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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滨杀鬼手册(安以履霜)


踏出的脚步轻巧而敏捷,随手甩掉了短刀上污黑的血,不动行光略带傲气地哼笑了一声,目光锐利如刀。
“夜晚的室内战,可不要小看短刀啊,蠢货。”
在他身后数米的远的地方,山姥切拉弓引箭的姿势还未收回,金色的长弓在他的手中渐渐消散,点点金光飞旋着,回到了他腰间的坠着的两颗小小弹珠里。
“既然现在有脑袋的话,那就可以砍掉了吧。”
他抬手拉低了斗篷的帽檐。

滚落在地的头颅如同突然画上的一个句号,宣告着这场战役的戛然而止。
鹤见川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大脑卡带了一秒,才再次顺畅地运转了起来。
“不动——!!”
她高兴地欢呼了一声,像是往常每一次被乱步坑了之后等到不动来救她时一样,张开双手蹦跶地扑了过去,挂在不动行光的身上嘀嘀咕咕地碎碎念着,告起了状来。
“我和你说,刚刚有个六个眼睛的鬼……”她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地说着之前碰到事情,嗓音软和和的,语速却是快得像是要飞起来,东一句西一句说着话,满是稚气的一张小脸蛋气呼呼地鼓起来,手中拿着太刀像是拿着玩具一样乱七八糟地比划着。
在她的身后,无一郎只是给手臂上的伤口缠了圈绷带,就已经听着她说到了什么“乱步把我刚做好的一个刀装抢走了!”。无一郎已经从鹤见川的口中听到过了很多次“乱步”这个名字,百分之八十的时候都是在说这个“乱步”又怎么欺负了她,剩下百分之二十的时候则是在碰到什么麻烦问题的时候,鹤见川就会撑着脑袋蹲在门槛边,噘着嘴巴唉声叹气地说着“要是乱步在就好了”。
大概就是鹤见川的什么朋友吧,鹤见川好像总是有很多这样奇奇怪怪的朋友。
不动行光“嗯嗯好好”地应付着鹤见川的告状,按着她的脑袋,抬头将视线落在了无惨仍未倒下的无头身躯上。
『奇怪,怎么还没……』
他心下困惑,反应慢了一拍,鹤见川就已经抱着脑袋从他手下溜了出来,绕过他朝他身后跑了过去,宛如见到了什么亲人一般两眼泪汪汪:
“呜呜呜善逸……你来的好慢啊!我和你说、刚刚好吓人,那个触|手呲溜溜的好恶心就和章鱼怪兽一样!我感觉我一年都不想吃鱿鱼了!那个触|手上还张着很丑的嘴巴、我还被它咬了呜呜呜……痛死了呜呜……”
“鹤见、你还好吗!”
“炭治郎——呜哇啊啊……我好痛还好饿呜呜呜……香奈乎,祢豆子不在嘛呜呜……”
“祢豆子好像没来……忍姐姐等下就来了,你的伤口还好吗?”
“呼呼——!你可真是没用啊!还是伊之助大爷我更厉害哈哈哈哈!”
“伊之助!!你的伤口要裂开了!!!”
一群年龄相仿的男孩女孩凑在了一起,从各自战场赶来,所有人的身上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口,穿着的队服也因为战斗变得破破烂烂,鹤见川一边呜呜地掉眼泪,一边手忙脚乱地帮大家手入。香奈乎的眼睛、炭治郎的额头、伊之助的后背,还有莫名混入的富冈义勇的手臂,她左捣鼓一下右捣鼓一下,在一片混乱里帮大家愈合了七七八八的伤口,转头看见了坐在边上,垂着脑袋神色消沉的善逸。
鹤见川突然反应过来,刚刚她跑过来的时候,善逸好像就没有接她的话,而且也没有哭,也没有像平常一样尖叫,沉默得就像是个蘑菇。
“善逸——你有哪里受伤了吗?”
鹤见川猫猫探头。
视野里突然冒出了女孩毛绒绒的小脑袋,善逸将头从膝盖上抬起来了一点,女孩湖蓝色的眼眸随着他抬头的动作也慢悠悠地朝上移,末了眨巴了两下。
受伤……要说受伤的话,大概全身上下哪里都受伤了吧。
善逸没什么精神地想到。
毕竟是被雷之呼吸攻击到了嘛。雷——全身都会被电的麻痹了啊,而且从还跟着爷爷修行的时候起,师兄就一直学的比他好,剑术也好、剑技也好,师兄总是比他学的更快、学的更多、学的更好,和他这种这么久了也只学会了一之型的笨蛋废材相比,只是没学会一之型的师兄,大概就是个传统意义上的那种天才吧。
……明明已经这么强了。
明明已经这么强了,为什么师兄,要选择变成鬼呢?
