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意钟灵(妄云栖)

[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本云音钢琴系毕业生自愧不如……]
[可恶，黑钻好美，美人配好琴，羡慕死我了qaq]
袁茵笑意盈盈：“黑钻出自名匠之手，即使抛开乐器本质，在设计上也是当之无愧的艺术臻品。”
“这女孩的气质和格调能与它相得益彰，丝毫不落下风，倒真是难得。”
赞叹声排山倒海，简亭灵的心情却被担忧的巨石压得越来越沉。
她不担心弹，却担心唱。
喉咙处的肿痛感十分明显，呼吸时还泛上淡淡的血气，根本不是适合唱歌的状态。
即使她临时将表演换成了这首更简单的曲目，心里却还是没底。
可前奏转瞬即逝，已经容不得她犹豫。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樱桃般的唇对准琴前架起的话筒。
“愿你岁月无忧
相思意阑珊夜 春如旧”
一开口，便是一听难忘的惊艳。
现场静默一瞬，立即爆发出欢呼和掌声。
“好好听啊啊啊！！！”
“天使吻过的嗓子！”
Chloe的点评立刻跟上：“果然是原创曲目。这音色真是老天赏饭吃，柔和清的同时，又有很高级的慵懒感。”
周晓补充：“而且很会写歌诶，光凭第一句的前奏跟旋律，这歌就能火。”
导师们七嘴八舌，只有倪景言没接话，脸上的喜色也淡下来。
他觉得简亭灵唱得费劲，还有点漏气，唱功完全不到位，一看就没认真练习。
有天赋却偷懒的年轻人，他最不喜欢。
简亭灵确实唱得很难受。
才开口，喉咙处的异物感就变得更明显，哽住了气息。
嗓音也明显哑下来，口中的血味越来越浓。
理性告诉她不能硬撑，她瞬间做出决断，唱完第一段就停止表演。
可仍然慢了一步。
还没等唱完第二句。
一声不和谐的异响，忽然撕裂般从喉间传出。
她破音了。
歌词从中间裂开，断成一座丑陋而陡峭的天堑。
她试图再次发声，可那个略高的音阶哽在喉间，怎么都唱不出来。
指尖一僵，华美的钢琴声也戛然而止。
观众面面相觑：“???”
时间似乎静止了一瞬，然后才继续流淌起来。
只是，流淌的方向，已大不一样。
[刚刚那个惊艳的开嗓是歪打误撞吗？]
[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钢琴炫技，一开口就破功……]
[破音能破成这样活久见，这个唱功真是把人尬住了]
恶评铺天盖地，反噬而来。
倪景言失望地靠回椅背，摇着头：“唱功太差”。
他也想消除对这个舞台上练习生们的偏见，可这些人的表现，却一次次地加剧了这些偏见。
短短几秒间，他已经做出判断：简亭灵或许能当一个优秀的作曲人，但绝不可能当一个合格的偶像。
他拿起笔，在pad上打了个鲜红的叉。
简亭灵并没有辩解什么，沉默着从琴前站起来。
Chloe于心不忍，在一片倒彩声中打圆场：“你还有三分钟的表演时间，舞蹈或者rap节目有准备吗？”
简亭灵抿了下唇，宠辱不惊地摇了摇头。
“算了。没了。”
“……”
周晓被她的坦荡搞得很震撼，脱口道：“即兴来段也行啊，难道你一个都不会？”
“不会。”简亭灵老老实实地承认。
满座哗然。
“服了，啥都不会来当什么练习生。”
“估计就是脸长得好看才放进来的吧。”
“钢琴弹得好有什么用，唱跳rap全都不行，一点不尊重这个舞台。”
袁茵尴尬地揽了一下头发，也在pad上写了几笔。
刹那间，半分钟前的赞叹和彩虹屁全都烟消云散。千百种嘲讽和恶意，如利箭般朝舞台直射而去。
简亭灵孤身一人站在舞台中央，成了个千疮百孔的活靶子。
她懒得解释，垂下眸，抬脚欲走。
可谁也没想到。
就在这时，导师席旁的暗处，响起一个声音。
“不会就学。”
“我教你。”
这声音清冷如昆山玉，带着恰到好处的醇度，好听至极。
声音经由话筒放大，若即若离地萦绕于舞台上空，苏得令人头皮发麻。

简亭灵还没回过神，观众席率先有了反应。
