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吹过,茶水变冷。
一杯冷水下肚,他才恍然记起,姜音是喜欢桂花的。
她喜欢做桂花糕,每次做好都给他送来。
昨日他进宫面圣,向皇上表明详情,提议想要离京去一趟思陵,却被驳回了。
皇上说他心太急了,鱼还没上钩呢,还得再等等。
陆沉风自然知道朱春明的心思,那条“鱼”自然也不是冯姚,而是思陵那位。
朱春明是担心这一切都只是冯姚一个人的阴谋,与思陵那位无关。而他要的是“谋反”之事与朱晋安彻彻底底的扯上关系,只有如此,才能堂而皇之地将其定罪、除之。
想到此,陆沉风垂下眸子,掩去眼中的寒意。
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
狡兔死走狗烹,他这把刀,终究还是要被隐藏的。
那么就趁着他还锋利之时,竭尽所能把要做的事做了。
皇上不准他离京,他总有办法让皇上主动开口叫他离京。
淮王遇刺之事传到京城时,姜音刚到思陵。
城中严查,守城的将士将她细细盘问了一番,这才放行让她进去。
“你们说淮王这么好的人,怎么还会有人来刺杀呢?”
“天理何在呀。是哪些黑了心肝的人,竟然连仁德宽厚的淮王都不放过。”
“我听说刺杀淮王的那些刺客,是月门的杀手。”
“不会吧,月门不是江湖上的正义门派吗?”
“嗐,什么正不正义的,那些个江湖门派,有几个正义的?明面上都打着正义的旗帜,实则背地里不知道做些什么龌.龊勾当。”
“可不是嘛,不管是太平盛世,还是灾乱之年,那些个想做大事的,都自诩正义之教。他们正义在哪儿了,与谁正义了?”
“好了好了,这都不是咱们吃稀饭的人该关心的事。”
“走了走了,明天还得早起给刘员外家干活呢!”
姜音来思陵,就是想探听一下淮王的事情。听街上百姓的那些话,淮王的口碑似乎还不错。
然而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听到的是一回事,真正看见的又是一回事。
有时候甚至连眼睛看见的都不一定准。
或许所闻所见,只是别人故意做出来让你听、让你看的。
就在姜音想着怎么混入淮王府时,正好机遇就来了。
从淮王府里走出来一位大夫,应该是替淮王治伤的。
她看着那位大夫上了马车,暗中跟随了一段路,悄悄打出一粒石子。
拉车的马突然受到惊吓,猛地扬起蹄子,车夫吓得大叫,直接摔落地上,车與往后倒去。
眼看着马车就要翻倒,姜音飞身上前,单手扶住了车與,另一只手拽住缰绳,控制住了惊恐不安的马儿。
众人只见陈大夫的马车将要翻倒之际,一位女侠从天而降,救了陈大夫。
再看女侠,瘦瘦小小的,竟然一手扶着车與,一手控制着马。
这莫不是九天仙女?否则何来的神力。
马车稳下来后,陈大夫从马车里下来,再三道谢,并邀请姜音去他家中。
姜音假意推辞片刻,便应了下来。
有了陈大夫这层关系,姜音想进淮王府,就简单过了。
第二天,她以保护陈大夫由,跟着去了淮王府。
她是戴着面纱去的,自称貌丑,怕吓到淮王,连见朱晋安都没摘下来。
朱晋安面色苍白如纸地躺在榻上,恹恹的,眼底是化不开的哀伤,如一盏易碎的琉璃灯,稍稍磕碰一下就碎了。
他长得清俊儒雅,满身书卷气,说话的声音也温润如玉,如三月的风,给人一种舒适感。
单看容貌神态,他比陆沉风更像个好人。
从淮王府出来后,姜音随陈大夫回了医馆。
她决定在思陵城再待上几日,有个大概的了解之后便离开去台州。
既然门主让她去台州,那她肯定要去,她不仅要去,还要亲自会一会宁王。
接下来的五天,姜音每天都陪着陈大夫去淮王府,第六天,就在她准备在这一次见过淮王后便离开思陵。
不巧,她这天去淮王府,竟然见到了陆沉风,这个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陈大夫在房里为朱晋安上药,她便在王府后花园闲走,却在经过一座假山时,与陆沉风不期而遇。
此时正值黄昏。
落日西沉,天边晚霞通红一片。
两人目光相对的刹那,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诧。
陆沉风一身粗布蓝衣,头上戴着家丁帽,很明显是王府家丁的打扮,脸上刻意抹了些泥灰。
尽管他穿得朴素,气势却不减,依然凛凛有度。
夕阳落进他眼底,像是太上老君八卦炉里的六丁神火倒了进去,火红一片,灼人心神。
