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尚算平和,言语中却暗带几分愠怒之意。
“怎么,你承认自己鬼话连篇了?”萧霈云悠悠笑道:“再说你这么大声,我想听不见也难呐,你的嘴巴可以闭起来,我的耳朵可不行。”
那白袍客面上挂不住,斥道:“你这女子休要胡搅蛮缠,你娘没教你《女训》、《女诫》么?男人家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萧霈云眉心一凛,当即反唇相讥,说道:“我娘只教过我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
那白袍客听她将自己比作小人,当即火冒三丈,倏然起身便往那边去,其余二人连忙起身阻拦。
溶月见那两人阻拦不及,当即出去,一手横在那白袍客身前拦道:“放肆。”
那白袍客一把推开溶月,掀帘而入,只见一明媚女子端坐窗边,正举杯啜饮,那女子衣着华贵,容颜倾城,一时竟然失神。
萧霈云见他无礼闯入,笑意渐收,眸光已蒙上寒意,她将手中的杯盏放定,冷声道:“看来你也不懂非礼勿动的道理。”
那白袍客从惊诧中回神,见那女子蛾眉倒蹙,面若冰霜,颇有一番慑人气势,不禁暗自心惊,蓦然又想:不过是个女人,怕她什么。
他冷笑一声,张口道:“你说我信口开河,你又有什么证据?你且说说,这天底下哪有不贪的官,你再来说说,那温丞相若不是贪污,哪来的银子给他儿子狎妓。”
一连两问,咄咄逼人。
萧霈云亦冷笑道:“温桓位极人臣,乃是皇上倚重的股肱栋梁之才,早年他慧眼识珠,提拔了一位军中伍长,此人骁勇善战,不过短短几年,便封了骠骑大将军,镇守一方边境,这便是赫赫有名秦戬秦将军,两人一文一武,解决了困扰朝廷多年的边境动荡问题,温桓简拔人才有功,引得龙心大悦,单是赏赐的银钱便有三千两,更别说什么西陲北境进贡的玉髓观音,鎏金屏风,还有其他孤本珍藏,随便一样都是无价之宝。”
萧霈云睨他一眼,又道:“你口中的狂女.票赌之辈,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执掌禁军,从三品。莫说他亲爹了得,就是他那小娘舅,家中仅做点丝绸生意,也算富甲一方,足够他流连花丛,夜夜笙歌。你口出狂言,妄加臆测,可知诽谤朝廷命官是要坐牢的。”
那青衣客拉住白袍客的衣袖,温声劝道:“张兄,这位小姐言之有理,别再生事了,咱们走吧。”
那白袍客面色铁青,乍然一甩衣袖,将那青衣客甩至一旁,那青衣客打了个趔趄,才堪堪站稳。
萧霈云见状,冷笑一声:“还想动手么?”
溶月怕自家公主吃亏,骂道:“怎么,你一个读书人,也要学那市井泼皮的做派?”
那白袍客不理会溶月的叫骂,只见他一扫宽袖,不怒反笑:“妇人之见,你说的这些也不能证明他没贪污啊,难道还有人嫌钱多的?”
