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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滨杀鬼手册(安以履霜)


鹤见川和鹤见流这几年没回过老家几次,城市化的进展飞快,这样偏僻的小村镇都日新月异,全然没有了他们记忆里那点模糊的样子。
和几年前鹤见川带着不动回来种地加侦查时的镇子相比,如今街道巷尾全是他们陌生的景色,三人拿着鹤见妈妈写的地址一路问路,才终于在午饭的点都过了的时候,摸到了老家的宅子。
幸好,虽然鹤见姐弟很少来过这里,但鹤见爸爸和鹤见妈妈还是有定期回来,请钟点工清扫宅子的。
老旧的拉门吱呀作响,玄关处只堆了浅浅的灰,今日的太阳很大,三个人在进门后不约而同地啪唧一声全瘫在了地板上,丝毫没管自己的衣服会不会沾上灰。
鹤见流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散了,他从心底发出了一声疲惫的喟叹:“好累……”
袖子几乎要拉到肩头,穿着裙子的鹤见川踢掉鞋子,蹬了蹬腿,附和道:“好热……”
三人齐齐地叹了一口气,乱步将手里已经空了的袋子丢到了边上,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蔫蔫地说道:
“好饿。”
像是在应和他的话,三个小肚子一起“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叫外卖吧。”
厨房杀手鹤见川只犹豫了一秒,立刻就做出了选择。
*******
汽水足饭饱,在打了三局斗地主之后,鹤见川他们终于想了起来把心思放回正事上。
这一次他们回老家可不是回来玩的,他们是要……
“嗯?”
鹤见川小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我们难道不是回来玩的吗?”她问道。
收拾着扑克不知为什么突然开始搭牌塔的乱步困惑抬头:“昂?”
在场唯一靠谱的小朋友——鹤见流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沉默了两秒,才谨慎地开口道:“……姐姐,你们是回来玩的吗?”
“不是乱步说要回我们老家玩的吗?”鹤见川迷惑挠头。
突然被cue,但乱步还是面不改色、冷静沉着地又拿起了两张扑克牌。
细细薄薄的纸牌被他捏住两侧,小心谨慎地放在了牌塔的顶层,他屏住了呼吸,翠色的眼眸里寒光泠泠,紧紧地盯着面前即将搭成的牌塔。
扑克牌的边沿倚靠在了一起,紧贴无缝,他神色郑重地抿着嘴,小心地松开了自己的手,一座四层高的扑克牌塔就此落成。
“——耶!”
乱步一秒变了表情,高兴地欢呼起来,和边上的鹤见川兴奋地击了个掌。
鹤见流:“……”
不动哥平常一带二真是幸苦了。
“姐姐!”鹤见流拽了一下鹤见川手,阻止了她试图也搭一座牌塔的计划,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姐姐,你们不是说回来看看以前是在哪里把不动哥带回来的吗?”
“哦哦哦。”鹤见川小鸡啄米似的点着脑袋,终于想起了自己是回来干嘛的。
鹤见流:……并不觉得欣慰,甚至想给不动哥上个香。
边上的乱步倒还是那样满不在乎的表情,他深吸了一大口气,憋着气凑到牌塔边,一口气呼出,吹倒了自己刚刚才建好的牌塔,然后三下五除二就胡乱把纸牌塞回了盒子里,顺手又把盒子丢进了鹤见流放颜料的那个布袋子里。
鹤见流不想说话,并且单方面在脑中拉黑了乱步三秒钟。
鹤见川看着乱步收好了扑克,才正襟危坐地板着小脸蛋,面露沉思。足足沉思了一分钟,才说道:“……所以我是在哪把不动捡回来的?”
