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意钟灵(妄云栖)

“太快了，是不是？”
柯意之这才停下动作，嘴唇移到她颊旁，轻轻吻了下，轻得像片落花。
“灵儿还没有准备好。”
男人真的是种很厉害的生物，能在欲念和纯净之间收放自如。
方才的吻如同滚烫烈酒，此时的吻却又复归平息，没有一点攻击感，只有绵长而清浅的喜欢。
简亭灵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真的——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不久，原来她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可是，”她明白自己心意的同时，也明白了另一件事，“虽然我还不敢……但我还是想，让你留在这里。”
眷恋感在心头翻滚，既然体会到心心相印的幸福感，就不会再愿意，一个人度过孤冷长夜。
柯意之垂眸看她，目露怜惜，轻声道：“好。”
他在她身旁躺下，将她拥入怀中。
灯光尽熄，只留了一盏小夜灯。
“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也不去。”
“灵儿，晚安。”

第65章 钟意
第二天清晨, 柯意之问简亭灵打算什么时候回国。她想起后勤主管那条很不客气的短信，叹口气：“就今天吧。毕竟节目也快收官了，老请假不好。”
说着就要买机票。
很巧的是, 此刻屏幕上跳出一个来电，备注正是后勤主管。
“亭灵啊。”
隔着八千多公里和漫漫海域，简亭灵仍能听出郭主管在那边殷勤搓手的声音：“这点怪早的，没打扰你休息吧？”
简亭灵一脸费解：“没。什么事？”
“嗐, 大清早的能有啥事儿啊……法国那边是不是挺冷的，衣服带齐全了吗？”
郭主管嘘寒问暖了一大筐话, 才战战兢兢地回到正题。
“咱们节目吧, 之前也是不知道你去法国有这么大的事儿, 批假方面就耽误了一些, 助理说话也不太好听……你千万别往心上去！尽管在那边忙，忙完多玩几天, 不着急回来。”
简亭灵哭笑不得地应了几声，一挂电话就跟柯意之吐槽：“感觉像回到我家刚破产那会儿。短短几天，周围人的脸色变得比翻书还快。”
“只不过，那时候是往糟糕里变, 这次倒是一切都好起来了。”
她早已修得宠辱不惊，聊起这事也语气随意, 脸上一点阴霾都没有。
可柯意之却没她这么洒脱。
他在心里轻叹了声, 将她指尖握进手心里。
“……抱歉, 当时没能帮上什么忙。”
简家出事那时候, 他在海外当练习生。
向家出手太快，等消息传出来, 一切已尘埃落定。
“你还没帮上什么忙？”简亭灵笑眼看他, “如果没有柯家帮衬着周转投资方面的事情, 我爸肯定要负债，哪能像现在这样全身而退。”
“这怎么够。”柯意之皱眉，“向云升手段卑劣，对你父亲太不公平。”
简亭灵摇摇头，安抚地拍拍他指尖：“已经都过去了。事到如今，我只要父母能健康平安。”
“至于向家——”
她咬紧牙关。
简玉澄已经在着手重振声势，他是美名远扬的企业家，不缺经验，不缺能力，只缺财力，以及靠财力才能吸引来的人脉。
她会拿自己的代言费用和版税，帮父亲东山再起。
简亭灵看着窗外，一字一句道：“向家不义，人尽皆知，很快就有自取灭亡的那一天。”
尽管感觉到节目组对待自己的态度明显不一样了，简亭灵还是决定当天回国。
柯意之轻轻颔首：“也好，那我们一起。”
说着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你不是还有行程吗？”
“没有。”
简亭灵偏过头：“可我怎么记得——”
柯意之面不改色地一键清空了行程表，将手机递给她。
简亭灵：……
莹白的晨光穿过花团锦簇的阳台，落上他眼睫，将他低沉的笑声也染上光的色彩。
“放心，工作早就结束了。”柯意之给她宽心，“剩下的都是一些不重要的私人邀约。”