“那你岂不是小人之见,你又怎知人家的钱就是贪污来的,莫非你看见啦?”萧霈云驳道。
那白袍客闻言哈哈大笑:“我是没看见,你是哪个院子的姑娘,对温家的事这么清楚,莫非是那温家竖子在床上说与你听的?我一个读书人,自不比你这种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美娇娘,那温家逆子对你一定很大方吧。”
萧霈云听他出言侮辱,勃然大怒,拿起手中的茶杯便向他砸去,那茶杯不偏不倚,正砸中他的眉骨,顿时四分五裂,那白袍客抬手一抹,见出了血,不禁怒火中烧,撸起袖子就要打人,溶月忙护在萧霈云身前。
第12章 一波未平
萧霈云平生何曾受过如此侮辱,顿时一阵怒火窜起,此刻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她伸手去摸腰间的防身匕首,就等他过来。
那白袍客双目赤红地走来,两人争锋相对之际,旁边的青衣客忽地上前,一把将他推开,痛斥道:“张孝全,你别昏了头,你饱读诗书,自当修身修德,怎能这般胡言乱语,凭空辱人清白,她一个女子,你……快快和人家道歉了。”
他疾言厉色,喷唾成珠,俨然动了真怒。
那张孝全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道:“你算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跟我说教?你跑出来装什么好人,莫不是看她年轻貌美,也想做她的姘头不成。”
“你……你乱编排什么,不过是些以讹传讹的秕言谬说,大家互相调侃两句便罢了,何至于毁人清誉。今日你若不跟这位小姐道歉,我……我……”
那青衣客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块茶杯碎片,撩起衣摆,竟“哗啦”一声将其割断。
他手里拿着那片残布,举至张孝全眼前:“你若不肯道歉,我们便不要再来往了。”
张孝全见状,冷笑三声,骂道:“蠢货还学别人割袍断义,不过是个死穷酸,我还稀罕你不成。”
他额上不断往外冒血,,他伸手一抹,也顾不上多做纠缠,说罢恶狠狠瞪了萧霈云一眼,叫嚣道:“你给我等着。”
转头又一把推开面前那个少年子煦,便捂着脸惊慌离去。
萧霈云从小到大皆是众星捧月,哪里受过这等闲气,当下已是怒气攻心,她玉拳紧握,银牙紧咬,心里已将他凌迟千万遍。
那青衣客看着张孝全离去的方向,神情难掩悲色,苦笑连连。
他拱手作揖,朝萧霈云深深一拜,歉道:“今日我二人在此妄言,冲撞了小姐,还请小姐原谅则个,周子沁代他给小姐赔罪了。”
萧霈云一肚子火刚好没处撒,当下便迁怒于他,骂道:“你替他赔罪?你是他儿子还是他孙子?”
此话一出,那青衣客脸上青白交加,十分难堪。
那沉默许久的少年子煦见兄长无端受骂,上前一步,理论道:“你这女子好没道理,我兄长先前不惜得罪好友也要护你,现下又担心你独自生闷气,好心给你道歉,你却讥讽他,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子煦……”那青衣客忙叫住他。
“怎么了?我又没说错,兄长你常说善人者,人亦善之,我一直深信不疑,可今日我才发现并非如此。你诚心结交那张家大哥,为了今日之约,即便未来只能啃咸菜馒头,也非要花十两银请他来这茶楼中消遣,可他压根儿就没当你是朋友,他捕风捉影,卖弄口舌,是是非人,刚愎自用,傲慢无礼,是无德人,欺女凌弱,恶言中伤,是无能人。这种小人实在不配你推心置腹,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也无须难过。”
萧霈云听那少年子煦侃侃而谈,入情入理,心里的怒气竟登时去了大半。她转头打量那二人,那青衣兄长,眉清目秀,木头木脑,头上仅束一方青巾,一看就是书生模样,他一双浓眉紧蹙,不住的摇头叹息。
再见那少年面容白净,年岁与萧霈禹相当,身上的赭色布衣似乎是别人改小的,并不合体,他不卑不亢,神色自若,感应到萧霈云的目光,便转过头来看她,嘴上却同自家兄长说道:“你好意劝慰,别人也不领情,咱们这便走罢。”
那周子沁点点头,朝萧霈云作揖拜别,便要离去。
“等等。”萧霈云张口叫住二人。
她起身行至那周家兄弟身前,目光停留在那少年子煦身上,扬眉道:“你家兄长明明是替那小人道歉,怎么就是安慰我了,你这么说是觉得你家兄长没错啦?”
不待那少年子煦开口,周子沁拱手道:“原先就是我与人发生龃龉,牵连小姐,自然是我的错。此地风光秀丽,还请小姐别为这些琐事坏了心情。”
他无意争执,说完便与弟弟一同离去。
萧霈云目送那二人下楼,自言自语道:“这兄弟二人还真是有趣。”
“人家先前骂你是狗,你竟还觉得有趣。”角落里那始终一言未发的客人乍然发声,声音十分耳熟。只见那雅阁之中人影忽动,未几便有人掀帘而出。
那人身穿紫金长袍,头发用上好的羊脂白玉冠束着,浓淡适宜的剑眉下,一双凤目格外清明,他薄唇含笑,从那方竹帘中缓缓踏出,行止端方,丰姿卓然,竟是太子萧霈廷。
他于萧霈云身前站定,说道:“我怎么不知道父皇何时赏了什么玉髓观音、鎏金屏风给温桓,这些花俏玩意儿不都是父皇赐予你玩的么?”
