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风:“哦,那就是心疼我。”
姜音语塞:“你……”真是不要脸。
陆沉风像是听出她心里话似的,痞笑了下:“我确实不要脸,但很想要你。”
他忍不住再次挑.逗她。
姜音在房内焦急地等待着, 一直等到月上中天,也没等到陆沉风回来。
她有些坐不住了,想出去打探一番, 又怕出去后撞上冯姚。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门被推开,陆沉风背着月光站在门口。
“你没事吧?”她快步走到陆沉风跟前,发现他脸色不对, 拉了拉他袖子,“发生什么事了?”
陆沉风没说话, 一把抱住她,将头压在她肩上, 紧紧地抱着她, 像是要从她身体里攫取能量。
“门, 门没关。”姜音推了他下, 从他怀里退出, 探出头去看两眼,迅速关上门。
她转身看着陆沉风,冥冥夜色里, 看不太清他的神色, 但能感受出他整个人都是隐忍压抑着的, 像是即将而来的一场暴风雨。
“不方便说吗?”她问道。
陆沉风嗯了声,掀眼看向姜音, 黑沉沉的眸中噙着化不开的浓郁。
他咬紧腮,竭力克制着,不想在姜音面前表露出滔天的愤恨杀意。
姜音拉着他手, 把他拉到桌前。
“坐下歇着,你想说了再与我说。”
陆沉风低着头, 手撑着额头,下颌紧绷,轮廓凛冽如刀刻,如一把即将破除封印的邪剑。
姜音不清楚他出去后遇到了什么,见他心情不好,也不打扰,只默默陪着他。
陆沉风一直都知道是冯姚害死了他全家。
徐家上下七十六口,除了他,全部葬于大火。
他也一直都知道淮王朱晋安并非是皇家血脉,朱晋安身体里流淌着的实则是他徐家的血,而这份血是脏污的。
他以为是父亲做了错事,与高贵妃有染,这些年他憎恶透了父亲,以为是父亲连累了他们全家,即便父亲死了,他也没原谅父亲,从未给父亲烧过半张纸上过半柱香。
是他错了,是他没能早点查清真相,误解了父亲二十多年。
今夜冯姚在淮王房中说的那些话,如一把淬了毒的刀,扎入他心口,寸寸凌迟,烈毒攻心。
“王爷,您说您不想做笼中鸟,只想要自由,想离开思陵四处走走。呵,恕老奴直言,王爷您太天真了。您想要自由,宫里那位会给吗?”
“娘娘临走前已告知过王爷您的身世,王爷您并非朱家人啊,您的生父是太医院院判徐昶。”
“王爷您若不信,便趁机见一见锦衣卫指挥使陆沉风。他是徐昶的儿子,说起来他才是王爷您真正的亲兄长。”
“陆沉风本名徐昭,老奴见过他几次,他与徐昶不说长得一模一样,也有八.九分相似。而殿下,您的容貌与陆沉风有六七分相似。您与朱春明,半点不相似。”
“王爷以为朱春明不知道您的身世?呵。王爷是在井中坐太久了,从未见过真正的天空是什么样的,更不知帝王心术有多狠。”
“王爷您的身世情况,朱春明早已查得一清二楚,之所以没有发落王爷,是因为涉及到了皇家,涉及到了先皇,他不想皇室受辱,不想先皇死了还受非议。”
“他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只待时机一到,再将王爷您处置了。您的存在,就昭示着皇家血脉受到了侮辱。朱春明岂能容忍王爷一直碍眼。”
“朱春明且搁下不提。王爷您以为陆沉风会放过您?您以为他得知真相后会顾念手足血脉之情?”
“他不会,即便朱春明不杀您,陆沉风也绝对会要了您的命。因为王爷您的到来,害死了他全家。”
“娘娘十五岁入宫,从一个小小的才人坐到贵妃之位,这期间的辛酸血泪且不必提。当她终于稳固地位不再担心像只蚂蚁似的被人轻易捏死时,先皇已到垂暮之年,加之常年服用丹药,身体已大不行,后宫再无宫妃能孕育子嗣。”
“可宫里的女人,若无子嗣傍身,先皇离世后,她们如何过活?”
