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处逢你(张不一 )

智衡还挺意外, 迅速回道：“你怎么知道？”
顾文熙：“我这一下午就光跟着你跑了。”
原来她一直在跟着自己。智衡心里突然特别满足，不由自主的笑了一下，回复：“对我这么上心, 我该怎么报答你？”
顾文熙回复：“以后不许再弹我脑门，不然我就剁了你的手。”
智衡又笑了，这时，他突然感觉到身边有人在看他, 抬头一看, 是坐在副驾驶的李璐。
对上了智衡的目光后, 李璐的神色有些慌乱，脸又红了，忙不迭的说道：“我、我是想问你喜欢吃什么？”
智衡道：“都行。”
李璐好像有些失落：“哦。”
李炳天接道：“要不去吃川菜吧？小衡可以吃辣么？”
智衡：“叔叔您说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我这人不挑食。”
林炳天随和的笑了一下，温声说道：“那我就自作主张了。”
十几分钟后，李炳天在一家西辅市内比较有名的川菜馆门前停了车。等一行三人在饭桌上坐定了之后，服务员拿上来了点菜单，随后李炳天和智衡之间又是一翻推脱。后来智衡实在是争不过他，只好点了三个比较实惠的菜，但是等他点完之后，李炳天又多添了一道菜一道汤。
三个人，四菜一汤，可见李炳天确实感谢自己。借着这股好感，智衡开始跟李炳天聊天，聊着聊着智衡就开始不动声色的捧他，赞扬他谈吐不凡、气质从容，很有大师学者风范。
是个人都爱听好听话，李炳天也不例外，被智衡这么稍稍的捧了一下，情绪明显活跃了起来，话也变多了，而后告诉智衡他原来是西辅市师范大学文学系教授，但是三年前家里出了一些事情，所以他被逼无奈的辞职了。
这一下子就证实了智衡原来对他的猜想——一位有素养有底蕴的人，曾经有一份体面但收入不高的工作。
等第一道菜上来的时候，智衡感觉到自己身后的椅子被拉开了，有人坐到了那个位置上，他隐约记得刚才来的时候后面那桌还是空的，于是就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是顾文熙，但他却没表现出来什么，面不改色的将头转了回来，继续跟李炳天闲聊。
李炳天大概确实对智衡挺有好感，觉得这孩子品质不错，就想多了解一下，于是也问了他不少问题，比如今年多大了、在哪上学、是不是本地人，等等。
智衡一直秉持着能真则真的原则，所以就没刻意隐瞒，一一如实作答，但是在回答今年读大几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特意用一种无奈的语气在答案后面加了一句：“暑假太长了，我爸妈忙也没时间管我，所以一直想去找份兼职赚点零花，但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
李炳天对智衡的态度一直很亲切，就像是老师对学生一样，认真询问道：“你想找一份什么类型的兼职？”
智衡思考了一下，道：“不浪费时间的，能学到东西的。”
李炳天点了点头：“你的想法很好，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也不提倡我的学生们随便找兼职。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大学四年的时光更是宝贵，如果每天浪费四五个小时去做廉价劳动力，不如拿出这些时间来好好读书，收获的结果可比当廉价劳动力富足得多。”
智衡附和道：“是啊，所以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要是再找不到合适的我就要去学点东西，比如吉他什么的，人总要有个一技之长。”言及至此，智衡又长叹了口气，忧虑道，“现在当警察虽然累，拿着买白菜的工资操着卖白粉的心，但好歹也是个公务员，铁饭碗，竞争激烈啊，每年有那么多警校毕业生，但是用人单位只招那么几个，好的职位还都被关系户给选走了，剩下的那些虽然都是歪瓜裂枣，可对于我们这种上面没人的毕业生来说，歪瓜裂枣也是宝，但宝贝哪那么容易抢啊，如果到时候真的进不去公安系统，那只能转业了。”
