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学姐与沢田学弟(张不丧)

“唔啊——是长出腿的图书妖怪！”他大声道。
优：“……”
她默默叹了口气。
…还是这么脱线呐，狱寺君。
“狱寺，是我。”优主动和他打了招呼。
然而，少年拧在一起的眉毛丝毫没有放松，她基本可以想象到他此刻认真思考的表情：“这个声音…怎么好像有点耳熟……”
说着，他绕到了书山的另一侧。她也配合着偏过头，平静地与他对上视线。
“怎么是你！？”少年的面色顿时一片惨白。他捂着胃，一下跳回到了她的正面——这次只能看见一点银灰色的发尖，大概是对方略微弯曲了膝盖的缘故。
说起来，自从那次一起吃过火锅后，就不怎么能见到狱寺了。优想。偶尔遇见时，对方也是一副如临大敌面容扭曲的样子。
不过，比起刚认识时他那种尖刺倒竖的状态，现在这样也算是种趋于软化的态度吧。
“你怎么莫名其妙打扮成图书妖怪的样子啊……我可没被骗到！”狱寺声音紧绷，透露出明显的虚张声势，“咦，这不是我前两天借的书么？”
最顶上那本厚得出奇的书突然被拿走了。视野骤然清明不少，四周环境变得出奇明亮，她不由眯了眯眼。
这样一来，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狱寺了。可是对视的时候，他莫名目露惊恐，直接又把那本《火药制作指南》塞了回来。
重新陷入黑暗的优：“……”
他们果然还是合不来。她面无表情地打了第三个喷嚏。怎么办，该不会是感冒了吧。
“今天轮到我做图书委员。”优简洁地解释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一步了。”
可是还没迈出步子，她就又被叫住了。
“喂…你等等！”银灰色的发尖听起来犹犹豫豫的。就在她捧着沉重的书山、等得稍微有点不耐烦的时候——
“你…把书放这吧！”他憋了半天才说，凶恶的语气像是要拦路抢劫。
“这是学校的公共财产喔。”优好心提醒道。
“你在说什么废话啊！”对方像根炮仗一样一点就炸，继而就又陷入了困顿的沉默之中。
即便看不见脸，她也能想象到狱寺欲言又止的纠结神情。他现在的眉毛简直能夹死一只甲虫。
“要帮忙还是免了。”优贴心地说，“光是等你开口的时间，我就可以从这到图书馆走上一个来回了。”
“谁说要帮忙了啊——”少年立即恼羞成怒。然而怒气还未上升到顶点，就又中途哑火。
就在优以为他是在点燃炸/弹要和她同归于尽的时候，那本厚厚的《火药制作指南》被第二次拿走，眼前出现了狱寺别扭撇向一边的侧脸。
“…这本书我再借几天！”他凶巴巴地说，“这总没问题吧？！”
优一愣，“那你记得早点去还，超过时间是要扣学分的。”
面对她的提醒，狱寺显得很不耐烦，“知道了。你快走吧……一个人没问题吧？”
同山本一样，他第二次问道。从这方面来看，他们两个还挺有默契的……这话当然不能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嗯，没有问题。”优也很平淡地回道，“多亏狱寺帮忙分担了一本书，多谢你。”
对于回应他人的好意，狱寺就像刚拿掉自行车辅助轮的小孩一样笨拙。
只见他露出活吞了一只苍蝇的憋屈表情，如临大敌般将那本火药指南挡在了身前。
“你这家伙…说话方式还真是让人火大！”他说，“我只是刚好后悔还书而已，并不是在帮你！”
她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挥别了欲言又止的狱寺，继续朝着操场的方向走去。
视野不再受阻挡后，心情似乎也会跟着变得开阔。
毕竟是运动社团的主要聚集地，放学后的操场非常热闹。想到正在道场等待的褐发少年，她蓦地加快了脚步，结果又打了一个喷嚏。
远远看见笹川了平时，他正在半搭起的擂台旁边打电话，“喂，是并盛动物园吗？请务必让我和你们那边的狮子一较高下！什么…我才没疯！”