姜音脸上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如浸了水般的黑亮眼睛。
尽管如此,陆沉风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姜音正想装作不认识他,目光移开,神色平静地望着前方,从他身边走过,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
陆沉风握紧他细白的腕子,侧过脸,一双敛着火光的眼眸,幽沉沉地看着她。
姜音被他看得心口猛跳,正想甩开他手,忽地响起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
她眼睛一眯,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陆沉风已经拉着她躲去了假山背后。
“哎呀,死相,别这样,青天白日的,若被王爷知道了……”
“王爷知道了又怎样,他伤成那样,能不能活下来都还是未知数。更何况,咱们这王爷,是出了名的软,他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要你我的命,大不了将你我赶出去。”
“晚上,好哥哥晚上再要好不好?”
“心肝儿,我现在就想要,想得哥哥心里发慌,让我弄一回吧……”
然后便是布料摩挲的声音,以及粗重的喘气声,和不堪入耳的声音。
那两人钻入了山洞,声音从洞里传出,高低起伏颇有节奏。
姜音被陆沉风箍在身前,他一手握住她手腕,一手抵着假山,紧紧地贴在她背后。
片刻后,姜音感受到他身体绷了起来。
与陆沉风相处一个月,姜音很清楚他的情况,尤其是在“动情”方面。
他看起来一脸的清冷寡欲,实则欲.念很重,根本不像坊间传言得不好女色。
哼,她看这男人好色得很。
很多时候,她并没招他,仅仅只是跟他笑了下,或者说了几句软话,声音稍微柔和了些,这男人就莫名其妙的有了反应。
他一有反应,就要折腾她,让她也不好受。
两人虽然并未真的做成夫妻之事,但搂搂摸摸的一点没少。
数次下来,他像上瘾了般,戒不掉,总是想方设法地在她身上讨占便宜。
这次,她感觉自己又危险了。
听着山洞里急乱的撞击声, 姜音心口砰砰乱跳,脸烫得像是要烧起来了般。
就在她打算捂住耳朵时,突然看见陆沉风阴沉着脸从假山上捡起一根树枝, 伸进了山洞里。
陆沉风握着树枝转动了几下,霎时间里面没了声音,周遭静得针落可闻。
姜音:“……”不可谓不震惊。
她知道这个狗男人恶劣,但没想到能恶劣到这般地步。
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叫, 紧跟着是粗哑的骂声。
“哪个混账东西!”
山洞里走出来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
那人刚出洞口,陆沉风一把扭住他胳膊, 将锋利的匕首抵在他脖子上。
“你……你是谁?”管家声音发颤。
山洞里的女子吓得大气不敢出,悉悉索索地穿着衣裳。
姜音躲在假山后, 始终没露面。
她本来是想去堵住山洞口的, 陆沉风没让她去。
回想起方才陆沉风的做法, 她脸颊再次火烧火燎, 耳朵尖又红又烫。
让她想起了乡野间那些顽皮的孩童, 在看到两条狗连接时,那些男孩会用棍子去捅两条狗相连之处。
这男人真的是……
被陆沉风挟持住的男人叫丁尤,在淮王府做管家做了七年多, 是皇上指派到朱晋安身边的人。
朱晋安性子温润, 是个不管事的闲散王爷, 加之尚未成亲,府中没个当家主母, 因而府中前后院大小琐碎事,皆由丁管家说了算,可以说丁尤在淮王府权利很大。
陆沉风手中匕首往前抵了抵, 立刻压出一道血线。
“赵华,羽林右卫经历, 镇守西华门。”他薄唇勾起,笑容阴冷邪佞,“如今赵华已在诏狱。”
赵华是丁尤姐姐的儿子,是他的亲外甥。
听到陆沉风说出赵华已在镇抚司诏狱,丁尤眼皮颤了颤,却并未有太多的情绪变化。
“不知陆大人说这些是何用意。”
陆沉风看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继续道:“丁文耀,三年前还只是漳州一个从九品的司狱,现今已是正六品的都事。短短三年,连升三任。”
丁尤颤了颤,强撑着道:“那,那又如何,这又能说明什么?”
