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她的变化,他有些怅然的样子,心里大概并不完全觉得喜悦。优于是没再追问,只是微微挑眉。
“新年拜访,就是为了说些丧气话么?”她摇摇头,将话题扯开了,“小悟呢,这次怎么没有一起过来?”
于是,靖睦就又把小悟跟随哥哥进山抓大独角仙的事说了一遍;期间特意提到光邦的名字,并偷偷观察着优的表情。
可她连眉毛都没抖一下。
“…以前是不是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优偏头回忆一阵,“应该是他们国二的时候。某人随口一提,崇就在山上失踪了两天……记得当时还出动了凤家的搜救队。”
“是这样没错……”靖睦一脸不忍直视,“那次把悟吓得不轻,所以昨天说什么都要跟着崇哥……那个笨蛋。还有光邦也是。”
最后那句是他状似无意、实则特意补上的。优听了却依然只是点点头:
“真是不容易呐,崇。”
靖睦没有接话,反而微抿着嘴唇,以不加掩饰的、等待中的姿态注视着优。可她一直没出声,双手叠于膝上,装瞎装得十分优雅。
一排乌鸦飞过,六个大大的、沉默的句点竖立在二人头顶。
片刻后,还是靖睦没沉住气,大声道:“优姐,你倒是也问问哥哥的事啊!”
优就像等待已久般施施然开口,“冬天还有闲心支使人去山里抓虫子的家伙,我不觉得需要额外关心喔。”
靖睦一噎,既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又急于维护哥哥,当下握紧了拳头:
“可我觉得…光邦是故意支开崇哥的。因为昨天、他听见了我和悟商量…商量来并盛找你的事……”
优静静听他说话,表情平淡且冷静。然而,就像遭受到某种无声的压迫一般,靖睦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偃旗息鼓。
“…优姐,对不起。”他老老实实为泄露她行踪的事道歉,“明明向你保证过的。当时、我们应该再小心一点……”
优没说话,维持着端庄的坐姿,仿佛陷入了一阵认真的思考。时间好像突然被拉长了,除了睡着的婴儿以外,房间里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沢田纲吉尤其紧张。他微微佝偻着背,两只手都扒在椅背上。这个有点搞笑的动作看似是为了把自己藏起来,其实他想的却是——一旦少女表现出为难,就立刻跳到客厅里去……至于跳进去后具体要做什么,他还没来得及想。
然而,只是一个短暂的停顿,优便开口回应了靖睦。
“嗯,我知道了。”她神色如常,似乎没受一点影响,甚至还反过来安慰靖睦,“没关系的,如果是光邦刻意想隐匿气息,没人能拿他有办法。认真起来的时候,那个人和壁虎也没什么两样。”
壁、壁虎!?
闻言,靖睦还没什么表示,默默竖着耳朵的沢田纲吉率先悚然。
他的想象力本来就丰富,再加上这学期见识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Mafia,所以基本算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成功在大脑中构建出了一个奇崛无匹的人形壁虎形象。
…不可能吧?如果长成那样一定会上新闻的!
——话说,像这样吐槽会不会太过分了点?
褐发少年赶紧甩甩脑袋。可是,一旦把那些千奇百怪的想象与吐槽统统甩掉,心中就只剩下一种挥之不去、既浅且深的郁闷,就像怎么也清理不掉的口香糖印子。
他不禁望向少女,然后哀怨而又酸溜溜地想:
喔,她叫他“光邦”啊……
身在客厅的优对少年此刻翻腾的心情一无所知,而是专注于与靖睦的对话;见他似乎仍对暴露她行踪的事耿耿于怀,便又道:
“而且,光邦应该早就知道我在并盛的事了。”
“…欸?”靖睦一呆,“怎么可能?”