他其实大概是知道的,大概就是“贪婪”、“嫉妒”、“怨恨”之类的感情所融合在一起之后,所产生的某种更复杂的感情,驱使着他的师兄走上了这条路。这种感情就像是一根钻头,在狯岳的心底钻出了一个看不见的洞,让他的心永远都得不到满足。
因为他所得到的的幸福,都从那个洞里漏出去了啊。
“爷爷死掉了。”善逸突兀地开口道,也不管鹤见川能不能听得懂他说的话,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因为我的师兄——狯岳变成了鬼,所以爷爷切腹谢罪了,连介错人都没有,一个人……孤零零的死掉了……呜……”
他说着说着就呜咽了起来,抬手想要擦掉眼里涌出的泪水,但却怎么也擦不完。善逸是个天生就泪腺发达的人,性格又有些懦弱,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嚎啕大哭起来,或许是因为他是个男孩子,因此他哭起来也总是很没有形象,正处在变声期的尖细嗓音一哭起来就很刺耳。
他是鹤见川在来到大正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性格又和鹤见川有着微妙的相似之处,不管是出于“雏鸟情节”还是“同类相吸”之类的原由,就算后来又认识了很多其他人,和善逸见面的时候也不多了,但鹤见川还是把善逸摆在了“大正第一好朋友”的位置上。
鹤见川从来没见过善逸这样哭起来,很小声地抽噎着,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肩膀因为啜泣而一抽一抽的,分明是安静地在哭,一点不像平常那种要死要活一样的嚎啕大哭,但却像是难过的真的快要死掉了一样。
鹤见川没见过善逸的爷爷,但是她对善逸的爷爷一点也不陌生,在和善逸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善逸跟她和不动解释鬼和鬼杀队的事情,总是要加一句,“这是爷爷告诉我的”、“爷爷是这么说的”、“我以前也问过爷爷”,之类的话,鹤见川知道他的爷爷是个很严厉的小老头,总是压着善逸干一些很恐怕的事情——比如说杀鬼什么的,但是爷爷对善逸很好,连善逸参加入队选拔考试时带着的干粮,都是爷爷细心给他准备好的。
——切腹谢罪。
鹤见川在心里一字一字地过了一遍这个词语,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因此,她更清楚“连介错人都没有”这句短短的话,代表的是什么样的痛苦。
因为亲手教导出的徒弟成为了鬼,所以作为师父要以死谢罪——鹤见川能够很通畅地理清这里面的因果逻辑关系,但她还是十分无理取闹的、十分蛮横地,将心里给产屋敷耀哉的好感度那一栏,用力地又砍掉了一大截,直接跌到了不及格更下很多的位置。
理解和讨厌是两回事,就好像天生就聪慧远超常人的乱步能够理解这个世界上所发生的一切,但他依然讨厌绝大多数的人与事,即使那些事可能完全是「正确」的。在他的潜移默化之中,鹤见川也学会了他这份孩子一样“幼稚”的“自我主义”。
紧紧地抿着嘴,鹤见川犹豫了一下,抬手摸了摸善逸金灿灿的脑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走廊的另一头,看着鬼舞辻无惨迟迟没有化成灰烬的尸首,不动行光心中隐隐升起了不安的感觉,带着少年锐气上扬的眉毛皱在了一起。
不只是他,山姥切国广、时透无一郎等人也注意到了这一异常。鬼舞辻无惨蠕动的血肉如同枯死的虬枝一般停止了所有的动作,滚落在地的头颅也毫无动静,眼皮半垂,只能隐约看见半片浑浊的眼白,仿佛真的已经毫无生息了一般。
但是人类死去后,无头的尸身是不可能保持站立这么久的。鬼死去之后,也不至于已经数分钟过去了,也毫无化灰的动静。
身为付丧神的不动行光和山姥切国广能够比其他人更为敏锐地感知到某些东西。不只是尸首没有化成灰烬,在这片空间、这条长长的走廊内,鬼舞辻无惨所带来的浓郁瘴气依然没有消散的迹象,依然沉重堆积得宛若即将化作实质,让作为付丧神的他们感到不适,像是有什么东西沉积在胸口。
“……哥哥?”站在他们身后的玄弥忽然小声叫了一声实弥。
“哈?”站在鬼舞辻无惨的头颅旁,不死川实弥用手中的日轮刀刺了刺无惨的脑袋,头也没回地应了一声。
刀人划破无惨脸上的皮肤,就像是切开了一块朽木,并没有血液之类的东西流出,这让不死川实弥皱眉。
“我——”玄弥抬起一只手,捂住了自己一边耳朵,“我好像……听见了——”
离他最近的无一郎心下一动,回过头看向了他:“玄弥?”