陆沉风冷笑了声:“丁文耀贪赃纳贿,欺压百姓,已被革职。”见丁尤不吭声,陆沉风又道,“丁文耀勾结倭寇、通敌叛国……”
“陆大人,陆大人开恩呐。陆大人若有用得上老奴的地方,任凭使唤。”
丁文耀是丁尤的长子,也是他最得意的儿子。
丁尤不知自己怎么惹到了陆沉风这位阎罗王,然而眼下既然撞到了他手里,唯有顺从才能保命。
陆沉风将匕首移下来,抵在丁尤腰间,让他在前面带路。
姜音钻入山洞把侍女抓出来,跟在后面。
西院一间偏僻的房屋内。
陆沉风神情散漫地坐在椅子上,如看死物般看着丁尤。
姜音站在他身旁,转着眼珠将屋里打量了一遍。
在进淮王府前,陆沉风已经命锦衣卫把丁尤的老母亲和他小儿子带走,关在了思陵城外的一处庄子里。
丁尤战战兢兢地跪在陆沉风脚边,额上汗珠滚落,声音打颤道:“陆……陆大人有何吩咐?”
姜音站在府门外等着陈大夫出来,将陈大夫送回家后,她与陈大夫告别,声称自己还有急事,要连夜离开思陵。
从医馆出来后,她转身再次回了淮王府,只不过这次走的是角门。
陆沉风仍然穿着一身家丁的衣裳,将她带去了西院那间偏僻的屋子。
他威胁丁尤,为他自己弄了个家丁的身份,又为姜音弄了个侍女的身份。
丁尤深知锦衣卫的厉害,不敢得罪陆沉风。更何况他老母亲和小儿子都被锦衣卫抓了,他不得不顺从。
大儿子的事情,他暂时还未收到消息,不管陆沉风说的是真是假,他仍然不敢冒险。
姜音梳着双丫髻,换上王府侍女的衣裳。
这身衣裳小了,有些紧,将她饱满的胸脯包裹得越发立挺,前凸后翘,中间一截小腰不盈一握纤细如柳。
陆沉风目光落在她身上,眸色渐深,眼底晦暗幽沉。
他自认不是个重欲的人,在这之前,甚至称得上寡欲。然而在遇到姜音,真正触碰过女人柔软的身子后,潜藏在体内的欲念如潮汐喷涌。
分开的这一个多月,他无时无刻不再想她。
姜音理了理不合身的衣裳,又站在菱花镜前拨了拨额前细碎的刘海。
看着看着,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下。
她过去十三年的日子,单调肃杀。
自从遇上陆沉风后,她的人生被强行注入了颜色,姹紫嫣红,鲜活生动。
是她想要的,又不是她想要的。
陆沉风站在她身后,通过镜子与她眼神交汇。
姜音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心口狠跳。
她转过身来,不由自主地挺高胸脯,仰头看着他:“好看吗?”
陆沉风一低头,在她高挺的胸前扫了眼,勾起唇角,声音沉哑地笑了下:“好看。”
末了他又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褪去罗衣的你更好看。”
姜音脸上一热,从脖子红到脸颊。
她抬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下。
陆沉风顺势握住她手,她急忙抽出来。
陆沉风手中落空,五指合拢背到身后。
他轻咳一声,歉意道:“是陆某唐突了。与姜姑娘做了一阵子夫妻,一时间难以忘怀,总以为姑娘就是我的夫人。”
姜音没接他的话,深吸口气平复了情绪,她转过头看他,此时才细细的打量他。
见他更瘦了,脸部轮廓越发凌厉,眉眼更加深邃,整个人透出一股子孤傲狠戾劲儿。
“你……”她突然就有些不自在,鸦羽般的眼睫颤了颤,“你伤好了吗?”
