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处逢你(张不一 )

谁还没点脾气怎么了？小爷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么？把爷当什么人了？
在心里傲娇了一下，智衡迅速进入了任务状态，顺手从大门旁的桌子上拎了个购物篮，看似悠哉的在蛋糕房里逛了起来。
这蛋糕房的面积不小，左右两面墙壁前是木质展架，上面摆放着已经包装好的各种成品饼干点心；店铺的中间位置则放着一台长长的透明玻璃展架，里面整齐有序的摆放着刚出炉的还未包装的蛋糕和面包；收银台在楼梯左侧，在收银台左侧，还有一台冷藏柜，里面是小蛋糕和奶酪之类的需要冷藏的新鲜甜品。楼梯右侧是操作间，上半面墙全是透明玻璃，顾客透过玻璃朝里看，能将操作间里面的情况观察的一览无遗。
蛋糕房里通常会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奶香味。智衡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店里面的结构，一边拿着购物篮慢悠悠的在店里面转着，不一会儿就将整个篮子塞满了。等观察的差不多了，他就准备去结账，但是突然想起来顾文熙好像挺喜欢吃红豆，于是又去添了两盒红豆饼。
结账排队的人挺多，智衡只能拎着篮子在队末等，抬头看收银台的时候，目光突然瞥到了后面贴着的招工启事：现招收银员2人、学徒1人，当即眼就亮了，正当他想询问旁边的导购现在店里还缺人不缺的时候，二楼突然传来了歇斯底里哭喊声和气急败坏的训斥声，智衡凝神听了一会儿，原来是一对父女在争吵，女儿不想去课外班，老子非要逼她去。
没过多久，这对父女呈一种几乎是在扭打的状态从楼梯上下来了，最终还是老子赢了，像是拖囚犯一样把闺女拖出了店里。
智衡刚才还注意到这位父亲虽然被女儿气的脸红脖子粗，但是并不影响他文质彬彬的外表，身材瘦高，白衬衫，深灰色西服裤，鼻梁上架着一金丝边眼睛，越看越像是大学教授。智衡想了想，问了旁边的导购一句：“刚才那位是你们老板和他女儿么？”
导购也没多说什么，简单的点了点头
智衡聊天似的继续问道：“你们老板原来干什么的？看着还挺斯文。”
导购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
“哦。”智衡换了个话题，“我看墙上贴了招聘启事，你们现在还招人么？我想来当个暑假工，赚点零花。”
导购：“应该还在招，不过招人都是老板亲自负责面试的，你要等老板回来才行。”
智衡点了点头，对这位导购说了声“谢谢”，拎着篮子继续排队。
他面前排了两位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女生，一直在背对着他聊天，一位留着黑长直中分发，一位小卷披肩发。可能是有感而发，这两位自从目睹了蛋糕店老板和他女儿的“战争”之后，一直在聊自己上初高中时假期补课的惨痛遭遇，话题聊着聊着，就扯到了现在的专业课上。
听对话这俩人都是旁边西辅大学美术学院的学生，提到下学期要上的中外名著赏析课时，留着黑长直中分发的那位女生突然激动了起来：“对了对了，咱们学院新来了一位美术教授，我放假前在导员办公室看见他了，长得超级帅，帅的人流鼻血那种！”
小卷披肩发那位一听这话眼也跟着亮了：“具体形容一下，有多帅？”
黑长直整理了一下词汇：“这么跟你说吧，五官特别立体，脸型棱角分明，真的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而且他不光颜值高，身材也巨好，宽肩窄腰大长腿那种，绝对小说男主标配。那天在咱们导员办公室，穿了一身西装，简直，卧槽，我从来没见过穿西装这么好看的男人！最要命的是他身上那股温文尔雅的气质，简直是行走的春药，要是能画一次他的裸体，我死都愿意！”
小卷披肩发对此表示怀疑：“真有你说的那么帅？”
“开学你见了他就知道了，当时我就是被惊艳了，忘偷拍了。”黑长直遗憾的说，“更要命的是，你知道他哪个学校毕业的么？”
小卷披肩发摇了摇头。