“……姐姐,那不该问你吗?”鹤见流把扑克从他的布袋子里拿了出来,放进了装杂物的包里,一脸无奈。
“可是我不记得了啊。”鹤见川苦恼地挠头,“那么小的时候的事情,我哪里会记得清啊。”
她确实是一点关于不动怎么出现的记忆都想不起来,老实说她其实连不动是她在老家捡回来的这件事都不记得,记忆里就是模模糊糊地从某个地方开始,不动出现在了她的生活里,然后便一直形影不离地陪着她长大了。
“答案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嘛。”乱步漫不经心地说道,“在你五岁的时候,能够见到不动那家伙的地方,也就只可能是那么一个而已。”
“——就在你家的那座神社里。”
他轻描淡写地吐出了结论,笃定得就像是理所当然那般轻松简单。
鹤见家的祖上是开神社的。
每一代,鹤见一族都会有一位直系血脉继承神社,留守于这座偏僻的山中小镇里。
但在差不多一百多年前,也就是鹤见川的爷爷的太爷爷那一代,由于时代在短短数十年间飞速发展,跨越了一个巨大的台阶,那一代本该继承神社的“鹤见”被崭新的时代所吸引,选择了前往大城市发展定居,于是神社逐渐就这么没落了下去。
等到鹤见川父亲小的时候,神社只不过就是一座孩子们会去玩乐的老旧建筑;等到鹤见川小时候,神社就已经成了杂草丛生、无人踏足的破败之所了。
鹤见川对神社的事情了解的并不多,鹤见川的父亲也是如此。据说神社有着很多年的历史,但至于为何会有这么一座神社、神社里供奉着是什么神明之类的事情,则早就随着时代变迁,湮灭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鹤见川他们拨开一人高的杂草,走进神社里,已经是将近傍晚的时候了。
明亮的日光渐渐染上了浅淡的金黄,铺洒在破旧神社的斜檐上,像是薄薄的金纱一样落下来,轻轻地笼罩住了大殿前的野草古树。
鹤见川跟在乱步的后头,左顾右盼,打量着这座在她的记忆里全然陌生的神社。
长满野草的区域很大,想来神社的殿前本来是有着一大片宽敞的空地,大殿的右前方有一棵六七米高的树,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枝繁叶茂,郁郁青青,树干很粗,大约要两人合抱才能抱得拢。
鹤见川猜那棵树的年纪一定很大了,说不定在神社建立之初就已经在这里了,成百上千年过去也巍然不动,深深地扎根与此。
她好奇地多看了几眼那棵树,跟在乱步后头就要踩着楼梯进殿里去,但就在她踩上那一阶已经长满野草青苔的石阶时,她的心底莫名涌上了一股奇怪的感觉。
鹤见川的脚步一顿,她扭过头,又多看了几眼那棵树,身后的鹤见流轻轻推了一下她的后背,奇怪地问道:“姐姐?怎么了吗”
“……没。”
鹤见川收回了视线,摇了摇头。她就是觉得,那棵树……好像有点眼熟。
她小跑着进了殿里,追上了里头的乱步。
久未修缮,神社的内部并不比外头看起来好,窗棂破损,桌案翻倒,墙面斑驳污黑,碎石瓦砾遍地都是,野花野草从砖缝墙角间挤出来,肆意生长。
这里应该是用于参拜的拜殿,依稀可见它原本和其他神社的拜殿差不多的摆设。乱步在这里上蹿下跳,四处乱翻了一会儿,就拍拍手出去了,显然是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鹤见川和鹤见流跟在他的屁股后头,又蹭蹭蹭地朝拜殿后头跑去了。这次乱步的目标很是明确,用手里的木棍扫开了拦路的野草,直奔传说中用于安置神灵的本殿而去。
无论是哪家的神社,本殿都是禁止进入的场所,鹤见川还从来没见过本殿里头到底长什么样。
怀着满腔的好奇,鹤见川屁颠颠地跟在乱步后头直接推门进去了。然而让她失望的是,所谓的“本殿”里头光秃秃的,和拜殿一样乱,但却连拜殿里的钱箱、注连绳什么的都没有,反倒有些像是什么传统日式大户人家待客的地方,只是格外的大,鹤见川在心里估计了一下,坐下百人大概没什么问题。
这么一想,比起什么“待客室”,倒不如说,这里更像是个巨大的“会议室”。
她站在门口,还没琢磨清这间正殿到底是怎么回事,乱步便已经跑到了正殿的最里头,摆着一副高大桌案的地方。
桌案上摆着一个很大的石头屏风,大概是装饰用的,屏风上原来雕刻着的花纹早已模糊,辨认不清细节。
乱步看着这副石头屏风想了想,突然伸出手,把手探到了屏风的后头,费力地踮起脚在屏风和墙壁之间的狭窄缝隙里努力摸索着。
他的指尖很快就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整个人几乎都趴在了脏兮兮的桌案上,费了点功夫,才将屏风与墙壁间的东西抓了出来。
那是一柄刀。
一柄打刀。

“这是……刀?”
