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桥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你昨天发烧了,怕你今晚还出事,让我过来陪陪你。”姚菲应着,去厨房找杯子接水。
出来后又继续说教她:“你是不是晚上睡觉没有好好盖被子?肯定是,刚才我进门就看见你被子也不盖就在客厅里睡,你知不知道这样容易着凉?”
“现在什么时候,你还敢随便感冒,万一社区过来拉你去隔离,你就知道难受了!”
“还有啊,你肯定没有好好吃饭,要是认真吃饭抵抗力好,怎么会感冒发烧?都叫你不要吃垃圾食品,喏,那什么小鱼仔,那么辣,都不知道放了多少添加剂,你还敢吃……”
她唠唠叨叨,念得秦鹊头疼,想反驳说小鱼仔明明是去年吃的而且她也吃了,她怎么不说自己,但又不敢,于是恼羞成怒,立刻将账记在了谈星桥头上。
偏偏姚菲还在继续说:“我可听星桥说了,今天他还想让你去打针,你死活不肯去,还说你心情不好,脾气也不好,连他关心你的话都不想听,让我多哄哄你……”
秦鹊:“???”
谈星桥这是什么品种的告状精啊?还带歪曲事实来告状的???
“阿嚏——阿嚏——”
刚走出NSICU,谈星桥就鼻子一痒,接连打了两声喷嚏,走在他前面的眼科同事听见就回头笑着调侃了一句:“都说打喷嚏是一想二骂三念叨,你连续打了两个,不会是有人骂你吧?”
谈星桥闻言哭笑不得,隔着口罩揉揉鼻子,反驳道:“这都是没有科学根据的,还有说法是打三个喷嚏就是感冒,难道是感冒念叨我?”
同事笑起来,谈星桥心里倒是犯嘀咕,他不会是被秦鹊传染了感冒吧?
出于这样的担心,在送走会诊的眼科同事之后,他赶紧冲了一包感冒冲剂来喝,一边喝一边调整医嘱。
这个患者的痰培养结果提示多重耐药菌,所以要床旁隔离,又因为他有脑室引流术后改变,所以要拔出脑室引流管,置入ommaya囊,抗生素也要更换……
事情很多,只能一件件做。
医嘱调整完之后,找来患者家属,仔细地跟她沟通患者现在的情况,努力让她安心下来,接着又去收一个新病人。
刚从病房回来,就听今天值班的二线主治说什么:“……我当初入职选科室的时候,有ICU和神经外科可以选,我觉得神经外科挺高大上的,而且以前实习没待过,就选了神外,结果进来了才知道,好家伙,高峰时期基本上一晚两三个车祸加四五个脑出血,白天还要做脑肿瘤和癫痫的,简直上了鬼子的当了,早知道去ICU了,说不定头发还掉得慢一点。”
说完他抬手摸摸自己已经变秃的发顶,又拍拍自己凸起来的肚子,叹了口气。
一线班的住院医和跟班的学生听了笑个不停,他就接着说:“你们不要以为我们科室的活好干,问问你们谈师兄,忙起来什么样的?”
