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上灯光明亮,白晃晃的,将她孤单的身影投射在地面上,看起来形单影只。
白天喧闹的医院慢慢安静下来,只偶尔才有人从面前经过,少不了奇怪地看她一眼。
随身携带的巧克力已经吃完了,她的肠胃又开始唱歌,突然就怀念起早上在机场vip室吃的早餐,那是碗鲜肉馄饨,早知道到现在都还吃不上晚饭,她当时一定多吃两碗!
“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啊?”突然间,一个清洁阿姨推着手推车从另一头走过来,关切地问了一句,“是等人,还是等结果呐?”
秦鹊眨了一眨眼,应道:“等人。”
阿姨前后左右地看看除了她俩就没别人了的走廊,“你朋友吧?说不定都走了,这会儿都没人啦!”
似乎是误会自己等的人是来看病的了,秦鹊忙解释道:“我朋友在这边上班,他收新病人去了,我在这儿等他。”
阿姨明白了,哦哦两声,又说:“那你干嘛不直接上他科室等他呢?在这儿坐着,一个人都没有,你不害怕么?”
啊这……
阿姨担心这个她也是没想到的。
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也有道理,秦鹊谢过阿姨之后,看她推着推车走远了,就也站起身,提着袋子去找电梯。
她本来想打电话问谈星桥他们科室在几楼,但刚进电梯,就看见电梯里贴着有楼层提示,“17楼:神经内科、神经外科”,得,不用问了。
到了十七楼,她站在电梯门口开始回忆神经外科该怎么走,要知道她上一次来,已经是去年年初的事了。
还没想到,就见一个护士小姐姐走了过来,她先摁了一下电梯,然后扭头看她一眼,“请问你……”
秦鹊立即回过神来,问道:“请问神经外科怎么走?”
护士小姐姐指了一下另一边的入口,告诉她:“从这边走,过这条走廊之后往右……”
反正就是,从这头走到另一头,从东走到西,就到神经外科了。
秦鹊:“……”好家伙,设计师到底是哪路神仙:)
不过护士小姐姐最后一句话给了她提示:“路上会有指示牌的,可以看一下,不会走丢的。”
就这样,她一边走一边看指示牌,走了好几分钟,终于走进了神经外科。
她先给谈星桥打电话,问他:“我上你们科室了,刚出电梯,你病人收完了么?要是还没好,我把东西放护士站,你待会儿自己拿一下?”
谈星桥那边是真的还没收完病人。
起初今天值班的同事陈雅琦跟他说的是:“这个病人是华主任的老病人了,这次是突发头痛并呕吐过来的,既往有高血压病史,别的好像没什么,我这儿真的病人太多了,谈总你行行好,帮帮忙呗?”
住院总得处理病区全天的病人,他只好答应了,心里也是觉得,既然是老病人,那很多基本信息是不用问的,肯定会轻松很多,很快就能收完了。
所以之前他才会跟秦鹊说让她再等一等。
结果万万没想到的是,病人来的时候神智已经是模糊的了,他问什么,病人都没有办法很好地回答,只能问家属,陪同过来的家属是患者的儿子,感觉他平时并没有经常陪伴老人,很多问题一问三不知,只能现场电话连线家里的保姆阿姨。
接着又要做查体,因为患者的神智模糊,所以谈星桥紧接着立刻给她给她做了评估,最后结果是GCS评分13分,属于是轻度意识障碍,H-H分级III级,颈项抵抗阳性,急诊急查的头颅CT显示是蛛网膜下腔出血。
他查完体之后,做好记录,刚要跟患者家属交代一些病情,秦鹊的电话就过来了。
“阿鸾啊……”声音多少有些惭愧,叫她名字的时候都仿佛带着一丝淡淡的讨好,“我这边正准备跟家属交代病情,要不然你……”
他倒是想让秦鹊再等等,可秦鹊不乐意啊!
都没等他说完,秦大小姐就一口打断并拒绝道:“我不等你了,我快饿死了,今天我就早上□□点吃了一小碗馄饨,回来就跟文旅局的人谈合作,到现在就吃了几块小饼干而已!”
“还想让我继续饿着肚子等你?谈星桥,你没有心!”
