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皇帝猛地站了起来,再次追问,“圣主莫不是在骗朕?”
墟空在这时插言道:“陛下,这世上并无起死回生之法。”
墟净打断了墟空,挑衅地看向他:“师弟不知,不代表这世上没有。陛下若是不信,不如现在找来一句尸体,让长宁公主献出一滴血如何?”
皇帝有些迟疑,看了看墟净,又看向墟空。
墟空起身对皇帝行礼道:“陛下三思,起死回生有违天理。”
墟净却道:“不过一滴血,一具尸体而已,陛下何至于考虑这么久?便是失败了,也不需要陛下付出代价。”
皇帝想了想,觉得圣主的话确实有道理,便没有理会墟空,派人去请长宁公主上殿。
很快,长宁公主就被皇帝身边的太监带了过来,一具刚刚死亡不久的尸体,也被送了来。
那尸体身上的衣裳,应当是某宫的宫女,可见因为皇帝急着想要尸体,下面的人到底做了什么。
眼前的局面,已经有些荒谬了,有些大臣不适地避开目光,皇帝与皇后却依旧兴致勃勃。
长宁听说了父皇要取她的血复活一具尸体,便下意识地看向墟空,见他并不看向自己,终于失望地垂下眼。
“公主既然到了,先取血吧。”墟净微笑着道。
长宁皱眉,看向皇帝:“父皇……”
皇帝抬手制止她继续开口,有些不耐烦:“不过是一滴血而已,朕的话你也不听?”
长宁无法,只好用针扎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玉碗中。
太监将玉碗双手捧到墟净面前,他并没有接过碗,而是侧身让身旁那名身披斗篷的人接住了。
披着斗篷的男人走到尸体旁,沾着这滴血,苍白修长的手指在死尸额头上一点,瞬间,那尸体睁开了眼。
刚刚还是尸体的宫女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茫然地左顾右盼,甚至惊慌地开口询问:“这、这是什么地方?”
刚才的一瞬间,宫女的尸体上钻进了一丝暗红的魔气。
不过在场人中,能够看清那一缕魔气的,只有寥寥几人。
事到如今,就算墟空告诉皇帝所谓起死回生的真相,恐怕他也不愿意相信了。但凡是统治者,最大的追求除了长生不老,就只有起死回生了。
墟净,死死拿捏住了皇帝的软肋。
亲眼目睹死人复生的皇帝以及众多大臣全都傻眼,没想到圣教竟然有如此神异手段。
皇帝表情也从惊讶转为惊喜,不过他好歹还算收敛,稍微平复了下表情后,急切道:“圣主还未说条件?”
墟净看向皱眉看向那宫女的长宁公主,开口道:“条件就是,长宁公主需抛弃世俗身份,以圣女之位加入我圣教,终身侍奉圣教。”
皇帝沉吟起来,他如今只有长宁一个女儿,虽然他觉得自己寿命悠长,并不需要现在就考虑继承人的问题,但这个女儿他也是寄予厚望的。
若是加入圣教,恐怕需要从皇族旁支中选一人顶替了,那毕竟不是自己直系血脉。
皇帝还在迟疑,一旁的皇后却晃了晃皇帝的胳膊,轻声道:“陛下,这可是难得与圣主拉近关系的机会,况且,长宁是去当圣女,身份地位不同寻常,往后说不得有大造化呢。”
皇后边说着,边看向长宁。
眼见父皇真的开始动摇,长宁大声道:“父皇,女儿只想留在您身边,不愿意去当什么圣女!”
“长宁,不要胡闹。”皇后似笑非笑地斥责了她一句。
若是往日,皇帝已经开始回护长宁公主了,然而今日,皇帝竟赞同皇后似的道:“当了圣女,也可以陪在朕的身边,圣主,你说是吗?”
“自然,在下怎么会忍心见陛下骨肉分离。”
圣主与皇后一唱一和,竟然打算将此事定下,而皇帝看起来也赞同了。
长宁急了起来,转头怒视墟净:“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有何居心,竟然如此害我!”
