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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滨杀鬼手册(安以履霜)


“那两个敌人究竟是什么?”山姥切的眉头微皱,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对手,能够自由操纵已经离手的武器,似乎还有着一定的自愈能力,其中一人竟然还是从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出现的。
……简直就像是什么妖魔鬼怪一样。
“是、是上弦的鬼……”鹤见川哭丧着脸答道,“是排行上弦之六的鬼。”
『……鬼?』
饶是作为付丧神的山姥切国广都愣住了一瞬。
「山姥切国广」是一柄稍微有些特殊的刀,「国广」二字来源于打造出他的刀匠堀川国广,而「山姥切」一词则来源于一个传说,曾经有人用一把打刀斩杀了一种被叫做是「山姥」的妖怪,于是这把打刀就被叫做是「山姥切」,但至于究竟是“哪把”打刀斩杀了山姥……
山姥切的思绪在思及此时,忽然又混沌了起来。
他的动作顿住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正常。不管怎么样,既然他叫做「山姥切」,连山姥都可以斩,那么斩个鬼似乎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既然如此,这种‘鬼’有什么弱点吗?”山姥切问道。
“……咦?”鹤见川被他的回答搞懵了,“砍、砍掉脑袋就会死呀。”
斗篷先生不是对怎么和鬼战斗很熟悉的吗?
鹤见川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难道这个“斗篷先生”不是那个“斗篷先生”吗?她认错人……刀了?
可是他们的声音明明也很像啊。
“既然如此的话,那么斩就好了吧。”山姥切微微颔首,松开鹤见川,将她挡在了身后。
数米外,脊背佝偻的妓夫太郎站在对面的屋顶上,与他隔屋而望。
“真是好啊……”妓夫太郎低声说道,“保护好了那个女孩子,想必你一定很骄傲吧。”
右腿后移一步,手中紧握的打刀刀尖不偏不倚地朝向了敌人,山姥切沉下心神,身体的重心微沉,摆出了一个攻守兼备的对敌姿态。
“保护好主上根本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情。”山姥切低声答道,“相反,身为刀剑,如果让自己的主人受伤了,那才是洗不掉的耻辱。”
“耻辱……?”妓夫太郎的脑袋歪向了一侧,神色恹恹地举起了手中的双镰,“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请小哥你和那个小姑娘一起,在我和妹妹的肚子里为自己的耻辱而羞愧吧。”
血鬼术·飞血镰!
薄如蝉翼的风刃急速袭来,纷繁缭乱,密集仿佛一片血雾。锐利的刀刃划破夜色,带着月色清辉斩碎这片血色密雨,刀光如电。
斗篷下隐藏的一双碧青眼眸清亮,血镰纷乱错杂的攻击轨迹尽数被看破,山姥切刀势急骤如飓风暴雨,瞬息之间便将妓夫太郎的血鬼术全盘击溃。
他急速踏步而出,踩过屋脊尽头突出的木梁一跃而起,宽大的斗篷高高扬起,在夜风中猎猎飞舞,落下的影子挡住了大片明亮的月光,手中的利刃锋利得仿佛要将夜色中静静流淌的月光也一并斩碎。
妓夫太郎手中的血色骨镰飞速旋转,空气中的风被双镰携裹而去,在镰刀的刀刃上凝聚盘旋。
当——!
刀刃相撞,骨制的双镰与钢铁锻造的打刀剧烈摩擦,发出了尖锐刺耳的滋啦声,只是短暂两秒的僵持,刀刃抵住血镰借力在空中翻身落至妓夫太郎的背后,山姥切反身挥刀斩向妓夫太郎的脖颈,挥出的刀刃却再次撞上了一柄血色的骨镰。
看着面前在瞬间将头扭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妓夫太郎,山姥切眼神微凛,收刀矮身躲过了来自另一柄飞镰的攻击,抬腿踹向了妓夫太郎那畸形纤瘦的腰部,在他身形晃动的瞬间,一记肘击将他砸进了泥瓦之中。
右肘抵在妓夫太郎肋骨凸起的胸口上,飞起的骨镰划破了手臂,但山姥切分毫没有动摇迟疑地举起了左手中握着的打刀,斩向了妓夫太郎的脖子。
“哥哥——!!”
