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里摸了一把脸上的水道:“我刚才忘记跟你说了,捞鱼要用网子,这么下河捞不到鱼,只能洗澡。”
陆程禹道:“我们这里的人都是这么捞鱼的,顾大哥,你再试试。”
顾怀里半信半疑的,低头又继续游,没一会儿又上来了,鱼没捞到,手里却多了个小乌龟,给了鹿呦呦,他噗通又扎进了水里。
鹿呦呦拿着顾怀里的衣服,看了眼平静的水面,抱起衣服转身就走,今天小小的惩罚一下这个渣男吧。
陆程禹很有眼色的跟着鹿呦呦,,姐弟里蹑手蹑脚的往远处走,走远了才深吸了口气,鹿呦呦扑哧一声笑出来,那渣男一会儿光溜溜的出来,肯定丢死人了。
忽然,陆程禹拍了拍鹿呦呦肩膀,又指了指旁边的芦苇堆,拨开芦苇丛,鹿呦呦定睛一看,地上竟然有一窝蛋,她惊喜的蹲下身,是野鸭蛋!
现在个人是不能私自养鸡鸭的,抓到就要定罪,鸡蛋鸭蛋这些都是顶稀罕的东西。
鹿呦呦瞧着那芦苇荡里的窝,上面还有鸭毛,估计是野鸭子下,这回可赚大发了,鹿呦呦俯身把鸡蛋捡到篮子,又跟弟弟一起割猪草去了。
不远处,鹿呦呦的言行举止都被一个高大的军人尽收眼底,但是他脸色冷硬,浓眉微皱,薄唇微抿,牵扯着脸部肌肉,似冷峻又似疑惑,似温柔又似愤怒。
“那小姑娘怎么还偷拿人的衣服呢?我得上去教训教训她。”王岳垫着脚尖道。
解文华一把握住了王岳的肩膀,“嘿,咱们赶路了,你还有空多管闲事。”
王岳道:“什么叫多管闲事,我这是为人民服务,军人的职责!”
男人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他缓缓吸了口气道:“别吵了,赶紧走。”
王岳道:“哎,鹿团长,你怎么也黑白不分了,那小姑娘可是拿了人家的衣服,看着就像干坏事的。”
鹿擎苍严肃道:“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怎么就确定能分清黑白,村子里有村长还有干部,有什么别人会处理,轮不到你多管闲事。”
王岳被噎了一口,赶紧闭嘴,解文华却看着鹿擎苍道:“鹿团,我们是不是快到你老家了,你要不顺路回家看看父母。”
鹿擎苍从十六岁入伍,在部队已经九年了,这些年他鲜少回家,一是因为部队纪律严明不能随便外出,还有个原因就是父亲的身份,当初他能入伍当兵也是因为托了关系,自然是能撇清关系就撇清,如今父亲已经平反,虽然没那么过顾虑了,但是工作却越来越忙,鹿擎苍向来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按理说他该早点回部队的。
但是就在刚刚,他看到了芦苇荡的女孩儿,不过是个简单的背影。
“她是我妹妹。”
莫名的声音从心底冒出来,连鹿擎苍都没反省过来,等他回过神儿来,竟然觉得不可思议。
自己妹妹不是五年前就回家了吗?
可是他跟那个妹妹并不算熟悉,母亲寄来部队的全家福总有个小姑娘,瘦瘦的,三白眼,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战友也曾玩笑,这就是你妹妹啊,怎么这么欠揍。每每这个时候鹿擎苍都会给对方一拳头。
他有个妹妹,全家福上的,写在信上的,电话旁边叽叽喳喳的,一般怎么不会想起的妹妹。
然而就在刚才,鹿擎苍忽然对妹妹两个字有了一种新的感觉,鬼使神差的,他点了点头,又说:“嗯,正好我回趟家。”
解文华跟王岳两个人面面相觑,那三观家门而不入鹿团长今天是怎么了,这不对劲儿啊。
顾怀里献殷勤没献好,反而被人留在了芦苇荡里,他也不敢光着身子跑回知青院儿,一直等到天黑才悄咪咪的往回走。
他一边跑一边把鹿呦呦从头到尾的骂了一顿,这小哑巴,没想到心眼儿这么重,等着吧,以后自己肯定好好收拾她。
知青院的煤油灯还亮着,灯下也没人影,估计都睡了,他刚推门进屋,女知青居楠楠就拿着棍子怒气冲冲的从里屋出来,她才要发火,却见顾怀里光着膀子,下裤还紧紧贴在身上,浑身湿漉漉的。
居楠楠被吓的花容失色,下一秒就要尖叫,顾怀里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她的嘴巴,他压着嗓子道:“叫什么叫!”