难以置信的沉寂里，一声颤抖的尖叫响起来，高亢地划破了所有人的心声：
“！！！我艹，我没听错吧！”
“传闻是真的！啊啊啊不枉我请假飞来录制现场！节目组牛X！！！”
刹那间，整座录制棚爆发出天崩地裂的骚动。尖叫声排山倒海磅礴而来，震得地面都在颤抖。
大片大片地观众蹭地站起来，整齐划一，浩浩荡荡。
硕大闪耀的灯牌一块接一块点亮。灯光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融入一片银橘色的浩瀚之海。
与此同时，金蝶侧畔，星星点点的光斑宛如破碎的星辰，映亮了一张全舞台最奢华的坐席。
坐席之上，承载着一场万人拥趸的盛大绮梦。
男人斜倚于星辰之间，俊美非凡，矜贵至极。
容颜与气度都堪称造物奇迹，比他身旁粼粼闪烁的光芒更加耀眼，炫目得令人不敢直视。
宽肩窄腰，身段颀长，望之如古墨挥洒出的玉树修竹，又有一身难得清隽的君子之风。
本是内娱出名的淡漠性格，生人勿近的高岭之花，却偏偏，生了一双蛊惑人心的凤眸。
星芒入眼，眸光微动，如同两潭乌沉沉的幽邃海域。
便诱人滋生出漫无边际的遐想与渴望。身不由己，情难自禁。
“柯！意！之！！！”
刹那间，全场掀起冲破天际的尖叫声。
应援词铺天盖地，于四面八方燃起宏伟声浪，如同滔天巨龙张开血盆大口，将这枚小小的舞台一口吞没。
包括倪景言在内，导师席上的众人全部起立。
这内娱的半壁江山，全都朝向柯意之的方向，昂起首来，鼓掌致意。
尽管资历虚长，但若论如今的影响力跟商业价值，没人比得过这位年轻的顶流天王。
柯意之微微欠身回礼，动作间，星芒掠过清亮凤眸。
全场的狂热顿时更上一层台阶。
呼声如雷暴般震耳欲聋，舞台中央的简亭灵被震得心脏发痛，默默捂住胸口，低下头。
在这片狂欢里，她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可下个瞬间，身处于狂欢中心的柯意之，却轻轻颦起眉。
他望向观众席，微抬食指，竖在唇边。
眨眼功夫，喧嚷声戛然而止。
重归寂静的耳机里，导演急迫的声音变得清晰。
“柯老师，请问您怎么现在就出场了？怎么没按之前的安排来呢？”
柯意之没搭腔，垂下薄白眼皮，看向舞台中央的简亭灵。
真是一点都没变。
永远洒脱，永远率性坦荡。
记忆里，他几乎从没见过她沮丧失落的样子。哪怕是刚刚在舞台上破音，她的情绪也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可眼下，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却在他的注视里，流露出几分罕见的慌张。
她躲开了他的目光。
柯意之心里一动。
似乎又回到云珀一中的高一（9）班，身为班长的他站在台上发卷子，看着空白试卷上匪夷所思的低分，叫她的名字。
“简亭灵。”
恍惚间，记忆和时光似乎彼此交织。将高中校园与综艺舞台连在一起。而其间整整五年的空白，被一笔抹去。
柯意之离开座椅。
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数道倾慕而炽烈的目光注视里，朝她走近一步。
那副清冷疏离的声线，一字一句，唤出她的名字。
那双令千万粉丝魂牵梦萦的凤眸，只映出她一个人的影子。
“我来当你的导师。”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为了增加看点，《破茧成蝶》在等级制基础上采取导师制，每位导师可以挑选一名自己最看好的种子选手，争夺A班里唯一的S级，即整档节目的冠军之位。
这些规则在表演前已经介绍过。不过节目首席见证官兼隐藏导师的真实身份，却是现在才揭晓，打了观众们一个措手不及。
听到他的决定，四位导师面面相觑，都有些为难。
《破茧成蝶》不同于传统综艺，没有主持人，由导师团控场。
少顷，资历最深的倪景言开口了。
“意之，舞台上还有这么多有实力的选手，你现在就决定选她了？”