她肚子饿,脾气就难免暴躁,哐哐一通输出之后,谈星桥沉默了一瞬,然后才小声地问她:“……你今天这么忙啊?”
他好声好气,秦鹊的态度也跟着缓和了下来,嗯了声,却叹口气道:“那又没有你忙。”
在秦鹊有限的认知里,医院仿佛是天底下最忙的地方,有人忙着生,有人忙着死,有人忙着生不如死,有人忙着起死回生。
“我把东西拜托给护士,你待会儿忙完了记得拿。”她又提醒了一遍,然后就要挂电话,“你忙吧,我先回去了。”
说完就挂了电话,谈星桥只听见一阵嘟嘟嘟的声音。
他抿了抿唇,把手机收起来,转身对患者家属道:“老太太现在有蛛网膜下腔出血,接下来要做血管造影,看看她椎动脉、基底动脉、大脑前动脉和中动脉这些部位的情况,最重要的是,得排除一下动脉瘤的可能。”
“我妈现在的情况,动脉瘤的可能性有多大?”患者儿子问道。
谈星桥应道:“这个要看检查结果,我没有办法看一眼她就告诉你肯定的答案。”
又说了些注意事项,谈星桥离开病房回到办公室,先交代自己带的学生把病历写一下,他自己则忙着出医嘱,还有安排接下来的检查。
既然秦鹊已经回去,那他就没什么可着急的了,反倒动作又不紧不慢起来。
十几分钟后,他的医嘱开完,检查单也写完,把病历夹拿出去给护士过医嘱时,才想起来要拿东西。
“对了,我朋友是不是把给我的东西放你们这儿了?”
值班护士接过病历夹,点点头应了声是啊,然后好奇地打听道:“是个美女送来的耶,谈总,是你什么人啊?”
“朋友。”谈星桥应了声,让她把东西给自己。
值班护士把东西从柜台下面拿出来递给他,眨眨眼,八卦兮兮地追问道:“普通朋友吗,不会是女朋友你少说了一个字吧?”
谈星桥闻言想否认,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忽然间说不出来了。
他沉默了一下,摇摇头,低头去看袋子里都是什么东西。
大多都是些酥饼和巧克力糖果,每种都有一两盒,把袋子装得满满的,一看就是让他跟同事分享。
于是他把几盒零食拿出来放在护士站,值班的另一个护士刚好从病房回来,见状立刻哇了声,“谈总,你彩票中奖啦,不然怎么给我们买这么多吃的?”
谈星桥霎时间哭笑不得,“是我朋友去外地玩带回来的,这么多,你们不帮忙我怎么吃得完。”
值班护士闻言嘿嘿一笑,问道:“那……我可以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吗?”
谈星桥大方地把袋子推过去,“你自己看着挑吧。”
值班护士道了声谢,开始一盒一盒地看袋子里的点心,忽然间,她诶了声,“谈总。”
“怎么了?”谈星桥在一旁的病历车的抽屉里找自己管床病人的新回报检查单,闻声抬了一下头。
“你看看这是什么?”值班护士从袋子里拿出来一个长方形的、绑着丝带的橙色的盒子,脸上露出兴奋激动的表情来,“这是爱马仕耶!你朋友给你送了爱马仕?!”
谈星桥一愣,合上抽屉走过去,从对方手里接过这个盒子,翻过来看了一下,然后看一眼还在兴奋的同事,呃了声,“这个……”
“里面是什么啊?我们能看看吗?”值班护士双手合十地哇了声,“爱马仕啊,这个橙色,不就是我的梦中情/色吗!”
谈星桥嘴角一抽,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词语。
“什么爱马仕???”
陈雅琦出来送医嘱,闻言立刻凑了过来,“哪里哪里,哪里有爱马仕?!”
有时候对于女人来讲,奢侈品就像是兴/奋/剂,明知道自己不会拥有,但能看看也觉得爽。
“谈总这里,他朋友送了个爱马仕!”
“我去!谈总你这什么朋友,你朋友还缺挂件吗,上过大学会看病能写病历逃命贼快的那种?”