“恰在此时,徐昶升任太医院的院判。娘娘待字闺中时,与他有过数面之缘,当初议亲时曾相看过徐家。”
“娘娘唤来徐昶,想找他借.种,徐昶那个不知好歹的贱东西,竟然拒绝了娘娘的恩宠。”
“娘娘做事爽利,是个有大志向的人。她命老奴绑了徐昶的夫人,也就是陆沉风的亲娘。”
“老奴从暗牢里弄了几个死囚,让那几个死囚当着徐昶的面凌.辱徐夫人,最终逼得徐昶点头同意。”
“娘娘如愿怀上子嗣,有徐昶和老奴做掩护,宫中无人知晓秘密。”
“娘娘顺利诞下王爷您之后,便命老奴杀了徐昶一家。却不料,徐家那个孩子,竟然没死成,如今还做了锦衣卫指挥使,成了朱春明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陆沉风再也撑不住,突然往后倒去,咚一声跌在地上。
姜音吓了一跳,赶紧去扶他。
“陆……你怎么了吗?”她一手揽着陆沉风肩膀,一手穿过他颈后,想把他扶起来,然而男人无意起来,任凭她使尽全身力气也扶不动。
“你到底怎么了?”
没受伤,她没闻到任何血腥味。
而且即便是受伤,陆沉风也不该是这般情况。
陆沉风躺在地上,眼睛无神地盯着一处,像是在专注地看什么,其实又什么都没看。
姜音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下想来,她对他并不了解,半点不了解。
她与陆沉风相处也就一个来月,她所了解到的陆沉风都是众人所知晓的那一面。
更隐秘的,更真实的一面,她并不了解,也没见过。
“你不想说便不说吧。”姜音抽出手,动作轻柔地摸了摸他头,指腹在他眼角揩了下。
她也躺到地上,与他面对面,一手搂抱着他头,将他头按在柔软的胸口前,一手轻拍着他背。
陆沉风埋首于她身前的柔软处,闻着她身上诱人的甜香味,心口的郁结顷刻间散去。
她做戏时假装的一点温情都足以令他动容,何况此时真情实意的对他,更令他难以招架。
“我没事。”他淡声道,“见到冯姚了,他就是月门门主。”
姜音并不意外,应了声:“嗯。”她拍拍陆沉风的背,“你先好好休息,不管多大的事,身体最重要。”
陆沉风从她怀里抬起头,还故意蹭了两下。
“担心我?”
这次姜音没害羞,也没回避。
她看着陆沉风黑亮的眼睛,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肃穆:“是,担心你。”
“我不希望你出事,因为我还需要你,需要你帮我……”
需要陆沉风帮她对付冯姚。
只有除掉冯姚,她才能彻底摆脱月门,才能获得自由。
陆沉风自嘲地笑了声:“你可以不用再冒险,更不需要暗中助我。就算没有你,我也会亲手杀了冯姚。”
“你回柳家去吧,柳尚书和柳少卿拼尽全力也会护你周全。”
姜音道:“是,只要我回到柳家,他们会护我。可我并不想回去。”她直起身,继续坐去桌前,为自己倒了杯水润嗓子。
“你报你的仇,我的恩怨我自己解决,我们谁也不欠谁。”
陆沉风也站起身,拍了拍衣襟。
他就着姜音用过的杯子喝了两杯水,低头看着她。
“好。”
翌日清晨。
姜音一身侍女打扮,小心翼翼地端着早食去鹤心堂给朱晋安送饭。
鹤心堂是朱晋安的住处,也是淮王府的主院落。
淮王府共有一百零八间院落,实际上住人的房子五十间都不到,余下的大半都是空房。
府中亭台楼榭假山花园,处处精致绝伦,比台州的宁王府还要宽敞奢华。
倒也不是朱晋安刻意要奢靡,说来这还是朱春明的手笔。
朱春明为了彰显自己的大度,在诛杀了阉党、鸩杀高贵妃后,对朱晋安是百般的恩宠,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因而淮王府,反倒是几个亲王中最大的王府。
昨夜姜音和陆沉风便住在一间无人打理的院落,里面荒草丛生,还有野兔松鼠出没。
荒有荒的好处,住在那里安全,不用担心被冯姚发现。
