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将手从裴谨掌中收回,但他紧握着不放。
“婚后, 阿宁想继续住在青梧山,还是, 离开师兄?”裴谨轻声问。
老实讲,宁卿没想过这点, 那婚事她也答应得稀里糊涂, 半点没有真实感, 但现在一想,她肯定不会继续住在青梧山,但是她也应该不会随纪樾住在飞云峰,婚后,估计会直接下山,就是不知道师兄为何会如此轻易地同意她与纪樾的婚事。
如此古怪,很难不让她多想。
宁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没有回答裴谨的问题,在他的手指往别处游移时, 才回神。
不想在青梧山,这话她知道不能说,一旦说了,谁又知道师兄会是怎样的反应。
“我不知道。”宁卿随口敷衍,回避他的问题。
“怎会不知?是想继续住在青梧山,与师兄一起住,还是抛下师兄,阿宁也不知道?”
裴谨眼神温柔地注视她,神情有些失落,叫人不忍心说出拒绝他的话来。
“……”宁卿依旧没说话,确切地说,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师兄的问题,他的话,总是太过极端,就像每一句,都有一个坑在等着她往下跳。
裴谨早已习惯自说自话,早已习惯没有宁卿的回应,他手中出现一套嫁衣,正是之前挂在她屋里的那套,珠宝镶嵌、艳丽灼人。
“穿上这身嫁衣出嫁,可好?”男人贴在她的耳廓,轻启薄唇。
这身嫁衣本就是师兄给她准备的,而且处处戳在她的审美点上,穿着这身嫁衣出嫁也行,若是处处违逆师兄,他肯定会生气,在这种事上,她愿意妥协。
“好。”宁卿点了头。
她一同意,裴谨脸上的神情柔和许多,收回嫁衣,将宁卿揽入自己怀里。
“师兄有些期待,阿宁你出嫁那日。”裴谨拥着她,低声喃喃。
宁卿不知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反话,总之心里七上八下。
之前他不是一直排斥她与纪樾在一起的么,每次她与他见面,师兄的情绪便极其不稳定,虽然她也没做什么。
“你喜欢什么样的卧房?”裴谨突然问。
“为什么这么问?”宁卿不解。
她喜欢什么样的房间和师兄好像没什么关系,而且她现在就住在青梧山,也不需要重新布置房间。
“不是要出嫁了么,房里的东西也该换换了。”
“不用,我挺喜欢现在的,而且我已经习惯了。”
裴谨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抱着她。
时光飞逝,在宁卿成功突破至金丹期的第二天一早,她被裴谨叫了起来。
男人端着一个托盘,将衣裳递到她手中,“帮师兄穿上吧。”
宁卿看了眼手里华丽又不失威严庄重的掌门服,才想起今日是师兄的继任大典,想必交接仪式完成,师兄就会搬进云霖殿,她在青梧山待嫁的这段时日,一个人住也能自在些。
“师兄,你怎么不自己穿。”宁卿站着没动。
他好手好脚,为何要让她给他穿,而且,她这个身高,确定不是为难她吗。
宁卿抬头看了看比自己高出许多的男人,在心里嘀咕。
男人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微微弯腰。
“阿宁就要出嫁了,连给师兄穿件衣裳都不愿意了么?”
宁卿:“……”
穿件衣裳自然不碍事,宁卿默许,拿过托盘里的衣裳,左右看了看,微微踮脚,“师兄手。”
将衣裳给他穿好,宁卿又围着他仔细检查,拍拍褶皱不平整之处。
在她手里显得过分宽大,甚至能拖到地上的掌门服在男人身上穿着正好,黑底织金衣摆柔顺地垂至脚踝,今日裴谨戴了玉冠,长发一半束进发冠里,一半垂在腰后,脸上无甚表情,静静地看着替他整理腰带的少女。
仔细将他的腰带系好,抬头想看看成果的宁卿,一眼就撞进师兄的深潭般的眼睛里,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一身玄衣,清冷华贵的男人分明没做出什么举动,却莫名生出浓重的压迫感,宁卿匆匆撇开视线,“现在可以下山了。”
“阿宁要去吗?”
