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
“滚。”他寒着脸。
苏檀被寺人抱着麻溜的滚了,他年岁小,觉多,此时已经困的昏天暗地,眼都睁不开。
等第二日,王贲来接他去读书时,他尚睡的昏天暗地。
“苏苏,醒醒。”王贲在一旁唤。
苏檀听见声音,闭着眼睛爬起来,窝进王贲怀里,声音弱的快听不见:“困困,不吵。”
王贲:!
这样乖巧跟小猫崽一样窝进他怀里的扶苏,他肯定不会吵他。
然后他一路抱进了大将军府。
王翦:?
“公子怎么了?”他神情紧张极了,生怕是扶苏生病。
就听王贲道:“就是瞌睡了,估摸着昨晚上的夜宴让他睡迟了。”
毕竟还是个小孩,不够睡是很正常的。
王翦松了口气,生气道:“不早说。”他掂起手中的戒尺照着他脊背就抽了一下。
“疼啊!那是贲的肩膀,不是路边的老树桩子。”王贲被抽的龇牙咧嘴,身体却一下都没动。
他约莫着到时辰了,就赶紧轻轻摇晃怀里的扶苏,想要把他喊醒。
等苏檀迷迷瞪瞪醒过来,他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就对上三双紧盯的眼睛。
他闭上了大张的嘴巴。
满脸无辜的看回去。
一抬胳膊,就见身上穿着寝衣,不由得黑线:“快让我回去换衣裳。”
看来是不能指着王贲照顾人。
等穿戴整齐后,又洗漱过,他这才出来和众人一道用膳。
桌上摆着精致的小笼包,还有一碟子咸菜,一碗粥,已经是贵族的早餐了。现在能吃到的人可没几个。
因为会的人太少了。
苏檀原本有些着急,恨不得一下子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但是在粮食不够吃的时候,亩产五六十斤,根本不足以支撑黔首用雪白的面粉来做这么精致的吃食。
肉和白面,是非常珍贵的。
他摸摸自己的心脏,幽幽叹气。
等晌午见政爹就把玉米给拿出来,要不然他吃个小笼包都有负罪感,这样过日子难受,不坦荡。
他心里有事,上课时就有些心不在焉,总是走神。
王翦发现后不动声色的提问两次,他顿时不敢走神,认真地听起课来。
等下课后,就见李由哒哒哒跑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丝绢,小小声道:“饴,给你。”
把丝绢往他怀里一塞,李由红着小脸,扭头就跑了。
苏檀:……
“哎,你回来。”他虽然爱吃糖,但是这是小孩嘴里省下来的,他还有负罪感。
他政爹什么时候打下百越,他想吃甘蔗,想吃白糖,想吃糖糕。
苏檀追着跑出门,见李由走远了,就趴在门后面,只露出一张白嫩嫩的小脸,软乎乎道:“我也有饴糖要送给你吃。”
就在此时,王贲追上来,一把将他揽在怀里,笑吟吟道:“我吃我吃!”
蒙恬:……
他扶额,他为什么总是有胆说他是憨货的。
瞧瞧,他自己那馋嘴要糖吃的样子。
没眼看。
这么想着,蒙恬走上前来,从怀里掏出一个丝绢,里面包着一包糖。
“给。”他一大把都递给了少年。
王贲眼睛一亮,瞬间要别开脸,冷声道:“谁要吃你的糖。”
苏檀被他搂的出不来气,就掰着他的手,气势汹汹道:“我吃!”
王贲抱着就他就跑,还一边给他洗脑,试图说服他:“别吃蒙恬那个憨货的饴,会变得跟他一样憨的,你若想吃,我屋里有很多,我去给你拿。”
苏檀就见眼下的景色飞快后退,抱着他的王贲大踏步往前,跑的特别快。
他突然就感受到乐趣了,那种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他就凑在王贲耳边咬耳朵,声音压的特别低:“要不咱俩偷偷去城郊骑马?想象自己是一个得胜归来的大将军,怎么样?”
王贲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跟着狗狗祟祟:“就我们俩,把蒙恬那个憨货给甩开?”