冯姚没在淮王府多逗留,亦或者是有事,昨夜他找朱晋安说完话就匆匆离开了。
他一走,姜音便松了口气,不再担心被人识破身份。
王府中虽然有冯姚的眼线,但是那些线人并不认识姜音,这里没人见过她。
说来还得感谢冯姚这个人做事过于缜密,他以防大事被泄露,安插在朱晋安身边的人是另一股势力,这边的人与月门里的人,两边互不认识,属于两方不同的势力。
一路穿亭绕榭,来到主院鹤心堂。
姜音同其他送饭的侍女一起走进堂屋,屏气凝神地将饭食摆上桌。
朱晋安还没来,而姜音是不能留在屋里伺候的。
她作为一个送饭的下等侍女,摆好饭食和碗筷后,就该默默退下去了。
为了引起朱晋安的注意,姜音往门口走时,故意落在后面,眼看着朱晋安从另一侧门进来了,她突然崴了下脚,身体摇晃着往前倾,手中的托盘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然后她“啊”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她抬起头,眼中泪光浮动,泫然欲泣地看着来人,与朱晋安视线相对,欲出口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出不来。
淮王朱晋安为何会与陆沉风长得如此相似?
若不是她与陆沉风真正接触过,还做了一个多月的假夫妻,她只怕都分不清谁是谁。
当初冯姚给她看了陆沉风的画像,让她上京刺杀陆沉风,她就是凭着画像认出的陆沉风。
然而眼前这个人,与她看过的陆沉风的画像有着七八分相似。
若非见过陆沉风本人,单凭画像,在看到朱晋安时,谁能分辨出这是陆沉风还是朱晋安?
朱晋安也愣了一瞬。
他很快回神,笑着走向姜音,屈膝蹲下。
“摔着了没,还能起来吗?”他声音清澈动人,像雨珠落入白玉盘。
姜音麻溜地爬了起来, 装出受惊的模样,快速捡起托盘,低着头战战兢兢地退到一边。
“王……王爷恕罪。”
朱晋安温润地笑道:“可有摔痛?”
姜音抬头看他一眼, 再次欠身行礼,慌忙低下头去:“没,没有……谢王爷关怀,奴婢没有摔痛。”
朱晋安淡笑着点了点头, 没说让她出去,也没再与她说话。
他走去桌前, 一撩衣摆坐下,跟在他身后的丫鬟们立即上前伺候。
黄衣丫鬟先用银针试毒, 确定无毒后, 紫衣丫鬟为他盛饭、夹菜、舀汤, 另一个绿衣丫鬟为他洗手, 擦手。
朱晋安拿起白玉象牙筷, 慢条斯理地开始吃饭,他吃相斯文优雅,令人赏心悦目。
姜音垂首立于屏风一侧, 朱晋安没让她走, 她只能在屋里站着。
听着细细的咀嚼声, 她悄悄抬头看他,多看几眼后, 内心的冲击淡了下去。
乍一看,朱晋安和陆沉风长得确实挺像,然而多看几眼后就会发现, 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看久了, 甚至觉得他们连容貌都不太像了。
两个人虽然都是清冷型,但朱晋安却像是崖巅之雪,清冷中带着疏离,尤其是他的眼神,和陆沉风完全不同,他眼神更为寡淡,细看又带着几分忧郁的破碎感。
而陆沉风却凛冽刚硬,像三九寒冬的风,又像是一把出鞘的邪剑,从里到外透出一股阴狠劲儿,眼神冷中带狠,极具侵略性。
一个如山巅雪高岭花,一个却像是锋利狠绝的凶器。
朱晋安垂眸吃着饭,只当没发现姜音在偷看他。
他优雅从容地吃完后,接过黄衣丫鬟递来的绢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这才转头看向她。
对上朱晋安的目光,姜音赶紧低下头去,不再看他。
“你叫什么名字,何时进的府?”朱晋安问。
姜音急忙回道:“回王爷,奴婢叫依依,昨天才进的王府。”
“依依?”朱晋安怔了下,随即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依依呀,好名字。”