由于毒贩子的警惕心很强，所以智衡刚才并没有跟李炳天说明他爸的身份，而是告诉他自己的父母都是普通的工薪阶级，即没钱又没关系，这样一来他现在为自己毕业后的前途而忧虑也就说得过去了。
李炳天叹了口气，不禁惋惜道：“现在像你这样能够见义勇为的年轻人可不多了，如果不当警察的话，真的很可惜。”
智衡耸了耸肩：“那有什么办法？人活着不能空凭理想啊，还是要看现实，总不能把自己饿死。”
李炳天点了点头，半是感叹半是自嘲的说道：“你说的也没错，说句世俗的话，现在的世道，没钱寸步难行。”
智衡附和：“可不是么，所以我现在就要做两手准备，毕业后能当上警察最好，当不上只能另谋出路。”
李炳天问：“所以你现在想找一份能学到东西的兼职，也是为了以后做打算？”
“对！我不管学什么，只要能有一技傍身就行。”说完，智衡满含期待的看着李炳天，像是一位虚心求教的学子般恭敬谦卑的问道，“李老师，您见多识广，阅历丰富，有什么好的建议么？”
这声“李老师”喊得李炳天不由恍惚了一瞬，很多年都没人这样喊过他了，当年在学校教书时的记忆如开了闸的洪水般汹涌澎湃的冲进了他的脑海中，令他心头不由一阵酸楚落寞。
看到李炳天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智衡就知道自己的话术成功了，顾文熙曾经告诉过他，如果想成为一名合格的特情，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察言观色揣摩人心，通过刚才的对话，他感觉出来了李炳天对曾经的教师身份还存留着一丝自豪与怀念，所以特意这么喊了他一声“李老师”。
良久后，李炳天的思绪才从那声“李老师”带来的回忆中走出，但心潮依旧久久难以平复，长长的叹了口气，他的眼底浮现出了几分沧桑与倦意，而后看着智衡，声色温和的说道：“我现在经商，经营着一家蛋糕房，虽然没有多么大的规模，但也还算是小有名气，这两天正在招学徒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来我的店里试试。”
智衡眼神一亮：“真的？”
李炳天点头：“随着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发展，需求也越来越多样化，所以烘焙这个行业这两年也在逐渐崛起，做得好的话，未来也是前途无限。”
智衡像是个孩子一样迫不及待的说道：“行！那我明天就去找您？”
李炳天笑了：“你也不问问我是哪家蛋糕店？就这么相信我？”
智衡：“不用问，只要是李老师您说的我都信！”
智衡的态度令李炳天十分满意，随后他将蛋糕店的名字告诉了智衡，智衡听后又是一阵吹捧，两人聊得不亦乐乎，几乎连饭都忘了吃。李璐在一旁许久没有说话，等到这俩人聊得快差不多的时候，她终于找到机会插了一句嘴：“我以后不想再去辅导班了。”
知道了女儿在下课途中被数次勒索的事情后，李炳天就明白了她曾经为什么那么抵触去辅导班，同时愧疚又自责，认为是自己的疏忽才导致了女儿受到了伤害，所以他也就不再勉强她继续去上课：“行，以后再也不去了。”
李璐追问：“那我是不是还要继续补课？”不等李炳天回答，她又自顾自的接道，“我可以请家教么？但是我不想在家里，家里没人我害怕，我想去店里可以么？”
只要是关于学习的事，李炳天肯定不会拒绝，更不可能打击女儿的积极性：“可以，爸爸明天就去给你找老师。”
“谢谢爸！”李璐笑了，随即抬起眼眸，羞怯的看了智衡一眼。
智衡愣了一下，大概明白了什么，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惊讶道：“呦，都快五点了。”
李炳天正在夹菜的手一顿：“有事情么？”
“有，我还要去接我女朋友看电影呢，马上就要迟到了。”智衡焦急又愧疚的说道，“李老师，我估计要提前走了。”
李璐的神色瞬间黯淡了下去，默默低下了头。
李炳天倒是没注意到这么多，反而笑了，还打趣道：“快走吧，不然女朋友生气了你就惨了。”
“谢谢李老师理解，我明天肯定会去找您！”话还没说完呢智衡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话音一落他就急匆匆的走了。