陆沉风眸光沉沉地看着她,顺杆往上爬:“想知道?”不等姜音回答,他拉住她软嫩的小手按在胸膛上,“你看一看不就知道了,想看吗?”
姜音抽走手,并退开两步。
“陆大人说笑了。”
陆沉风扯了下嘴角:“我没说笑。”他上前一步,逼近姜音,“我身上哪处你没看过,哪处你没摸过没亲过,嗯?”
他习惯了与她亲昵,不想变成生疏的普通关系。
姜音心跳凌乱,她不敢与陆沉风对视,低着头再次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后背紧贴住墙。
她偏开头去:“陆大人,你我之间再说这样的话就不合适了。当初你我都是在骗……”
“是,你是在骗我。”陆沉风语气急切道,“我不怪你,我甘之如始。”
他伸出手想去抚摸姜音的脸。
姜音头一偏避开了:“陆大人。月门在江湖的势力根深蒂固,你在朝,门主在野,出了京城,你未必就是他的对手,还是小心为妙。”
陆沉风讪讪地收回手,哂笑一声:“多谢姜姑娘提点,本官自会谨慎。”
他移开两步,侧身看向一边。
“姜姑娘日后有何打算?”
姜音暗暗吁了口气。
“以后的事没想过,眼下我只想助大人铲除月门。”
实际上她早就准备好了退路,两年前就已经在筹备了。
只是这是她的个人私事,无需要和陆沉风多说。
陆沉风笑了声:“既如此,这几日便劳烦姜姑娘到淮王跟前伺候几日。”
说着话,他眼睛盯着姜音,想看她的反应。
姜音语气淡定道:“陆大人是要我从淮王那里探听消息吗?”
陆沉风见她毫无反应,心底一阵失落。
他语气淡了些:“是。淮王来思陵前见过我,我不好出面,只能劳烦姑娘了。”
姜音道:“好,那我去试试。只不过,我不确定门主有没有给淮王看过我的画像。还有就是,我不能在思陵久待,最多五日,五日后我就要离开思陵去台州。”
陆沉风:“五日够了。至于淮王有没有见过你画像,我会让人去试探一番,确定后再让你去接近他。”
翌日傍晚,姜音去厨房端了汤往朱晋安的院子走去,准备借着送汤接近他。
她走到一半,便被陆沉风拦住,拉去了一间房内躲起来。
姜音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陆沉风眉头紧皱:“冯姚来了,也就是月门门主。”
姜音怔了怔,问道:“你见到他真容了?”
陆沉风道:“是,他没戴面具。据丁尤所说,冯姚这些年时常出入淮王府。”
丁尤虽然是皇上指派到朱晋安身边的,但并不是全心全意忠诚于皇上。
山高皇帝远的,一个偏远之地的藩王,只要他不谋反,至于他府里的一些琐事,皇上根本不会多管。
冯姚也正是吃住了这一点,在朱晋安来到思陵稳定下来后,他便给了丁尤好处,之后便正大光明地出入淮王府。
朱晋安除了明面上不能离开思陵,他在府中和谁见面,全看丁尤。
在来思陵前,陆沉风早就已经派人把丁尤查得一清二楚,并做好了万全之策才来的。
他叮嘱姜音:“今夜你就别出屋了,我去会会他。”
姜音急忙拉住他:“你……你小心点,他武功不弱。”
陆沉风回头看她一眼,勾了下唇:“我也不弱。”见姜音一脸担忧,他抬手在她鼻尖刮了下,“别担心,我比你想象得还要惜命。”
姜音眼神不自在地闪了闪:“我没担心你。”
相似小说推荐
-
穿进年代文认错老公后(萌铃千叶) [穿越重生] 《穿进年代文认错老公后》全集 作者:萌铃千叶【完结】晋江VIP2023-11-11完结总书评数:9629当前被...
-
年代文冤种女配不伺候了!(饮尔) [穿越重生] 《年代文冤种女配不伺候了!》全集 作者:饮尔【完结】晋江VIP2023-11-6完结总书评数:602 当前被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