谈星桥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你说的这种挂件,我朋友已经有了,就是我本人。”
陈雅琦:“……”这行业竞争也太激烈了:)
在她们的催促下,谈星桥还是打开了这个盒子,里面是一条深蓝色的手工缝制重磅斜纹真丝领带,非常经典又低调白搭的颜色,很适合时不时要穿衬衫打领带的谈星桥。
陈雅琦看了一眼,哇哦一声,问道:“你这朋友,女的吧?”
谈星桥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所以?”
“一个女的,给男的送领带,你又不是她爸爸也不是她亲戚,啧啧啧。”
陈雅琦说完,颇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有情况哦谈总。”
谈星桥一愣,随即失笑不已,“你可拉倒吧,从我上研究生那天开始,我就收过来自她送的N多条爱马仕领带,全都是配货凑来的,我估计她今天还给她妈妈送了丝巾!”
不然呢?他从来都不敢去奢望,秦鹊能特地专程为他买一条领带。
陈雅琦:“……”这是什么神仙富婆朋友,真是让人嫉妒!
第9章 . 第九章 等你有了女朋友,基本也就没我……
“这是您要的鱼骨,已经加热好了,小心烫。”
回转寿司店的工作人员刚将秦鹊要的三文鱼骨加热好端回来,放在一旁的手机就响了。
正是饭点时间,回转寿司店里座无虚席,周围喧嚣热闹,眼前的传送带匀速转动,一碟碟寿司从她面前掠过。
她拿下一份鳗鱼反卷,拿过手机看了眼,谈星桥打来的。
“你什么事呀?忙完啦?”她问了句,又把手机换到另一边手,接着开始吃寿司。
谈星桥嗯了声,觉得她那边声音有些嘈杂,便问道:“在外面吃饭?”
“嗯嗯。”
她应了两声,嚼了三四下就把嘴巴里的寿司咽了,然后才解释道:“我在你们医院附近的一家回转寿司店。”
她实在是饿了,从医院出来之后开着车一路走一路看,不少饭店都要排队,她实在不想等,刚好看见寿司店门口没什么人,就进来了。
“结果进来了才发现这里还蛮热闹的,都坐满了,味道也很不错。”她笑嘻嘻地应道,仿佛有些捡了便宜的得意。
谈星桥闻言顿时就笑了起来,然后又唉地叹口气,“我还没吃饭呢。”
秦鹊听了哦一声,脱口就应道:“没关系,反正你也习惯了,再忍忍,你马上就能吃宵夜了。”
以前她还会劝他三餐要定时,可后来发现他这份工根本由不得他三餐定时,她立刻就放弃了劝说,改为安慰他忍忍就过了。
她说完之后分了点注意力出去,拉住走过去的服务员,“麻烦我想要一份双菇猪扒饭。”
“好的,这就帮您下单。”
她和服务员的对话通过手机,清晰地传入另一头的谈星桥耳里。
谈医生心里苦,抗议道:“鹊姐,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吃这么多就不怕胖?”
秦鹊振振有词,“不吃饱哪有力气减肥?再说了,我今天都饿了一天了,再不多吃点,一天的碳水和蛋白质摄入量都不达标!”
谈星桥听了嗤一声,这人从小到大都这样,只要是她做的,就是有道理的,就算没道理,她也能给创造出个道理来。
就像她小学六年级有次想要出去玩,姚阿姨不让,她就在家里跟大人大谈劳逸结合对学习成绩的有益之处。
那时候他觉得这姐真是牛批啊,居然敢跟家长这么说话,换了他家,他怕是要挨揍,可是等长大了再回忆起,就只剩啼笑皆非四字。
“不是,我说你现在给我打电话,不会就是想听我吃东西的吧?”秦鹊实在搞不明白他打电话过来的目的是什么,只好直接问道。
谈星桥回过神来,哦了声,“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怎么又给我买领带了,下次换个别的行么?”
“配货随便凑的,你还想要什么自行车?”秦鹊都惊呆了,又问道,“领带怎么了,不挺合适你的么?”
关键是,她爸现在去公司都不爱打领带了,而且她爸有她妈管着,她买来的,就只能给谈星桥用。
再说了,“你也别嫌弃这么多,我也送不了你几条新的了,一来我不可能没事就去逛爱马仕,二来等你有了女朋友,基本也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现在你手里这些我送的领带,以后指不定要挂上咸鱼出二手呢!”