优脚步一顿，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然而向下的视线恰好撞到中间那本《与狮子搏斗的一百五十种方法》——她沉默数秒，真希望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手开始有点酸了。还是快点去图书馆吧。
在和热血的拳击部部长对上视线之前，她毫不犹豫地转了90度，抱着一种“终于可以摆脱这堆东西了”的心情，快步向着最终的目的地行进。
然后，优被堵在了图书馆的正门口。
一群学生把那里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最外圈全部都是个头高大的男生，身上统一穿着的深蓝色剑道服宛如铁壁。
优：“……”
她原本就对这个学校的剑道部毫无印象。现在即便有，也变得极为糟糕了。
“京子，当着委员会还有剑道部大家的面，我就直说了——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可以拜托你和我交往吗！”
铁壁正中，一道奇高无比的男声响起，硬是将疑问句喊出了祈使句的气势。
他话音刚落，最外层的男生们就像收到了某种信号，齐齐开始高声起哄。最后、几乎所有人都被带动着，大声喊起了“在一起、在一起！”的口号。
本该僻静无人的图书馆前充满了热烈欢闹的空气，被告白女生的回答也被淹没在了潮水般的欢呼声中。
优微微皱眉，觉得“京子”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想不起是在哪听过。
这群人一时半会大概散不掉。这种时候，曾被褐发少年评价为“情商洼地”的特质便发挥了作用。
比起留在原地耐心等待或是绕路去其它入口，优没有犹豫，选择了最简单便捷的一条。
“麻烦让一让，你们挡住路了。”她冷冰冰地说道。

第69章 弓道社
优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即便在一片嘈杂中，仍然被最边缘的男生捕捉。他原本只是随意的回头一瞥，然而在接触到她冷漠的目光后，直接下意识侧身，乖乖让出了位置。
外围的松动继续扩散到内圈。看到她手上堆着的书，学生们就算心怀不满也只能纷纷让道；她举步向前，像一支箭，将原本牢固的铁壁劈成了松散的半圆。
被围在正中的两位“主角”也露出了真容：男生面色不善，瞪视过来的眼神凶狠自我，如果生活在米花町，多半是个一脸死相的家伙。
女生则有点眼熟……想起来了，是沢田的同班同学，之前社团审察时还来帮过忙。确实是叫“京子”没错，笹川京子。
优走得很快，擦身而过时朝她微微颔首打了招呼。京子似乎也认出了她，同样点点头，羞怯又带点感谢的样子。
由于告白被打断，起哄声渐熄。优在快经过另一头的人群时，听见了女孩细细的回应声。
“抱歉，持田学长，我不能答应。”
“诶！？难道你不喜欢我吗？”持田大受打击，“但是、今天主动把我约出来的不就是京子你吗？所以我才叫了这么多人来！”
“我对学长并没有那方面的感情，”京子的声音尽管轻软，但却十分坚定。
“今天喊学长出来，是因为有其它事情想说。”
“什、什么事啊？”持田似乎有点心虚。
“最近……学校里一直在传我和学长正在交往的谣言。我昨天才知道，原来是学长这样和大家说的！”京子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带上了明显的怒意。
她平常是那种性格很温和友善的女孩，和人说话从来都是轻声细语和颜悦色。所以现在认识她的人都有点惊讶：原来她也是会这样生气的。
“学长这样会让我很困扰——请你停止这种行为！”
持田沉默片刻。他原本算准了女孩羞怯温柔的个性，根本没预料到她会当众给他难堪。
“京子，你说得也太过头了吧。”他欲盖弥彰般地笑笑，“再说了，我们在委员会那么久，经常两个人单独待在一起，你怎么可能对我没有感情？难道之前你一直在玩弄我吗，你不是这样的人吧？”
“你怎么这样说？根本就没有这回事！”京子微微涨红了脸。
“怎么没有了？”持田的嗓门比她高出很多，“大家平时都看见了，对吧？”
他说的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事。但因为声音大气势足，乍一听竟然更加令人信服。