姜音不说话,安静地低着头,假装听不懂他言语间的试探。
来见朱晋安之前,陆沉风跟她说了许多关于朱晋安的事,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便与她有关,确切地说是与工部尚书柳宗泉的女儿有关。
“阉党之乱时,朱晋安七岁。今上念其年幼,仍把他留在宫中。”陆沉风讥笑道,“他在宫中虽不至于遭大罪,但与囚禁没区别,日子并不好过。”
“柳宗泉之女柳小妹,乳名叫依依。柳依依在朱晋安被欺负时,曾挺身而出保护过他,还为了朱晋安打过一个颇受宠的郡主,为此工部尚书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差点辞官谢罪。那年柳依依五岁,朱晋安九岁。”
姜音何其灵敏,一点就通,当即便明白了陆沉风的用意。
朱晋安倒是不遮掩,看向她,语气淡淡道:“本王九岁那年,在荒废的梅园被几个王爷和郡主欺负,我被他们压在雪地上打,有个郡主骂我不是先帝的子嗣,说我是野种,是狗杂种。旁边围观的公主王爷,还有太监宫女们,无一人帮我,他们都在笑。”
说到这,他突然笑了下。
“后来有个小姑娘从狗洞里钻进梅园,看到我被人打,她抓起地上的雪砸向他们。她把我从地上拉起来,将我护在她身后,还把骂我最狠的那个郡主打了。”
“她那么小,软软小小的一团,却充满了踏破凌霄的力量,像一个热乎乎的小太阳突然来到我身边。那个寒冬很冷,可那天却很热。”
“那天后,梅园的狗洞就被封了,她再没来过。我又在梨香苑的墙角挖出了一个洞,一直等她来,然而等啊等,等到我封藩离京,也没等到她来。”
姜音听得颇为心虚,眼皮颤了颤,一声不敢吭地垂着头。
朱晋安走到她身边,淡淡一笑:“她乳名叫依依,是工部尚书柳宗泉的女儿,后来我听说,她六岁时走丢了。”
姜音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颤,然而还不等她回话,朱晋安又道:“是你吗?”
“回王爷,奴婢被辗转卖了多个地方,儿时的事已经记不起来了,也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姜音小声回道,“‘依依’是丁管家取的,奴婢前一个名字叫小翠。”
朱晋安浅浅地扬了下唇,笑容淡淡的。
“丁管家有心了。”他抬了下手,“下去吧。”
“谢王爷。”姜音福了福身,“奴婢告退。”
她低着头往后退了两步,转身便要走,朱晋安突然叫住她:“依依。”
姜音急忙停下:“王爷还有何吩咐。”
朱晋安问道:“你可愿到我身边来?”
姜音忙不迭跪下叩谢:“多谢王爷。”
西院偏殿,荒无的小园内。
秋风涤荡,寒鸦凄鸣。
陆沉风叉着两腿坐在石墩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膝盖,听完姜音讲述的后,他嗤地笑了声,舌尖抵了抵腮,神色冷冽道。
“他让你到他身边伺候?”
姜音应道:“嗯,他应该是想起了柳依依。”
陆沉风扯了下唇,似笑非笑道:“啧,还真是招人。”
“那当然。”姜音得意地昂了昂头,小手叉腰道,“本姑娘貌若天仙,就是招人,不然怎么招得陆大人夜夜难眠?”
说完,她扭身就走,足下生风般走得飞快,生怕走慢一步被陆沉风逮住。
看着姜音落荒而逃的背影,陆沉风勾起唇宠溺地笑了下,他直起身,神情散漫地跟上去。
朱晋安把姜音留在身边,他并不意外。没有把握的事他从不做,来思陵前,他就已经把朱晋安调查得清清楚楚。
他甚至知道朱晋安的书房里一直挂着姜音儿时的画像,画的背景是梅园相遇,姜音为他出头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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