谈星桥笑了一下,倒也配合,应道:“我最长的熬夜时间是连续干了两个通宵,五十六个小时里,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就是刚接住院总的时候。”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一眼还没当过住院总的住院医师弟:“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师弟:“……”瑟瑟发抖.jpg
二线这时也嘿嘿地阴笑了声,转身就将矛头对准了谈星桥:“星桥啊,要我说,你还是抓紧时间找个女朋友结婚吧,省得到时候变成我这样,好看的皮囊不再,连女朋友都找不到了。”
谈星桥闻言淡定地笑了笑,“我觉得我这皮囊的保质期应该比你的长,你就别替我担心了。”
说完他从桌上找出一本病历,拿着就出去了,要去找宋丽做术前谈话。
术前谈话的内容有一部分之前已经跟宋丽和她的父母说过,这次更主要的,是谈手术方案和手术风险。
谈得很细,方方面面都说到了,包括手术由谁主刀,术中快速病理是有神经外科机器人引导的,等等,宋丽和她父母也听得很认真,听完之后或多或少松了口气。
最后谈星桥道:“既然要做手术,你的长头发就要剃了,这个待会儿护士会帮你的。”
什么都交代好以后,宋父宋母送他出去,一直在说谢谢,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谈星桥让他们不用谢了,他们不听,他便只好有些无奈地道:“我是管床医生,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你们实在不用客气。”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又说了好些感激的话,谈星桥这才得以脱身离开。
宋丽坐在病床上,看着门口他穿白大褂的挺拔身姿,渐渐有些出神,其实他对她的态度,和其他医生对待患者的态度没什么差别,就像在大学时她偶尔见到的他对待其他同学的态度那样。
他唯一的例外和差别对待,大约就只有秦鹊一个人。
其实很多道理都懂的,只是为什么会嫉妒秦鹊呢,宋丽自嘲地想道,也许是因为她就是个坏人。
所以她有时候甚至会幸灾乐祸,谈星桥对秦鹊再例外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一样,不能如愿以偿,求而不得。
谈星桥全然不知道她的想法,就如同他根本不知道宋丽喜欢过自己,慢悠悠地从病房回到办公室,过了没多久,五点半了,值班的同事开始张罗订餐。
“谈总跟不跟我们一起吃啊?”住院医师弟问道。
谈星桥点点头,“一起吧,还能省点配送费,你们吃哪家,我也看看。”
刚点完餐没多久,谈星桥就接到电话,说他的外卖到了,让他下去取。
谈星桥一愣,怎么这外卖来得这么快,难道是埋伏在医院附近的吗?
虽然有疑问,但他下了楼,现在因为疫情防控的缘故,外卖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送到科室了,只能送到住院部楼下,放在指定的架子上,反正有保安看守,也不至于会丢。
可是等他拿到外卖,一看就愣了,小票上的店家分明不是刚才他们点的那家,而是他和秦鹊有时候会光顾的一家云南菜餐厅,而且这家餐厅根本就不在配送范围内。
他打电话过去餐厅询问之后,才知道是一位女士订的餐,叫了跑腿去拿的。
“好,我知道了,谢谢啊。”他挂断电话,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
肯定是阿鸾的主意,他也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做,无非是觉得他临走前她说的那句话惹恼他了,觉得不好意思,于是请他吃顿饭当做是道歉,可是……
谈星桥想起自己给姚菲打的电话,拜托她去陪陪秦鹊,顿时就忍不住心虚地扶额。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给秦鹊挂了个电话,声音颇有点讨好的意思,“鹊姐,你点的餐我拿到了,多谢鹊姐这么大手笔,就是……”
秦鹊这会儿正欢乐地看李姨和姚菲准备食材,姚菲来了之后没多久,就打电话让李姨也过来了,顺道买了不少菜,说今晚在这边吃火锅,让秦仲霁下了班直接过来,把秦鹊乐得不行。
于是她也就没听出谈星桥那点隐隐约约的心虚劲来,听他停下来了,就问:“就是什么?”
“没什么。”谈星桥本来想问姚菲过去看她没有,又临时改口,“就是觉得特别惊喜。”
秦鹊嘿嘿一乐,“觉得惊喜就好,那你下次可别跟我妈告状了,行不行?”
她倒是直接,谈星桥听得愣了一下,随即心都提起来了,支支吾吾地嗯了声,然后问她:“你没生气吧?”
“生气过了。”秦鹊哼哼两声,“你要庆幸,我今晚有火锅吃,心情好,暂时放过你。”
说是生气,但声音听起来还有点笑意,谈星桥这下放心了,松口气,又让她别吃刺激性的东西,秦鹊觉得不耐烦,胡乱应了声知道了,就咵一下把电话挂了。
谈星桥提着一大包菜上楼,大家都看愣了,那家店他们平时也常点,怎么今天的包装好像格外豪华?
“谈总,你没拿错饭吧?这是哪个科室的,咱赶紧给人还回去?”
“就是我的,我朋友点的。”谈星桥应道,还笑了一下,脸上不无得意。
大家这段时间从他嘴里听“我朋友”这三个字听多了,立刻就想到:“爱马仕?”
谈星桥每次听到这个代号就忍不住笑,一边笑一边点头,应了声是,大家羡慕嫉妒的目光立刻笼罩住他。
但此刻被众人嫉妒的谈总正在往群里发信息:“明天早上第12轮核酸检测,大家按时采样,请相互转告!”