“巴黎美术学院！”黑长直满含崇拜的说道，“咱们导员说他在好几个国家开过画展，每次开画展不到半个小时所有的画绝对全部卖完，不留一幅。”
小卷披肩发震惊了：“我去，这么牛？”
“就是这么牛！”黑长直感叹道，“就这种男人，太完美了，什么样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他呀。”
小卷披肩发问：“你知道他叫什么么？”
“那我能不打听么？”黑长直还卖了个关子，“你猜猜，绝对猜不到，他名字可有意思了，像小孩，不，应该说像是个大男孩。”
小卷披肩发催促道：“你快说吧！”
黑长直一字一顿的说道：“季小唐。”

季小唐回来了。
但是震惊过后，便是不安与忐忑——如果她见到了季小唐, 会是什么反应？虽然他不清楚她和季小唐之间有怎样的过去, 但他能感觉到，季小唐对于她而言，是那段黑暗的卧底生涯中唯一的牵挂和留恋。
越想越紧张, 智衡慌忙拿出了手机给顾文熙打了个电话。
无人接听。
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他又给她拨去了第二通电话，还是无人接听，这下他再也沉不住气了，也忘了两人还在吵架的事, 甚至都忘了自己还在排队结账, 拎着购物篮就往蛋糕店外冲, 直奔马路对面的水果店, 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蛋糕房店员对他的追赶和呼喊声。
水果店里并没有顾文熙的身影，智衡心乱如麻——她刚才还在呢，现在为什么走了？西辅大学就在旁边, 她是不是遇见季小唐了？然后就跟他走了？
与此同时，他开始后悔刚才跟她发脾气了。
然而正当他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他触电似地举起手机看了一眼, 顿时如临大赦, 是她。
长长的舒了口气, 智衡才接通了电话，但语气还是十分着急，甚至是在压抑愤怒：“你在哪？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刚才在骑车，没法接电话。”顾文熙解释道，“我看到蛋糕店老板带着他女儿去辅导班了，感觉他女儿的状态不太对劲儿，就跟来了。”
智衡这下放心了，只要跟季小唐没关系就行，随即不容置疑的说道：“把具体地址发给我，我现在就去找你。”
顾文熙：“你那边忙完了？”
智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里还提着一筐没结账的蛋糕点心，而那个蛋糕店的店员就站在他身边，眼也不眨的盯着他打电话，看她那如临大敌的模样，好像生怕他再跑了。打草惊蛇了，需要找个办法把这事儿糊弄过去，思考了两秒钟，智衡用一种半是责怪半是宠溺的语气对着电话说道：“下次别再乱跑了啊，让我担心，吓得我差点忘了结账。”
这态度转变的，比翻书还快，顾文熙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了，但又不敢再惹他，简单的回了句：“哦。”
挂了电话后，智衡尴尬的看着那位店员，满含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啊，我女朋友刚还在这儿呢，一转眼人没了，我就有点担心。”
店员刚才也在听他打电话，虽然她觉得这男的好像有点太小题大做了，但听语气又感觉他不像是在骗人，而且看他这穿着打扮也不像是赖账的人，所以态度还挺好，朝他微微一笑，客客气气的说道：“没关系，您现在回去把账结了就行。”
回去结账的时候，智衡收到了顾文熙给她发的微信，是一条定位，具体地点是大学路与航海路交叉口的凯旋大厦。
十五分钟后，智衡骑着共享单车去了凯旋大厦，顾文熙正站在路边等他。看到他车篓里放着的满满一大兜面包和蛋糕，她有点惊讶：“你怎么买了这么多？”
锁好车后，智衡把那兜东西从车篓里提了出来，像是压根就没跟她吵过架一样，温声细语的道：“都是给你买的，还有你喜欢吃的红豆饼。”