堕姬的尖叫声在身后陡然响起,两条花纹美丽的缎带破空甩来,带着狠厉的杀意,山姥切只得暂时放弃眼前的机会,撑着破碎的瓦片一个后空翻,躲过了缎带的攻击,同时抬刀格挡下了袭来的飞镰。
『恢复行动能力了吗……』
山姥切看向已经能够站起身操控缎带的堕姬,对方依然是那样一身狼狈的模样。
『不,只是在强撑着勉强行动而已……这个女鬼是能够控制这些布带吗。』
两个敌人都有着能够远距离攻击的能力,这让山姥切觉得稍微有点棘手,即使与其中一方近身战斗,另一方也能够在保持距离的情况下攻击他,而且他还需要时刻防备他们偷袭已经没有战斗能力了的鹤见川。
山姥切将头顶的头蓬往下拉了些,挡住了他的神情。
既然如此,那么他就——
视野忽然陷入了一瞬的黑暗,握着刀柄的手明显地颤动了一下,付丧神躯体内的心脏骤然加速跳跃,四肢正在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变得僵硬,听力和视力一起削弱。
有什么东西混进了构筑起这副身躯的灵力里,正顺着他的血管迅速蔓延至全身,一点点麻痹瓦解他的躯体。
“嘿嘿嘿……看起来你应该感觉到了啊……”躺在瓦片上的妓夫太郎慢慢地爬了起来,血色的镰刀飞旋回到了他的手中,“我的血镰可是含有剧毒的啊……就算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划伤,也足以让那些柱死掉了……”
“我那不聪明的妹妹可是被你吓坏了,以至于她到现在都还没有注意到呢……”
他走到了山姥切的面前,看着仍紧握刀剑站立着的少年,脸上露出了一个丑陋阴沉的笑容。
“你闻起来,可比那些稀血的人类还要好吃几十、几百倍啊。”
斗篷落下的阴影掩住了山姥切脸上的神情,他维持着握刀而向的姿势安静了数秒,才缓缓地抬起了一直微垂着的头。
月色清辉落在了他的脸上,额前金色的碎发在清冷的月光里也依然灿烂而耀眼,那双宝石一样透彻明亮的碧青色眼眸毫无感情地看着眼前的鬼,就像是在看着一件根本不值得上心的破烂废物。
“果然……”低沉的嗓音从他的口中吐出,平静得毫无波澜,“你的眼神真是让人不快啊。”
“——来吧,我就在这,尽管放马过来。”
月光下的银刃坚寒如冰。

“喂!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去吉原啊!”
披风在朦胧的夜色里飞扬,少年疾行与街巷屋楼之间,心急如焚地对着前方看起来与他年龄相仿的另一个少年低声问道。
时透无一郎面色平静地望着前方的道路,没有回答少年的话,只是又加快了些脚下的速度,轻巧迅捷地翻过了一户人家的屋顶,按着记忆里最短的路线急速奔跑着。
吉原不是他所负责的区域,他也不曾路过那里几次,但这对他而言问题并不大,他的脑中有着清晰的地图,总而言之,两点之间线段最短,不管途经的是河流还是住宅,他只要笔直地朝着吉原的方向去就行。
——在那里,又有上弦的鬼出现了。
如今在吉原的只有音柱宇髄天元和几个普通队员,已与上弦之二有过交手的时透无一郎再清楚不过,这简直就是去送命的配置,如果援军不能及时赶到的话,宇髄天元说不定就会成为这一代柱里,继炎柱炼狱杏寿郎之后第二个死于与上线鬼战斗的柱。
按照鎹鸦的消息,驻地离吉原最近的蛇柱伊黑小芭内已经在赶去的路上了,其次便是正巧在刀匠村的他。
时透无一郎是为了一把刀而去刀匠村的,他的日轮刀已经磨损的很厉害了,听说刀匠村有个厉害的机关人偶,人偶手中有着一把传承了数百年的宝刀。
他找到了那个机关人偶,但是却无法启动他,人偶需要钥匙才能启动,他没找到钥匙在哪,但却碰见了刀匠村后山里住着的那个个子很小的刀匠。
铁井户——从前为无一郎打造日轮刀、但如今已经过世了那个刀匠,曾经和他提起过这个小豆丁刀匠。刀匠村里最会锻刀的刀匠是村长,然而这个国家里最会锻刀的刀匠,却是这个隐居在刀匠村后山的小豆丁刀匠。
鎹鸦在他碰见这个小豆丁刀匠的时候,送来了吉原战况危急的讯息,小豆丁刀匠听见了鎹鸦口中吐出的消息,开口叫住了转身打算离去的他。
“无一郎殿下,可否帮在下一个忙呢?”