居楠楠抓着顾怀里的手大口的喘气,等顾怀里松手了,她才愤愤道:“真不要脸!”
顾怀里道:“现在大家游泳都光着,什么要不要脸的,你偷看男同志,你才不要脸。”
居楠楠恼羞成怒,又要尖叫,顾怀里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巴,愤愤道:“你疯了,叫叫叫,就知道叫。”
男人力气大,居楠楠被捂浑身抽了魂儿似的,她奋力挣扎却使不出一点力,顾怀里威胁道:“你再叫我就一直捂着你!”
居楠楠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她泪汪汪的摇头,顾怀里这才松手。她回了两口气,想起了自己的正事儿。
顾怀里这一批插队的共十个人,七男,三女,都住在一个院子里,虽然都来自不同的城市,可人生地不熟,那只能抱团取暖,十个人分成五个小组,轮流做饭,居楠楠跟顾怀里就是一组。眼见家里的米缸粮食都见底了,他们去找过村长,村长说村里好多村民都断粮了,实在是没办法。
离秋收还有好几个月,眼见大家就吃不上饭了,居楠楠便提议开一块自留地出来,种点辣椒茄子什么的,起码不用顿顿喝白水。
开了自留地,那工作量就增加了,提到干活顾怀里就不高兴,再加上居楠楠长得不好看,顾怀里更讨厌她,每次轮到俩人做饭,顾怀里就借口开溜,这回他直接没来,居楠楠气不过,非得找他说个明白。
居楠楠举起棍子指着他道:“轮流做饭是我们集体商议出来的,你已经跑了好几次了,你今天必须说清楚,今天为什么又没来做饭,以及以后怎么办。”
顾怀里本来就心情不好,刚回来又被个女人摆一道心情更差,他没好气:“你有完没完!泼妇,以后没人要。”
居楠楠气急,架着两条胳膊道:“你个小白脸,谁不知道你天天敲村里寡妇的门,我们大家都饿着,你吃的白白胖胖。”
顾怀里毫不在意,这知青院就自己父母本事最大,自己也是这个小团队的老大,给居楠楠一百个胆子都不敢举报。他笑了笑,又挽着胳膊道:“好啊你个小姑娘,是不是偷偷喜欢我,去啊,找村长举报我啊。”他边说着吊儿郎当的往居楠楠身边凑。
居楠楠本来就长得矮小,直接被他逼到了墙角,她又羞又臊,抬起胳膊狠狠的推了顾怀里一把,转头就跑。
顾怀里得意的笑了笑,小丫头片子,还想跟自己斗。他擦了擦头发,转身回了屋
隔天,全村人都知道他光着身子到处跑了,还有小孩儿围着他喊流氓,顾怀里恼羞成怒,把气全撒在了居楠楠身上,不出意料,居楠楠被整个知青院排挤了,她呆不下去了只能找村民搭伙吃饭。
鹿呦呦听闻此事的时候,已经赶完集了,那一篓子野鸭蛋卖了三块钱,。
上工的赵婶儿累了,就坐在田垄边休息,刘婶儿扛着锄头过来跟她拉家常,说是知青院吵架了,还笑那几个小年轻不会过日子。人多的地方就有矛盾,吵架很正常,鹿呦呦本不以为意,直到听到顾怀里的名字。
鹿呦呦正在淀子里捞藕,闻声她的动作停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就知青院那个顾怀里啊,长得最高最好看的。”
“吵什么?”
“不清楚,反正有个小知青要在村子里找搭伙吃饭的。”
鹿哟呦想听仔细,便提着篮子坐在了两人身边,还友好的给了对方两根藕。赵婶儿没吃,瞧着鹿哟呦笑道:“瞧这陆剑民家的的小哑巴,长得可真好看,花儿似的。”
刘婶儿赞同道:“是啊。”说着她捏了捏鹿呦呦肉嘟嘟的脸蛋儿,“咋生出这么好看的女儿啊,我家那就丑的不行,跟她爹一个德行。”
因为鹿呦呦的出现,俩人的话茬子拐了个弯儿就拉不回去了,这八卦都没听到,还被调侃了一顿。
计工分的大队长跑来,指着田垄上的两个人道:“你俩不干活干嘛呢,满地都是你们的废话,废话能种出庄稼?”