入手便是一层厚厚的积灰,连刀鞘上的漆印都被尘土覆盖,鹤见流看着乱步手里几乎看不出原样的打刀,语气犹疑。
乱步没答话,一手握住刀鞘,一手抓住刀柄,试图拔刀出鞘的动作毫无章法,就像是个拿着玩具刀的孩子。
“唔……唔——唔!”
“……拔不出来。”
一张稚气没脱的脸都快要憋红了,乱步也没能让刀刃移动半毫。他立刻没了干劲,兴致缺缺地把刀丢进了鹤见川的怀里,脏兮兮的刀身在鹤见川胸口的裙子上留下了一道显眼的黑色印子。
鹤见川也试着拔了一下刀,经过魔鬼训练的动作规规矩矩、分毫不差,但也只是让刀身在刀鞘里颤了颤,没能出鞘。
“Excalibur(湖中剑)……?”鹤见川困惑地挠了挠头。
“非要说的话,应该是‘The Sword in the Stone’(石中剑)?”鹤见流尝试纠正。
一旁的乱步又爬上爬下地在本殿里到处折腾了一番,发现确实没什么好玩的了,于是自顾自地拍拍屁股走了,鹤见川和鹤见流也只好放弃纠结这把刀到底该叫什么,跟着他一块回宅子去了。
虽然刚被乱步找出来的时候脏的要命,就像是块废铁或者石头之类的玩意儿,但在用清水冲洗掉表面的灰尘蛛网后,这柄被乱步找出来的打刀意外的精美。
刀锷是规整的圆形,上下两半有一小块半月形的镂空。刀鞘是黑曜石一般纯粹的黯黑色,在夕阳下反射着玻璃一样的光泽,入手触感微凉。刀鞘的上方缠着的是介于红橙之间色调的系绳,大约是因为年岁太久,已经有了明显的磨损痕迹,松垮得几乎快要断掉。
拔不出刀是因为刀鞘与刀锷之间的缝隙被黏土粘住卡死了,鹤见流二话不说就贡献出了自己的水彩笔刷,让鹤见川得以一点点将那些黏土清掉。
“好像可以了……”将笔刷靠在水盆边沿,鹤见川晃了晃刀身,刀鞘与刀锷的结点比之前松快了些许,她握住刀柄,试着抽出了一点刀刃。
这一次她很轻松地就将刀刃抽出了一寸长。
鹤见川站起来,朝院子里走了几步,站在了空地间,站定身体,一手握住刀鞘,拇指推刀出鞘,右手顺势干脆利落了拔出了刀刃,朝着身前的空气挥下了一刀。
利刃破空带起了刀风,空气微微颤动嗡鸣。银色的刀刃在夕阳的照射下,反射着点点金色的光芒,刀刃上淬火后形成的刀纹起伏跌宕流畅,黑背银刃,刀身微微弯曲,但弧度并不明显,精致却不脆弱,带着简洁明了的实战之美。
“这把刀……好漂亮啊。”
鹤见流由衷感叹道,但鹤见川却维持着挥出一刀的姿势,盯着手里握着的这把刀,神色迷惑地眯起了眼。
“嗯………………?”
鹤见川将手中的刀侧了过来,仔仔细细地盯着这把在夕阳下闪着金光的打刀,一张脸快要贴到刀身上去了。
她的小脑袋上有很多问号。
“这把刀好像有点眼熟……”
鹤见川一手拿着刀,一手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
她对刀剑的认知程度仅限于分辨得清不同的刀种,但是同一刀种的刀,只要换上一样的刀鞘刀锷刀柄,在她眼里都长得差不多,也就只有不动的本体刀她能够分得出来些。
不过除了不动和社长的刀,她好像也没怎么见过其他的刀,连无一郎的刀长什么她都记不太清……哦对,她还记得善逸的刀,pikapika的,和闪电一样,特别好看。
她想了一会儿,也没想起来自己是在哪见过这把刀,只好扭头去看乱步,试图“乱步一下”正确答案。
接收到了鹤见川发来的求助信号,乱步想了想,立刻就给出了回答。
“鹤见,你在梦里的时候,那个叫时透无一郎的小鬼给了你一把刀吧?”
鹤见川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但立刻又摇头,否决了乱步的这个答案。
“但是这把和无一郎给我的那把长得不一样啊!”
并不相信自己的推理会发生错误,乱步张口就反驳道,“不可能!哪里不一样了!”