这奶狗刚才还闹着要走人呢，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好？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再一看这奶狗的眼神，顾文熙就知道他有事瞒她，开门见山的质问：“刚才在蛋糕店发生什么了？”
智衡斩钉截铁的回答：“没啊，什么也没发生。”
“我参加特训的时候，曾经有一项训练内容就是读对方的眼神和表情。”顾文熙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的眼睛，“如果你想骗我，还是先回家对着镜子多练练眼神吧。”
智衡突然有点慌，但肯定不会告诉她季小唐回来的事儿，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迅速编了个半真半假的理由：“我刚才也在蛋糕店看到老板和他女儿了，感觉有点奇怪，所以就想给你打个电话，但是你没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然后就从蛋糕店冲出去找你了，账都没结，还被人家店员追着要债。”
顾文熙微微蹙起了眉头：“为什么要隐瞒我？”
智衡低着头说道：“我怕你觉得我大惊小怪。”
“你确实大惊小怪。”顾文熙毫不留情的训斥道，“你的任务是去踩点，原则就是不引人注目，无声无息。现在好了，蛋糕店里面所有的店员都记住你了，我要是在的话，他们连我都记住了，我们两个就全部曝光了。”
智衡：“谁让你不接我电话呢？”
“我当时没有办法接你的电话。”顾文熙无奈道，“再说了，你根本不用担心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能被人拐走吗？”
智衡脱口而出：“可我就怕你被人拐走！”
顾文熙：“我能被谁拐走？”
季小唐。
想起这个人智衡就烦，不想再跟她纠结这个话题了，直接从那兜东西里面拿出来了一盒红豆饼，打开，拿出来了一块，递到了顾文熙嘴边：“张嘴。”
这是什么操作？？？
顾文熙直接懵了，真是越来越搞不懂这条小奶狗的思维模式了……
智衡见她不动，又重复了一遍：“张嘴。”
大街上这么多人，顾文熙有点不好意思，但红豆饼都已经在嘴边了，不能不给奶狗面子啊，所以还是微微张开了嘴，轻轻的咬了一口。
智衡：“好吃不好吃？”
顾文熙：“还行吧。”
智衡：“再咬一口。”
顾文熙低眸看了一眼嘴边的那块饼，抬眸，故意逗他：“不吃了，你刚骑完车都没洗手，手上还有车把的塑胶味呢。”
智衡就没搭理她，直接把剩下的大半块饼塞自己嘴里了。
顾文熙愣了一下，略带诧异地看着他。
等把那口饼咽下去之后，智衡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看什么看？你嫌弃我我不嫌弃你，这叫什么？这叫以德报怨！”
又弹她脑门！顾文熙突然就有了股英雄迟暮的感觉，我是落魄了，但你也不能太不给我面子啊！
“疼了？”智衡大概读懂了她眼中的那股悲愤，又抬起手在她脑门上揉了几下，“来我给你揉揉。”
“滚一边去！”顾文熙的脸莫名有点发烫，把他的手打开之后，一本正经的说道，“你别闹了，还有任务呢。”
怕她生气，智衡也不跟她闹了，正了正心神，道：“学生抵触补习班，这种情绪很正常，我妈以前给我报辅导班我也不去，但是刚才那个女孩表现出来的情绪已经不是抵触了，而是恐惧。”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才会临时改变了计划，那女孩一定有问题。”顾文熙分析道，“如果这个蛋糕房真的是赵谦的货源，那么老板一定知道内情，说不定他就是赵谦的上家。毒贩子的警戒心都很高，想要直接接近他估计有点难度，不如先从他女儿这里切入。”
“你刚才一直跟着他们？”智衡漫不经心的回头看了一眼那座补习大楼，瞬间震惊了，“我艹，这么多辅导班？”
顾文熙：“可不是么，我刚才都快吓傻了，我小时候还没这么多培训机构呢，寒暑假就是玩。”
智衡：“你知道他女儿在哪个辅导班？”
“17楼的捷成教育。”顾文熙道，“你没来的时候我一直跟着他们父女俩，老板把他女儿送到辅导班里就走了。他走之后我还去这家机构的前台咨询了一下，我滴妈呀，简直是天价！”
智衡道：“多少钱一学期？”
