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
“可。”嬴政允许了。
苏檀有些诧异的抬眸,就见嬴政眸色沉沉,冷声道:“只要能打开局面,些许传言不碍什么。”
“还得是阿父格局大。”他不住感叹。
嬴政阴沉沉一笑:“寡人若是看不到钱财,你就等着挨揍吧。”
苏檀:QAQ
他就知道!
“可!”他鼓着脸颊想,那到底谁有经商才能,为了屁股不受累,他得找个可靠的人来办才成。
苏檀想的脸都皱巴在一起,根本想不起来。
就在此时——
“大王,巴蜀女怀清求见。”门外的寺人,突然出声道。
苏檀一脸茫然,就听李斯笑着道:“是她来了!”
就连嬴政也露出一丝微笑。
“传!”
苏檀看向门外,他没来由的心砰砰砰跳起来,上次心慌还是被嫪毐的人绑架。
他摸了摸胸口,难道这一次又会对他产生影响。
片刻后,一个有着小麦色肌肤的女子缓缓走进大殿,她眉眼清正深邃,不卑不亢的行礼。
“怀清拜见大王。”
嘹亮的女声在大殿中响起。
苏檀认真的听着几人交谈,知道她是来上交水银的,不由得蹙眉露出沉思,但他对怀清这个名字实在没有印象。
当听说政爹要设宴时,他就觉得这人肯定不简单,等怀清退下后,他就满脸求知的看向李斯。
“这位怀清是……”他问。
“巴蜀女怀清,她非常厉害,丈夫死后,独自一人支撑了整个家族,现今丹砂一事,她掌握了独特的开采和冶炼技术,无人能出其左右,所积攒的钱财数都数不清,她现在有,更至僮仆五百余人,跟从四五千人,侍卫约千余人,势力不可谓不强大。”
李斯提起来满满都是赞叹。
“你父王对她也礼遇有加。”他又补了一句。
苏檀听完,满脸的若有所思,如果她这么会做生意,那护肤品的生意,可以交给她吗?
他认真思考过,这才去找嬴政说项,想要先获取他的同意,再去找怀清说。
“父王,扶苏有个小想法。”
“说。”
“就是怀清是很会做生意,甚至能跟王室做生意?”
苏檀一开口,嬴政瞬间意会,这和他们刚才说的事结合在一起,指向性特别强。
“她如今已经势力庞大,若再加一层,岂不是要如日中天,富可敌国?”嬴政也有自己的考量,一切不稳定因素,都要从根苗上掐掉。
“她是秦人吗?”苏檀问。
“是。”嬴政回。
“她有才能吗?”苏檀又问。
“有。”嬴政说到这里,面上显出沉思。
“那父王介意女子入朝为官吗?”苏檀试探着问。
谁知嬴政看向他的面色反而有些莫名其妙:“寡人许怀清豢养军队,区区为官在这面前怕是算不得什么。”
苏檀:?
又是他狭隘了。
他一脸梦游道:“那就专门为她设置个商官的职位,专门管商业,具体名字您来定。”
嬴政认真的思考片刻,这才低声道:“等晚宴时,寡人与她商议一番,看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苏檀乖乖点头,他知道自己的弱项,虽然知道很多专业知识,但是论出谋划策,他估计和李由是一个水准。
夜色降临,星子璀璨。
章台宫灯火通明,不时有丝竹乐声传来。
苏檀立在树下,想象着宴会的歌舞升平,这才鼓着脸颊睡觉去了。
他也想参加,但是他政爹说他年岁小,要早些睡觉才成,根本不叫他露面。
正说着,就见楚姬提着一盏小灯,慢慢地走过来。
“远远瞧见你还没睡,就过来看看。”她神色温和,期盼地望着扶苏。
苏檀听见她声音就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软声道:“阿母,午间睡多了,不太困。”
两人立在桃树下,听着章台宫传来的丝竹管弦声,楚姬一时有些沉默,随着扶苏年岁渐长,在她猝不及防时,便已经不甚亲近依赖了,她心里空空的难受。
却不知苏檀心尖也有些颤,他一直没有教给楚姬古武,总觉得只要教了,就是明白告诉她,扶苏不在了。
这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太过残忍了。
“扶苏,阿母好想你。”
苏檀听着楚姬慈爱的声音,终于侧过脸,对上楚姬那温柔的眼神。
他笑着道:“是扶苏的不是了,整日里瞎忙活,都没有好好的亲近阿母,扶苏近来学了一套古武,不论男女都能练,最是强身健体,父王、王贲、蒙恬都练过,甚至军中挑了好多锐士也在练,成效卓越,阿母要试试吗?”