这样的大事她自然是要去的,错过了可就没有了解。
“要,我们走吧。”
两人乘坐小红下山,直接抵达苍云宗山脚下。
历任掌门举行继任大典,皆需从苍云宗山脚攀登万阶的天梯,来到苍云宗宗门前早已设好的祭坛处。
早在今日还未天亮之时,弟子便将盘金线红毯铺在石阶之上。
在继任大典开始前半个时辰,宗门弟子就已有序在宗门山下和石阶两旁垂首而立,期间无一人说话,祭坛上燃着香,即将卸任的掌门候在祭台上,等待裴谨的到来。
宁卿没经历过掌门继任大典,哪里想到会是这个场面。
“师兄,要不你先把我放下来?”
她眺望远处那成群的穿着弟子服整齐划一的弟子们,连忙对裴谨说。
“坐着。”话语不容拒绝。
火红的凤凰尾在天空划过一道绚丽的弧度,引颈啼鸣,神兽的威压顿时笼罩所过之处的天空,场面越发肃穆庄重。
若是上面没有坐着一个小姑娘的话。
宁卿尽可能弯腰,不让自己被底下的弟子看见,可到了山下,面对山脚下平坦的小广场上,弟子们齐刷刷看过来的视线,她头皮发麻,最让她尴尬的是,一脸严肃的长老们也看向她。
宁卿立马跳下小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弟子里,找了个边缘的位置站好。
好在,人群的目光很快移回裴谨身上,他被整齐站在四周的弟子包围,而最前方是主持整场大典的长老,其中正有清源长老,他位于长老之首,待朝阳彻底从地平线升起,圆日挂于东方天际,一声令人震颤的钟鸣自数千米高之上的苍云宗传来。
清源长老目光崇敬地看着东方的圆日,口中溢出一串串繁复的梵文,无声又无形的力量传递至东方,片刻后,圆日的光芒更甚,发出刺眼的璀璨光芒,这股光芒像是受到指引,将中央处身穿锦袍的裴谨包围,浅金色的光芒在他身上镀上一层圣洁的神性,仿佛他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这个世界的主宰。
如水光芒汇聚成一条条银色的丝线,沁入男人的额心,菱形额印隐现,却又在瞬息之间消失。
裴谨接过清源长老递来的厚重的古籍,这是新任掌门需要牢记的宗门准则。
石阶的方向直指东方的圆日,裴谨踏上石阶,一步步沉稳地走向苍云宗。
虽是苍云宗新任掌门的继任大典,也有不少外界之人前来观礼,裴谨成为苍云宗新任掌门之事,早已被修仙界众人知晓。
这修仙界的局势,怕是又得变了。
有人忧心忡忡,也有人随遇而安,不管裴谨是否继位,苍云宗在修仙界第一宗门的地位并不会改变,对小门小派以及普通修士没有任何影响。
而且,凝华仙君为人温和守礼,虽实力强大无人能与之匹敌,却从不像别的大能那般肆无忌惮眼高于顶。
他在修仙界的口碑极好,虽年轻,却以一人之力解决了不少棘手的妖魔作祟之事,除了他的实力,还因为他那一身气度和脱俗的外貌,许多人对他成为苍云宗掌门此事乐见其成。
裴谨徒步登上天梯,在此期间,无一人喧哗,几炷香燃尽,他走到苍云宗的金漆大门前。
掌门已在此等候多时,将刻有苍峰云纹的宗门玉印交给裴谨,褪下自己身穿的前任掌门服,叠好放在一旁等候的弟子所举的托盘上,转而离开。
裴谨朝着祭坛弯身行礼,祭坛之上隐约的身影浮现在众人面前,这是开宗立派的第一任掌门残余的神识,这也是他认可新任掌门的标志。
但那抹身影只停留了片刻,便烟消云散。
众人看向负手而立的裴谨,跪拜行礼,齐齐大声道:“恭迎掌门!”