“明日下午教学,中颅窝底脑膜瘤的治疗,三点准时集合!”
他也不知道,他和秦鹊之间,即将要有一场不小的争执发生。
第25章 . 第二十五章(捉虫) 我是真的有个项目……
周一上午九点整, 神经外科手术室,今天的第一台手术已经开始。
这是一个需要明确肿瘤性质的患者,在手术机器人帮助之下, 术者循指导通道穿刺头皮直达颅骨,电钻钻孔,电凝烧破硬脑膜, 立体定向活检针穿刺至靶点,分别向四个方向取下病灶组织。
手术顺利, 用时仅十五分钟, 完美避开血管和脑室, 患者头皮的创面只有针眼大小。
结束之后, 邵连波叫谈星桥:“32床接下来没有?”
谈星桥应道:“已经让护士去接了。”
手术室已经开始消毒, 他们说着话往麻醉科的办公室去,在那边坐了半个多小时后又出来, 到手术室门口看了一眼,麻醉医生正在给宋丽打麻药。
邵连波和谈星桥去洗手, 说今天还要收一个病人,“胶质瘤术后复发的, 八年前, 她的手术也是我做的。”
隔了这么多年才复发,谈星桥问道:“II级的?”
邵连波嗯了声, 叹口气,“这个病就是麻烦。”
谈星桥附和着应了声是, 没来得及说什么,旁边水龙头来人了,是肛肠科的同事。
同事在水龙头下淋湿手,转头问他们俩:“你们今天神外搞什么?”
“胶质瘤。”谈星桥应了声, 礼貌性地问道,“你们呢?”
“我们?”同事嘿嘿一乐,“我们还能干嘛,不就是割痔疮咯,今天这个有点严重,还有肛周脓肿。”
谈星桥点点头,他也不太懂肛肠科的手术,没什么好评价的。
同事说完,又哎了声,道:“对了,我有个问题想咨询一下你们。”
谈星桥一愣,邵连波也看了过来,问道:“什么事?”
“我有个阿姨,最近她脸上的肌肉总是偶尔抽一抽,就那样……”同事挤眉弄眼地演示着脸部肌肉抽动的样子,“跳啊跳的,眼角也会跳,有时候还有耳鸣,我怀疑她是面部肌肉痉挛,但她和我妈都觉得是因为这几天吹风吹得多了,有点面瘫。”
听了他说的症状,邵连波问道:“她睁眼有没有问题?”
同事摇摇头说这就不清楚了,谈星桥道:“要不你还是让她来医院看看吧,面瘫是面神经麻痹,跟面肌痉挛症状还是不一样的。”
邵连波便说起前段时间门诊接待的一位患者,那时候天还热,她来的时候却是一块头巾包着头,就像穆/斯/林/妇女一样,戴着口罩和大墨镜,把自己的头面部遮挡得严严实实。
等她进了诊室把头巾和墨镜口罩都摘下,邵连波才发现她的脸已经歪得不成样子了,因为得病日长,她痉挛的范围已经很大,而且已经出现面部肌肉萎缩、表情不对称、耳鸣和听力下降的症状。
“她也搞了很久针灸、理疗,甚至还打过肉毒素,什么正方偏方都用了,但就是没效果。”邵连波叹气,“没办法,得病这种事,各人有各命,有的人用偏方撞大运就好了,有的人越搞越坏,我把她收进来给刘和平主任做手术,但是前面排了好多个跟她一样了,拖了一周才轮到她。”
“所以你这阿姨要是有面部肌肉阵发性跳动,眼角跳动,耳鸣,睁眼困难之类的症状,还是趁早来医院看看吧,早看早治疗,早好早安心。”
说完他把擦过手的无菌纸扔进垃圾桶里,跟谈星桥一块就往手术室走了。
进了手术室,宋丽已经被麻醉医生放倒了,换上手术衣戴好手套,一切准备就绪,手术很快就开始。
人的颅脑组织结构复杂,神经纤维众多,并且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每个动作都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
手术室里非常安静,每个人都在专注于自己的工作,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谈星桥把病灶组织装进容器里,贴上标签,吩咐一个规培生:“送去病理科做个快速活检。”
十几分钟后,手术室收到回复,的确是胶质瘤,而且是弥漫性星形细胞瘤。
手术继续,几个小时后,手术结束,打扫战场,送术后病理。