语气有些微妙。
摄像立刻会意，给了其他表现出众的练习生几个镜头。
众人的表情着实精彩。擅长表情管理的还能强颜欢笑，而不太擅长表情管理的，嘴唇下撇而发僵，几乎要把嫉妒跟不甘写在脸上了。
这可是内娱第一神颜顶流，谁不想得到他的另眼相看？
可他居然还没等分班就选了这个简亭灵！
柯意之望向倪景言，微微垂首，语气是对长者的尊敬：“嗯，决定了。”
倪景言却语调上挑，发难道：“为什么？”
明里暗里，都是满满的质疑。
“因为功底好。”
柯意之抬眸，似笑非笑地反问：“您和其他导师，刚才不是也盛赞了这一点吗？”
倪景言一噎：“……这倒没错。”
三分钟前，人人还都赞她乐感跟作曲水平一流，音乐功底也是所有人里最扎实的。
倪景言想起自己一开始的激赏，有些不好意思。
他汗颜地辩解道：“但她对唱歌的态度很不端正，肯定是因为不勤奋练习，所以唱功才……”
他还想再说一次“唱功太差”，柯意之凤眸一凛，直接打断。
“她唱功没问题，是声带受损。”
语气毋庸置疑，被环绕音箱放大，清冷地回荡在舞台上空。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毕竟不懂声乐的人占绝大多数，此刻的众人都陷入茫然。
而懂声乐、耳力也好的少数人，则开始回想简亭灵刚才的表现。
导师席一片沉寂，直到周晓眨巴两下眼睛，率先顿悟过来。
“没错！她的音色和唱法都很惊艳，但越唱声音越嘶哑，漏气，难以闭合，这些都是声带受损的典型表现。”
“这么说，柯老师说得没错，她最终破音也是这个原因？”袁茵接过话头。
“应该是。”Chloe说完，悄悄看了一眼倪景言。
柯意之的眸光也落向他。
“年纪轻轻就声带受损，恰恰证明她并非懒惰，反倒是由于太过勤奋，才用嗓过度。”
他言辞仍尊敬，专业性却不容置疑。
“倪老师，您觉得呢？”
似有愠怒火光在他眸间跳动，衬得那副容颜更清俊非凡。
摄像忙不迭给了一个绝美的怼脸大特写。
[暂停嗑盛世美颜]
[绝了，头一次听柯柯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这话洞察力十足，根本无可辩驳。倪景言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偏见蒙蔽了双眼。
虽然面子上挂不住，但毕竟道理不在自己这边，知错认错不丢人，还是笑着道了个歉。
Chloe跟周晓一左一右忙着圆场，将倪景言的武断解释成对后辈的严格要求，总算把这事揭了过去。
众人感慨纷纷。
[美人柯好像生气了，他好维护这个练习生]
[意之是不愿意人才被埋没呀qaq 倪天王的判断太草率了，小姐姐刚刚一定很伤心]
[呜呜呜同意，要是我都练到快失声了，还被误会是懒得练习才唱功差，肯定会委屈到哭出来]
[我刚刚不明真相跟着嘲了几句唱功……给向日葵们丢脸了，我光速滚去忏悔]
“那么就决定咯，这位F……额，暂居F班的练习生简亭灵，将由首席见证官柯意之来担任导师。亭灵，OK吗？”
Chloe接过话头，帮着cue流程。
简亭灵却没回答。
自从柯意之的目光转向倪景言，她就悄悄抬起了头，去看他。
阔别五年的重逢。那副完美的骨相长得更加妖孽，清俊眉眼也比记忆里成熟了些，眼尾泪痣一点，蕴着蛊惑人心的强烈魅力。
蓝白校服换成潮牌穿搭，领口处缀着三颗银色纽扣，满身冰冷的金属感。
漠然疏离的劲儿一点都没变，冷颜校草之名余威犹存。
简亭灵不由想起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云珀一中的天台漫天落霞，风景如画。楼下一群学生吵得热火朝天，分成两个阵营，仰头围观他俩。
少年站在她对面，无奈道：“我让你三下。”
年少轻狂的黑历史尬得人脚趾发麻。简亭灵深深地垂下头，恨不得钻到舞台底下。
“亭灵？”Chloe见她没反应，又叫了一声。
简亭灵这才如梦初醒地抬起头。
“哦，那个……好。”
好字低得像蚊子叫唤。