女孩很快发现，他的话让自己陷入了一种古怪的境地：这样一盆脏水泼过来，明明是她受到了伤害，却变成了需要自证清白的人。
原本起哄的学生跟着陷入了轻微的骚动：他们好像确实看见过持田学长和京子单独走在一起，虽然不是每天，但至少也有一次或者两次。
既然就像学长说的，他们真的有过独处，怎么能证明其他事就不是真的呢？
说到底，就算她不是故意的，至少也做了叫人误会的事。否则持田学长又怎么可能会这么肯定呢？
这时优已经快要走出人群，传进耳朵的窃窃私语远比京子听见的清晰。
“没想到…她竟然做出这样的事。”
“还不是仗着自己长得可爱。”
她脚步一顿；看到人群中明显也有对持田的话存疑的人，可大多受无形的空气挟制，谨慎地保持了沉默。
“怎么会……”注意到周围人目光的变化，京子短暂地慌乱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勉力维持住了镇定。
“我和学长只是同在一个委员会而已，我对你根本没有那种感情。”她坚定地重复道，“持田学长，请不要再胡搅蛮缠了。”
可是，持田根本没把她的话认真当回事。
“现在胡搅蛮缠的人是你才对啊，京子。”他语气宽容，像在教训孩子，“原本我就是照顾到你的心情，才会主动表白的。我也知道你不是那么恶劣的女孩子。所以，我们还是快点在一起吧。你不要再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女孩攥紧了拳头，对着他怒目而视。后者却得意洋洋，认为自己被所有人支持着，已经立于了不败之地。
“还是说，你要拒绝我，承认自己是个随意玩弄别人感情的家伙？”
他这句话得意忘形。旁观者中已经有人察觉到不对，露出了明显鄙夷的眼神。可还是没人愿意当出头鸟，气氛就像过期的果冻一样黏黏糊糊地凝固住了。
优抬头看了看图书馆的大门，继续迈步向前走去；那些怀有恶意的窃窃私语飘进耳朵搅弄思绪，混乱纷杂。
【“记住，永远不要让自己陷入无谓的争执。不要把你的时间浪费在那种事情上。”】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多保重。”】
【“——胆小鬼！”】
“……”
那道凄厉的呵斥再度在耳边炸响，残余的嗡鸣犹如虫翅振动。她忽地停住，觉得手上捧着的书籍变得沉重无比；一双满含嘲讽的眼睛扒开书页，从另一个漆黑的世界凝望着她。
她冷冷地与之对视。图书馆就在不远处，只要再往前走几步就能摆脱。然而那双淡琥珀色的瞳孔如此空洞冷漠，其中暗藏的怯懦软弱是她所无法忍受的。
数秒之后，她突然掉过了头。
“麻烦让一让。”趁着松散的人群尚未闭合，优快步走回到了正中；迎着京子惊讶的目光，她站到女孩的侧前方，替她挡住了持田的视线。
“你…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连着两次在胜券在握时被打断，持田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谁让你的样子太难看了。”她冷冷道，“还是干脆一点，为公然造谣的事好好道歉怎么样？”
“…哈？”自知理亏，持田更加拉高了嗓门，“这是我和京子的私事，轮不到你一个局外人来说话吧？！”
“我确实是路过。看到你身为前辈欺负一年级的样子太难看，所以插手而已。”优说。
“收起你那副想当然的丑态，就此认清自己告白失败的事实不好么。”
她的语调清晰冰冷，气势上便直接压垮了对方。大庭广众下的争论可以看作是某种政治游戏，措辞与逻辑只是锦上添花；说到底比的还是谁的声势大。
人群中有人认出她是三年级的前辈，当然要压过二年级的持田一头；再加上他们一个平静锐利，一个气急败坏，两相比较下，气氛便有了微妙的改变。
“说的没错、笹川她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啊……”
“我也觉得。明明是持田学长他自己恼羞成怒。”
受到鼓动，先前保持沉默的学生开始交头接耳，声音渐渐占据了上风；
