扯下一张,飞快在背面填了组数字和地址,直接递给她。
“已经转业的参谋,参与了援越战争,目前在中国日报工作,你去采访他正好。”
轻飘飘的纸被宋锦不受控制的捏得破碎,她掩藏着手,笑着应了声好。然后贪婪的看着赵翎的背影,目送着他消失在走廊。
雪下了整夜,天还没亮,就听见外面传来阵阵扫雪的声音。
苏小春裹着军大衣迷迷糊糊走出去,看见的是几个年轻小公安正热火朝天的扫着雪。
“叫你们轻点,看吧,把人吵醒了。”
其中一个戴毛绒帽子的方脸公安埋怨了其他人几句,对苏小春不好意思的笑笑。
“这位同志不好意思,我们想着早点弄完等会去上班的。”
昨天苏小春就听向东华说有人来扫雪了,人来帮忙扫雪她肯定不能嫌弃啊,摇摇头。
“没事没事,你们忙,我们也要起来了。”
正说着呢,高婶从厨房里出来,“小春丫头,起这么早啊,正好,早饭做好了,红薯稀饭和酸菜饼。”
早起就有吃的,这感觉可好久没体会过了。不等苏小春答应,身后窗子被拉开,蒋傲云探出头,眼睛都没睁开呢。
“酸菜饼?什么酸菜饼?我最爱吃酸菜饼了。”
那方脸公安就在苏小春跟前,正好瞧见,噗嗤一下笑出来。蒋傲云听到声音,眼睛一睁,见院子里好几个人陌生人都盯着她看,还都笑得要死。
“啊?怎么有不认识的啊?”
她砰的一声将窗关上,屋里马上传来懊恼砸床的声音。
苏小春眨眨眼睛,看向这些乐呵的小公安,语气平静,“习惯了就好。”
她先去洗漱吃饭,高婶不愧是在食堂工作过的,红薯粥熬得粘稠香甜,酸菜饼里的酸菜是她自己腌,那叫一个绝子。
高婶说自己年纪大了睡不着,早早就起来熬粥做饼了,叫那些小公安弄完了也来吃。
都是熟人,小公安也都不客气,清完雪洗洗手,蹲一排端着碗,吃得老香了。
蒋傲云还红着脸呢,都不好意思看这些小公安,那方脸公安挺会来事的,给她盛了稀饭。
吃完饭天也完全亮了,苏小春把医疗箱背着,箱子里装的就是些药和听诊器针筒这些,当然还有日常用来记录的本子。
准备出门的时候,看见小公安们也要出去,她就问卢家的事。
“其实我主要想知道吕丽君怎么样了?”
“你说的是那个带两女儿的女人吧?昨晚在局里睡了一晚上,今早带着两个女儿走了。哦,你不用担心,昨天赵旅给了她不少钱和票,足够她带着两个孩子回老家。”
方脸公安是这个片区的,昨天卢家的事就经了他们的手。
“走啦?”苏小春有点诧异,其实她也想给吕丽君一些钱的。
不过赵旅给了……
她皱皱眉,没说话了。
路过那辆女士自行车时,苏小春脚步一顿,这车跟常见的车还真不太一样,个头娇小些,颜色也很漂亮,居然是红色的。
王燕珍跟在她身后,见她停着看车,也跟着看过去。
“呀,居然是红色的呢!”
还真是头一次见这种颜色的自行车,和苏小春那红色围巾配得很。
蒋傲云窜过来,到跟前仔细看,“这是后面刷的颜色,啧啧啧啧,没想到赵同志这么有情调。”
还给改了颜色,妈耶,这可不只是送车的事了,还得有心啊。
苏小春捏着斜背的带子,“我又不喜欢红色。”
蒋傲云,“不喜欢红色你这条红色围巾天天戴着。”
苏小春头一抬,“暖和,我乐意戴着。”
“行行行,你乐意戴着就戴着呗,不过说真的,这颜色你不喜欢就卖给我吧,要你不好意思我去跟赵同志说。”
蒋傲云看到这颜色是真喜欢了,太独一无二了啊!
苏小春脚一跺头一扭,干脆蹦出两个字。
“不要。”
周五晚上就只有苏小春在这边, 王燕珍等人下午就走了。
好在家里还有高婶,一老一少吃完饭后就坐着烤火,火钳架着, 慢悠悠烤着糍粑吃。
“还是年轻好, 吃完饭还能接着吃糍粑,我年轻那会也能吃,一顿吃五个大馒头。”
高婶笑着回忆起自己从前,有年轻人在家里,看着他们活泼的样子,总能让人想起年轻时的自己。
苏小春拿筷子给糍粑翻个身, 上面烤出了凸起泡泡,表面也上了层漂亮的浅褐色。
“那我没您厉害, 我就算下地干活, 一顿也只能吃三个馒头。”
“也不错了,你个头小, 能吃三个就挺好。”
“是吗?其实我想多吃些, 奈何肚子不争气。”
苏小春拍拍小肚子,要是人有能有几个胃就好了。
外头风呼呼吹着,屋里油灯随着偷钻进来的小风摇摇晃晃, 影影绰绰间, 苏小春隐约听到外头有敲门声。
“是不是有人敲门?”
高婶侧着头, 竖着耳朵听了会。
苏小春也听到了,她把筷子递给高婶,“高婶您帮我翻面,不然要烤糊了, 我去开门。”
“好嘞,注意点啊, 小孙就住隔壁,有动静你直接喊人。”
小孙就是早上的方脸公安,家就在隔壁的。
苏小春点头表示知道了,拉开门蹦跶出去,穿过院子来到上了门栓的大门,也没直接开门,而是先扯着嗓子问了句。
“谁啊?”