顾文熙亲眼看着他跑出了饭店大门，然后又看了看自己刚吃到一半的饭菜，在心里狠狠地骂了句：“王八蛋。”
深吸了一口气，她不甘心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结账，走人。
智衡就在不远处的路口等她，她刚一走过去，他就忙不不跌的问道：“我刚才表现怎么样？”
顾文熙觉得他现在这样真像是小可怜扒着她的腿求关注的模样，要是再不夸他一下，估计就要炸了：“挺好的，马上就出师了。”
智衡心头一阵荡漾，嘴上却贱了吧唧的问：“人家都说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我要是真出师了，你怎么办？”
顾文熙白了他一眼：“那我就再找个徒弟教，找个知道孝敬我的，不弹我脑门的。”
智衡一本正经的回道：“我跟你说，天底下估计也就我一人愿意给你交房租，陪你养儿子，还心甘情愿挨你的骂，你换另外一人试试，早跑了。”
顾文熙：“那你也跑呀？”
智衡：“那不行，我跑了你多寂寞啊，谁怕陪你养儿子？”
顾文熙笑了，心头里面莫名有点甜，心窝的位置好像陷进去了一块，融成了沼泽，有些令她难以自拔。
无法否认，她喜欢这种有他陪的感觉。
可是随即，她又想到了今天早上对自己的告诫——他们不是一路人，智衡活在阳光下，根正苗红的小白杨，而她却见不得光，所以她很快就收敛起了自己的笑容，正了正心神，道：“马上到时间了，我还要去皇爵上班，你别忘了和赵谦保持联系。”
智衡蹙起了眉头：“赵谦那边不都已经上勾了么，你还去什么呀。”
顾文熙：“我总不能只去一天就罢工吧？这也太奇怪了，会让人起疑心。”
“那又怎么了，你当初入职的时候用的是假身份证，他们又查不到你，走就走了，怕什么？”智衡道，“况且咱俩的关系在赵谦看来是情人闹掰了，你不想再看见我这个脚踩两只船的渣男，所以不再去酒吧上班很合理，别担心赵谦会对你起疑心，如果你再去的话，他只会对你起色心，如果他缠上你了，事情更麻烦。”
智衡说的这些顾文熙都考虑过，可她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他：“那你呢？你不是还要去酒吧和赵谦做交易么？”
智衡道：“又不是今天交易，他昨天才刚订了十几份消愁，肯定要等几天才会再次进货，估计那个时候我已经在蛋糕店里当学徒了，只要能够找到赵谦的订单，就能找到他们贩卖毒品的证据。”
顾文熙突然发现，自己刚才对他的担心可能多余了，这条小奶狗的进步程度，简直是神速，由衷夸奖了一句：“你真的要出师了。”
智衡志得意满的回：“所以别担心我了，抓坏人是男人干的事，你就回家做饭养孩子吧。”
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顾文熙白了他一眼：“你怎么不上天啊？”
智衡脱口而出：“因为你不在天上。”说完，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不过转念一想，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多说两句也没什么，于是又正儿八经的补充了几句，“我这人难缠，以后你去哪，我就跟哪，既然你把我绑回家了，就要对我负责，别想轻轻松松的就把小爷甩了。”顾文熙哂笑了一下：“我可是个通缉犯，你跟着我，没好果子吃。”
智衡叹了口气：“也是，你太危险了，会连累我。”
顾文熙看了他一眼，心里有点委屈，但她也没说什么，毕竟这是事实。但这时，智衡的话锋突然一转，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既然我跟你不行，要不你跟了我吧，以后我保护你。”
顾文熙的心猛然颤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坚不可摧的东西狠狠撞击了，在她原本密不透风的心房上撞出来了无数条裂缝。他的眼神澄澈，犹如一束明亮的光，从那些缝隙间照亮了她心底某处多年未曾见过阳光的地方。
紧接着，她眼眶有点酸。
心之所向，如洪涛巨浪，泱泱而下，势不可挡。
多年以来，她所期望的，不过是一片晒太阳的地方。

第24章 24.