而做出过恶意猜测的则都目光闪动，尴尬地相互说着“不知道啊……”。他们纷纷以谴责的目光看着持田，好像刚才是被他蒙蔽了似的。
情势逆转。就连最外围剑道部的成员都是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持田的面色越来越黑。
“你这是对我人格的侮辱！”他指着优大声道。
对此，她只是冷笑了一声，轻蔑之意尽显。
“…可以帮我拿一点书么？我要去图书馆还书。”她没再理会持田，转身向着女孩轻声询问。
京子一愣，看出她是要借机帮她脱身的意思，立即点点头，从她手上接过了一半的图书，“我知道了……谢谢学姐！”
可是，还没走出几步——
“慢着！”持田三两步夺过身边部员的竹刀，横在了她们身前。
“就算是三年级的前辈，莫名其妙把我骂了一顿就想走，是不是也太想当然了点？被人三番五次的挑衅还能无动于衷，我的脾气可没有那么好！”他眯着眼道。
优抬眼看看他，身后的京子也生气地瞪视着他。两个女孩都没有露出任何惧怕的神色。
“持田学长……实在是太卑鄙了。”
“怎么能拿竹刀对着女孩子……”
旁观学生的目光越发鄙夷，持田倒是破罐子破摔的无视了个彻底。生活中好像就是会有这样的人，你能在道德上无限的鄙视他，可他还是能顺遂的活着。
“我想起来了——你是弓道社的前任社长对吧？”他嘴角拉出一个轻鄙的笑容，“怪不得了，你还蛮有名的。不光和一个喜欢裸/奔的废柴一年生交往，还把社团都交给那种废——”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优森然的瞪视一骇。堪堪将未完整说出口的“废物”二字吞回嘴里，持田梗着脖子强撑道：
“看什么看、谁都知道你眼光差得可以！现在的弓道社已经是名存实亡了，社长是废柴，社员也全部都是兼任——”
“名存实亡？”他的声音被一道桀骜的男声打断了，“你在说什么傻话啊！”
那道男声极其富有存在感，沙哑的声线里溢出明显的暴躁。持田一愣，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出声的是一名银灰发少年，眉头紧蹙眼神轻蔑，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根本不像是寻常国中生，光是对视就叫人心底发寒。
“虽然都是兼任，但就这么小瞧我们社团可不好呐。”在他右侧的黑发男生接过话茬。尽管是笑眯眯的表情，眼中却殊无笑意，单手背着长长的棒球袋，同样威慑力十足。
站在他们中间的褐发少年没有说话。他先是看了优一眼，确认她无虞，然后才将视线移向持田。
少年脸上并无任何怯意，反而十分严肃，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难得会在人前冷脸；一时间，竟然真的有种领导者的气魄，与学生们印象中的“废柴纲”形象相去甚远。
“…弓、弓道社么！？”被这三个人同时瞪视，持田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半步。可是瞥到自己身后全副武装的剑道部成员，他顿时又硬气起来。
“哼，我们剑道部也不是好……”狠话才放到一半，三人后面突然又高高窜出一个银白头发、一脸阴沉的家伙。
其脸黑如锅底，衬得溢满杀气的眼睛亮如星辰；其人戴着拳击手套，宛如一只随时可能发狂的大猩猩……
“京子！你没事吧！！！”他冲着京子吼道。
“哥、哥哥！？”女孩眨了眨眼睛，“我不要紧！”
看到笹川了平，持田条件反射抖了一下，语气软了不少，“连拳击部也要来插一脚吗？”
“我也是弓道社的成员！”了平大声道。他看了一眼妹妹，很快又高声补充：
“这可不是打架，我只是想把你持田的头狠狠揍进地里而已！”
“这不就是打架吗！？”持田嘴角抽搐，看出了平并不是在夸大其词，顿时面露惧色。
紧接着，又有两名少年的声音一前一后的插进来。
“要教训你的话，算我一个！”黑色刺猬头冷冷挥了一下竹刀，“你这样的人可不配学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