只不过比他的膝盖要高些的小刀匠双手拢在袖中,笑眯眯地对他说道。
“请您帮我带一个‘人’去吉原,作为报答,在下的手中还有着一块多年前带出来的玉钢,那是比打造日轮刀的铁矿品质更加纯净上佳的玉钢。”
“既然是在这里碰见了您,想必您正是在寻找那机关人偶手中的刀吧?已经近千年过去,那柄刀早已锈迹斑斑,便是找到了,也需要重锻一番才能用于战斗。在下手中的这块玉钢,正好能够帮上您的忙。”
“……要知道,千年以前,鬼杀队最强的那位剑士,用的便是我手中的这种玉钢所锻造出的刀剑。”
鎹鸦仍在天空中盘旋着,用那粗粝沙哑的嗓音,一遍遍地重复着那句消息。
“音柱,宇髄天元——”
“队员,灶门炭治郎、我妻善逸、嘴平伊之助、鹤见川——”
“于吉原遇见上弦之六——请附近的柱级剑士前往支援——”
“柱——速速前去支援——”
『……鹤见川?』
时透无一郎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熟悉,他歪着脑袋,神色迷茫地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于是他很快便将这些迷惑丢在了脑后。
“机关人偶的钥匙在哪?”他低头问小刀匠。
小刀匠仍是那样和气地笑着答道:“若是在下没记错的话,应当是在小铁那孩子手里保管着。”
时透无一郎语气冷漠地“嗯”了一声,瞥了一眼站在小刀匠身后的那人,那是个还未脱下旅装的少年,长长的紫发用一根红绳高高系成一束,垂在脑后,眼瞳是如同紫水晶一般剔透而坚定的色彩,神色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急切。
“走。”
他干脆利落地对着那个少年丢下了一个字,也不管他跟没跟上,便转身跃上了树林之间。
*******
圆月高悬于漆黑的夜幕之中,明亮的月光洒落在这条花街的每一个角落。
勉力支撑着手中的刀剑,山姥切国广的身上已经受了不少的伤,破旧的披风被骨镰割破了大大小小的破口。
战局已经僵持了近十分钟,妓夫太郎比他预想的要更加难缠,被灵力重伤的堕姬也渐渐恢复了些许,然而与之相对,妓夫太郎血镰上的毒,给他造成的影响随着时间的拖延,愈发严重了起来。
人类的毒对于付丧神的身躯大多造不成什么影响,然而妓夫太郎的毒似乎已经超过了寻常毒药的范围,更接近于是溯行军身上沾染着的那种瘴气了。
阴冷潮湿的毒气混入身体里流淌着的灵力之中,吞噬着他的神智,由内而外地腐蚀着他的躯体,如蛆附骨地污染着这副付丧神的身躯。
——锵!
钢铁锻造的银刃与高速旋转的骨镰猛烈相撞,山姥切国广晃动了一下,咬牙定住了自己的身躯,死死地挡在了鹤见川的身前。
紧握刀柄的虎口绷裂,鲜血染红佩刀绳下的鱼皮,滴滴答答地落在脚下破碎的瓦片上。护臂下包裹着的肌肉鼓胀,手背凸起的青筋脉络鲜明,他低喝一声,蓄力爆发,将飞旋抵住刀刃的骨镰猛力劈飞。
花色斑斓的缎带从楼房的两侧飞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朝着他们袭来,银光残影之间,被斩断的缎带七零八落地飘散在地,如同血雾般密集的血镰风刃又迎面席卷而来!
嘭嘭嘭——!
半个屋顶的屋瓦被血刃风暴碾碎掀翻,从十多米高的屋顶摔落在了街道上,带起了接连不断的清脆碎裂声响。
有游女屋的窗户里亮起了灯,糊着油纸的木格窗被拉开,本已歇下的客人和游女们被这巨大的动静引得探出了头来,看向了他们的方向,很快便发现了站在屋顶上对峙着的两方。
“喂!大半夜的干嘛呢!”有脾气暴躁的男人骂骂咧咧地叫了起来,“脑子有病啊!深更半夜站在房顶上吵吵!”