萧霈云吐了吐舌头,笑道:“唉呀,是我胡诌的,但也不算撒谎啊,我虽不记得父皇赏过什么东西给温桓,但总归不少,我拿几样稀罕玩意儿出来撑撑场面有何不可,温桓那府里指不定有什么好过这些千百倍的稀奇玩意儿呢!”
她双眸一转,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萧霈云一见兄长,自是格外亲切,她一扫先前的不快,顿时小女儿娇态毕露。
太子笑道:“这话该是我问你,怎么不陪着你那药罐子风花雪月,跑到这里受人奚落。”
萧霈云美目沉敛,怒道:“不许药罐子病秧子的叫,否则别怪我翻脸。”
太子见她恼了,无奈摇头道:“说欧伯卿你翻脸,说温君彥你也翻脸,你这心里到底记挂的是哪个?”
“说什么呢,温桓的为人你还信不过么?就他那驴脾气,哪怕搅黄了父皇的寿宴,也要先为百姓陈情,让他贪污民脂民膏,怕是比活剐了他还难。”
“温桓的为人我自然信得过,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温桓。”
萧霈云正了脸色,回道:“人家都说虎父无犬子,温君彥平日里的确肆意妄为了些,但他心中却是极敬重温桓的,最怕给温桓丢脸,什么时候惹出过这种事,想必是有什么隐情。”
“能有什么隐情,他到底也是个正常男人,色授魂与,心愉于侧,再平常不过。”
“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京城里比他荒唐浪荡的公子哥儿还少了么?”
太子摇头长叹,萧霈云打小就这样,护短护得紧,无论传言多么不堪,那也是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人,容不得别人多说一句,遂不再与她争辩。
他行至窗边眺望,萧霈云见他身边再无旁人,想起他身边那个形影不离的罗谡,不禁问道:“你一个人么?怎么不带护卫?”
说着,便也走过去,在他身侧站定。
这个角度正好俯瞰整个运河渡口,船只来来往往,搅得四周河水昏黄,与河心交相辉映,别有一番风情。
太子凝视楼下的渡口,未回头看她,只当她要教训那白袍客,问道:“怎么,需要为兄帮你出气?”
萧霈云摇头道:“算了,不过是个无赖汉,我同他一般见识什么?只是奇怪那个罗谡怎么没跟来,若不是知道你喜欢女人,我还以为他是你的……那个呢。”
太子闻言转头瞪她,骂道:“在哪里学的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恶不恶心。”
萧霈云小嘴一扁,却不怕他:“谁让你老是乱喊伯卿,你若下次再对他无礼,我便对你不客气了。”
太子不愿理她,兀自瞧着那渡口。
萧霈云随他瞧了一会儿,那码头上的人来来往往,热闹非凡,但也没看出什么特别,心知他绝不是无端来此闲逛,便问道:“你在瞧什么?”
刚说完,那渡头就传来震天的喧哗声,萧霈云再往下瞧,只见那运河上驶来一艘巨大的船,船身长约十来丈,足有一座两层小楼高,像条长龙盘踞在那运河之上,四周的大小船只恍若嬉戏的虾米游鱼一般。
萧霈云只需微微低头,便将那船上光景看得一清二楚。
那船上守卫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有来来回回巡视的士兵,想来船主人的身份绝不一般。
船头的长杆上高悬一面白旗,上书一“渝”字,竟是木渝国的船。
码头上大多是些货船,这种巨轮倒不常见,岸边一时围满了人,而这茶楼所处位置绝佳,船上船下瞧得一清二楚,萧霈云这才明白,原来太子特意守在这儿,是在等这艘船。
“又是木渝国,这次又送哪个公主来和亲么?”萧霈云轻嘲道,自从渝贵妃入宫以来,皇帝专宠于她,使得六宫之中怨声载道,那日皇宫大宴之上,贵妃与皇帝同席,更令皇后颜面无存,萧霈云连带对木渝国也无好感。
一群衣衫褴褛的纤夫背着缚船绳索,吃力的往岸上拉。岸上站着一个光膀子的粗壮大汗,操着一口官话不停地咒骂,手里的长鞭狠狠的甩在那些纤夫的身上,当即皮开肉绽。那些苦力耐不住打,把“嘿哈嘿哈”的口号喊得震天响,拉了半晌,那巨船才得以靠岸。