第30章
在直道上策马奔腾的感觉果然很棒, 风呼啸着从耳边退去,就连天上的骄阳晒着也感受不到丝毫燥意。
苏檀高兴坏了,速度的提升, 让他开心的呜呼出声。
穿越后,他真的憋坏了, 不管做什么都绷着, 要守着规矩, 不能逾矩了。
现在这种风驰电挚的感觉, 爽死了。
他伸出小手, 感受着风从掌心穿过的感觉。
片刻后, 他就下马了。
现下还没有马鞍,先前是嬴政抱着他, 他生的高大,坐在他怀里被揽着很有安全感, 些许颠簸根本算不得什么。
马背上就铺了一层软垫, 毫无依靠。
但王贲自己还是个少年,他护不周全, 感觉屁股都要颠成八瓣了。
他蹲在路边,看着少年一袭玄衣,意气风发的在直道上驰骋。
身后传来密集的马蹄声,苏檀听见声音回头看是什么情况,就见直道上尘土飞扬,一队人马疾驰而来,他便往后面退了退, 免得撞到他。
他蹲在田垄上, 心想这黄豆长的还挺好,今年若是一直保持这种天气, 想必是个丰收年。
然而在他出神间,为首的那人停在他面前。
苏檀感觉到有人挡了他的太阳,昂着小脑袋去看,登时就吓了一大跳,他觉得自己的眼睛许是瞎了,要不然怎么会在城郊野外看见他政爹。
男人狭长的双眸漆黑深邃,让他从尾椎骨生出一片凉意。
立在田野中,男人就算只穿着简单的玄色深衣,也能看到那无边的气势。
他对上那双幽深清冷的眼睛,讨好的笑了笑,软乎乎撒娇:“阿父容貌俊美,轮廓分明,一瞧便是人中龙凤,马……”现在没有赤兔马,自然也不能说马中赤兔,他嘴巴拐了个弯:“马上一统天下!”
他好像犯大错要挨揍了。
苏檀在他黑沉眸光的盯视下,渐渐消音。
糟糕,阿父很生气。
嬴政眸中怒意翻滚,皱着眉头道:“你好大的胆子。”
经历过先前嫪毐的事,竟然还敢出咸阳城。
苏檀放松脸上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无辜一点,试图熄灭对方的怒火。
“自己走回去。”头顶上传来冷冷的男音。
没挨揍,真好。
苏檀颠着两条小短腿就开始往咸阳城的方向走,身后有马不耐烦踏步踢腾的声音。
他便想着,怎样能哄的嬴政高兴些,原谅他这一遭。
“阿父,扶苏知道带侍卫的,没有独自一人。”他指了指身后十来个锐士,笑的满脸讨好。
嬴政骑在马上,不为所动,他甩动着手中的长鞭,冷冷一笑。
骄阳似火,才走了几步,苏檀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滴,身上的衣衫也湿透了,小脸晒的红扑扑,卡着特别惨,就跟虐待了一样。
他还昂着小脸,可怜巴巴地看着男人,争取把自己的惨透露给他。
嬴政是有些心软,正想要说让他上马来,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呼喝:“贼子放开苏苏!”
苏檀:……
躺平,挨揍吧。
果然见是王贲骑着马飞速赶来,他惆怅一叹,看来这顿打是少不了了。
“苏苏,贲来救……救命啊。”
王贲对上嬴政的眼神,登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下马后跟小鸡崽一样乖乖地立在苏檀身后,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
两人安静如鸡,此时,后面的人才追上来。
苏檀就见蒙恬满眼焦急,见二人尚且平安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从马上下来了。
“恬拜见大王。”
蒙恬翻身下马行礼。
他一脸紧张地挡在两人身前,抿着嘴不说话。
嬴政坐在马上,脊背挺直,沉默地往前走,到底要怎么惩罚他们,还没有想好.
苏檀看着他政爹余怒未消,他狠狠地捏了一把大腿,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这点小动静,端坐在马上的政爹看不见,但是他身侧的王贲能听见。
“怎的了怎的了?你哪里不舒服?”王贲听见声音急声问。
苏檀就小声哼唧。
他在偷偷关注着前面嬴政的动静,见他望过来,就抬起水汪汪的双眸去看他。
男子汉大丈夫,能曲能伸。
为了不各回各家,各挨各打,他决定出卖点色相。
苏檀见嬴政不为所动,就知道他这一点泪珠撼动不了这个意志坚定的男人,他当即就抽了抽鼻子。
让自己的模样更可怜些,要是再不行就要想其他的法子了。
“贲!”