或高或低的抱怨声从附近的游女屋里传来,也有被动静吵得出了门来看的老板娘或是小工。刺耳的音爆弹本就已经惊醒了一些人,但音爆鸣声不过一两秒也就安静了下去,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在意,只以为是哪家又打翻了大物件,但连绵的瓦片破碎声却引得他们不得不起身查看外头街道上是怎么了。
但这显然不是什么好决定。
“真是吵啊……这些人……”妓夫太郎的脸上明显露出了不耐烦地神色,尖利的指甲一下下地抓着脸脖上的血肉。
不乐意被人这样打量着,本就不虞的堕姬脸色也愈发阴沉了下去。
“吵死了——”
看似柔软的布带刷的射向了对面离她最近的那个窗口,站在窗前的男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布带捆住了身体,浑身的骨头咔咔作响,眨眼间在布带的碾压下尽数碎裂,最后连肉体都扭曲地转成了几圈。
男女的尸体被摔在了街道的正中央,前一刻还在吵吵嚷嚷的街道登时陷入了一秒的死寂,继而便是尖叫与混乱。
鹤见川瘫坐在山姥切的身后,大脑昏沉而混沌。灵力干涸,体力耗尽,鲜血不停地从她的额头和手臂上缓缓地淌下来,断掉的肋骨也没能接上。
她听见了人群的骚乱声,还有男人女人们惊恐的叫喊。实际上这并不是会让她觉得很陌生的动静,横滨是混乱的「法外之城」,几乎是每天都会有着动乱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发生。
黑手党或是其他非法组织的成员们拿着刺刀和枪械,亦或是直接用拳头互相厮打,他们不会顾忌那些路过的普通人,只要不是他们的成员,那就直接一起干掉了事。平日热闹安宁的街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们也都恍若未觉。
鹤见川就是在这样一个撕裂的时代、撕裂的城市长大的。
和平时好像一辈子都能这样安详普通地度过,动乱时,死掉的人又好像只是个数字一样,麻木的几乎没人在意。
刚上小学时,最开始发生的是一场很大很大的、席卷了许多个国家的战争。战争结束之后,是政府和其他国家有关横滨租界的冲突。好不容易租界的事情勉强达成协议了,接下来又是政府和横滨本土非法组织之间的交锋。最后横滨成了一个「法外之城」,一群大大小小的非法组织间又开始了争斗。
横滨的人们早都习惯了这样动不动就突然硝烟四起的生活,而鹤见川则是十六年如一日地胆小度日。
鹤见川迷迷糊糊地这样想着,忽然发现一百年后的横滨,好像和一百年前的这个大正时代一样,其实也没多少差别,都是一样的危险,人命如草芥。
在横滨,人杀人;在大正,鬼吃人。
她的意识愈发地模糊了下去,几乎快要陷入晕厥。但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吞没的那一刻,有什么温热粘稠的东西溅到了她的脸上,让她的思绪又清明了些许。
鹤见川费力地抬起眼皮,看向了身前。
洗得发白的旧披风染上了大片刺眼的红,几乎快要被割烂,握着刀的少年苦苦支撑着,半蹲在她的前方,头上戴着的斗篷掉了下来,露出了一头灿烂的金发,在月光下漂亮得令人惊艳。
鹤见川看着他死死握着刀柄的手,护臂与袖子破裂,肌肉健瘦的手臂上青筋暴起,看起来甚至有些可怖,在那凸起的、脉络明晰的血管里,流淌着的却已经是如同污液一般的、暗黑色的血液。
那是妓夫太郎几乎已经渗入少年骨髓的剧毒。
鹤见川努力地把头又抬起了些,一轮巨大的、明亮的月亮落进她的眼里,让她想起了那天夜里的蜘蛛山,月光也是这样通明澄亮到了甚至有些刺眼的地步。
不动就是在这样的明亮的月色里断掉的。
“山姥……切……国广!”她不太熟练地喊出了这个她还很陌生的名字,牙齿和手脚一起打着颤。
对于所谓的「审神者」和「刀剑付丧神」,鹤见川其实一直都没有什么概念,但是她知道,自己和不动之间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就好像只要离得不是很远,不动都能靠着感觉找到她,亦或是如果不动受了有些严重的伤,她的大脑也会好像被人打了一样眼前一黑。
以及,她作为不动几乎不怎么称呼的「主上」,唯一能够强制命令不动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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