“我!”
赵翎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被风吹散有种失真的喑哑感。
苏小春眉一皱,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到了赵翎的闷咳声,似乎用手捂着了嘴。
“你怎么了?”
她把门打开,还是那副皱眉的样子。看见赵翎穿着长羊绒外套,捂着嘴站在门口,脸颊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
“车抛锚了,至于人,也出了故障,发烧了。”
他低头看着苏小春,笑了笑。
“苏医生,要麻烦你治病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苏小春瞪视着他,忙让开招呼他进来。
赵翎从善如流的走进,也不站定就歪靠着苏小春,“有点没劲,麻烦苏医生扶着我点。”
“最好是真没劲啊你?”
一个大男人有多重,苏小春之前扶受伤的富贵时就了解过,要不是富贵自己走得路,她再怎么拖拽也没法把人拖回家的。
不过在她极力扶着赵翎的时候,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灼烫的呼吸,以及透过衣服都能传出来的热意。
她把手往赵翎头上一放,滚烫。
“这么烫,烧很久了吗?车怎么会抛锚?”
苏小春知道抛锚的意思,就是车出故障,走不了了。
冰凉柔软的小手贴在赵翎脑门那一刹,舒服得他喟叹一声,听苏小春叽叽喳喳问自己,赵翎蹭蹭她小手。
“苏医生,先扶我躺下吧,真没劲了。”
其实他也是倒霉,昨天在大院洗漱,洗一半没热水了。这事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大冬天洗冷水澡而已,在部队经常干这种事。
洗完睡一觉起来,他就感觉头晕了。但是,一个身体素质强悍的兵,因为洗个冷水澡就发烧,那太没面子了。更何况他都好多年没病过,以为这头晕是一时的。
虽然有两个月休息时间,但作为副旅,其实也有许多事要忙的,今天他就忙着去视察京郊的部队。
一天下来,已经是头重脚轻了。这时候他倒是知道自己真病了,从呼出的热气来判断,烧得还不低。
在那边吃过晚饭,赵翎就开车回去,结果开一半,车直接抛锚。
黑灯瞎火的,车也不好修,外头眼看着又要下雪的架势,更不可能躲在车里。
好在,距离向东华这不远。
他倒是没想到苏小春在这,周末了,以为苏小春肯定会回城里,他也打算好了明天叫小春出去玩的。
赵翎知道只有高婶在家,他只打算借地休息一晚,至于发烧,扛一晚上问题不大。
听到苏小春的声音,完全是意外之喜了。
这会靠着苏小春,还真不是占人便宜,而是他确实没力了。
苏小春看他微阖眸子,平日里冷淡的脸因为潮红显得格外柔弱可怜,心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没把人推开,而是咬着牙将人带到了宋辉的房间。
“宋辉房间,你将就下。”
她把人放到床上坐着,也不管他能不能坐住,反正都在床上了,想躺随便躺。屋里头黑漆漆的,她又借着外头反进来的光找到火柴盒油灯。
油灯被点燃,照亮了屋子,苏小春一手捏着灯柱,一手拢着火,小心放到床头边的柜子上。
抬起头一瞧,赵翎端端正正,乖乖巧巧的坐在那,似乎是有点迷糊了,眼睛就看着她,也不说话,看起来傻乎乎的。
“你烧傻了啊?自己把衣服鞋脱了躺下啊。”
赵翎哦了一声,乖乖的抬手把衣服脱了,再把鞋蹬掉,里头有羊毛衫,再把手举高高的把羊毛衫脱下来,只剩下最里面一件贴身的长袖贴身衣物。
灯不亮,却叫苏小春清楚看见他隆起的肌肉,顺着急促的呼吸起伏着。而他脱完衣服也没躺着,还是直勾勾看着自己,那双漂亮的眼睛因为高烧烧得黑亮水润,好像狗狗的眼睛。
她的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开始发烫,“我去给你拿药,你快躺着吧,把被子盖好。”
说着,人低头快速窜了出去,
到门口她拍拍胸口,又拍拍红润滚烫的小脸。
怎么回事,她怎么觉得赵翎刚刚那样子,还挺勾人的。
甩了甩脑袋,被冷风吹过后稍微清醒了点,她深吸一口气,先去正屋找高婶,跟她说是赵翎来了,发着高烧呢!
高婶和赵翎是非常熟悉,闻言忙说要来看看他,被苏小春给拦住了。
“不用去看,他已经躺下了,您回去休息吧,我去给他找药。对了,这火盆等会我端去哦,他那个屋里没炕,估计有点冷的。”
高婶,“发烧怕冷,要不再搬床棉被过去。”
“我来弄就行,您去休息吧!”
苏小春把高婶送回房间,自己则把火盆端到宋辉的房间。
结果一进来,就看见赵翎居然还坐在床边,身上就那点单薄的布料。只是在看到她进来后,他的眼睛仿佛又亮了。
“你回……”
“你真烧傻了?不冷是吧?不冷去外面吹吹冷风。”
苏小春火气直蹦,说几次躺下躺下,居然还坐着,怎么病了比没病还不听话?
一看她发火,赵翎眨眨眼睛,这下倒是乖乖躺下,还把被子盖得好好的。
“哼。”
苏小春重重哼一声,把火盆放到床边,见他睁着一双眼睛就看着自己,她恶声恶气又吼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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