说完他心里有些忐忑,却还是认真地看向楚姬。
“好。”没有任何停顿,她立马答应了。
苏檀登时笑起来,当即就拉着楚姬教她,对方学起来没有嬴政快,但多教两次,她也能快速的掌握要领,特别聪慧厉害。
说来也是,能够在秦王宫让公子扶苏占有一席之地,没有母亲的助力是不行的。
“这是《碧月残金神谱》第一式点仓式,什么时候阿母做一盏茶下来不出汗了,基本就成了,扶苏再教你下一式。”
苏檀心里最后的症结也放下了。
却不知——
在他快乐转身回去睡觉时,背后的楚姬泪眼盈盈,她不知扶苏换人了,只知道她的幼子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快速的成长了。
成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他如此,实在令人心疼的紧。
不足四岁的孩子,就是要在阿父阿母怀里撒娇卖痴,而不是条理清晰到能够自理。
苏檀了却一桩心事,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就有寺人过来交代,说是让他下课后,直接往章台宫去,到时候要商议关于商官的具体规矩。
苏檀点头,这才跟着蒙恬一道走了。
马车上备着许多早餐吃食,从米糕到蒸蛋,应有尽有,摆在马车的托盘里,这托盘也是蒙恬特制的,比寻常托盘深上一寸,这样就算马车晃动,吃食也不会轻易掉出来。
他刚起床,正好饿了,便挨着蒙恬,两人一道吃着,快到蒙府的时候,刚好吃完了。
到蒙府门口下马车后,和众人见礼过,他牵着李由的手,哄着他问吃了没喝了没,满足自己缺弟弟的乐趣。
上课总是枯燥的,但苏檀听的很是认真,因为他知道,要想跟上秦始皇的思维,最起码要足够了解这个世界,才能窥探一丝对方的思想。
下课后,苏檀便直接往章台宫去了。
到的时候,就见那蜜色肌肤的女子正满眼放光的盯着手里的纸张看。
“这纸张除了比竹简轻些,还有什么好处?”她声音清朗。
嬴政并没有回答,反问:“怀清觉得还有什么好处?”
怀清和嬴政有同样的苦恼,嬴政是一天要看三百斤的竹简奏章,而怀清是要看三百斤的竹简账簿。
她都没敢想都用纸张抄写,拿在手里会有多轻。
“竹简能存放的年数甚长,这纸张轻轻一撕就碎了,保存的年数会不会比较短,只能用作记录,短暂的使用。”怀清满脸若有所思。
这是很关键的问题。
嬴政正要回答,就见苏檀立在门口等着传召,就笑着招招手,示意他进来,温声道:“这就要问他了。”
苏檀惊讶于怀清的敏锐,觉得以她这样的人才,不应该在历史上默默无闻才是,应当是他读书时间短,对方的存在还不是初中学生能接触到的存在。
毕竟历史书上就连嬴政也不过寥寥几笔,更别提别人。
“若保管妥当,纸寿千年,若是潮湿、虫蛀、火烧那就不一定了,寻常保管,一张纸的年岁把我送走绰绰有余。”
苏檀笑的眉眼弯弯。
怀清看着面前的稚儿,他生的玉雪可爱,一双乌溜溜黑亮的双眸,肌肤细腻雪白,娇嫩的像是早春刚出的白荑。
但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让人很难相信他尚不足四岁。
“如此一来,这纸的意义比所谓护肤品更大,为何先推行女子所用的护肤品而不是纸。”怀清反问。
苏檀不知统一六国的话该不该跟怀清说,就侧眸看向端坐的嬴政。
“寡人欲一统六国,平息战乱,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护肤品可敛他国钱财,造我大秦戈矛。而纸张不推行,也是免得助他国飞速发展。”嬴政摩挲着剑柄,肃声解释。
苏檀不住点头,这个解释简直绝了,看他政爹不避讳自己的伟大抱负,他下次就知道怎么说了。
“可咸阳城中,只要有大秦户籍,就能随意买到纸张学习造纸术。”怀清目光灼灼。
第29章
嬴政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起身望着外头的烈日炎炎,声音中隐隐带着笑意:“若能以此引蛇出洞,找出几个深埋的细作也是好的。再者寡人欲谋天下, 一味藏着掖着反而小气。”
造纸术,简简单单三个字, 背后代表着的意义非凡。这么重要的东西,
怀清猛然抬眸, 她听懂了, 心里也跟着沸腾起来, 当即躬身下拜:“清愿受大王驱使, 绝无二心,以命相随, 肝脑涂地!”