谈星桥一身大汗地回到办公室,已经过了中午饭点,外卖送来的饭已经凉了,他懒得去加热,对付了几口,然后去开术后医嘱,等他把手术记录写完,已经快到下午三点。
“我去开个会,有事给我打电话或者发信息,一会儿科室讲课,你记得让大家签字。”他弯腰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对小林道。
小林点点头,从他手里接过科室讲课登记本。
似乎周一不管是谁都会很忙,谈星桥是这样,秦鹊也是这样。
刚刚过去的双十一需要完整复盘,一大早就开始开会,各部门汇报过来的成果相当喜人,尤其是上过直播间的梧凤之鸣,仅在刚过去的十一月上半月,月销量就已经变成了50000+,其他款式的成交量也有不同程度的增长。
一套汉服能半个月卖出去五万多套,秦鹊和乔磬对这个数据感到相当满意,别看梧凤之鸣上直播间时是降了价的,但毕竟成本在这里,让利范围控制得当,利润空间也不小,更重要的是,知名度打开了。
加上现在汉服商家多如过江之鲫,人人号称自己是白菜价,甚至可以花不到一百块就买到一套明制,都卷成这样了,大几百的梧凤之鸣还能卖出这个数,实在是很好了。
秦鹊很知足,“等开春咱们出去参加活动,再推一推,销量还能再涨一波,比不上鸾凤来仪和临安春雨,但也已经胜过其他了。”
乔磬冷静地道:“双十二和年货节还可以促销一次,明年开春秀后,就可以说是走秀款了。”
这个名头一定要用上,她们俩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运营部的同事。
运营部的负责人赶紧点头,刷刷记了几笔,心里暗暗发誓,搞,待会儿散会立马就搞起!
一定全方位多渠道地铺送通稿,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们的美图和安利贴,一定要让两位老板满意!
会开了一两个小时,复盘完双十一,又要接着安排接下来的工作,线上旗舰店的页面要更新优化,新品的物料拍摄,双十二的活动方案……
林林总总,要忙的事一摊接一摊,秦鹊最后还提到了年终总结,毕竟已经马上就十二月了。
一年忙碌,即将进入尾声。
在秦鹊看来,裳荷集就是无数汉服工作室里普普通通的一家,有过爆款,挣了点钱,在经济浪潮中起起伏伏,跟知名品牌还是相去甚远。
除了上次参加国潮奇妙夜,裳荷集今年应该没什么机会登上大舞台了,也就明年的国风大赏和汉服节,兴许还能拥有一点姓名。
秦鹊也没什么不满足的,毕竟虽然嚷嚷汉服复兴已经这么多年,但实际上它就像耽美文学一样,到底还是小众文化,受众面有限。
但她没有想到,国潮奇妙夜和宋白直播间带来的影响,不仅仅是让梧凤之鸣大卖,还有别的机缘。
而好笑的是,这份机缘竟然是岳林清给她带来的。
接到岳林清的电话,是下午五点左右,秦鹊差不多忙完了一天的事,正在跟小周确认明天的拍摄流程。
电话忽然响起,是个陌生的来电号码,而且显示的地址是京市。
秦鹊微微愣了愣,心里忍不住嘀咕,不知道是谁。
但她还是接了起来:“喂你好,请问哪位?”
“是我,岳林清。”
只是五个字,这一道经过时间冲刷已经变得陌生的声音,轻易就将前尘往事在她面前铺开。
二十岁她还算少女,那时候真切喜欢过的人,哪怕就是个渣男,也会在她心里留下点什么,这是人之常情。
当她走出社会,经历过摔打,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甚至还因为不懂行被骗过宰过,开始担负起几十号人的饭碗之后,学会虚与委蛇,这也是人之常情。
所以她仅仅只是愣了一瞬,便立刻恢复笑容,笑着道:“原来是你啊,好久没听说你的消息,在哪儿高就啊,怎么突然有空打电话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