回家之后, 两人重新制定了接下来的行动计划——智衡晚上继续去和赵谦那帮瘾君子们维持狐朋狗友的关系，白天去面包店当学徒, 收集李炳天和赵谦之间毒品交易的证据, 同时还要调查清楚李炳天到底是二道贩子还是最终的贩毒源头。顾文熙则从酒吧撤离，当智衡的幕后参谋，按智衡的话说就是, 当他背后的女人。
制定好行动计划，差不多也快七点了，赵谦约他晚上八点去市体院馆打球，智衡就拿着衣服去卫生间换了身运动装，等他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才发现顾文熙已经换好了鞋，正站在门口等他一起走。
智衡不解的问：“你要跟我去体育馆？”
“不去。”顾文熙回道, “你把我送到百货大楼门口就行, 我去给你买衣服。”
受宠若惊, 智衡瞬间懵了：“啊？”
顾文熙解释道：“你不是跟李炳天说自己的父母都是普通工薪阶级么？天天穿名牌是不是有点不符合人设？我去给你买几件平价的。”
“哦。”智衡有点失落, 立马追问了一句，“你知道我穿什么码的衣服么？”
顾文熙脱口而出：“知道。”
智衡眉头一挑，顿有种胜券在握的感觉：“你怎么知道？是不是天天偷看我？”
“谁天天偷看你了。”顾文熙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转过身准备开门，谁知这个时候小可怜却突然窜了出来，还冲着她汪汪叫了几声，感觉好像是在谴责她这几天出门都不带它。但顾文熙也没办法, 商场又不让带狗, 只好又把它抱进了客厅里, “不行，今天不能带你。”
又是一阵充满谴责的“汪汪汪”声，甚至还透露这几分委屈。
智衡见状说道：“你是不是挺长时间没溜它了？要不我自己去买吧，你去遛狗。”说着话，他从鞋架上拿起了狗绳，屈膝蹲在了地上，冲着小可怜招了招手，“来爸爸这儿，一会儿让你妈带你出去玩。”
小可怜颠颠的就跑过去了，脖子上挂着的铜铃铛是智衡前几天给它买的，一路叮叮当当的响。
顾文熙回想了一下，确实挺长时间没带着小可怜出去玩了，但又怕智衡时间不够：“你来得及么？”
“来得及，迟到几分钟也没事。”拴好小可怜后，智衡把狗绳交给了顾文熙。两人一狗正要出门的时候，他又忽然想起来了什么，立即叮嘱道，“我觉得你这几天还是少去人多的地方吧，避避风头，那个女人来路不明，我总觉得她有些危险。”
顾文熙知道他在顾虑韩爽，宽慰道：“放心吧，如果她真的想揭发我，当场就把我拿下了，根本不会给我离开的机会。”
智衡：“可是她不想让你留在西辅市，说明你留下来对她有威胁，所以她一定在某些方面很顾忌你，你能保证她不对你下手么？”
“我不能保证她不对我下手，但我能保证她绝对不会得手。”顾文熙道，“别把我想那么脆弱，想当年我也是……”
“走到哪都有人喊一声顾姐。”不等顾文熙把话说完智衡就把她剩下的台词给抢了，“知道你厉害，但是现在可不是以前，以前你手里有枪，走哪都不慌，现在你有什么呀？”
顾文熙觉得自己好像被轻视了，直接回了一句：“有你，有狗，够了么？”
智衡耳朵都红了，心跳还有些快，谁知这时顾文熙又接了一句：“两条狗呢，还有一条奶凶奶凶的，谁敢惹我我就放狗咬他。”
智衡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了，炸毛了：“你说谁奶？谁狗？”
顾文熙笑了一下，牵着小可怜出门了。
智衡走了之后，顾文熙原本一直在小区里遛狗，但忽然间想到自己已经好几天没买菜了，家里马上就要断粮，于是就带着小可怜去菜市场了。
现在已经晚上七点多了，菜市场里也没剩下什么好菜，顾文熙挨个摊位转，挑挑拣拣半个小时，总算是买了几样不算太新鲜但也说的过去的蔬菜，然后又牵着小可怜去肉铺买肉。
走到肉铺门口的时候，一辆电动车突然从她身边蹿了过去，小可怜受到了惊吓，当即冲着那辆越蹿越远的电动车汪汪大喊，要不是顾文熙手里的狗绳拉的紧，估计它早就追着那辆电动车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