“呵，一学期？人家是按课时收费的。”顾文熙道，“这家机构专注一对一辅导，对外宣传的是学校里全部的老师都是省级顶尖名师，一个课时45分钟，根据学科的不同，每节课的价位也不一样，八百至一千不等，当堂交费，现交现上，而且还不是说你有钱就能来上课，必须要提前预约，不然来了也是白来。”
智衡再次震惊了：“我艹，现在辅导班都这么牛逼了？”
“重点是这个么？重点是面包店老板为他女儿选择了这家天价培训机构。”顾文熙提醒道，“而且你知道他开的什么车么？奔弛迈巴赫。”
智衡反应过来了：“这小老板挺有钱啊。”
顾文熙：“三年前可不这样，他老婆就是因为没钱看病才死的。”
智衡若有所思的说道：“短短三年，凭借着一个蛋糕房，就能发家成这样？我记得抖音也是今年才起来的吧，就算是网红蛋糕店，那也是在抖音起来之后的事儿。”
顾文熙点头，鼓励他往下分析：“继续，把你能想到的可能性全部说出来。”
智衡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说道：“我看他长得很斯文，就算是女儿叛逆、对他拳打脚踢他也没有失去风度，而且愿意花重金为女儿报辅导班，说明是一个很有素养且看中教育的人，外加原来的经济条件不太好，所以我觉得他曾经应该有一份很体面但是收入不高的工作，比如教师之类的。但是妻子的死亡对他造成了打击，说不定就是从这件事开始扭转了他的价值观，令他觉得钱比道义重要，然后开始不顾一切代价……赚钱，比如，贩毒。”
顾文熙对他的分析很满意，难得夸了他一次：“不错，很厉害。”
智衡这次也没拽，看着她的眼睛，温声道：“都是你教的好。”

第21章 21.
由于不确定蛋糕店老板会不会来接他女儿下课, 所以顾文熙和智衡只能分开行动，一个在楼下守株待兔, 一个在培训机构门口盯梢。
刚才顾文熙已经去培训机构踩过一次点了, 再去就容易引人注目，所以她让智衡去了那里，自己在楼下, 两人商量好一旦目标人物出现，立即电话联系。
凯旋大厦下面是一座大商新玛特商场，商场门前外是一片宽阔的广场，东北角摆着供小孩玩的旋转木马和玩具车。顾文熙装作围观群众的样子漫不经心的走到了旋转木马旁边，看似是在一边等人一边饶有兴致的看坐在旋转木马上玩的不亦乐乎的小孩们，实则是在不动声色的盯梢。
商场门口来来去去的行人很多, 但只要不是目标人物, 顾文熙基本扫一眼就过。根据她刚才在培训机构旁敲侧击打听的消息, 目标人物的女儿是十一点四十五下课, 但是到了时间，目标却没出现，刚准备跟智衡打个电话问问他那边什么情况, 突然间，一个年轻女人从商场大门走出来了，在不经意间进入到了她的视线里。
她不认识这个女人，但是却面熟, 因为这个女人, 跟她长得太像了, 乍一看跟照镜子一样——鹅蛋脸、狐狸眼、红嘴唇、就连那一头黑长的波浪发都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她一身廉价地摊货，办事偷偷摸摸，而这个女人则浑身名牌走路带风，颇有她巅峰时期的架势。
顾文熙突然觉得有点好玩，正准备用手机偷拍一张给智衡发过去的时候，那个女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漫不经心的转过了脸，然后两个人毫无防备的打了个照面。
短短一瞬间，顾文熙敏锐的捕捉到了那个女人的神情变化——震惊、错愕、不可思议，像是遭了雷击一样僵在了原地，惊愕不已的盯着她。
多年的工作经验告诉顾文熙，这个女人并不是单纯的因为两个人的长相酷似而震惊，一定还有别的原因，而且八成是对她不利的，所以她瞬间提高了警觉，下意识的环顾四周，迅速排查周围可能存在的伏击点。确定所有的伏击点上都没有可疑人物后，顾文熙暗自舒了口气，这就说明两人的相遇纯属意外，这女人没有帮手，只有一个人，她还能应付的过来，但目前最好的解决方式还是尽快离开。但是正当她准备转身撤离的时候，那个女人却快步朝她走了过来，目光死死地盯着她，就像是野兽盯着自己的猎物那样专注锋利。
顾文熙并不打算和这个女人正面交锋，因为广场上人多，她不想引人注目，所以她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