“绳子不一样啊。”鹤见川理直气壮地说道,把刀鞘伸出去给他看,“我又没有绑这个红色的系绳!”
乱步沉默了几秒,开口叫她。
“……鹤见。”
“嗯?”
“你难道不知道换条绳子只需要一分钟的功夫吗?”
乱步对鹤见川投以了怜悯智商的眼神。
鹤见川:……
“哼!”
鹤见川哼哼唧唧地拎着刀跑了。
*******
第二天的时候,鹤见流去了附近的河边写生。
乱步和鹤见川又把神社翻了一圈,也没再找到什么新东西,午饭后两人就一块儿跑去附近的街上挨家吃起了乌冬面、黑森林蛋糕、炒面面包、烤鱿鱼、小鸡馒头……
鹤见川食量不算大,每家都只吃了一点,剩下都进了乱步的肚子。她怀疑乱步的肚子里连接着四次元空间,不然怎么会吃了这么多东西还没撑成个球。
傍晚时分,三人就踏上了回横滨的列车,第二天又是星期一,鹤见川和鹤见流还要上课,乱步也得要继续上班。
乡下的小镇子也没什么好玩的,虽然街道商店零零散散建设起来了,但居民也不多,一入夜整个镇子就安静了下来。
乱步不喜欢乡下,他还是更喜欢吵吵闹闹的大城市些,所以吃饱喝足,他也就很快失去了兴致,催着鹤见川他们快回横滨。
社长用传真给他们发来了一份携带刀/具免检的证明,盖着异能特务课和市警的章,三个人带着把刀顺顺利利地上了车,吵吵闹闹的像是三个春游完了要回家的小学生。
列车是在夜里八点到站的,不算早也不算晚的时候,甚至不需要大人来接他们。
乱步刚出车站就看见了路边卖关东煮的摊子,立刻又说着要吃关东煮,兴致冲冲地一手拖着鹤见川、一手拽着鹤见流,三个人在摊子前的板凳上排排坐,各自面前摆着一大碗关东煮。
鹤见川的碗里东西是最少的,虽然现在还不是很晚,但她实在不太敢夜里出门,而且现在还是她、加上鹤见流、再加上乱步的组合,无敌废材三人组,万一遇上侦探社的仇家,简直就是当场送人头,她实在是没什么吃东西的胃口,整个人都紧张兮兮的。
乱步当然知道鹤见川在想什么,但他不在乎,他甚至趁着鹤见川紧张回头东张西望的时候,偷偷从她碗里拿走了两串虾丸。
虾丸,好次。
乱步美滋滋地又偷偷拿了第三串。
鹤见流:……
实在不知道该不该装作没看见。
作为一个好弟弟,鹤见流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碗里的蟹肉卷和牛肉丸放进了姐姐的碗里。
然后他就看见乱步眼也不眨地立刻就把刚进碗的蟹肉卷和牛肉丸也拿走了。
……如果把乱步哥在这里干掉,然后伪装成他们今晚被侦探社的仇家袭击了的话,会被福泽先生发现吗?
鹤见流开始认真地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正在埋头苦吃的乱步突然觉得今天夜里好像有点凉,他想了想,倒走了半碗鹤见川碗里的热汤。
……怎么好像更凉了。
乱步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他想了想,觉得应该是自己吃的少了。
终于回过头了的鹤见川看着面前几乎空了的碗,陷入了茫然:……我关东煮呢?
吃饱喝足×3,乱步打了个嗝,拍了拍自己圆圆的肚子,觉得自己接下来十二个小时的零食量都已经饱了,于是他开开心心地跟着鹤见川和鹤见流钻进了计程车,把鹤见流那想把他踢下车的眼神无视了个彻底。
让乱步自己回侦探社显然是个很不明智的选择,正好,鹤见川也想拜托社长看一看他们在神社里找出来的这把刀,于是三人一起先回了侦探社。
已经过了侦探社下班的时候,但当鹤见川他们到达熟悉的红砖写字楼底下,四楼的那层灯还明晃晃地亮着,显然是社长他们还没走。
乱步和社长、与谢野是住在一起的,社长租了一栋只有一层的日式小宅,房间不多,但也够他们三个人住,主要是带着一个宽阔的院子,方便了社长和与谢野平日的训练。乱步还没回来,社长和与谢野自然是要在社里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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