“公主觉得加入圣教就是害你?恐怕陛下有不同的看法。”墟空淡笑道。
“长宁,莫要放肆!”皇帝见女儿顶撞圣主,当即斥责道。
长宁失望地看向皇帝,她的父皇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舍了她?
她满腔的委屈和愤怒,最终都化为了指责:“父皇,您真是昏了头。什么圣教,分明是□□!您无视受苦的百姓,却与□□同流合污,您修的不是仙,是魔!”
“你给朕住嘴。”
话都说到这种份上了,已经没了回头路,长宁也不在乎其他,冷冷瞪着墟净道:“什么起死回生,我倒要看看,你耍了什么把戏蒙骗世人!”
她来到那斗篷人面前,一把掀了他头顶的兜帽,兜帽之下,一张苍白俊美的容颜,出现在众人面前。
穿着斗篷的男人双眼血红,面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墟净起身朝皇帝微微躬身:“陛下,这是我圣教供奉的圣尸。”
“圣尸?可他,明明是活人。”皇帝刚才还见他动过。
“圣尸乃天地神物,陛下何必大惊小怪。”墟净并不吝啬对外人展示圣尸的存在,最主要的,是让墟空投鼠忌器。
然而墟空尚未有反应,原本在冷眼看着这场闹剧的宿月,在看见所谓的“圣尸”的瞬间,却僵在原地。
她的脑子里,除了这两个字,再也没有其他。
这个男人的模样,几乎印在了她的魂魄中,根本无法忘掉。
在所有人都好奇地“瞻仰”圣尸之时,她已经站起身,走了出去,周围的声音都化成虚无,她眼里,只剩下他。
墟空没有拦她,只是见她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反应,轻轻叹息一声。
他看不懂死人,却能够看懂活人。这位宿月施主,执念如此深重,也不知此次见到圣尸对她而言究竟是好是坏?
宿月一步步来到明苍面前,别人口口声声说他是一具尸体,但他睁着眼,正在看着她。
“明苍。”她低声叫他的名字。
“你是何人,速速退下!”皇帝见国师带来的人突然走到圣尸旁,急忙呵斥。
宿月不耐烦地转头看了他一眼,手一挥,一道剑芒直接将皇帝面前的御案碎成几段。
皇帝一个哆嗦,当即闭上了嘴。
墟净见状不由抬头看向对面的墟空,看着样子,墟空带来的人,似乎认识圣尸?
他心中生出一股不太好的预感,用神识操纵圣尸,想要让他退回来。
然而圣尸丝毫不听指令,依旧立在那女人面前,一动不动。
墟净强压下心中慌乱,说道:“这位女施主,圣尸乃我圣教供奉神物,你是否认错人了?
宿月此时眼中除了明苍,再看不见其他人。听到墟净的话,她笑了:“神物?我的相公死的好好的,怎么就成了你供奉的神物?”
相公?墟净一怔。
这种关系,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
“你说是吗,相公?”
宿月的话,没有得到任何言语的回应,明苍只是朝她的方向迈了一步。
宿月看着他毫无波澜的眼神,心里说不上是释然还是失望,他是真的,没有一丁点神志了吗?
此时的他,究竟是否还算活着?
在见到明苍的这一刻,她的心脏像是被人用手死死攥住,几乎无法呼吸。他为什么偏偏出现在她面前?安安静静的死去,不是很好吗?
宿月的眼中,渐渐侵染上了疯狂。
就在这时,墟空在她身后开口道:“施主,这具尸体为执念所困,执念散去,尸体便会毁去。”
“执念?”这句话让宿月恢复些许清明,她抬眼看着明苍,问他,“你的执念是什么?”