她说起话来慷锵有力,炯炯双目盯着立在窗前的秦王政。
嬴政上前扶起跪地的怀清, 低声道:“清若愿随, 政必不负之!”
苏檀瞧着两人已经开始互相发誓了,他就想在一边抱拳:‘俺也一样!’
“奉王命以令不臣, 修耕植以畜军资。”苏檀双目灼灼,昂着脑袋道:“耿耿丹心,义胆忠肝,扶苏愿得此身长报秦!”
嬴政听他说,唇角便勾出愉悦的弧度,这施用过农家肥的庄稼,长势就是比寻常庄稼强, 他很是满意。
再者扶苏提出的关于良种问题, 他也听进去了,派农官各地巡查, 务必找出最好的种子。
若扶苏似王贲那样的少年,这样热烈的话语说出来,也属实有几分气势,添上少年蓬勃的燥意,倒也气势如虹。
可扶苏年岁尚小,瞧着还没秦王的腿高,这话就奶里奶气居多了,甚至因为过于用力说话,让他脸上的嘟嘟肉不住震颤,愈加可爱了。
嬴政见怀清满脸惊叹,不由得骄矜一笑:“扶苏年岁小,这一片心意难得,寡人听了心中甚是欣慰。”
两人说定后,又说要设宴,先前是宴请巴蜀商人怀清,如今是宴请秦地商官怀清。
怀清在一旁看了会儿,走过来俯身捏捏苏檀的小脸,轻笑着道:“你知道吗?巴蜀地处偏僻,粮食不够吃,这饿极了总要想法子,他们发现那种白白嫩嫩的小孩,一口一个,可香了。”
苏檀:?
他满脸无辜地看向正端坐在几案前的嬴政,心想快管管你的新臣子,她那表情一看就知道是要欺负人了。
嬴政看到了,在他求救的眼神中,果断的闭上眼睛。
怀清登时笑了,细软的指甲捏了捏扶苏的小脸,温温柔柔道:“乖,明日送你个见面礼。”
被纳入自己人的范畴,她的胆子显然大很多。
“既然无事,清便告退了。”怀清大踏步走出章台宫,那背影利落又潇洒。
苏檀望着她的背影,满脸若有所思,他好像对秦王有误解,先前提出男女共同上学时,对方没有反应,他还以为是对方忽略的。
但是看现在的态度,显然不是忽略,而是他打心底就不觉得女子读书有什么不对。
“咸阳学堂要开始招学生了,阿父心中是个什么章程。”他试探着问。
“寡人仔细思量过,若是年满三岁难免小了些,不若从年满六岁起,不拘男女籍贯,凡报名者,皆录用。”
嬴政大掌一挥,认真道。
苏檀瞬间读懂了,他觉得自己的格局还是小了,在他想象中,不拘男女,限定大秦户籍,不曾想他政爹连籍贯都不限。
这样也对,反正等这一批学生长大,刚好能统一六国,到时候用着就正好。
原来秦时的女子,也有平等的受教育权。这是他不曾想到的。
但是苏檀觉得自己的崇拜有增无减,两千年多年前的秦始皇嬴政,许多决策隐隐和现代相贴合。
他的眼光实在太过长远了。
跟着他政爹走,吃穿不用愁。
苏檀挨着嬴政坐下,美滋滋的贴贴,昂着细白的小脸,拨弄着桌上的摆件。
嬴政伏案在看竹简,国事有太多需要忙的,每日有无数政务等着他做决定。
两人一时沉静下来,室内只能听见偶尔翻阅逐渐的声音。
苏檀执笔练字,时下的毛笔不好用,有时候你蘸过墨汁,它的吸附能力不太好,就像此刻,他练得兴起,却有大坨的墨汁滴落在纸上,毁了他一片辛苦。
“阿父,你说咸阳学堂来者不拒,招满即停,那书的问题呢?”他挠了挠小揪揪,低声问。
嬴政有些意外他能发现这个问题,耐心回答:“在你提议要建立咸阳学堂时,寡人已命书生抄书了。”
他到底年岁小,有些提议确实很好,但做不到事无巨细,这些扶苏没有考虑到的问题,他就在后面查漏补缺。
苏檀闻言又往嬴政跟前凑了凑,笑眯眯道:“扶苏有个小提议。”