“你和小悟频繁来并盛,依他的性格,肯定早就猜到原委了……光邦不是个粗心的人。”
她言语笃定。看上去,靖睦也像被短暂地说服了几秒,但是很快,他便断然否定道:
“不是这样的!哥哥一定是昨天才知道——所以才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夜,我去听了、里面还传出了——”
“——类似金属摩擦的声音,是不是?”优平静地接上他的话,“昨天是周三,光邦的Special Cake Night。你听到的应该只是餐叉摩擦的声音吧。”
“不是这样的!”靖睦一下跳了起来,“哥哥现在已经彻底舍弃那些东西了!就像优姐变了一样、你离开以后,哥哥也完全变了副样子!他把曾经喜欢的东西全部都封印起来了!”
他越说越激动,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到了最后,语气几乎像是控诉。优一愣,感到这些情绪已经憋在他心里很久,然后就在刚才,它们毫无征兆地统统爆发了出来。
她没说话,令那些残余的激荡得以自然地在空气中消散。
靖睦脸上已然现出后悔,但他没道歉,只是自暴自弃般摘掉眼镜捂住眼睛,声音变得很轻。
“现在的哥哥得到了比以往都要多的称赞。但我觉得…其实他过得很不开心。”他顿了顿,“明明…哥哥只是比常人更加喜欢那些东西。我觉得喜欢那些也没什么不好的。可是,看到他那么努力地克制自己,我反而难以把自己的心情说出口了。”
“崇哥应该也很担心,但他一向不会忤逆光邦做出的决定……虽然我不知道优姐是为什么和哥哥闹得不和。但是,现在能和他好好谈一谈的人,就只有你了。”
“靖睦……”优微微抿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迎面撞上了他变得泪汪汪的眼睛。
兄弟间的亲缘关系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有一瞬间,优几乎以为面对的是一个放大版的光邦。
她一怔,找出纸巾递过去,“小悟不在身边还哭鼻子的话,可是会被嘲笑的喔?”
可靖睦没接,更没理会她干巴巴的安慰。他依然执着地盯着她看,尽管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却还是拼命摆出了倔强的表情。
“可…可以拜托优姐吗?”
优最后只好说:“我明白了……你让他来找我吧。”
最终,与光邦的见面定在了假期的倒数第三天。大概是觉得当众哭泣的事过于羞耻,靖睦没待多久就告辞离开了。
优心不在焉地吃了午饭,之后又赶去打工的店里。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一天便匆匆忙忙地临近了尾声。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她还在想着上午的事。开门时恰好和褐发少年迎面碰上,两个人都是一愣,觉得当下的场景有些眼熟。
“…一平和蓝波是不是该睡了?”优轻声问,“今天我去哄吧。”
少年摇摇头,“刚刚已经关好灯了。”
他同样轻声细语,似乎还有点心神不定,或许是担心把好不容易睡着的闹腾小孩再度吵醒。
“喔……”优简单应了一声,打算回房间去;但还没来得及迈步,就被一把拉住了。
“优——”
少年掌心滚烫,紧紧贴着手腕的一圈皮肤;目光也灼灼,好像有什么话亟不可待地要从嘴里蹦出来。
然而,一碰到她疑惑的目光,他就像被打断施法一样,嘴巴无措地张在那里,眼神也重新变得柔软,甚至还有些纠结畏缩。
“…学姐。”他很不自然地接上半句,脸上有后悔神色一闪而逝,然后就又是漫长的沉默。
优怀疑他完全是凭着一时冲动,开口前根本没想清楚要说什么。
“怎么了?”她轻声问;感到他的手忽然一松,便顺势抽出,主动牵住了他。
“…沢田?”
她的本意是叫少年安心。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起来更郁闷了。
“没、没什么,”沢田纲吉眼神躲闪,“就是觉得你好像有点心不在焉……还在想上午的事么?”
…被看穿了啊。
优短暂地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否认,但很快就决定什么也不做。
“我表现得这么明显么?”她轻吐出一口气,干脆地在他面前承认了,“嗯,果然还是有些在意。”
褐发少年明显是犹豫了一下,才吞吞吐吐地说:“是…是在意那位光邦さん么?”