赵婶儿跟刘婶儿俩悻悻然离开,鹿呦呦咬了口脆藕,水灵灵香喷喷的,心里还盘算着,上回让渣男luo奔也算是给原主报了一点仇,以后肯定要让这人吃不了兜着走。
鹿呦呦想着有些出神,走着走着就偏离了原来的位置,远远望去,旁边有个小池塘,河水清泠泠的,偶尔上面飘过几圈涟漪。凭借之前的野外露营经验,鹿呦呦知道,那肯定是鱼,往周围看了看全是野地,并没什么人。
那岂不是以后就有鱼吃了?!
终于可以结束天天吃野菜的日子咯!
鹿呦呦兴冲冲的往回跑,额头前的刘海被风掀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红烧鱼,清蒸鱼,剁椒鱼头,糖醋鱼,酸菜鱼,她要喊陆剑民他们来捞鱼!鹿呦呦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回家。
刘红梅正在家里编芦苇席子,地上全是碎芦苇,旁边还有盆水。
鹿呦呦二话不说拽着刘红梅往自己发现的小池塘走。
刘红梅道:“你这孩子,妈还要做饭呢,哎呦喂,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能去哪儿,当然是捞鱼啊!
同一时间,鹿擎苍一行人终于到了西南军区的大院儿。
几个战友瞧着鹿家宽敞的客厅,柔软的沙发,还有墙上挂的字画,惊呆了眼,谁也没想到鹿团长竟然有这家世。
鹿母许慧柔端着茶壶给每人倒了一杯茶,温柔道:“你们这一路幸苦了吧,喝点茶。”
王岳跟解文华两个正襟危坐,小心翼翼道:“阿姨,不幸苦不幸苦,您客气了。”
许慧柔道:“在外当兵怎么能不幸苦,今天阿姨给你们做顿好吃的。”
鹿擎苍请战友们自便,又同许慧柔道:“妈,我爸他们呢?”
鹿家统共四个孩子,三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分别觉鹿擎苍/鹿擎仪/鹿擎朗,三个儿子都在部队,鹿擎苍领兵打战,鹿擎仪搞研究,鹿擎朗是军医,女儿最小,叫鹿幼晴,现在读初中。
许慧柔道:“你爸跟擎朗都在部队,一会儿就回来,妹妹放学也回来,可惜你二弟出任务去了。”
鹿擎苍哦了一声。
正说着,鹿幼晴背着军绿色的书包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见到一大家子人,她当即愣在了原地。
许慧柔笑道:“瞧这孩子,认生,你大哥回来了,赶紧叫人。”
鹿幼晴捏着书包哦了一声,她当然认识鹿擎苍,化成骨灰都认识,从第一次见面她就很讨厌鹿擎苍,几年没见,鹿幼晴对他依旧厌恶,不过她还是叫了声大哥,又同鹿擎苍的几个战友道:“哥哥们好。”
许慧柔给女儿台阶,“小姑娘害羞。”说完她又道:“晴晴,你去厨房把西瓜端过来。”
鹿幼晴哦了一声,去厨房把水果端了过来,坐下,自己先拿了一块先吃上了,许慧柔斥道:“没礼貌。”又同战士们道:“吃点西瓜,特别甜。”
鹿幼晴不管母亲说啥,只低头吃西瓜,她抬眉,鹿擎苍正半撑着脑袋盯着她。
看什么看,鹿幼晴没好气的回瞪了他一眼。
鹿擎苍也没恼,他双腿交叠,眉头皱的更深了,其实他怎么看都觉得鹿幼晴长得跟家里人不像,比如鹿家全是双眼皮大眼睛,鹿幼晴却是单眼皮的丹凤眼,唇也很薄,说话的时候眼神还有些轻蔑,不像爸爸,也不太像妈妈,都说像姥姥,可是姥姥没的早,鹿擎苍并没记忆。
难道这不是自己妹妹?
这样想法冒出来的时候,鹿擎苍也被吓了一跳。
被盯了这么长时间,鹿幼晴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儿道:“看什么看,真讨厌!”
鹿擎苍没应,这个疑虑一直延续到他吃过晚饭,鹿擎朗瞧出哥哥的疑虑,晚上,他特意去了鹿擎苍的房间询问原因。
鹿擎苍犹豫良久,还是道:“我回来的时候在山坡上看见个小孩儿,很像我们妹妹。”
鹿擎朗笑道:“天下这么大,长得这么像太多了。”
鹿擎苍沉思道:“不是长得像。”
鹿擎朗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哥哥说的意思,但又觉得天方夜谭,他道:“不大可能吧。”可是仔细想,鹿家兄妹四个关系都不错,妹妹年纪又小,本该哥哥宠着妹妹,偏偏鹿擎朗也不大喜欢这个妹妹,太刁钻,心眼儿多,还有些难缠。是不是这孩子真的抱错了呢。而且妹妹中间被抱出去过,十年后再回来,谁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况且他当医生,这些年稀奇古怪的事儿听说了不少,到底是哪一环出了问题,到底是抱错了,还是接回来的时候接错了?