她说得没错,谈星桥无法反驳,只能沉默以对。
他不想承认她说的是对的,却也无法否认她的说法。
在这一瞬间,他又一次想起秦鹊初中时那场无疾而终的、儿戏一般的早恋,似乎有小小的细节已经被他遗忘了,想要记起来,却怎么都做不到。
他顿时有些沮丧,“……不会的,阿鸾,我不会的。”
他说这句话时声音很小,秦鹊这边比较吵闹,一时间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下意识地问道:“什么?你说什么?”
谈星桥顿了顿,心里叹口气,应道:“没什么。”
秦鹊便真的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哦哦两声,道:“那没什么就挂了吧,我这边有点吵。”
谈星桥应了声好,等她先挂断电话,这才收起手机,转过身来,走出这一方光线昏暗的角落。
他走进了走廊的灯光里,影子投在地上,长长的,白大褂衣摆处动了动。
“老谈,在那儿干嘛呢?”忽然有人叫他,还说什么,“站厕所门口干嘛,要上厕所就去啊,你不会年纪轻轻就前列腺肿大吧?”
谈星桥抬头一看,是他同组的主治叶眉,他每次病历写主治医师查房时抬头就是她的名字。
“眉姐,你是女的啊,能不能稍微注意一点。”他嘴角抽了抽,有点无语地走过来。
叶眉嘿嘿一乐,“不要太在意这些细节,我这不是有个病人是这毛病,刚请了泌尿外的来插尿管么,下次肯定不说了。”
说着她又问:“我听陈雅琦说你收到一条爱马仕的领带?什么样儿的,贵不?要是不贵,我也给我老公买一条,他马上就要生日了。”
谈星桥抬手,用小指挠挠眉尾,“就在桌上,眉姐你拿去看就好,应该不太贵,我记得官网上仿佛是一千多快两千那样。”
叶眉先道了声谢,又啧啧两声,“你这朋友可以哟,舍得给你送这么贵的礼物。”
谈星桥也没再解释,笑着点点头,应了声是。
晚上近九点,秦鹊吃了个八分饱,又喝了一杯百香果茶,结账走出寿司店,迎面有微凉的风吹过来。
空气里浮动着馥郁的桂花香,她愣了一下,转身在四周张望,终于在寿司店旁边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株桂花树。
她走了过去,仰头看着,小巧的花朵密密匝匝,在灯光下暗香浮动。
门口接待客人的店员见状,便笑着告诉她:“这是我们以前有个客人送的,他经常来吃寿司,跟我们成了熟人,刚好他家要拆迁,院子里的桂花树舍不得砍了,就送给了我们。”
原来这株桂花树还有这样的故事,秦鹊听了忍不住笑,问道:“可以给我折一支吗?之前我们拍视频一直在找桂花枝,但都没有找到,因为桂花还没有开,最后我们是把假花粘在真树枝上,才拍完了视频的。”
那是两套很好看的以桂花为主题的明制,一套叫蟾宫折桂,一套叫兰桂齐芳。
店员听了欣然同意,道:“你等等,我给你拿把剪刀。”
秦鹊拿着剪刀,左看看又看看,挑了一枝花苞饱满枝干有型的,“咔嚓”一声,花枝脱离树枝,有花瓣簌簌地落下来,被风一吹就走。
她道了谢,小心地将花枝抱在怀里护着,生怕风把花枝上的花瓣给吹跑了,一路疾走着上车。
回到家,她连鞋子都没穿,赤着脚跑进屋里,将花枝插/进鸡血红美人瓶里,然后一转身,就看见小梨花正坐在沙发上,一脚踩着小狐狸玩偶的尾巴,目瞪口呆地看过来,眼珠子一动不动。
它似乎非常惊讶,怎么搞的,铲屎的不是明天才回来吗,怎么这个时候会出现?
“小梨花!”
秦鹊穿上拖鞋,大步走近沙发,弯腰一把将它抱起来,然后吧唧一下亲在它的脑门上,又抓抓它的下巴。
问道:“你吃猫粮没有?饿不饿啊,我给你煮牛肉吃要不要?”
小梨花喵了声,在她怀里一动不动。
“走走走,给你做牛肉吃。”秦鹊抱着猫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后把它放下来,在冷冻层抽出一片m9级的牛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