“真的是你!”
正在他卖乖时,就听见不远处又传来马声,清朗愉悦的少年音远远传来,带着无尽的欢快。
苏檀抬眸,就见一个身穿玄衣的少年打马而来,虽然风尘仆仆,但面上洋溢着笑容,看着非常有活力。
“信!”王贲也高兴起来。
他扬声吆喝一声,在秦王冰冷的目光中,又蔫哒哒地缩成一团。
少年走近了,这才翘着唇角笑:“怎的了?跟个鹌鹑一样。”
王贲满脸绝望:“贲带公子扶苏出来骑马,然后……”
在两人交谈的时候,苏檀昂着头,看向一团烈火一样的少年,对上他的眼神,他扯出一抹笑。
“还怪可爱嘞。”少年朗声大笑。
蒙恬清了清嗓子。
少年打量着他,半晌才挑眉:“恬?”
蒙恬又清了清嗓子,冲他使了个眼色,少年这才觉出不对,见众人都拱卫着中间的高大男人,身长九尺,腰间挂着长剑,他心中登时就是一突。
“信拜见大王。”
“起。”嬴政冷声道。
于是小鹌鹑队伍又添了这位名叫信的少年,苏檀在琢磨,哪个名家的名字里有信字,他一时没有想起来,一时也忘了装可怜。
远远地能看见咸阳城了,巍峨的城墙上还有士卒在站岗。
有陌生人在,他也不好意思装相了,但小孩体力比较弱,这样走了半晌,实在是累了,再加上骑马被颠的屁股疼。
实在是太惨了。
但又觉得很刺激,想着下回还要偷偷出来骑马。
“噗嗤……”
身边传来绷不住的笑意,他回眸一看,就见信看着贲的眼神充满了嘲笑。
等到了城门口,王贲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阿父手持马鞭,正冷冷的看着他,那架势显然是等几人分开后,定然给他一顿好打。
他倒是被打习惯了,但是被恬和信看见,就很丢人。
王翦赶紧上前来请罪,说是小儿无状,带公子扶苏出城骑马,陷公子于危难中,实在不该。
“无事,此计定然为扶苏所出。”这崽看着乖巧,实则一肚子坏水。
嬴政还是相当了解的。
苏檀:……
不是虽然我没有打算推卸责任,但是你问都不问就说是我的错,实在是英明啊。
对着嬴政冷冷的目光,他勾着唇角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两个做父亲的对视一眼,转身各自拎走各家的小孩。
苏檀伸出尔康手,想捞一个人救他。
坐在嬴政怀里,他小小声道:“阿父,天有点热呀。”他走了一路,又被烈日晒着,现在嘴巴都干了。
“呵。”嬴政冷笑。
苏檀顿时闭上小嘴巴,他懂了,这会儿是少说少错。
一路安静如鸡的回章台宫,苏檀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怔住了。
就见——
惯常用的几案被掀翻,竹简散落一地,就连茶盏也倒了。
苏檀回眸,看向冷着脸的嬴政,能够想象到他当时的慌乱了。
“阿父。”他乖巧的上前贴贴,主动握住男人的指头,昂着小脑袋,软乎乎的撒娇。
然而男人并不搭理他,将他的手摘下来,自行坐在一旁。
一旁的寺人见他回来,赶紧上前来收拾狼狈的桌面。
“好玩吗?”嬴政问。
苏檀小小声道:“好玩。”
整日里上课,要么圈在甘泉宫,能出们溜达溜达,自然是极好玩的。
他闭上眼睛等着挨揍。
却不曾想,一双温热的大掌落在他头顶,紧接着是嬴政轻笑的声音:“你素来乖巧,偶尔见你叛逆一回,倒是稀罕,寡人不是生气你出去玩,而是如今朝堂不稳,列国征战,你带那么几个人出宫,万一碰上细作,父王来不及救你,你又该如何?”