Chloe电眼弯弯，笑着活跃气氛：“那咱们节目的第一对师徒就成立咯，相信有了导师指点，亭灵一定会进步飞快！”
简亭灵默默点头，只求赶紧放自己下台。
结果就听见，Chloe兴高采烈地来了一句——
“那亭灵，快叫声柯老师吧~”
简亭灵：？
她如梦方醒地抬起头。
老同学骤变柯老师，简亭灵感到一万点心梗。
而且、而且……
总之，她叫不出口啊！
简亭灵求救地看向柯意之。
男人已坐回席位，倚在灼灼星芒之间，绮梦般炫目，令人睁不开眼。
她勉力凝视他，似乎从那对凤眸中，看出了一丝悲悯。
简亭灵紧张地舔舔唇，盼他把她从这个局面里拯救出来。
只见男人从容地换了个坐姿，如雾的眸光将她笼罩。
他缓缓启唇。
“嗯。叫吧。”
简亭灵：……
高一（9）班的微信群炸了锅。
李梦梦：[各位看《破茧成蝶》的直播了吗！我的天，咱们班两个老同学同台了]
[？两个？除了柯班长还能有谁]
[亭姐！！！是亭姐啊！！！]
[OMG，亭姐的美貌终于被娱乐圈发现了]
[大家都支棱起来呀！（喷火)你一票我一票，亭姐明天就出道！]
正聊得热火朝天，一个粉色调自拍照的头像加入了讨论。
杨柳菁：[简亭灵？她去参加选秀了？]
[捕捉杨副班！]
[对啊，讲真我一点都不意外，她高中玩乐队的时候就该出道]
[+10086，高一那场演出真绝了]
杨柳菁再没说话，倒是李梦梦又冒出来了：
[啊啊啊啊啊！最新进展，柯大班长要让亭姐叫老师！]
[叫老师？？？这是什么play（笑哭）]
[亭姐哪是那么乖巧的人啊哈哈哈哈]
[班长真会玩]
简亭灵孤独地站在星光璀璨的舞台上，如芒在背，感觉自己像一条咸鱼，被聚光灯渐渐烤干。
苍天在上，如果能让她选，她宁愿再破一次音。
五年没见，这人的性格怎么变得这么狗啊！
可台上台下，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根本容不得她拒绝。
简亭灵深呼吸了一下，拿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硬着头皮挑战自我极限。
“柯……柯l……l……”
le了半天，还是变成：“柯意之。”
叫！不！出！口！啊！
太羞耻了！
柯字后面跟个声母l就要了她的老命。
相比之下，叫他名字倒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一点都没有五年不见的滞涩感。
“不对。”
柯意之轻轻摇头。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副万年不苟言笑的冷颜，竟然隐有笑意。
他的声音慢条斯理：“叫老师。”
弹幕一片恍惚。
[家人们我是眼花了吗，柯柯有点像在笑]
[？冰山美人融化了？？？]
[woc有点甜]
[眼睛有病建议去治。柯柯只偶尔对向日葵笑过，怎么可能对一个素人练习生笑]
[同意。导师对练习生的关怀罢了，还没到那么夸张的地步]
[乱嗑cp没马谢谢（微笑）]
“柯……柯……”
简亭灵陷入彷徨，舌头跟牙齿疯狂打架，怎么也吐不出老师两个字来。
怎么办？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与其僵在这，不如反守为攻。
她索性心一横，做出一个决定。
只见简亭灵忽然迈开脚步，离开舞台中央。
她朝柯意之走去。

[妈呀，怎么感觉有点要冲过去揍人的意思]
[她敢动柯柯一根手指？？？向日葵分分钟把她冲得妈都不认得！！！]
[哈哈哈不至于不至于，但这姐姐真的好帅，气场好强，像那种鲨人不眨眼的英伦女雅痞qaq]
班级群也疯了，一叠声地拱火：[嗷嗷嗷，亭哥威武]
[哈哈柯班把亭姐逼急了，有好戏看]
[打起来！打起来！]
[五年前那场被教导主任打断的战役，今天有望迎来大结局！]
一片哗然里，简亭灵一身困兽之斗的杀伐之气，利索地朝柯意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