简亭灵仍不放心：“那你鸽了这么多国际友人，是不是不太好？”
“我假期就这么长。”柯意之摊手，“不鸽他们，难道鸽我女朋友？”
他说这话时凤眸微弯，卧蚕更深几分。泪痣浮在上面，如一叶浅淡的舟。
简亭灵心头一甜，像爆出无数光芒璀璨的小花，在甜丝丝的气息里迎风飘摇。
我女朋友。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好听的四个字吗！
脑海里刚冒出这个问题，立刻又想到机场时，他说的那句“我喜欢你”。
啊啊啊啊啊。
感觉轻飘飘的，幸福得像做梦一样。而且这个梦好甜，好长，可以做一辈子。
简亭灵蓦地捂住脸。
旁观视角的柯意之，就看到她一会低头傻笑，一会又捂着脸往后缩。
柯意之：？
两人坐私人飞机回国，落地时已是深夜。队里的唱作曲目出了点问题，简亭灵决定还是早点回宿舍，提前和舍友说了留门。
和柯意之在一起的这几天，她几乎没怎么看手机。此时独自走上楼梯，她先和父母报过平安，才想起刷一刷社交平台。
微博暴涨二三十万粉，她的超话居然还在文娱名人榜前三待着。Sylvia的热度一直没减下去，微信好友请求也堆了一长串。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宿舍门口，她放轻脚步，悄悄推开门。
“Congratulation！”
忽然，一个熊模熊样的身影从门后窜出来，“砰”地一声拉开了小拉炮，空中飘下几缕彩带。
简亭灵一怔。
彩带直直掉在她鼻梁上，红纸将她双眼糊了个严严实实。
“哈哈哈……红彤彤的，好喜庆啊。”
那只大熊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片，这才扑过来帮她把彩带揭开，嘴里发出阮夏曦的声音，“你最近很旺嘛，玩个拉炮都这么吉祥。”
简亭灵这才重见天日，发现阮夏曦和唐昕居然都还没睡，亮着灯在等她。
比起花样百出的阮夏曦，人家唐昕就很正常，穿着一身恬静的家居服，笑吟吟站在一边：“亭灵回来啦。”
她俩各自给简亭灵一个拥抱。
简亭灵将从法国带来的伴手礼送给她们，是雕刻成花朵模样的香薰蜡烛——这东西其实是柯意之的助理齐山买的，她这趟旅程过于充实，哪顾得上这个。
唐昕稍坐了一会，就哈欠连天地回屋睡觉去了。
于是，客厅里只剩一个目光灼灼、双眼在深夜里都能发出绿光的阮夏曦，抓着简亭灵一直聊到后半夜，并几次险些发出冲破云霄的尖叫声。
给她讲了太多冒着粉色泡泡的故事，简亭灵睡梦里也弥漫着昏沉沉的甜蜜感，梦见了舞台上的他，唱片里的他，高中时的他。
可是，梦境忽然一转，来到一个熟悉的场景。
那是高一期末考结束后，全班去KTV唱歌。
简亭灵在睡梦中皱紧眉头。
那是云珀一中旁边的一家KTV，包厢很豪华，坐得下一大群人。
唱了几首歌，场子便热起来了。文娱委员趁机跑出去说了几句话，服务生走进来，帮他把显示屏跟U盘连了起来。
当屏幕再次亮起时，便开始放映一支预先剪辑好的视频。
视频的背景音乐是经典的青春伤怀歌曲串烧，画面则是所有人的照片。
“等高二开学，一分科，咱们这个班就要散了。我们几个班委商量着做了这个视频，权当给大家留个纪念。”
文娱委员有些哽咽地举起玻璃杯，颇有些“我干了，你们随意”的气势。
但由于他喝的其实是旺仔牛奶，这一幕就显得非常滑稽。
简亭灵险些笑出声，立即低下头不再看他。
就在这时，她听见一个极为清冷好听的声音，在身旁不远处响起来。
“问这个干什么？”
她疑惑地扭头，看见他们全班引以为傲的学神兼校草，正被语文课代表缠着问话。
语文课代表是个……
怎么说呢，十分阴柔的男孩子。
他走路内八，精致护肤，平常和女孩子们以姐妹相称，写起言情小说来溜得飞起。
最重要的是，非常八卦。
语文课代表的语气非常颓丧：“说是玩真心话大冒险，这都十把了，我连我成绩单都群发了，你却一局也没输过……送我一个问题不行吗？”