苏檀抬眸,望着嬴政那深邃的双眸。
他那迷人的老祖宗啊,还在为他着想。
“扶苏错了,扶苏只想着自己高兴,没有想到阿父会担忧。”苏檀昂着白嫩嫩的小脸,认真认错,软声道:“下次想出去玩,多带些人,好不好呀?”
嬴政到底没忍住,给他一巴掌。
他根本没用力,苏檀不疼不痒的,自然也不难过,只呲着小米牙笑,还乐呵呵道:“不过这一次,倒是发现个问题。”
“什么问题?”嬴政挑眉。
出去一趟,耽误好多政事。
“贲带着我跑马,坐了一会儿,屁股就被颠成八瓣,疼的不行,这才想到,和梦里的场景不一样。”
他努力思索着马鞍到底什么样子,但他没有骑过马,自然无从知道详细样子。
只是在影视剧中,或者照片上看过。
苏檀沉吟,叫寺人拿纸笔来,认真在纸上描画,笑着道:“其实和太师椅一个道理,但是更简化一些,前后突出些,前面应该有握把,然后脚应该也有个圆环可以放。”
他画出大概的样子,捏着小眉头,笑着道:“具体细节还得匠人慢慢试,这个只是扫了两眼,不太清楚具体。”
见嬴政拿着纸看,苏檀托腮道:“其实这马鞍的作用,对阿父来说,怕是我拿出来的东西里面最喜欢的。”
嬴政拿着纸的手一顿,他侧眸望过来,挑眉:“哦?”
苏檀笑眯眯道:“时下骑兵所用皆为‘革鞍氂成’的鞍,但这个可以让人在马上挥舞长矛、长枪等,若是多练练,骑马射箭亦可行,若是能如此,阿父想要一统六国,在平原上,谁能抵挡住铁骑?”
现在就是缺马,但是没关系,匈奴那很多。
嬴政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他眸中迸发出精光,拍了拍小孩的肩膀,眼神中大为赞赏:“得扶苏,是寡人之幸也。”
苏檀摇头失笑:“能做阿父的儿子,是扶苏的幸运。”
夏日炎炎,面前摆着一碗冰水,他抱着一口气喝掉,十分怀念西瓜。但是现在西瓜仍旧在遥远的地方。
“其实今日出去玩,是因为扶苏有心事,纵然下了抉择,却还是有些难过。”
苏檀挨着高大的男人坐下,他漆黑的双眸望过来,带着些许关切,像是冷硬的黑曜石上映出一层温润的光泽。
他十三岁封王,如今嬴政九年,他刚好二十二岁,穿着九章纹的玄色朝服,下裳佩戴着朱红色蔽膝,冷肃端方。
“何事?”男人冷沉的声音响起。
苏檀迟疑片刻,这才轻声道:“有一个粮食,亩产千斤,你要吗?”
听他说亩产千斤,嬴政猛然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激动到近乎失声:“亩产千斤?!”
时下的小麦亩产在五十公斤左右,收成好了就多点,收成差了就再低点,均衡下来差不多这么多。
猛然间听见亩产千斤,他有一种幻听的不真实感。
苏檀点头:“此乃良种,亩产千斤是最起码的。若是种的好,可能是一千公斤,或者以上。但是我们梦不要做太大,就千斤左右就好了。”
嬴政快要绷不住脸上的神色,他被巨大的喜悦给笼罩住了,粮食才是乱世根本,若是能有此等良种,他当时禅位给扶苏,做大将军也可。
但是想着扶苏方才说的话,他神色又沉静下来,冷静询问:“代价呢?”
苏檀沉吟片刻,才缓缓道:“于我寿数有碍。”
嬴政起身来回踱步,这个选择对他来说非常难以接受,他和扶苏之间的感情很好,朝夕相处之下,他可以说一句父子情深。
但是让他舍弃这么好的粮食种子,他又舍不得。
那是亩产千斤!
“具体情况呢?”嬴政低声问。
苏檀托腮,他牵着嬴政的手,示意他跟着一道往内室去,坐在床沿上,直接领取玉米奖励。
只要他说有良种而对方没有第一时间让他拿出来,而是犹豫了,多问了,他就觉得满足了。
“看看被窝里。”苏檀翘着唇角笑了。
他心里轻松,神情也愉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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