优觉得他的语气有点怪异,但一时又说不出具体怪在哪。
或许是因为从他嘴里听见了光邦的名字——明明之前没怎么和他提过,少年称呼时却丝毫不见生涩,简直就像是已把这个名字念过了很多遍一样。但是怎么可能。
…在意光邦么?她顺着他的话去想。好像也不能说是完全扯不上关系。
再度回想起靖睦眼泪汪汪的样子,优就“嗯”了一声。结果少年拉住她的手直接一抖。
她愣愣去看,发现他紧抿着唇,好像也快哭了;但等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就又迅速收敛神情,语气还是怪怪的。
“优、学姐,”他声音再度断了一下、然后做了一个剧烈的深呼吸,“优…学姐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和我说的……”
优微微皱眉,只想和他聊聊他现在的反常。可少年似乎也觉得自己在出糗,于是涨红着脸垂下了头,看起来有点倒霉又有点可怜,让人想伸手揉一揉。
她思考片刻,决定还是顺着他的话来,便道,“好吧。其实,关于上午的事,我后来又想了很久……”
他的脸色似乎越发灰暗,和风干的石膏像无异。优不由顿了顿,“沢田……?真的没事么?”
少年僵硬地摇摇头,露出的表情与说的话截然相反,“…我没事,学姐、优…咳、学姐,你继续说。”
她心里越发狐疑,但看他已重新摆出一副认真聆听的姿态,便接着道:
“…虽然想了很久,但果然还是想不明白……”
优脸上难得划过一丝无措。她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相当认真地看着褐发少年:
“靖睦他当时…为什么要哭?”
沢田纲吉:“…………欸?”为什么这里会出现靖睦的名字啊?
“‘光邦彻底舍弃了曾经的喜好。就像我变了一样,在我离开后,光邦也完全变了样子,把喜欢的东西全部封印了起来’。”
优慢慢重复一遍靖睦说过的话,只不过语气相当平静谨慎,显得有点不近人情。
说完,她茫然道:“听上去只是普通的阐述事实而已。”
…她竟然是认真地在疑惑这个!
沢田纲吉呆愣地看着女友;半晌后,凭着直觉,他小心翼翼道:“什么叫…普通的阐述事实?”
“因为,”优看看他,“说的是光邦封印玩偶和蛋糕,还有我离家的事。但这两件事根本毫无关系吧?”
短短的一句话令少年瞠目结舌。
他的脑子并没有在“光邦封印玩偶和蛋糕”那里停住。好歹也是见识过Reborn穿裙子的人,倒不如说,他早就已经产生了某种可怕的人都有非同凡响癖好的刻板印象。
但是、学姐说她离家的事和光邦无关……难道说,他们之间的那些爱恨纠葛其实全部都是靖睦的误会!?
电光火石之间,少年脸上迸发出了希望的光彩。
“靖睦好像觉得…光邦さん后面之所以会发生改变,是因为受到学姐离家的影响……”他谨慎地斟酌着用词。
“这样吗?”优想了想,随即笃定道,“我觉得基本没有这个可能。”
虽然没解释具体原因,但她坦荡的语气无疑使褐发少年信心大增。他甚至感到自己正一步一步地接近真相。
“靖睦说以前听见你们很严肃地争论着什么,然后优…”他努力停了停,最终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补齐了称呼,“咳、然后学姐就再也没去过他家的道场。”
“……确实是有这么回事。”优点点头。明明语气平淡,但她好像在顷刻间变得有些落寞。
“那个时候,我觉得他做出的决定太过轻率,也很幼稚。”她眼睫微垂,声音也放得很轻,“但是现在想来……其实应该感谢才对。他能那么诚实地把自己的心情说出来。”
——欸???
沢田纲吉渐趋轻松的神情顿时凝固在了脸上。他刚想追问,学姐却一副陷入回忆的怅然样子,自顾自地转过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了。
“沢田,晚安。”临走前,还不忘轻飘飘地给予沉重一击。
被打击到底的褐发少年就这样呆愣地站在走廊。
某种莫名其妙的、近似委屈的、酸溜溜的情绪占据了他的脑子,把思绪全都搅得一团乱。
有一会儿,他想着就不能说“纲吉,晚安”么?虽然忽然这么讲好像是有点奇怪——
又过一会儿,他发现自己又开始在心里来回比较“光邦(Mitsukuni)”和“纲吉(Tsunayoshi)”这两个名字。虽然他也不知道具体是在比较些什么——
再过一会儿,沢田纲吉默默揪住自己的脑袋,同时感到绝望、好奇且焦灼:
说到底,她和那位光邦さん、当初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分道扬镳的啊?!