裴谨看向众人,语气浅淡却不容人放肆,“不必多礼。”
他将玉印与古籍交给身侧的弟子,在两人的随行下,顺着大道行进,进入苍羽殿,坐于大殿上首雕刻繁复花纹的掌门之位。
而之下两侧,跟着一同进来的长老们与掌门行礼,继任大典就此结束。
而苍云宗上空,再次响起一阵古朴的钟声,随即传来阵阵鸟鸣,宗门内百花在瞬间绽放。
有目睹此现象者,震惊不已,这可是天降祥瑞!
大典结束,方才还颇为严肃正经的弟子们立即原形毕露,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出现祥瑞之兆,弟子们更是激动,挤作一团你说一句我说一句。
江苑苑找到宁卿,疯狂摇着她的肩膀,“今日的裴谨师兄怎么更耀眼了,神仙似的,他就是下凡来历劫的吧!呜呜呜我不行了,你知道么我刚才看他看得入了神,你日日和他相处怎么都不心动的呀!”
江苑苑的声音引来不少人的视线,宁卿连忙将她叭叭个不停的嘴给捂住,“你收敛点!”
被捂住了嘴,江苑苑也依旧一脸沉醉的小迷妹表情。
待江苑苑安静下来,宁卿才放开她,谁知她又捧着脸继续开口,“要是让我有一个这样的师兄,让我死也值了!”
说完,江苑苑皱眉瞪向宁卿,“你啊,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怎么又扯到我的身上来了?”宁卿一脸无辜。
“算了,和你说也说不明白。”
江苑苑想到别的事情,收起了那一脸花痴,“对了,你以后是跟着你师兄在云霖殿住,还是继续留在青梧山?”
“看我这记性,你都要出嫁了,以后可就是和纪樾住了,不过,你其实也可以让他和你一起住青梧山,反正裴谨师兄现在也要搬进云霖殿,你们也不会觉得不自在。”
“你想的还挺多。”宁卿吐槽了一句。
“这不是为了你的幸福找想吗?你可是我最最最要好的朋友!”
“我谢谢你了!”
“不客气~”江苑苑开心地应了。
“唉,说起来还真感慨,你居然都要成亲了,我的真命天子又在哪里呢?”
“算了不想了,我还得好好琢磨琢磨送你什么新婚之礼。”和宁卿告别,江苑苑开心离开。
宁卿也回了青梧山,现在师兄已经成为新任掌门,想必以后就不会怎么回青梧山了吧。
晚上,宁卿没有修炼,盖上被子睡觉,总得劳逸结合嘛。
睡到一半,她总感觉有人盯着她,立马睁开眼睛,就见师兄站在她的床边,床头的鲛珠散发淡淡的光芒,她发现师兄身上的掌门服还未换下来,神色略微疲惫,今日他第一次上任,处理宗门事务应该很累。
不是,为什么她想的是这个,她应该想的是师兄为什么在她屋里,他不应该在云霖殿休息的吗?
宁卿虽然没问,但是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她警惕地拥着被子坐起身,生怕他又发神经。
这个词,以往宁卿定然是不会安在师兄身上的,但从秘境出来的他,确实担得起。
“师兄,你怎么在这儿?”宁卿捏紧被子小声问他。
即便很小声,但在安静的夜里,也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师兄不一直住在青梧山吗?”
虽然但是,那他也应该回他自己的屋里啊。
裴谨抬手,将外袍褪下,发现宁卿的神情越发紧张,手指顿了顿,遂又继续,将换下的长袍放在与宁卿一起的衣架上。
宁卿连忙坐起身,但她今夜穿得过分清凉,只套了件吊带裙,直接从床上起来也不太妥当,只能忐忑地坐着。
谁知他直接转身出门了,宁卿在他走后立马起身套了件中衣,又躺回床上,她总觉着,师兄会去而复返。
她的预感没出错,在她正生出了些困意时,男人又出现在她床边,发梢微湿,身上带着淡淡的湿气,莫名有种她用的皂荚的味道。
宁卿还未来得及细想,男人便拉开她的被子,躺在了她的身边。
宁卿脑中出现一连串问号,都不打个招呼的吗?