“咕呃——!”玄弥忽然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双手捂住了耳朵,弯下了上半身,“声……音……谁……”
血液涌入眼膜,他的眼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突然变成了一片血色,脸颊、脖颈、手臂……青黑色的血管根根突起,人类平滑的皮肤变得沟壑不平,十指的指甲飞速生长,转眼间就变成了如同野兽一般的利爪,口中的尖牙也变得粗大尖锐,宛若老虎的剑齿。
“玄弥!”
“杀了……我!时透……先生……”双手掐住了自己脖颈,玄弥以仅存的理智拼死对抗着那猛然生起的鬼性,“……无惨……还……活着——!”
『……什么?!』
如同是在呼应他的话,无一郎手中的日轮刀还未拔出,几步外,鬼舞辻无惨的尸首突然膨胀增殖成了一团面目难辨的血肉,被砍下的脑袋也猛然炸开,不明的脓液混杂着碎肉飞溅。
离得最近的不死川实弥即使立刻以剑技应对,也在瞬间便被腐蚀掉了大片的皮肤血肉,而站在无惨身躯前后的不动行光和山姥切国广,则是眨眼间就被那一团模糊的血肉吸入其中,失去了身影。
“警备!!!”
岩柱悲鸣屿大吼一声,手中的铁球已经砸向了那团还在蠕动膨胀的肉瘤,比先前的战斗还要更多数倍的触|手带着倒钩利刺向众人袭去,无一郎拔刀挡住了鬼化的玄弥挥来的爪子,双方陷入了僵持。
而在走廊的另一头,带着一群后辈的富冈义勇最先做出了应对,水之呼吸连出三招,挡住了触|手的第一轮攻击,护住了还没反应过来的炭治郎、伊之助、香奈乎,然而他的最后一招还未收尾,就听见了香奈乎的一声惊呼:
“——川!”
之前蹲在离他们有几步远墙边说话的鹤见川和善逸落了单,没能及时应对,鹤见川被数根触|手卷住了身躯,善逸腰间的刀还未拔出,就被一条触|手砸在了胸口,触|手上带着的倒刺刮下了他的一大块肉,整片胸口血肉模糊,但即使如此,他的另一只手还是下意识地抓紧了鹤见川的手臂,两人一起被触|手拖着向走廊中间的那团血肉急速退去。
“日之呼吸·壹之型——圆舞……”
“一闪!”
红黑色头发的少年从富冈义勇的身侧闪出,结合了日之呼吸一之型与雷之呼吸一之型的自创技破空而出,刀势直逼向拽走鹤见川和善逸的那团触|手,更多触|手朝他攻击而来,想要直接置他死地。
“兽之呼吸·肆之牙——碎刃霏霏!”
“花之呼吸·二之型——御影梅!”
锯齿形的双刃刀光缭乱,接连发出多段攻击,泛着桃红色微光的刀刃挥舞出梅花的轨迹,勉强防御住触|手的攻击,淡金色的盾影浮现在三人的身边,但却已经有了破碎的迹象。
带着日华的刀刃落在了缠成一团的触|手上,成功切断了那一团触|手,然而触|手的再生速度却快的超乎他们的意料,更多的触|手缠绕了上来,密集如骤雨的攻击从四面八方袭来,让三个少年少女支撑乏力。
被触|手桎梏了手脚,太刀就夹在手臂间却无法拔出,鹤见川勉力转动手腕,握住了一段触|手,大量的灵力毫无节制地灌出,触|手被灵力烧灼焦黑,但却又像是不计代价一般瞬间涌上了更多的触|手补充,如同是一场拉锯战,势要比拼是鹤见川的灵力先消耗完,还是触|手的再生先支撑不住。
“善、善逸……”鹤见川说出的话都在发抖,又急又怕直掉眼泪,“快、快放手——会死掉的!我烧不掉这个!你快点放手!”