此时,距离他得知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有三天。
距离优与埴之冢光邦见面也只有三天。
三天转瞬即逝。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换地图!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第114章 光邦
五彩缤纷的气球,还有被孩子们簇拥着的、分发气球的玩偶;不远处云霄飞车呼啸而过,尖叫声在长空久久飘荡;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不真实,无论是阴森的鬼屋,还是温馨的旋转木马,都在欢闹声中散发着让人忘记忧愁的梦幻。
或许是由于冬休即将结束,所有人都在拼命享受着所剩不多的假期。在一张张写满了快乐与期待的面孔中,某个既忧愁、又纠结的褐色脑袋就显得格外突出——
“那个…我们为什么要来这啊?”
被迫藏身于热狗店的阴影,沢田纲吉小心翼翼地发出疑问。
“嘘——”靖睦像忍者一样半蹲着,“小心点,不要被优姐发现!”
他的话立即激起了一旁狱寺隼人的不满:“喂,和十代目说话的时候给我用敬语!你这爱哭鬼!”
“哈?你说谁是爱哭鬼?你这白毛叼烟男!”靖睦恼羞成怒,高声回呛。
他们头顶着头、各自杀气满满地撸袖子,吸引了周围不少游客的注目。
“妈妈,有两个哥哥在热狗店后面打架……”
“快走,小孩子不要看……我们还是去前面买冰激凌吧。”
沢田纲吉只好流着冷汗劝架,边劝又忍不住边去偷看站在不远处的优。还好,她暂时还没注意到他们这边,正一个人对着地图认真研究。多半是在计算效率最高的游玩路线。
…难得来一次游乐园,为什么他非得躲在这啊?真想过去陪她一起。
一想到这里,少年又有点酸楚,不禁将内心想法脱口而出。
“但是、为什么要把学姐和光邦さん的见面地点选在这啊?”
她平时一向很节省,他们都没有一起来过这种地方。难道说,是有什么特别的回忆……
“确实,我原本也在想选在料亭会不会更好。”靖睦答道;“料亭”两个字从他嘴里冒出来,轻描淡写的,简直和提麦○劳无异。沢田纲吉再次体会到了两个世界之间森严的壁垒。
“料亭?”狱寺忽然皱眉,“那种阴森森的地方有什么好的。”
沢田纲吉顿时心情复杂:差点忘了,狱寺君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出身……总觉得森严壁垒一下就被打破了。
靖睦则冷冷抬眼,“当然是因为隐秘。不懂得欣赏传统美的人还是不要随便说话了。”
话说到这,他们又要打起来。心累无比的褐发少年再度拼死劝架。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已经形成了别人一吵架就要冲到正中间的条件反射,真希望以后能想出更加简单快捷的调解方法。
半晌后,经过少年的努力,狱寺总算是愿意收起武器,忿忿把头扭向了另一边;靖睦也低低“嘁”了一声,不再看他,接着刚才的话继续道:
“但是,在预订送出之前,我收到了雷伯山老师的邀请……”
袴服形象的黑心婴儿浮现在脑海。沢田纲吉的表情顿时凝固了。
“欸…谁的邀请?”他颤颤巍巍地问,暗自祈祷刚刚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雷伯山老师啊。”靖睦冷酷无情地重复了一遍,“他不是你们弓道社的现任指导老师么?”
说着,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正好,我把邀请函带过来了。具体的你自己看吧。”
沢田纲吉接过邀请函,身后的狱寺隼人也很有左右手架势的凑了过来。
“…这不是彭格列的邀请函么?”他率先认出信封上绘着枪/支与海浪的徽章,神情顿时一肃,“难道说,那个雷伯山也是彭格列的人!?”
狱寺君…他完全没识破Reborn的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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