就在她正欲质问他时,男人的手探到她的腰上,轻易将她搂进怀里,“今日,我又记起了一些事情。”
男人低声说着,每说一句,他的手便搂紧一分,轻按在宁卿小腹的指尖轻轻颤抖。
“我记起,你主动说,你喜欢师兄,不想有嫂子,不想我娶妻,只想与我永远在一起。”
宁卿满脸疑惑,她怎么不记得她说过这样的话。
但这话有点熟悉,好像是之前她走剧情需要说出女配的台词,向师兄表白的话。
宁卿心头一跳。
“那你肯定是回忆出错了。”宁卿否认。
“我也在想,你如此厌恶我,又怎会说出这样的话呢?”裴谨下巴埋入她颈窝,闻着她发丝淡淡的香气。
“想必,确实是我记错了。”裴谨的声音有些疲惫,将她更紧地按进怀里,好像只要抱着她,那股疲惫就能消散。
今日他被那飞速闪过却又凌乱不堪的记忆搅得头疼欲裂,直到现在,抱着怀里的人,才缓解。
宁卿不知为何心里生出酸涩来,可是,可是喜欢这种事没办法强求,她想要掰开他扣在自己腰上的手,“师兄,你回去睡好不好?”
裴谨微阖上的眼睛睁开,有些空洞,映着昏暗夜色,略显冷寂。
“阿宁都要成亲了,也不能让师兄在最后几日抱着睡一晚吗?”
他的语气太过坦然,像是什么合理的诉求。
“师兄将阿宁养到这么大,将你拱手让人,为何不能再与师兄睡一晚呢?”
裴谨的话语温和, 传入宁卿耳中,语调和缓却让她生出了浓重的胆怯。
两人的身体越贴越近,宁卿轻轻挪动腰身, 和他拉远距离。
宁卿其实很怕这样的师兄,即便她们早已经历过再亲密不过的事情, 可那刻在骨子里的害怕她依旧无法忽视。
但她同样,也不敢太过抗拒他, 从小到大,她几乎从未违逆过师兄,只在被他喜欢被他困住这件事上,踏出了她从前从未有过的一步。
她总在裴谨面前妥协,这似乎已经成为她下意识的一种反应。
“那就这一晚。”宁卿坚持自己那仅有的所剩不多的底线。
“而且你不能动我。”
裴谨掀起眼帘, 睫毛扫到宁卿颈部的皮肤,“这个“动”, 是什么意思?”
“你自然知道。”宁卿闷声道。
裴谨紧贴在她的后背,宁卿窝在他怀里, 温暖又毫无攻击性, 让他贪恋地想一直如此抱下去。
夜深人静, 相拥的两人显出几分温馨,裴谨低声问:“猜猜师兄会送你什么新婚之礼?”
宁卿听他说起这个,那点零星的困意也彻底没了,总觉着,这个新婚之礼不是个好东西。
“猜不到。”她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裴谨并未生气,揽住怀里纤细的腰,“那阿宁想要什么?”
她宁愿师兄离开这里, 回到他自己房中,这就是她想要的新婚之礼。
“随便什么都好。”宁卿闭上眼睛, 说完便不再开口。
裴谨握住她的手,指腹顺着她的指缝往上,微凉的指尖攀在她的指背,凉得她一颤,有时他的指尖凉得似冰,而与她纠缠时,又热得像是翻滚的沸水。
宁卿脑中控制不住地想闪过以往与师兄交缠的画面,心神一震。
不止如此,前几日夜里她偶尔也会梦到一些难以启齿的画面,但是她将其归结于身体的正常需求,没敢细想。
现下,再次生出这股感觉,她有点慌张,她喜欢纪樾,为何会对师兄生出……这样的想法。
裴谨完全不知她在想这些,与她十指相扣,扣得很紧,只有这样他的心才能得到片刻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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