他一说有个小提议,嬴政便从善如流的放下笔。
苏檀举起手中的笔,时下的笔名称很多,在楚国叫聿,在吴国叫不律,在燕国叫拂,而在秦国就叫笔,从聿从竹的意思。
感谢他政爹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要不然以后光是这笔在长江流域叫聿,在长江下游叫不律,在燕山之野又叫拂。
“父王可以说说这笔的具体制作方法吗?”他试探着询问,要和他心中的制作方法对比一下,才能确定是不是出问题,还是因为年代的不同。
嬴政觑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挑选上好的山兔毛,扎绑成束,塞进劈开的竹竿里,再涂上一层生漆。”
这是从周时就传下来的,堪称家喻户晓。
苏檀托腮,他知道问题了。
“阿父,要不试试将兔毛泡在石灰水中?”这样可以去掉兔毛上的油脂。
“像泡构树皮那样?成。”嬴政一口应下。
扶苏的所有提议,目前还没有失算过的时候。
他向来都是要么不开口,静静地观察着,只有笃定时才会开口提议。
苏檀便吩咐研发中心去做这个,让他们根据浸泡石灰水时间的不同,多做几支出来做对比。
而他身旁的嬴政见他没什么反应,显然是说完了,这才重新捧起竹简打算处理政务,刚看了两行,就听身边哐啷的一声响。
一个白玉小印跌在地上,骨碌碌的滚远了,背面那精美的雕刻跌在地上,沿路留下碎裂的玉块。
苏檀看看小印,再看看嬴政,他现在跟他说,他没有偷偷把玩他的小印,他政爹会相信吗?
对上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他望天。
“扶苏有一计,恳请阿父听听。”
总之,先把那凶狠的眼神从他屁股蛋子上挪开,他不想挨揍。
“说。”嬴政目光沉沉的望着他。
苏檀起身拾起地上的小印,为了想借口绞尽脑汁,最后却蔫哒哒的想,这个没有胶水的时代,真的太不友好了。
他毫无法子。
“送你了。”嬴政瞥了他一眼,隐隐勾起唇角,这不过是他的私印。
“好嘞~”苏檀这才快活起来,这小印雕工精致,四个大字‘既寿永昌’,让他觉得有些眼熟。
瞥过一眼就作罢,他第一次用印鉴,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咦?”他用上面留下的印泥在纸上印了个小方框。
苏檀摸了摸下颌,突然福至心灵,他发现秦朝的发展在出乎他意料的情况下,比他想象中还要发达一点。
“阿父,扶苏真有一计。”
他捧着小印,如获至宝。
嬴政刚执起笔,被他一说,便又放下了,耐着性子望向他,沉声问:“何计?”
他先前的谋划,在嫪毐和楚系争斗时期,将公子扶苏放在身边造势,做出宠爱他的假象,再使计撺掇嫪毐暗掳公子扶苏,用谋害王嗣为他的罪行加码,以此来牵制吕不韦。
如今嫪毐已除,吕不韦已至河南,楚系也已经式微。
可扶苏仍旧被他放在身边,一直没有分开。
他不想去深切探究内心深处的想法,只当是爱惜他的人才,毕竟不提那些吃食,光是造纸术、农家肥就够他一世无忧。更别提扶苏年岁尚小,往后还会不会拿出来此等好物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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