柯意之看他：“是你拉我玩的。”
顿了顿，又道：“我对你的秘密不感兴趣。”
“可是！真的有好多女生都特想知道，才托我来问的——你就悄悄跟我透露一下呗！”
语文课代表不屈不挠，很执着地重复道：“你到底，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视频的背景音乐已进展到最为脍炙人口的高.潮部分，不少同学跟着小声唱起来。合唱声里，文娱委员的致辞愈发激昂澎湃，还隐隐带着哭腔。
简亭灵觉得自己和这些人的悲喜并不相通，她只关心这首歌为什么要放网红的翻唱版，不放人家歌唱家的原版。
她仍没抬头，默默剥了颗水果软糖吃。
也不知过去多久。
忽然，一个清冷字眼落进她耳中，像支冷冽的穿云箭。
“有。”
她嚼了会儿软糖，蓦地坐起身。
是柯意之？
他说，他有喜欢的女孩子？？？
简亭灵不是个很八卦的人，但对于柯意之的心思，她其实还算比较好奇。一个原因是他在人群里实在太出挑，长相好看，又颖慧明哲。除了性格孤冷外，几乎是个接近完美的男生。
另一个原因，则是不知多少女生曾十分委屈地找她哭诉过，就因为柯意之没有收下她们的情书。
这么一位冷如冰霜的高岭之花，居然有喜欢的人了？
那以后来找她哭的女生岂不更多？
简亭灵暗搓搓地往那边看。
她也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看过去的瞬间，柯意之似乎立即将目光移开了。
语文课代表惊讶程度远胜于她，嗓音都尖了起来，跟用指甲刮黑板似的：“我天！是谁！”
柯意之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
他并未出声，但那金丝镜框却掠过森森冷光。
“……”语文课代表被吓得缩了缩，想了一会又问，“那你形容一下，总可以吧？”
柯意之看着仍在播放视频的大屏幕，没说话。
“那，那我来帮你形容？”
语文课代表撸起袖子，清了清嗓子，开始秀自己的言情小说写作功底。
“这个……咳咳咳，她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柯意之没理他。
“那是，娇怯可爱，小家碧玉？”
“……”
“额，英姿飒爽，果敢坚毅？”
柯意之扫他一眼。
语文课代表搜肠刮肚，最后问道：“清丽乖巧，温柔灵动？”
“……”
耳边追问不停，他却只是仰头凝视大屏幕，侧颜专注，好看得像幅画。
简亭灵原本以为，他不会再接话了。
可没过多久，却听见他低低地说：“嗯。”
简亭灵又剥了颗软糖，抬头看向大屏幕。
好巧不巧，此刻的屏幕上正是自己的照片。她孤身站在一群面露心虚的男生面前，一副豪气干云的模样。
她尴尬地揉了揉耳朵。
好在这张照片并没有持续多久。下一张照片便是杨柳菁的特写，她一身棉布裙，站在云蔚湖旁的柳树下，温柔地朝着镜头微笑，有种弱柳扶风的感觉。
简亭灵干笑一下。
这才是传统意义上的小说女主角，多符合语文课代表刚才的描述。
她把剩下半袋软糖全剥了，一口吞进肚里。
压下了心底莫名的酸意。

从梦中苏醒之后, 那股酸意仍挥之不去。
简亭灵没法停下自己的胡思乱想，比如说，他高中时的白月光到底是谁。以及, 是不是因为那个白月光不喜欢他，他才转而喜欢自己。
她自己都觉得这样傻里傻气，可又控制不住难受的感觉，打算下次见面时, 当面问清楚。
就这样，新一期《破茧成蝶》的录制日如期而至。
节目进行到现在, 已经淘汰得只剩四十多个选手。挂着“二氧化碳温室”的C02宿舍早已搬空, 简亭灵曾经的几个舍友, 无一例外, 全都离开了。
临走时，她们坐在被漆成金粉色的大巴车上, 从窗户探出头来，有些悲壮地朝简亭灵喊：“替我们进决赛！”
简亭灵一直无法忘记这个画面。
她就这样怀着种种心事，化妆、换表演服，然后登台。
节目关注度日渐升高, 声势也越来越大。舞台下仅有的空地全被观众挤得密不透风，为了多站几个人, 节目组连椅子都撤去了。