在墟空说话的时候,墟净几次尝试操控圣尸无法,终于对宿月出手了。
他隔空一掌拍了过去,宿月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圣尸上,根本无法关注其他。
这一掌,被墟空硬接了下来。
无论宴会上多少闹戏,连长宁公主与皇帝闹翻都无动于衷的国师终于起身了。
见到墟净脸上难以掩饰的急切,墟空面上含笑:“看来师兄没办法继续操纵圣尸了。既如此,我们师兄弟,也该好好聊一聊了。”
墟净试图用言语威胁墟空,妄想拖延,然而墟空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两人的身形化成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从殿内飞速闪到殿外,肉眼根本无法看清,只能看到双方交手的余波对宫中建筑的大面积毁坏。
宿月完全不在乎周围发生了什么,她依然看着眼前的男人,她伸出手,试探着触碰了一下他的侧脸。
指尖碰到他的皮肤,冰冷刺骨,不再温热。
她似乎被扎到一样,收回了手指。
他就那样睁着血红色的眼睛,看着她。
这一刻,宿月才彻底确认,明苍留在这里的,只剩下一个躯壳。
没有灵魂。
对啊,灵魂不是早就被她用噬魂钉毁去了吗?宿月恍然。
她看着他空洞的双眼,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是和当初一样难过。她轻声说:“你都死了,还为祸世间。”
明苍的尸体再次向前走了一步,没有人操控,是残留的执念,让他想要靠近这个人。
他抬起手,而就在此时,宿月手中出现一柄长剑,在他的手触碰到她的时候,那把剑也刺透了他的身体。
剑尖毫无阻碍的,从他的后背穿了出去。
他的动作没有停下,依然伸着手,直至碰到了她的脸。
宿月没有躲开,对着这个只剩下壳子的尸体喃喃道:“你生前是天下第一人,除了对我,做的都是好事。要是你知道自己的尸体被用来为恶,会不会很生气?”
苍白的手指上落了一滴眼泪。
“我当时,应该早早的毁去你的尸体,不该留有侥幸。”
为什么没有毁掉呢?
大概是因为,舍不得。
哪怕这个人的意识被她亲手抹去了,可还是想留些属于他的痕迹在这个世上。
她很怕有一天,彻彻底底忘记了他的模样。
这个男人,教会了她爱情,又让她染上了仇恨。很多次,她都会想,如果爱恨能够抵消就好了,可是爱和恨不会抵消,也不会消失。
只会随着时间的累积,一直一直埋在心底,成为一直溃烂的伤口。
落在她脸上的那根手指轻轻的勾动了一下,在宿月下意识抬眼看向对面男人的时候,他的身体开始一寸寸的消失。
只是眨眼的瞬间,刚才还站在她面前的,据说不腐不朽的尸体,就彻底不见了。
他的执念,只是再见她一面。
尸体消散的同时, 远在国师府中的玄苍陡然睁开双眸。
眸中情绪复杂,几度反复,最终被压了下去。
他遗留在凡间的尸身已毁, 只残留些许记忆与情绪,尽数回归本体。
玄苍透过自己的记忆,看着手持利剑泪流满面的宿月,心口蓦地一疼。
他知道, 她最想要听的是什么。
在凡间时,不能说。
如今, 不可说。
或许,让她怀着这份怨恨, 随着时间慢慢遗忘曾经的过往, 才是最好的选择。
圣尸已毁, 曾经缠绕在尸身上的魔气随着尸身一同散去, 没留下一丝痕迹。
利用圣尸获得修为的普通人, 通过魔气复活的尸体,在同时一间,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大殿上, 方才被复活的宫女“噗通”一声倒了下去, 再无气息。
而高坐皇位之上的皇帝, 突然猛呕出一口黑血,一头栽倒。
“父皇!”几近凝滞的大殿上, 长宁公主一声惊呼,终于让惊骇的百官们注意到了皇帝的异样。
皇帝面白如纸气若游丝,哪里还有半分修道者的强健模样, 长宁公主跑到皇帝身旁,一手捏着皇帝的手腕替他把脉, 一边高声喊:“快传御医。”
御医很快被拎了过来,几名御医接连诊治,最后得出的结论竟然是:皇帝本就身体孱弱,如今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他多年修的道,仿佛被凭空抹去了一般。
听到御医的话,知道些内幕的人哪里还会不懂,皇帝这些年修的所谓的“道”,恐怕也是从圣尸中得到的。
或许是经过处理的魔气,所以一直没有被人发现罢了。
如今魔气散去,他自然也难逃。
底下的大臣乱成一团,有些人开始互相推诿指责起来,指责对方亲近圣教,妄想引入□□害陛下。
确认自己父皇只是因为身体虚弱昏倒后,长宁公主站在她父皇的龙倚旁,静静地看了下面半晌,才终于开口:“都给本宫住口!”