那船刚停稳,数百禁军便冲涌进来,将围观的百姓驱至两边,让出一条宽道。路中央当先走出一绿袍官员,身后跟着两排小官,合二八之数,正是礼部的官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正式签约了,谢谢大家支持~
之前听小伙伴说到了三万字要压字数,所以断更了几天~
居然还有小伙伴问我为什么不更新,泪流满面啊,所以特意解释一下~
这本存稿已有几十万字,以后没事不会断更的~
第13章 镇国神师
礼部官员在船前站定,遥遥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想必是些礼数周全的客套话,那巨船降下舷梯,簇拥着走下一个年轻男子。
那男子一脚刚踏上岸,整个渡口就像炸开了锅,引来无数女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萧霈云循声望去,由于距离较远,他的模样看得不甚真切,只依稀瞧见他头戴帽身细长的黑纱玄帽,耳边缀着长长的缎带流苏,身着银灰大袖长袍,装扮与大兴有异,却也不似木渝国寻常服饰。
热风吹过,不同于旁人汗流浃背的狼狈,他衣袂翻飞,浮动不止,恍若即将飞升一般,如此仙人之姿,倒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想必容貌也极为不凡。
“他是什么人,看起来也不像木渝国的使臣啊。”萧霈云疑惑道。
“他叫安道源,是木渝的镇国神师。”
“镇国神师,那是什么?”
“木渝安家是木渝国主的家臣,他们世代修习归墟天合道,听说上通阴阳下晓古今,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这个安道源,据说是安家累世不出的奇才。”
萧霈云闻言,噗地笑出声:“说得这么神,不就是他们木渝国的钦天监嘛?他来干什么?看看大兴的星星和木渝有什么不同么?”
太子摇头道:“我也不知,他们安家的神通,钦天监恐怕望尘莫及,听说他们修的归墟天合道,能令人返老还童,青春不老。”
萧霈云不以为然,这些乱力乱神的东西,她向来是不信的,什么长生不老,不过都是些远古传说,生老病死乃是天规地律,谁又能打破,转头看见太子一本正经,顿觉好笑道:“这你也信,好像你见过似的。”
太子却笑不出来,他负手而立,正色道:“你瞧那安道源有多大年纪了?”
“跟你年纪差不多大,或者比你小个两岁吧。”
“他如今四十有八,再过两年,便到知天命的年纪了。”
萧霈云闻言惊道:“四十八?”
她震惊过后,还是觉得荒谬透顶,连连摇头道:“不可能,兴许他们安家驻颜有术也未可知,返老还童这种事,实在太过荒诞。”
渡口再度喧哗,尖叫声一浪盖过一浪,萧霈云朝下一看,礼部官员和那安道源寒暄过后,一众人簇拥着他离开了。
“阿云,你果真不信长生么?”
“我不信。”萧霈云再度摇头。
那帮人正朝这茶楼前走来,她踮起脚探出头去,想看看四十八岁的老男人,到底有什么绝世姿容令那些姑娘们尖叫不止。
那安道源微微抬头,好似朝萧霈云看了一眼,随即低下头去,在一楼的木窗上敲了三下,他皮肤极白,不是病恹恹的苍白,也不是女人那般涂脂抹粉的白,阳光照耀下,宛如无暇的美玉一般流光溢彩,他眉眼艳丽,只是随意抬头瞧了一眼,萧霈云便觉勾魂摄魄,心里暗自赞道:好俊的男人。
待那些人走远,再也瞧不见了,她才从惊叹中回神,瞥见兄长神态凝重,似有烦心事,便有心逗他一逗,问道:“怎么了?难道父皇没让你迎他不高兴了?”
太子极得兴文帝信任,历来有使臣来访,都会命他前去与之周旋,这次却绕过他,直接命礼部的官员去了,想来这使臣不是太重要就是太不重要,太子心中不快也在所难免。
太子收起沉色,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当然不是。”
萧霈云了解她这位皇兄,自小得天独厚,意气风发,能令他忧愁的,左不过是东宫里那一亩三分地之间的繁杂锁事,今日见他这般神情,却知他心中另有心事,只是他不愿多说,她也懒得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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