粉丝们高高举起手幅与灯牌, 将心仪选手的名字铺得漫山遍野。
旋即, 黑蒙蒙的舞台落下幽邃剔透的蓝色浮光, 将暗处的她们一一照亮。
竟是一群美人鱼，双腿化为鱼尾, 鳞片粼粼生辉。
她们今天的原创曲目是一支串烧, 前半段缓慢抒情, 后半段飒气激昂。
这个造型正好能适应节奏的变化。鱼尾状态下安静唱歌，鼓点响起时便撕裂鱼尾，变为潇洒的舞步，突显出独立坚强的生命力。
观众们目瞪口呆：有简亭灵在的队伍可真奢侈。别人一首歌都吭哧不出来，你们居然搞串烧。
此时C位唐昕正唱到副歌部分，简亭灵轻声相和。虽然她音色十分清柔，唱法也竭力藏拙，却仍能听出气息不稳的声带缺陷。
好在和声不长。而且，她的外形也比歌声更吸引人注意。
和别人不同，造型师将她的头发染成了大胆的海蓝色，其间掺杂几缕银色挑染。
这种放到别人头上会无比杀马特的造型，却被她的完美五官完全撑了起来，整个人梦幻得像个童话。
更不用提Sylvia赞助的那条蓝宝石项链，将她的造型质感提升了不知多少个档次。
台上有八个人一起表演，可从导师到观众，几乎都只盯着她一个人看。
没办法，她太吸睛了。
导师席上，一身白衣的柯意之遥遥看着那尾小美人鱼，唇际含着一丝笑，哪还有半点冷颜冰山的影子。
无论此时此刻，正有多少人为她魂牵梦萦。
她也是，只属于他一人的小美人鱼。
这个念头刚转完。
忽然，简亭灵心有灵犀般抬起头，正好远远地对上他视线。
然后，竟一瞬便将目光挪开了。
柯意之：……？
不知是不是错觉。
总之，他有些没心情看表演了。
此时音乐节奏加快，台上众人将鱼尾撕裂，生长出玉色的双腿，迈出整齐划一的舞步。
可是，素来严以律己的简亭灵，竟然做错了一个动作。
尽管她改正得又快又巧，很多人甚至没注意到她的失误，但这一点并没有瞒过柯意之。
不是错觉，她确实不太对。
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节目结束，几位导师都点评了几句。
柯意之最后发话，就见她全程抱着话筒低着头，绝不多看他一眼。
他眸光渐黯，微颦起眉。
又一队表演结束，录制进入中场休息。大家卸下镜头前的假面，抓紧时间解决各种问题。
简亭灵在台旁拿了瓶矿泉水，就着水把润喉的药吃了。阮夏曦站她旁边，边喝橙汁边和她说话。
忽然，一个小孩不知从哪冒出来，疯跑着朝阮夏曦一撞。
一下子，半瓶橙汁全泼简亭灵身上。
阮夏曦正要发飙，竟然是朱导小跑过来，把小孩提溜走，又给她俩道了个歉。
一看是导演家的太子，阮夏曦也不好发作。简亭灵摆摆手，立即走向后台更衣室。
幸好她节目已经表演完了，将衣服换掉也没关系。
更衣室杂物乱堆，到处都是手包和化妆品。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两个保洁阿姨在走廊里打扫卫生。
其实，和光鲜亮丽的台前不同，这里才是她们这些练习生更熟悉的地方。
她们还没有成为真正的明星，仍带着青涩之气。在上妆之前，做造型之前，大家都只是会长青春痘、爱说爱笑的普通女孩。
这里有点像工厂里的流水线，为她们增添一层金箔外壳，再一个个地输送出去。
简亭灵换好自己来时的衣服，对镜一照，发现这夸张的发型跟日常风服饰太不搭调。
于是又将头发挽在脑后扎起来。
本来也想把项链收回去，但Sylvia对品牌的展示时间有要求，只好继续戴着。
一切整理好，简亭灵正要出去，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进来吧。”她扬声道。
门外没有动静。
她顺势将门打开：“里面没别人，你先用——”
话音戛然而止。
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正站在她面前。
简亭灵心跳微窒。
自回国以来，他们再未这样面对面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