诸多大臣同时转头看向站在龙倚旁的长宁公主。
她绷着脸,目光扫视着所有人:“别说父皇还没事,就算有事,本宫还活着,由不得你们在这里放肆。”
皇帝已经被御医和侍卫们抬了下去,龙倚旁,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终于开始理解老师所说的,高处不胜寒是什么意思。
这些大臣,并不服她,但是她必须要撑下去,这是裴家的江山,父皇倒了就轮到她,她必须要守好。
随着长宁公主站了出来,骚乱的殿内终于恢复了秩序。圣主与国师交手,至今不知结果。但圣主带来的六名圣使还在,他们同样失去了修为,长宁直接下令让侍卫废掉他们手脚丹田,压入天牢。
随后是今日参宴的百官,也让他们各自散去了。
忙于收拾烂摊子的长宁公主并没有注意到,一直坐在皇帝身边的皇后,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大殿。
她穿着大红色繁复艳丽的宫装,返身望向秩序井然的诸大臣们从殿中离开,殷红的唇微微上扬。
她轻轻撩起袖子,露出细腻白皙的手,手指尖上一抹嫣红,是她趁着混乱离开前从宫女尸体上抹去的那滴血。
“真是小看了你们这些臭和尚,大好的局面,也能给搅黄了,还得本宫亲自出手。”
甜腻的声音,随着呼啸而过的风声,渐渐消隐。
宿月在明苍的尸身散去后,便离开了宫中。
她独自走在嘈杂的街市上,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
是了,她已经从俗世之人,变成了冷眼旁观这世道兴衰的仙人。
俗世的一切,就该变成过眼云烟。
说的简单,她又做不到。
玄苍找来的时候,宿月在酒楼中喝酒,桌子上已经摆了几个空酒坛,然而她神色依旧清明,只是身上带着浓浓的酒气。
玄苍随着小二走上楼梯,一身白袍,长发散落肩头,俊美的容颜与熟悉的眉眼,恍惚间宿月误以为见到了明苍。
定了定神,才发现是帝尊。
小二把人带来之后便匆匆离开,不敢久留。
“帝尊?”宿月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朝他举杯,“您也是来喝酒的?”
玄苍扫了眼只动了两三口的已经冷了的几盘菜,还有满桌子的酒坛,神色自若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在宿月好奇的目光下,取出了几坛酒。
碧绿的翠玉坛子,似乎是极上等的仙玉,开坛后,酒香霸道的瞬间弥散出去,酒楼中的闲客只是闻到一缕酒香,便轰然倒在一旁,醉了。
玄苍及时布下结界,才未让整座酒楼的人跟着醉死过去。
宿月闻到酒香的时候,眼睛就亮了起来。这味道,可比青衍之前从龙君那里拿回来的佳酿更香。
玄苍将酒坛推到她面前:“不是喜欢喝酒么,我亲手酿的,喝吧。”
宿月稍微犹豫了一下,总觉得帝尊的话,有那么点危险在里面。
玄苍也不催她,宿月便试探地倒了一盅。
一盅酒下喉,浓郁又特殊的酒香似乎要将她浑身侵染,一股热意顺着喉咙滑下,直抵丹田。随后,热浪从丹田处爆发,直冲天灵盖。
宿月感觉眼前的人出现了重影,她晃了晃头,影子更多了。
“帝尊……”只来得及说出两字,便软趴趴倒在桌上,开始哼哼唧唧。
没有醉死,只是醉傻了。
玄苍将自己杯中酒饮尽,捏着白玉酒盅看向对面,轻笑一声:“高估你了。”
这酒才酿了不到三万年,后面那几坛年头更长,可惜她是没机会享用了。
凡人追求一醉解千愁的痛快,仙人也喜欢。玄苍倒是没有这么多烦恼需要喝酒来排解,酿酒纯粹是打发时间。若是哪一年发生了些值得记住的事,便酿上一坛子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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