但是现在也不早了,总不能现在就去查,鹿擎苍便道:“不早了,睡觉去吧。”
鹿擎朗嗯了一声,又道:“正好我明天去医院探望战友,当时是孙主任跟父亲是接的妹妹,我到时候去问问,怎么都给你个答案。”他点了点额头,“别发愁了,都皱成老头子了。”
鹿擎苍松了眉头,他轻笑了笑道:“快去睡吧。”
从鹿擎苍的房间里出来,鹿擎朗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低头寻思着,鹿幼晴就从拐角处蹦了出来,她双腿岔开,挽着胳膊,凶巴巴的瞪着鹿擎朗。
鹿擎朗挑眉看着面前的妹妹,“大半夜不睡觉吓谁呢?”
鹿幼晴指着他道:“说,你们俩是不是在房间说我坏话!”
鹿擎朗摸了摸下巴道:“还用说嘛,你到处都是坏,没一处好。”
鹿幼晴气急,跳到他身上又抓又挠,鹿擎朗没好气的把人甩下来,愤愤道:“赶紧睡觉!”
鹿幼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狠狠的咬着牙,等着吧,她绝对要报仇。
鹿呦呦兴冲冲的带着刘红梅去了河边,又手舞足蹈的告诉对方池塘有鱼。
刘红梅看着池塘叹道:“我的傻女儿,这里早有人发现了,河里全是大鲤鱼,刺多,腥味儿也重,要很多油做了才能吃,白给人都不要。”
啊?鹿呦呦一脸失望,怪不得自己轻松就能发现这么大的鱼窝子,原来是没人吃,现在最缺的就是油,为了省油水,大家的油罐子里都放一条布,做饭的时候用油布沾一下就行。
刘红梅瞧着女儿沮丧的样子,便拉着她的手道:“怎么也是我女儿发现的鱼窝子,走,回去我喊你爸把池塘里的鱼全捞上来。”
鹿呦呦知道刘红梅在安慰自己,便拉着她的手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刘红梅却说干就干,等陆剑民回来就喊他去网鱼。
吃过晚饭,陆剑民就带着儿子去池塘了。
没一会儿陆程禹就跑回来了,他上气不接下气道:“妈,你快去鱼塘边看。”
刘红梅慌了神,“怎么了?”
陆程禹朝门外一指,“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此时天已经半黑了,墨蓝的天空挂着块金黄的小月牙,村子里鸡鸣狗吠,正是饭点,路上静悄悄的。
刘红梅娘儿仨匆匆往鱼塘边跑,等过去了,就见陆剑民光着膀子躺在草地上,刘红梅吓的半死,扑过去就是一通哭,可惜嘴还没张开就被男人紧紧抱住。
刘红梅愣了一下,木木道:“你没死?”
陆剑民道:“什么死不死的,我活的好呢。”他又指了指旁边的渔网,“瞧,这是啥?!”
几个人看过去,渔网里全是活蹦乱跳的大鱼,还有些贝壳,只是天黑,有些看不清。刘红梅还没晃过神来,淡淡道:“不就是鲤鱼嘛。”
陆剑民扶着刘红梅站起来道:“什么鲤鱼,这里全是江团,还有鲈鱼。”
刘红梅惊讶的张大了嘴,啊还没说出口就被陆剑民捂住的嘴巴,江团?鲈鱼?这可是能去集市上卖的鱼,值不少钱呢。
陆剑民道:“小声点,别给人听见了,走,我们先回家。”
煤油灯下,陆剑民对鹿呦呦大夸特夸,要不是鹿呦呦他还真不会去那塘子。
刘红梅也笑眯眯道:“我女儿简直就是小福星。”
起初鹿哟呦也不可置信,但是现在又觉得很正常,桃源村水系发达,那鱼塘长时间没人捞,很多鱼苗长大了,自然品种也就多了。
刘红梅想了想又道:“那我们要不要上报大队给咱们呦呦立个功,前年刘胡子家女儿就立了功,被奖励了工作,都嫁给锅炉厂的工人了。”
陆剑民也听说过这事儿,当时可羡慕了,现在能找到工作,那可是祖坟冒青烟儿的事儿。毕竟比起一家人的胃,女儿的前途更重要。陆剑民道:“可以试试。”但是顾虑到女儿这是女儿发现的,他又看向鹿呦呦,“囡囡,这东西是你发现的,你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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