触|手上的利刺给刺破她的血肉,她还能给自己手入,但是善逸只是抓住了一节她不能动弹的手臂,他的身上被肆虐攻击的触|手划得遍体鳞伤,鹤见川根本没办法帮他治疗。
而且这些触|手上的刺好像还有毒,再这样下去,善逸会死掉的!
“我、我——”善逸也疼得满脸都是眼泪,握着日轮刀的手还在尝试帮鹤见川割掉她身上缠着的触|手,“噫呀啊啊啊啊——!!!我放不开手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一边飞眼泪尖叫,一边拿着日轮刀猛捅那缠成一团的触|手,抓住鹤见川的那只手已经被触|手连同鹤见川的手臂一起,给缠成了个厚厚的死结。
鹤见川:……啊这。
她还没能有更多的想法,就感觉呼吸一滞,视野变成了一片漆黑,整个人都像是陷入了游乐场里的海洋球里,从四面八方被挤压包裹,只有臂弯里别着的一振太刀和手臂上善逸仍未放开的左手所带来的触感,格外的清晰。
——她被“吞”进了那团血肉的内部,和善逸一起。

『眼睛……睁不开……』
像是黑泥一样软陷的血肉几乎是直接贴在了脸上,隔着薄薄的眼皮,仿佛连瞳孔都能感受到来自那团血肉轻微的蠕动。呼吸变得困难起来,收到挤压的胸口起伏艰难,这团血肉内部微薄的空气更是让情况雪上加霜。
浓浓的腐臭味几乎是贴在鼻尖刺激着鹤见川的嗅觉,让她反胃得几乎要呕吐出来,耳边能够清晰地听见血肉中大约是血液一类的东西流动的声音,以及,大约是“心脏”嗡鸣颤动的节奏。
鹤见川努力地动了动指尖,却只能勉强抬起不到一公分的高度,就立刻迫于血肉的巨压落了下去,重新陷进触感令人不适的一团肉里。
“唔、唔——”
右下方传来了从喉间发出的模糊声响,是一起被卷进肉瘤里的善逸的声音,鹤见川感觉到右臂抓住她的力量用力了一下,又立刻松了些,像是在告诉她「我在这里」。
……完全没感觉有被安慰到好吗!!!
鹤见川咬紧牙关,一点一点地试着把自己的手臂转过去,努力让掌心或者是指尖贴上善逸的手臂,只要一点点就好,就算只是一点点指尖也行,善逸抓住了她的小臂外侧,只要她能把手转过去,就能送一点灵力到善逸的身体里了。
愈合伤口什么的大概是做不到了,但是至少把那些刺进他身体里的毒素用灵力烧掉。
不知道其他人在哪里,周身全都被鬼那阴沉沉的瘴气所笼罩,她只能隐约感觉到一点山姥切和不动的灵力,但也分辨不清具体的位置。唯一能给她带来点安全感的活人就只有善逸了,有人就在身边总归是能给她点心理慰藉的。
烂肉紧紧地贴在她的手上,连微微张开的指缝间都被挤满,只是这样稍微转动十几度的弧度,纤细的指骨都好像要断掉了一样痛,手腕拧在一个角度难以动弹,脉搏突突的跳动着,手筋绷得像是快要抽搐。
『转、转不过……去……呃……』
肩膀上的肌肉都僵硬了起来,像是陷落深海一般,巨大的压力从头顶覆盖到脚底,平日里微小的一个动作,此时都变得像是压着一座高山一般困难。
只是将稍稍倾斜的手掌转到了竖直立起,连十五度的弧度都不到,鹤见川就已经累得满头大汗,费力地喘起了气,氧气过于稀薄了,缺氧反应让她的视网膜上闪烁着亮起了一阵阵白光。
她稍稍停下了转动手腕的动作,花了几秒钟平息了心悸,思考了片刻,决定冒个险。
用灵力烧掉包裹在手掌边的肉团的话,即使这些血肉的再生速度很快,也会有那么一瞬间的空隙,让她获得活动的空间。
但是,虽然刚刚只看到了一瞬间,鹤见川眼角的余光也确实是看见了,无惨的首级爆炸开的时候,飞溅的碎肉污血落到风柱的身上,立刻便腐蚀掉了他的一大块皮肤,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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